第六十八章 自食惡果
陳府醫將藥材一一端詳,放在鼻端輕嗅,都沒有問題。
“大少奶奶,這藥材沒有問題。”陳府醫拿著灰布帕子擦拭著手指,目光落在一旁的錦盒上,遲疑的拿起來打開。
“這是我們夫人送來的紅參。”紅玉連忙說道。
陳府醫面色凝重,食指中指並攏指著紅參道:“紅參復脈固脫,益氣攝血的功效。為棕紅色,半透明,氣香,味微苦。你們看這支,表面呈暗褐色,香氣微苦,味澀,是經過熬制的藥汁浸泡,你們用作藥時,裡面的毒便出來了。”
龔青嵐沒有仔細看過,按照陳府醫說的,認真辨認,當真如此,疑惑的問道:“紅參也有暗黃色。”
“只有一些不透明黃褐色斑塊,不似這一支,通體都是。”陳府醫放下紅參,替龔青嵐切了脈,笑道:“你體質經過雪蓮的改善,這癡兒藥與你無用,比較嗜睡,斷了藥過幾日便無礙。”
龔青嵐看著紅參若有所思,雖然猜到他們會在母親給她的藥裡下毒,卻不得不讓她慎重,母親的藥裡,是否也容易遭毒手?
“勞煩陳府醫。”龔青嵐謝禮,隨即讓人將陳府醫送出府外。
“大少奶奶,您知曉是誰麼?”呂寶兒望著桌子上的紅參,眸光微閃,將她來府中兩日來打聽的消息串聯起來,隱隱有了數。
龔青嵐淺笑,在蕭笑拿走齊景楓的玉佩,她便有了鎖定的目標。“寶兒,你給我去做一件事。”龔青嵐在呂寶兒耳側叮囑了幾句,呂寶兒眸子晶亮,轉身跑出了院子。
“大少奶奶,交給寶兒,不會辦砸了吧?”紅玉有些擔憂,相處不久,不知她的稟性。
“她是個聰慧通透的姑娘,只有十一歲,便有這股靈氣,不是那些醃臢之人。”龔青嵐在她入府時,觀察過她一日。院子裡沒有事兒做,便去馬房,替馬夫做事。幫忙帶著她節省下來的膳食,送給住在破廟裡的母親。
存有孝心的人,想來也壞不到哪裡去。
“大少奶奶……”紅玉嘴角翕動,欲言又止。
“你請個大夫去十裡坡的土地廟裡,給藏在菩薩後的婦人看診。”龔青嵐揮了揮手,這個話題到此為止。
紅玉無奈,只得照做。
——
夜幕降臨,萬籟俱靜。
城郊通往進城的必經之路,出現幾道鬼鬼崇崇的身影。
為首的女子,藏在半人高的草叢中,壓低嗓音問著身側的丫鬟:“芹兒,看到火光了麼?”
丫鬟伸長了脖子,望著坡下的官道,搖了搖頭:“沒有。小姐,我們來早了麼?”
“不會,今夜是個難得的機會。”龔青雅說話時,微微側仰著頭,慘白的月光傾灑在她的臉上,嬌柔的面龐,布滿了算計。“注意看一輛黑色平頂四方的馬車,經過後,你學布谷鳥叫一聲。待看到有侍衛舉著火把的馬車經過,你就叫喚兩聲。”
芹兒應了一聲,就走開了。
大約過了一盞茶的時辰,一輛黑色平頂的四方馬車緩緩的在官道上駛過。
“布谷。”
龔青雅聽到了叫聲,示意身旁另一個丫鬟,將她的衣裳給剝了,在脖子、胸口、手臂上掐成淤紫色。
陣陣的刺痛點點的散布開去,痛得龔青雅差點呼出聲,緊緊的捂著嘴,催促道:“手腳麻利一點。”
丫鬟嚇的手一抖,這一下正好掐在豐盈上,失了手,重重的力道,掐成了烏紫色。
“唔——”龔青雅忍受不住的失聲痛呼,反手一巴掌扇在丫鬟的臉頰上:“作死的賤人!你要掐死我?”
