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誘惑的代價
龔遠山聽到龔青嵐的聲音微微一愣,她不是將納蘭卿拒之門外不見的麼?為何現在突然出現在這裡呢?
他方才的話,她究竟聽去了多少?
對上她陰寒的目光,龔遠山心裡有著不好的預感。心中惴惴不安,畢竟她恨不得季氏死,自個方才還說季氏是她的母親。
想到此,龔遠山軟下去的骨頭,硬挺了起來:“嵐兒,為父休了你生母,娶了季氏為妻,應當算是你的母親。”
龔青嵐睨了眼半死不活的季氏,淡笑道:“一,是我母親與你和離。二,大越律法抬妾為妻,這可是犯罪。你確定,要娶季氏為妻?”
龔遠山一怔,他倒是沒有想到這一茬,莫怪季氏自他和離後,便不曾開口抬她為妻。
“我是你父親!”龔遠山臉色漲紅,怒瞪著龔青嵐。
“你也知曉是我的父親?成日裡守在王府門口敗壞我名聲,弄個妾侍做我母親,非但如此,借以我的名義坑騙納蘭公子的銀子。如今還鬧上門來,可有半分羞恥感?”龔青嵐口氣平緩,卻自有一股攝人的氣勢。
“你……”
眾人聞言,全都對龔遠山指指點點。
“混賬!我是你的父親,你若肯見我,我何須如此?不過是為了逼迫你出府!”龔遠山底氣不足,越說到最後,越以為自己說的是這個理,愈發的理直氣壯來!
龔青嵐冷笑,龔遠山是愈發的沒臉了。以往就是蠢了些,被個姨娘玩轉在手心。如今,被這窮困潦倒的日子,逼迫得,如同一個市井無賴。
“父親?和離書上的清清楚楚,你不會不識字?”龔青嵐笑的溫婉,自袖中拿出折疊整齊的和離書,慢條斯理的打開,字的那面面向龔遠山,手指指著一行字道:“自你與母親和離,我們便是斷絕了父女關系。”
“你冒充我父親,騙取納蘭公子的錢財藥物,落得這個場景,不過是她虛不受補所致。不問清楚緣由,大吵大鬧,誣告納蘭公子賣假藥,索要銀子賠償,卻沒有讓納蘭公子給季氏救治。有你這鬧騰的功夫,方才說不定腹中的胎兒保住了!”龔青嵐冷笑道:“不是什麼好東西,都是能吃的大補藥,弄個不好,便是要人命的毒藥!”
眾人聞言,心中恍然。原來是貪圖小利,才會導致滑胎。故意誣賴訛錢呢!
龔遠山面對形式突然逆轉,一時無法反應過來。聽著嘲諷恥笑聲,體內怒火翻湧,恨毒了龔青嵐。
若不是她,他早已將納蘭卿給逼得倒騰出一萬兩銀子!
如今,孩子沒有了,銀子也是要打水漂了!
“我沒有同意與你斷絕父女關系,你這是大不孝!”龔遠山臉紅脖子粗,他一無所有了,不能夠失去了龔青嵐。
龔青嵐素手指著簽名處:“官老爺已經批了。”由不得你不願意!
龔遠山看著上面的印章,瞳孔一縮,這……這是無法挽回了?
臉色變了幾變,冷笑道:“既然你不是我的女兒,那這件事你就莫要插手!納蘭卿,你害死我的兒子,這件事,定然就不能這般了了!”說罷,龔遠山從懷中掏出剩下的半盞血燕,扔在地上:“你們看清楚了,究竟是賤內虛不受補,還是這黑心的人,賣得假藥!”
納蘭卿撿起扔在腳下的血燕,看著鮮艷如血滴,儼然是假的。真的呈褐紅色,不會呈鮮紅的顏色。將它放進茶杯裡浸泡片刻,拿出來用手指按壓,軟軟的沾粘著手指。
龔青嵐看著納蘭卿是查驗血燕,當看到泡了水的血燕,沾粘在手指上,便知是假的。
心中不禁疑惑,她知曉納蘭卿是被誣陷。可是龔遠山視季氏腹中的孩子如命,怎得會將假的給季氏吃下去?