丫鬟怯怯懦懦的捂著臉,不敢吱聲。
“快滾!”龔青雅滿臉怒火,揉著胸口,緩解著疼痛。
“布谷、布谷。”
“滾回來!”龔青雅一驚,連忙將丫鬟喚回來,探出頭看坡下,一輛朱輪華蓋車不緩不慢的駛來,前後各有六名騎著高頭大馬的侍衛,可見裡頭之人的身份不凡。
“快,快點撕。”龔青雅手忙腳亂的把發髻弄斜,衣裳撕爛,露出半邊春光。杏色的肚兜掛在胸口,龔青雅用力扯斷了細繩,倒在草叢裡滾了幾圈,忍受著荒草扎刺肌膚的疼痛,滾完最後一圈,後背抵在尖銳的石子上。刺骨的痛,讓龔青雅眼底泛著淚花,大聲的喊道:“救命啊——救命啊——”
“不——不要過來——”
“救命——救命啊——”
龔青雅滿面淚痕,雙手在空中揮舞,雙腿不斷的踢蹬。眼珠子滴溜溜的打轉,豎著耳朵聽下邊的動靜。
果然,尖銳淒厲的嗓音傳到馬車內的人耳裡,低沉渾厚的嗓音說道:“可有人在喚救命?”
馬車停了下來,侍衛張望了幾眼,恭敬的說道:“回將軍,山坡上有女子的呼救聲。”頓了頓,趙默警惕的說道:“將軍,您此次秘密來燕北,並沒有聲張。這女子出現的太過巧合,恐怕有詐!”
沈長宏銳利如鷹的眸子,望了眼車簾,閉著眼靠在引枕上,擺手道:“你去查探!”
趙默猶豫了片刻,翻身下馬,闊步朝山坡上走去,便看到一名女子哭紅了雙眼,雙手捂著胸口坐在地上,滿身狼狽,楚楚可憐的極惹人心生憐惜。
龔青雅見到來人,嚇得朝後一退,驚恐的瞪著趙默,喃喃的說道:“別過來,你別過來……”
趙默停駐腳步,看著她膚若凝脂,上面卻布滿了曖昧的痕跡,眸光微閃,卻是明白方才發生了何事。
“姑娘,你先將衣裳穿上。可有記得方才歹徒的樣貌?”趙默背轉過身,冷靜的詢問道。
龔青雅微微一怔,啜泣的說道:“我……我不曾看清楚他的樣貌,依稀間瞧見他穿著月牙白的錦袍,身上有著淡淡的藥味……”說到此,龔青雅捂面痛苦,傷心欲絕的說道:“多謝這位公子的救命之恩,倘若不是你及時趕來,我,我的清白恐怕不保。只是,沒臉苟活,只願一死了之,來世再報答爹娘養育恩情!”
龔青嵐跌跌撞撞的起身,俯身就要朝坡下跳去。
趙默快速的抽出劍鞘,擋在她的身前,制止道:“姑娘,莫要輕易尋短見。歹徒若是方才逃走,我們往前追,還來得及。”
“我,我不知,我是被一輛黑色的馬車擄來……”龔青雅垂著眼角,遮住眼底一閃而逝的喜色。等的就是他這句話,等人追上前面那一輛黑色平頂馬車,齊景楓這輩子休想甩掉她!輕薄女子,本就要對她負責。若是他不願意,馬車裡的那位定然也會要他許她名份!
趙默見她不似方才那般激動,便先下坡回稟將軍。腳下踩著一塊物件,抬起腳,腳下是一塊羊脂玉,正面上刻著一片楓葉,中間一個楷體的景字。翻看玉佩,背面是齊家圖騰。
心中一沉,趙默加快了腳步,並沒有看到龔青雅眼底閃過得逞的精芒。
“將軍,山坡上有位姑娘被輕薄,屬下在草叢裡拾到一枚玉佩。”趙默將玉佩遞了進去。
沈長宏摩挲著手中溫潤細膩的玉佩,沉吟了片刻,便親自步下馬車:“趙兵,你去前方追趕歹徒。”手背在身後,上了山坡。
這是插手管了?
趙默不敢耽擱,立即跟了上去。
龔青雅看著來人大越四十左右,面龐線條冷硬,五官端正俊秀,一襲金色滾邊的黑色錦袍,整個人散發出冷冽威嚴的氣息。
往那隨意一站,便給人一股強烈的壓迫感。
龔青雅嚇的忘記了哭,怔怔的看著俊美不惑的男人,雖然與她父親同歲,絲毫不顯老態。比年輕的男子成熟穩重,飽含滄桑。更加的迷人!
沈長宏眸光一凜,迫人的寒氣,直逼龔青雅。
龔青雅渾身一個激靈,濃烈的煞氣,使她四肢冰涼,猛然發覺她看的是何人!膽戰心驚的跪在地上,將頭埋在胸口,她怕多看一眼,便會露了陷。
沈長宏出生寒門,一舉進京考上了武狀元,得到前朝貴族千金的青睞,身份水漲船高。在前朝覆滅後,遠赴邊關。從一個先鋒,爬到了如今正一品大將軍的位置。卻是至今未娶!
其中什麼緣由,外人不得知。有人傳言,沈將軍心愛的女子病逝,他便終生不娶。最是痛恨玷污女子清白,卻不願負責的男子。
正是看中這一點,龔青雅才奮手一搏!
“齊景楓?”沈長宏低低的吐出幾個字,有些意味難明。
龔青雅渾身一顫,抽泣道:“小女不知……懇請大人為小女做主……”
沈長宏不再開口。
不到片刻,便是有人將一輛黑色平頂的馬車攔截回來。龔青雅心中狂喜,可看到掀簾下來的人,渾身一震,見鬼一樣的瞪圓了眼。
龔青嵐攙扶著紅玉的手下來,遙遙望見龔青雅眼底的震驚之色,嘴角勾著一抹冷笑。走上山坡,驚訝的說道:“妹妹,怎得是你?方才侍衛說這兒有個姑娘出事兒,歹徒坐著黑色的馬車。我這心裡頭古怪,卻也不好強行走了,便隨著侍衛來一遭,不曾想是你!”說著,龔青嵐滿臉的擔憂之色,關切的問道:“可有找到歹徒?”
“姐姐,沒有找到,倒是找到了姐夫的貼身玉佩……”龔青雅淚水滾落,絕望的說道:“妹妹沒臉活下去了,失了清白,苟活在世,平白辱沒了龔府門楣。”龔青雅說罷,渾身被抽去力氣一般,癱軟在地,空洞的目光裡,沒有一絲求生的*。
這時,一個滿頭大汗,渾身狼狽的丫頭走來,抱著龔青雅嚎啕大哭道:“小姐,小姐,你怎麼了?”
“芹兒……”龔青雅喚了一聲,主僕兩便抱頭痛哭。
沈長宏望著龔青嵐纖細的背影,聽著她們姐妹兩的對話,心知這女子是齊景楓的妻子,那麼便是龔府的大小姐龔青嵐,被污了清白的女子,則是龔府三小姐龔青雅。
“這麼晚,齊少夫人坐著馬車進城?”趙默從只言片語中,察覺到了問題。齊景楓的玉佩落在事發現場,受害人指控輕薄她的人坐著黑色的平頂馬車離開。而他們攔截的正是龔青雅所描繪,裡頭卻沒有嫌疑人,反倒是坐著嫌疑人的妻子。莫不是為了替嫌疑人遮掩?
“前方不遠是我陪嫁的莊子,前兩日摘了幾筐葡萄不曾帶回府。今日裡特地去挑選葡萄釀酒,誰知馬車壞了,待修好後,已是到了這個時辰。”龔青嵐緩緩的回答,目光淡淡的掃過沈長宏,卻定住一般,怔怔的望過去。
沈長宏看著龔青嵐的樣貌,也是渾身如雷擊,緊繃僵直。
龔青嵐不過一瞬,便恢復如常,憂心忡忡的說道:“我想那歹徒見有人來,斷然是不會坐馬車離開,那定然是會在坡下碰見了這位大人。可能是在這背山躲藏了起來,勞煩這位大人差人去找。”頓了頓,龔青嵐看著沈長宏說道:“大人,可否將玉佩給我瞧瞧。”
“自然。”沈長宏將玉佩遞給龔青嵐。
龔青嵐看著玉佩,驚道:“這塊玉佩可不是我昨日裡弄丟的玉佩麼?”
“姐姐,妹妹並沒有想要嫁進齊家,姐夫如此……如此待我……我也從不曾想要他負責。你不想我嫁進齊府,也莫要如此污蔑我!”龔青雅面容淒楚,聲淚俱下的辯白。
趙默看了眼龔青嵐,覺得她著實不該如此說。她夫君做出這等齷蹉之事,她不去替妹妹討公道,反而狡辯,暗指她妹妹偷拿了玉佩,誣陷齊景楓。若是誣陷,龔青雅身上的痕跡做何解釋?