回頭,對陸姍使了眼色,見她頷首,心中便是了然。
“我給的都是上好的血燕,這是給人換了假的。”納蘭卿不疾不徐,溫和的說道。
“換了假的也是你給換的,難道是我換個假的,陷害你不成?這可是我的獨子!”龔遠山滿面的怒火,憎惡的瞪著納蘭卿。“一萬兩!少一兩,我便去擊鼓報官!你這醫館別想經營下去!”
看著龔遠山的無賴行徑,龔青嵐笑道:“終於說了一句真話,這燕窩還真的就是你換的。”
眾人嘩然——
為了訛銀子,當真落了自己的孩子?當真是心狠手辣!
龔遠山眼底閃過慌色,不過一瞬,便是鎮定了下來。“你胡說,我怎麼會害了自己的孩子?”
龔青嵐冷笑,拍著手,暗一將一包東西拿出來扔在地上。拆開包袱,裡面是一個不曾拆開的禮盒。
龔青嵐讓暗一拆開,裡面全都是養身的補藥,其中有兩盞完好的血燕。“你說納蘭公子給你兩盞假血燕,可是這兩盞?”
龔遠山看到禮盒的時候,瞬間變了臉色,搖頭道:“不……不是,這是我自己買的。”
“哦?吃了假的血燕,你還敢來納蘭公子這兒買血燕?”龔青嵐將禮盒內的包裝拿出來,上面印著百草堂的字樣。
龔遠山啞然,目光裡的怒火,恨不得將龔青嵐撕裂成片。
龔青嵐仿若未見,擔憂的說道:“你還是盡早給季氏醫治,否則,就不是沒有了孩子。還有,將這裡的損失清算一下。”
龔遠山額角的青筋爆鼓,目光陰鷙的瞪著龔青嵐。
龔青嵐看了人群一眼,落在穿著錦衣的男子身上,看著他氣急敗壞的樣子,眼底露出意味不明的笑。附耳,吩咐了陸姍幾句。
轉身,便瞧見納蘭卿要給季氏醫治,龔遠山卻是死死的護住,囔囔道:“庸醫,你想要害死我夫人不成?快些滾開!”說罷,龔遠山惡毒的看了龔青嵐一眼,便抱著季氏離開。
龔青嵐看著納蘭卿收拾藥材,面色溫潤平靜,並沒有因為被人大鬧一場,而生氣怨念。
“你不向他索賠?”龔青嵐突然想再問一遍。
納蘭卿微愣,似乎是看到龔青嵐還在,感到詫異。不過一瞬,便淺笑道:“他不過是個可憐人,若我處處相逼,將他給逼死,豈不是成了與他一般的惡人?”
龔青嵐一愣,這是與前世一樣的回答。
“這件事因我而起,你放心,我會處理妥當。”龔青嵐說罷,便打算離開。卻被納蘭卿喚住,側頭望進他溫潤如水的眸子裡。此刻,蘊含著一絲譴責:“他不管再如何凶惡,都是生養你的父親,不應該做得如此決絕。”
“大聖人,許多人都有自己想這樣做的理由。”龔青嵐笑著駁回。
納蘭卿看著她清淺婉約的笑容,呆愣的回不過神來,只是看著她漸漸的走入日光中,在他眼前消失。
摸著有一瞬因她笑容而慢半拍的心口,緩緩的搖頭,繼續收惙。
這時,幾個官兵拿著封條進來:“有人舉報你這裡賣假藥。”
納蘭卿好看的眉眼微皺,溫和的說道:“這位官爺,在下醫館不曾有假藥。”
“搜!”官兵頭頭一揮手,後面的衙役便在醫館內搜查,不一會兒,便搜出一包發霉的藥材:“這是怎麼回事?”
納蘭卿一愣,他根本就沒有這包藥材,想來是有人陷害了他。解釋道:“官爺,這是別人放在在下醫館……”
“少廢話!將人帶走收押,查封醫館!”官兵沉著臉,將手銬烤在了納蘭卿的手腕上,將人帶走。隨即,關上醫館,落了大鎖,貼上封條。
納蘭卿微微歎息,隨著官兵去了衙門。
——
龔青嵐回府,陸姍便事無巨細的說道:“屬下跟隨著龔老爺走了,季氏氣息微弱,被龔老爺用一卷破席子裹著,扔到了亂葬崗。隨即去見了一個人,帶著帷帽,屬下沒有看清楚樣貌。”
“女的?”龔青嵐對龔遠山的作為,毫不意外。這些日子吃的苦,被季氏壓搾,早已滿腹怨氣。諸多的不滿,磨盡了他對季氏的愛。當有一日,出賣了季氏,能換得榮華富貴,他自是毫不猶豫的棄掉季氏。
“是。”陸姍回憶著那名女子的特征道:“穿著的是月華錦做的裙子,走路稍稍有點瘸。”
瘸子?