“妹妹,我何時污蔑你了?昨日裡玉佩丟了,我便報了官,就怕有人拿著這貼身的物件做些觸犯律法的事兒,栽贓給夫君,十張嘴也說不清。”頓了頓,龔青嵐看了眼沈長宏說道:“與這玉佩一同丟失的,還有一個碧玉美人鐲。正是因著這手鐲貴重特殊,我特地與知府大人著重說了,是魏太妃給的見面禮,極為貴重,讓他仔細為我找找。”
聞言,龔青雅臉上的血色盡失,隱隱明白,她這設局人,掉入了獵物布置的陷阱!
“你說謊!”龔青雅陡然拔高嗓音,跪求著沈長宏:“大人,不是這樣的。小女被輕薄時,隱隱有所察覺,卻不敢斷定是姐夫。怕沒有證據說出來,傷了姐妹和氣。可如今……姐姐為了姐夫,將髒水盡數潑在我身上,我便忍不住辯白幾句。雖然姐姐是龔府嫁出去的女兒,如同潑出去的水,維護夫家實屬應該。可我是龔家的女兒,就算以死明志,也斷然不能叫人給污了龔家清譽。”
龔青嵐見她說的大義凜然,心中冷笑連連。“妹妹,你不是不知是何人麼?那登徒子若要將你輕薄了去,定是不會讓你見到他的樣貌。你在驚慌恐懼時,怎得就知曉這樣清楚?”
“這……”龔青雅一時答不上話來,索性破罐子破摔,嚶嚶抽泣道:“姐姐是在怪妹妹麼?妹妹再如何,也是齊府二少爺的未婚妻子,為何要誣陷了姐夫?”
趙默對龔青嵐有些不滿,妹妹被她夫君輕薄了去,還如此咄咄逼人的逼迫。不是不給龔青雅活路麼?
“妹妹,你是在懷疑你姐夫的人品麼?上次你入住齊府,替姐姐照顧你姐夫,三更半夜,替你姐夫鋪床送宵夜,若他要輕薄你,為何要等現在?看到這塊羊脂玉,我便懷疑可是有人偷了他的玉,輕薄你陷害他。”龔青嵐眼底有著被誤解的傷痛,盈盈含淚的看著龔青雅,滿是委屈。
趙默適才明白龔青嵐話中的意思,原來她一直不是說龔青雅誣陷,而是另有其人冒充齊景楓?
可她出現的太過巧合,不得不讓人生疑。
“若是大人不放心,便讓人去府中傳夫君來對峙。”龔青嵐看向趙默,趙默沉默了片刻,讓趙兵快馬加鞭去齊府。
就在這時,趙遠在附近搜找到一名穿著月牙白錦袍,身上熏滿藥香的男子出來。
龔青雅見到男人,震驚的張大了嘴——蕭生?
怎麼會是他?
錯愕的看向從容不迫的龔青嵐,她篤定這一切都是龔青嵐的安排。淒惶的一笑,哈哈!污蔑人偷了碧玉美人鐲與羊脂玉,待在蕭笑身上將碧玉美人鐲搜找出來,又在玷污她的現場找到蕭生,誰不相信是蕭生所為?
趙默看了蕭生一眼,果真如龔青雅所描述,對龔青嵐的話,信了八分。且隱隱從龔青嵐前一句話中察覺,龔青雅是個不檢點的女子?
“龔小姐,這水落石出,他若願意娶你,便將這事回稟龔府,倘若不願,你這輩子便青燈古佛。”沈長宏從談話中,察覺出龔青雅有些地方破綻百出,雖然掩飾的極好,卻很難在他面前糊弄。
龔青雅神魂俱裂,嫁給這個市井地痞?否則青燈古佛?
不!
她不要過這樣的日子,她要做齊家的主母!享受榮華富貴!
她哪點比不上龔青嵐,為何她得到的一切那麼簡單,她卻要自己不斷努力的爭取,最後落得一敗塗地?