那會是誰?
“世子妃,燕王爺請您去一趟書房!”這時,紅玉進來通傳。沖一旁的陸姍微微一笑,現在沒有排斥了陸姍,因為陸姍能替她保護了大少奶奶。
陸姍唇角微動,並沒有說什麼。
龔青嵐整理好了衣裳,便起身,去了燕王書房。
書房內,除了燕王,還坐著燕王妃,與一名年輕的女子,大約十*歲,清秀的面龐畫著精致的妝容,穿著霞彩千色梅花嬌紗裙,端莊的坐在燕王妃的身側。
龔青嵐不禁多看了她一眼,因為她身上穿著裙子是月華錦。當初齊景楓與她說過,納蘭卿競爭的對手,便是燕王側妃的弟弟。
若是如此,倒也說得通,為何側妃要找上龔遠山。龔遠山手上有納蘭卿的藥,可以用假藥誣陷了納蘭卿,以此替她弟弟趕走了納蘭卿。
龔遠山如今窮困潦倒,三餐不繼。只要有足夠的誘惑,便能讓龔遠山落了季氏腹中的孩子,陷害納蘭卿。不管最後他落到什麼下場,都是他受誘惑付出的代價。
一一見了禮,龔青嵐溫婉的說道:“王爺喚嵐兒來,有事麼?”
“你這孩子,都是一家人了,還王爺王爺的喚,要喊父王。”燕王妃嬌嗔道。
龔青嵐笑了笑,並沒有應聲。
燕王妃也不在意,端著茶水抿了一口。她旁邊的側妃肖盈嬌聲笑道:“王爺王妃沒有把人當外人,可人家卻不一定不把你們當外人!這不,我娘家弟弟開了個醫館,被一個外來大夫搶了生意,這也就罷了,各憑本事。可前兒出了一件事兒,那個新來的大夫,鬧出了人命,給世子妃找人擺平了去。我想著都是一家子人,也不好說出來,落了世子妃的臉面。這會子可好,又因著賣假藥,使一個孕婦滑胎。這不稀奇,稀奇的是滑胎的人是世子妃的姨娘,為了維護那個大夫,可是與她父親斷絕了父女關系。”
頓了頓,肖盈喝了口茶水潤喉道:“我很好奇,那個大夫與世子妃有何關系?竟是讓你如此庇護他!幸好官老爺公平公正,將他的醫館給查封了!”
“當真有此事?”燕王目光銳利的看向龔青嵐,倘若自己的父親,都能如此狠心的對待。那麼,當初他們要將她降為妾,心中怕是有怨,否則,怎會不叫他父王?
“側妃消息真靈通,這市井裡的事兒,不過片刻,便傳到了你耳裡。”龔青嵐看著燕王說道:“我之所以這麼做,為的不過就是公正二字。身為世子妃,夫君剛剛過繼過來,斷然有許多雙的眼睛盯著,等著抓他的錯處。若我明知父親有錯,不嚴厲管制,反倒任由他離譜的錯下去,包庇了他,嚴懲備受無辜的大夫,豈不是鬧得人心惶惶?人人懼怕我濫用身份,處處巴結、討好我父親,捧得他不知所謂,不知收斂。到時候,旁人罵的不是我父親,而是燕北王府與夫君!正是因為我將燕王府當成了一家人,適才要以身作則!”
一番大義凜然的話,堵得幾人啞口無言。
肖盈緊緊的捏著袖中的錦帕,不曾想到龔青嵐能言善辯,狠狠的落了她的臉面!
“你這麼做是對的,倒是我不分青紅皂白了!”燕王立時賠罪。
龔青嵐擦拭著眼角說道:“旁人都是不服夫君成了燕王府世子,畢竟比起旁支選上來的人,身份上要遠了一些。正是因為如此,我們便要處處小心謹慎,生怕行錯一步,便是毀了燕王府的名聲。”
肖盈恨得咬牙切齒,這個賤人這般說來,與她父親斷絕關系,是為了燕王府著想了?