“不是的,不是他,他是被人陷害的。你們看,他身上藥味這麼濃,是被人刻意熏染上去的。”龔青雅六神無主,急切的在蕭生身上找出違和感。
龔青嵐左右打量了蕭生一眼,輕聲道:“他既然能偷夫君的玉佩,自是要模仿他的穿著打扮,恐怕是沒有把握好,適才弄得滿身藥臭。”
蕭生瞪圓了眼,眼底布滿了猙獰的恨意,仿佛有話要說,卻是說不出口,將臉色憋得醬紫。
“他不能說話!”龔青雅驚喜的說道:“他肯定是被人陷害,怕他辯解,把他給毒啞了!”
沈長宏看了蕭生一眼,冷笑道:“不必裝!”
蕭生氣得臉紅脖子處,蹦出一句:“我沒有裝!”說完,自己一愣,方才還不能說話,此刻怎得能開口了?“大人,我是被陷害的!被這個毒婦給陷害的!”蕭生憤怒不甘的指著龔青嵐:“就是她,把我的弟兄全被殺了,將我抓了去,陷害她的妹妹。”
聽在龔青雅耳中,成了龔青嵐抓著蕭生毀她清白,立即反駁道:“不是的,不是他。是姐姐為了替姐夫脫罪,便將人藏在山坡上,栽贓給蕭公子”
“妹妹,若是要輕薄你,斷然是不知曉大人會此時途經這裡,又怎麼會安排人替罪?”龔青嵐看了眼眾人,繼續說道:“夫君這幾日在燕王府,處理要事,時常忙到半夜三更才回府。恐怕他現在,還在燕王府中。”
龔青雅心中‘咯登’一下,齊景楓原本出現在馬車,卻是變成了龔青嵐,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龔青嵐早已布置的萬無一失,有何嘗會給她揪到錯處?
“大人恐怕不相信我的一面之詞,不若去知府一趟?我都有備案!”龔青嵐坦然的對上沈長宏,趙默的視線。
沈長宏頷首,在這荒山,著實不好。
一行人去了知府鳴鼓,知府早已接到過龔青嵐的提點,官袍加身的等著。一聽有人鳴鼓,立即迎了出來。
“大人,請上座!”知府廖博正給沈長宏看座,坐在掛著正大光明的牌匾下。
一拍堂木升堂,板著臉看著跪在地上的蕭生,喝道:“地上之人,所犯何罪?”
“大人,冤枉啊!這毒婦冤枉草民,玷污龔府三小姐,請大人給草明做主。”蕭生跪著,整個身軀趴在地上,不斷的磕頭喊冤。
“小女斷然不會自毀清白誣陷姐夫,可姐姐卻是不相信小女,小女在現場找到了一塊羊脂玉佩。”龔青雅美目含淚,將手中的玉佩遞了上去。
廖博正一瞧這玉,冷笑道:“原來當真是誣陷齊大少爺!齊大少爺為人正直,豈會做這些個宵小之輩的行為?以他的家業,就算娶個郡主,都無可厚非,為何要將你擄走至郊外荒山輕薄?”
“這……”龔青雅被堵得啞口無言,臉上青白交錯。
“齊少夫人昨日裡就差人備案,有人偷了玉佩與碧玉美人鐲,誰知,今兒個如她所擔憂的那般出了事兒。若齊少夫人為人不謹慎,今兒個怕是得接下這盆髒水。”廖博正將手中的堂木拍得啪啪作響,指著蕭生說道:“你可有話要說?”
“大人,草民冤枉啊!這個知府早已與毒婦串通一氣,致草民於死地!”蕭生臉上的血色頓失,跪在地上磕求著沈長宏。
沈長宏沉吟道:“廖大人,你怎知這塊玉佩便是齊少夫人備案的物件?”
廖博正打開一個案宗,抽出兩張宣紙,遞給沈長宏說道:“大人請過目,齊少夫人早已將原圖作畫,給本官做參考。”
沈長宏目光落在碧玉美人鐲上,目光微閃,淡淡的看了龔青嵐一眼,目光卻是溫和了不少:“確實是如此,誰人也無法預料第二日發生之事,看來這是有人存心栽贓給齊大少爺。”
一句話,將案件定板!