燕王妃眸光微閃,和藹的笑道:“倒是我們誤解了嵐兒,讓你受委屈了。”說罷,板著臉,呵斥著身旁的肖側妃道:“下次切莫胡言亂語,傷了我們之間的情分!”
“可是……可是世子妃包庇那個大夫,栽贓磊兒的醫館賣假藥,鋪子被查封了!”肖盈淚光閃閃,滿腹的委屈道:“這也沒什麼,可是磊兒不只是做尋常百姓的生意,許多藥材要運送到軍營。這一查封,藥材沒法子送到軍營,怕是會耽擱了軍營裡的大事!”
燕王有些不贊同的看著龔青嵐,道:“嵐兒,事情有輕重緩急,回春堂是軍營的藥商,你恐怕也是知曉的,為何明知,也要查封了?”
“王爺,正是因為知道,才讓人給查了。他敢賣假藥,就敢將假藥送到軍營。軍營裡都是守衛家國的士兵,若是用了假藥,豈不是會賠了性命?因此丟命,而不是戰死沙場為國捐軀,豈不是令士兵心寒,還耽誤軍情。”龔青嵐淡淡的看了肖盈一眼,將她的憤怒盡收眼底,緩緩的說道:“肖側妃,你說我想的可對?”
肖盈冷哼道:“你如此大義凜然,為了公平公正,都大義滅親了,還能有錯?”
“肖側妃這話可說錯了,方才你不是說我偏私麼?畢竟是自個的生父,如何不會痛心?也能理解了側妃的護弟之心。”龔青嵐不贊同的糾正。
肖盈氣得兩眼發黑,這賤人反咬她一口,為了庇護弟弟,罔顧士兵性命!
果然,燕王臉色黑沉。龔青嵐這話戳到了燕王的死穴,他可以不顧任何人的性命,連自己的兒子某種程度上都能犧牲了,但是唯獨不允許有人在軍營對將士動手腳!
“封了便封了,嵐兒做得對,下次誰膽敢再賣假藥,本王便將他流放!”燕王說罷,怒瞪了肖盈一眼,揮袖離去。
燕王妃拍了拍龔青嵐的手,說了一聲:“好孩子,委屈你了。”便也尾隨著燕王離開。
肖盈一雙杏眼中,盈滿了怒火,冷笑道:“世子妃倒是牙尖嘴利,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笑到最後!”以為成了燕王世子妃,就可以為所欲為麼?竟敢抓捕她的弟弟!
“側妃一心愛民,從不徇私,嵐兒只是以側妃為榜樣,如側妃所願罷了。”龔青嵐盈盈一笑,便緩緩的離開。
“彭!”屋子裡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音,龔青嵐微微一笑,對陸姍道:“納蘭公子被抓起來了麼?”
陸姍搖頭:“醫館被查封,納蘭公子帶到衙門,不一會兒,便放了出來。被逐出燕北!”
龔青嵐挑眉:“誰做的?”
陸姍抿緊了唇,她能說是大少爺做的麼?
“不知,想來是肖側妃……”陸姍面無表情的說道,只能委屈肖側妃背黑鍋了,誰讓你得罪了大少奶奶,反正也是要向你索取利息。債多不壓身,也不在乎這一回。
龔青嵐眉一皺,眼底閃過沉吟。回到院子,便察覺到氣氛古怪,踏進屋子,便見到已經被驅逐的納蘭卿,坐在雕花椅中,身旁坐著宮陌鑰。
收回視線,看向主位上的齊景楓,臉色極為的陰沉。
宮陌鑰見龔青嵐進來,便淡聲道:“納蘭一族,醫術高明,不在我之下。你這身體要長久調理,便請他來府中,為你調養。”
龔青嵐一愣,宮陌鑰的意思是他要走了?
“沒有其他的大夫?”齊景楓忽而開口道。
“有,醫術比不得納蘭。”宮陌羽淡淡的睨了齊景楓一眼道:“令夫人身弱多病,若是不好好醫治,我怕是束手無策。納蘭的醫館被封,治病期間,便由他住在燕北王府。”
聞言,陸姍嘴角抖了抖,大少爺這是自作自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