“大人!你們不能如此草菅人命,這個毒婦將我十幾個兄弟用板車推到城門口,捉我陷害她的妹妹,永絕後患。”蕭生說罷,看著幾人疑惑不解的目光,立即解釋道:“三小姐早已覬覦齊府大少爺,怎奈這毒婦不許齊家大少爺納妾,便設此毒計陷害我,同時毀了三小姐。”
沈長宏渾身一震,擺放在膝上的手指,緊緊的彎曲,捏成拳。
龔青嵐並沒有看到沈長宏的異樣,冷笑道:“蕭公子,莫不是你知曉這些事,對我懷恨在心,就設毒計,陷害夫君,以此來報復我?”說罷,龔青嵐滿目寒霜的看著知府說道:“前幾日蕭公子為了府上二夫人廢了小叔子,賣到了人市,老夫人慈悲心腸,只杖責了他二十大板,他便誤以為我誣陷他,從此懷恨在心。兩日前我去一趟莊子,他帶著十幾個市井地痞去莊子上劫殺我,幸而莊子上養了一群與狼雜交的凶狗,將他們一群人活活的咬死,幾次沒能得逞,便這般離間我們姐妹的關系。讓我與龔府結仇!”
沈長宏心中凜然,咬死十多條人命?
廖正博頷首:“確實是被狗咬致死。”這麼多的案件,他們知府定然有涉及。
“本是家丑不外揚,卻沒料到發生這等事。我就是想瞞住,也是不能夠瞞下去。否則,便是毀了夫君的聲譽,斷了齊家的前程。”龔青嵐憤然指責蕭生說道:“齊家待你姐弟不薄,你不知感恩,還反咬一口,是何居心?”
“我……我……她撒謊,我沒有,沒有!”蕭生語無倫次。
這時,二夫人蕭笑匆匆趕到。
蕭笑看著弟弟跪在地上,龔青雅滿臉淚痕,六神無主,就知事情不是如他們所預料的那般發展,連忙跪在地上,磕頭:“大人,不知草民弟弟犯下何錯?”
廖博正被蕭笑跪地,手腕玉器碰地的清脆聲吸引,開口道:“你將左手袖口撩開。”
蕭笑一愣,卻是照做。
廖正博看著她手腕上的手鐲,與圖紙比對了幾下,冷笑道:“原來是你偷拿了齊少夫人的手鐲!”提筆草草的擬寫罪狀,詢問道:“大人,這碧玉美人鐲在姐姐身上,羊脂玉在弟弟身上,這一起人贓俱獲的案件,可能拍板定案?”
沈長宏也是信了,誰人提前一日,將這些個計劃布置周詳?
何況,在蕭笑手腕上找到碧玉美人鐲屬實。
“我不過是旁聽,一切由大人做主。”沈長宏等於撒手不管了!
蕭笑心一沉,臉上的笑容有些個勉強,揪著帕子問道:“大人,草民犯了何錯?”
“你偷盜齊少夫人的碧玉美人鐲,在玷污龔府三小姐的案發現場,找到一塊齊大少爺丟失的羊脂玉佩,在附近搜找到玷污龔府三小姐的蕭生。你與蕭生是姐弟,這事兒難道還能冤枉你們不成”廖正博心底冷哼,眼皮子淺,瞧見好東西便拿走。這會子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成了捉奸的證據!
蕭笑兩耳嗡鳴,不知知府在說什麼,他是說她偷了龔青嵐的手鐲和玉佩,一個自己帶著,一個給了弟弟?弟弟輕薄龔青雅,不小心遺漏了玉佩?
可——
“大人,這手鐲是我今日晨去找侄媳婦兒,她送給我的啊!”蕭笑心中隱隱有些明白,卻又不知哪裡出了錯處。
“二嬸娘,嵐兒不至於糊塗的將魏太妃賞賜的物件給你,這不是對魏太妃的太不敬麼?”龔青嵐難以置信的看著蕭笑,不知為何她會做出雞鳴狗盜之事。
蕭笑懵了!
這是哪一出?
看著手腕上的手鐲,如洪水猛獸一般,急急的脫下手腕:“侄媳婦兒,二嬸娘不識貨,不知這物件這般貴重,可你也不該放置書案蒙塵啊。二嬸娘適才厚顏無恥的向你討要!”
觸及到龔青嵐眼底的冷意,蕭笑恍然醒悟,龔青嵐這是將計就計!
可她又怎知自個要偷盜齊景楓的玉佩?
“夫君的貼身玉佩,都是放在書案上,是燕王給的恩賞。我這不想著手鐲貴重,便與夫君的放置一塊,不曾料到……”龔青嵐後半句便不說出口,只是長歎道:“二嬸娘若是沒有像樣的物件,可以與侄媳婦兒說,侄媳婦兒自是不會吝嗇。二嬸娘若是拿的其他物件,侄媳婦兒也不會放在心上。可這碧玉美人鐲是魏太妃給的恩賞,下次去燕王府,自是要帶著去。倘若沒有,魏太妃問起,侄媳婦兒該如何作答?”
一番話,暗指蕭笑是個手腳不干淨的人。
蕭笑被說的面紅耳赤,不知當時怎得就被迷了心竅,被逮著把柄了!
且是百口莫辯!
誰會將王爺、太妃恩賞的物件給送人?
“按照大越律法,劫擄世家千金,杖斃。”廖博正拍下堂木,讓人將蕭生給拖走。
“大人,我是冤枉的,大人……”蕭生眼底布滿了恐懼,心裡後悔,他為何要貪小利,丟了性命。
“大人,我弟弟是被冤枉的……”蕭笑涕淚齊流,連滾帶爬的想要抓住蕭生,可是無濟於事。
“蕭氏偷盜,在大越律法,不超過一錢,勞役三十日。一錢到兩百二十錢,背井離鄉。二百二十錢到六百六十錢,則要黥面服役。超過六百六十錢則要削掉鼻子、黥面服役。”廖正博翻閱著律法,目光落在她的手鐲上,道:“碧玉美人鐲前朝皇後的物件,價值千金。罰蕭氏削鼻、黥面。”
蕭笑如遭雷劈,削鼻、黥面?
不,不,不可能。
“我沒有偷,侄媳婦兒,二嬸娘求求你,放過我,你告訴知府大人,是你給我的,我沒有偷。”蕭笑嚇得魂飛魄散,臉色煞白的乞求著龔青嵐。
“二嬸娘,不論碧玉美人鐲,單指夫君的玉佩,你這鼻子也是不保。”龔青嵐無奈的說道:“二嬸娘,我也想說是給你的,可若是如此,豈不是變成夫君侮辱妹妹了?”
“不,不是的,不是侄兒。是生兒,是生兒侮辱三小姐。”蕭笑想到蕭生已經被杖斃,為了留命,將髒水潑在蕭生的身上。
龔青雅氣得渾身發抖,蕭笑若反咬蕭生,她該如何?她要去庵子裡做姑子麼?
“二夫人,你……”
“三小姐,我們蕭家對不住你,我弟弟給你償命了,你就莫要將我們整個蕭家拖下水,求求你行行好,放過我們。”蕭笑不待龔青雅說完,便打斷了她後面的話。
她知道龔青嵐是要她洗清齊景楓的嫌疑,便死死的咬定是蕭生,只要放過她。
“妹妹,二嬸娘最是疼愛弟弟,為了弟弟耽擱這麼些年不曾出嫁。若事情不屬實,她斷然不會承認,讓蕭公子成為冤死鬼魂。”龔青嵐勸慰道:“妹妹,若是救你的恩人,願意娶你,你也不用去廟裡做姑子。”
龔青雅抬頭看向趙默,如篩子一般,拼命搖頭。她是官家小姐,怎麼能嫁給低賤的侍衛?不,她不要嫁!
父親那般疼愛她,怎得會捨得叫她做了姑子?
想到此,龔青雅眼底閃過光彩,垂頭啜泣,不再開口。她知曉如今栽贓齊景楓無望,只奢求別去了庵子裡。
廖正博瞅著沈長宏滿臉不耐,揮手:“拖下去行刑。”
“不,不要——侄媳婦兒,救救我——”蕭笑尖銳的叫喊聲,無比淒厲,聽得極為□人。
龔青嵐盈盈一拜:“多謝二位大人,還草民公道。”龔青嵐攙扶著龔青雅起身,龔青雅原本要掙脫,轉念一想,任由龔青嵐攙扶著她。出門時,腳下一滑,伸手將龔青嵐推下八階石梯。
龔青嵐早已看出她的算計,順手拉了她一把,抱著了石柱子。龔青雅沒料到龔青嵐會拉她一把,淬不及防的朝石階上栽去,臉朝下的滑下去,滿頭滿臉的血。
“妹妹,你怎麼了?”龔青嵐吃驚的走過去,想要扶龔青雅,卻不敢,怕碰痛了她,急的直打轉。
隨在身後的沈長宏卻是看出了龔青雅的意圖,擺明是想要將龔青嵐推下去,如今摔得這樣慘,不過是自食惡果。
“齊少夫人,我吩咐侍衛將三小姐送回府,你看可行?”沈長宏目光一瞬不瞬的盯著龔青嵐,忽而開口問道:“你母親,可是秦姚?”
龔青嵐一愣,隨即了然,他是從京都來的大將軍,按照他的年齡,定是知曉過曾經京都第一美人的母親,而自己又與母親極其相似,莫怪他會如此問:“正是家母。勞煩大人了!”
沈長宏定定的看了幾眼,吩咐趙默將人送到龔府,便乘著馬車離開。
龔青嵐望著他的背影,半晌,坐著馬車去龔府。
到了龔府,還不曾進門,便聽到淒厲的哭喊聲:“老爺,那賤人將雅兒害得這樣慘,你可要為雅兒報仇!”
“姨娘,那些暗害妹妹的人,廖大人已經將他們繩之以法,全都杖斃削鼻。你該好好給妹妹養好傷,好好開導一下,那個輕薄她的男子已經杖斃,莫要有心結。”龔青嵐看了眼匆匆離開的趙默,含笑走進來。
季姨娘看著龔青嵐,布滿血絲的目光,充滿了濃烈的恨意,似乎要將龔青嵐給生吞活剝了,極為駭人。
“你說什麼?”龔遠山微怔,不是被劫持?
“妹妹被登徒子劫持到荒山,被人欺辱,幸而有人及時感到,沒有……沒有得逞。”龔青嵐說罷,擔憂的上前看龔青雅,季姨娘急急的將人抱開,扯掉了披在龔青雅身上的衣裳,露出紅色曖昧的痕跡。
龔遠山的目光恰好落在龔青雅豐盈上的痕跡,驚愕的瞪大了雙眼,隨即,轉過身去:“齊二少爺成了廢人,這樁婚事作罷。如今,發生這等事情,雅兒就送去佛堂吧。”
“老爺,雅兒是您最喜歡的孩子。今兒這事,只有大人和大小姐知道。我們何不瞞下來?”季姨娘怎麼甘心就這樣把女兒後半輩子毀了?
龔遠山看著面目全非的龔青雅,想到她往日裡的乖巧,點頭說道:“也罷,暫且先養好傷。”
“父親,這事兒鬧大了,還是先將妹妹送到庵子裡,避避風頭。免得留在府中,聽著旁人嚼舌根,想起傷心事尋短見!”龔青嵐好心的提醒道。
“誰敢!”龔遠山怒從心起,方才雅兒說了,是她鬧大的,若是她願意讓雅兒進了齊府,給齊景楓做小,何嘗會發生這樣的事?
想到此,怒急攻心,噴出了一口鮮血。
“父親!”龔青嵐急忙攙扶著龔遠山,慌忙喊道:“快傳府醫!”
龔青嵐趕緊扶著龔遠山坐在太師椅上,安撫的說道:“父親,您消消氣。妹妹吉人自有天相,緩過這些個日子,就會好了。”
龔青嵐越說,龔遠山便越氣急,呼吸急促,差點一口氣提不上來。
不到片刻,府醫便提著藥箱來了。替龔遠山診脈,檢查了眼、口,面色凝重道:“中毒。”
眾人一驚,中毒?
“大夫,我的膳食都是與夫人同用,夫人不曾有事,我怎得就中毒了?”龔遠山滿臉的疑惑不解。
“父親可有吃其他?”龔青嵐沉吟片刻,詢問道。
龔遠山似想到什麼,又止不住了話頭,儼然有些不相信。
“父親,大夫若不能隨診下藥,這毒難解。”龔青嵐擔憂心切,滿臉的焦急。“父親,難不成有什麼難言之隱麼?”
龔遠山詢問的目光看向府醫,見府醫點頭,龔遠山心底的那層顧忌消散,捂著隱隱作痛的胸口說道:“雅兒前些日子,送我一支紅參。我便用它切成片,泡茶喝。”
聞言,龔青嵐心中冷笑,高深莫測的看了眼龔青雅,這次定然叫你明白,什麼叫自食惡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