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寵之入骨
夜幕降臨,二夫人張羅著晚膳,將老夫人、齊蟬也一同請了來。
長順給龔青嵐帶了口信,大少爺留在燕王府用膳,莫要等他。
龔青嵐叮嚀幾句,讓長順提醒他少飲酒。
收惙了一番,去了二房。
走到大廳門口,便是聽到裡頭一陣歡聲笑語。龔青嵐嘴角翹了翹,掀開簾子進去。
果然,裡頭的人,一瞧見她,霎時噤了聲。
老夫人這一月裡,龔青嵐沒有在府裡。日子過的有滋有味,府裡上上下下,誰不孝敬奉承她?又沒有糟心的人在眼皮子底下晃,心氣平和了,自然就氣色好。
此刻,見到龔青嵐,聳拉著眼皮子,有些不悅的掃了眼二夫人。早先聽聞龔青嵐回府,原以為蕭笑宴請他們,不過是為了冷落了龔青嵐。如今,這般瞧來,倒是替這賤人接風洗塵!
當即,便落了臉子。起身,便要走人。
齊蟬眼明手快,立即拉住了老夫人的衣袖。老夫人瞪來,齊蟬眼底有著不贊同,緩緩的搖頭。
老夫人冷哼一聲,雙手交疊在腹部,並沒有搭理龔青嵐。
龔青嵐笑了笑,端莊的給老夫人見禮,隨即,起身就著齊蟬身旁的位置坐下。
老夫人手指收緊,氣得咬牙切齒,這賤人太目中無人!給她請安,她可有喚她起身?
齊蟬嘴角顫了顫,睨了老夫人一眼,覺得她就是作!這會子肚子裡憋一團悶氣,悶著自個吧!
二夫人似乎沒有瞧見老夫人不悅的神態,笑臉相迎道:“侄媳婦兒,二嬸娘籌備了尋常的家常菜,莫要嫌棄了就是。”
龔青嵐溫婉的笑道:“家宴,就該是家常菜。”
二夫人擰著手中的帕子,不明白龔青嵐是個明白人,還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可一想到那次被她那般算計,險些她這輩子就毀了,不禁提起精神。“是二嬸娘糊塗了,想著侄媳婦兒在京都珍饈美味見了不少。二嬸娘這些未免顯得寒酸,怕是會怠慢了你。”
龔青嵐睨了眼臉色鐵青的老夫人,淡淡的說道:“這倒是,珍饈美味多得眼花繚亂。可侄媳婦兒手頭緊,面對那些漫天要價的物件,也只能過過眼癮罷了。”
二夫人臉上的笑容有些僵,說借給她銀子修葺廂房。第二日,便有人上門來動工,她悄悄命人詢問了價錢,買下一棟兩進兩出的宅子都夠了。一出手便是如此大的數目,吃不起珍饈?誰信啊!
似乎窺出了她的心思,龔青嵐笑道:“借給二嬸娘的銀子,你還是直接給老夫人。侄媳婦兒手中沒有這麼多銀子,便將京中老夫人鋪子裡這幾年的利錢給帶回來。想著老夫人平素待二叔疼愛的緊,定是不會讓二叔寒酸了去,便自作主張的將銀子給二房周旋。”說著,轉頭看向老夫人說道:“老夫人,您說呢?”
老夫人氣得渾身哆嗦,這賤人拿她的銀子做好人,她若叫這賤人將銀子還給她,定然又中了她的挑撥!
臉色陰沉的哼哼道:“你也是,這一筆銀子不是小數目,都不與我商量商量?”
龔青嵐挑眉,臉上的笑容漸漸的淡了,憂愁的說道:“大房與二房,都是出自一脈。一筆畫不出兩個齊字來,侄媳婦兒住在大房,也是公爹注重環境,便也沒有多破敗。二房呢,畢竟是人口單薄了些,小妾姨娘的院子也夠用,那些個空著的院落,便也就置之不顧了。這會子要用,又沒得地方住。那會子二嬸娘讓府中丫環奴僕相迎,恰好說在這個話頭。總歸是一家人,便想著幫襯了去。若是先與老夫人商量,豈不是在那麼多的下人面前,落了二房的臉面?心想著老夫人深明大義,心胸寬廣,斷然是不會計較。”
一番話下來,二夫人面紅耳赤。
龔青嵐的意思不外乎是:你們也不要老是盯著大房,看大房的院子有多好、多舒適。那全是仰仗了公爹,他的心思花在了內宅。二房那些話,說的是好聽,卻是在影射二老爺將心思花在了女人身上,怎麼聽都有些諷刺的意味。至於迎接她的話兒,倒顯得是二夫人刻意為之,逼得龔青嵐給她修院子。
如今,銀子是老夫人的,她也便沒有理由不還了。
老夫人也好不到哪兒去,龔青嵐張口閉口一家人,她同意,也是迫於無奈。隨即,又是將她一頓好捧,若她不依不饒的要銀子,便是心胸狹窄了,氣得險些憋成了內傷。
龔青嵐安安靜靜的坐在凳子上,目光平和,心裡卻是冷笑連連。宴無好宴,二夫人請她來,不止是在她與老夫人的關系上挑撥的惡化,恐怕還有其他的用意。便在她開口之際,堵住她後面的話頭。
齊蟬這時插話道:“嵐兒,你這次進京給二老太爺送了不少銀子,怎得借給你二叔,卻沒有了銀子?”
心中對龔青嵐是有怨的,當初苦口婆心的勸,她卻是百般推脫。安如意不過是隨口一提,她就忙不迭給答應。自己便是白費了一頓的心思,半點好處沒有撈著。
“是啊,銀子都借給老太爺了。二嬸娘若是早些說,我便也不會全借了。”龔青嵐這會子明白了,是要從她手上撈銀子!
齊蟬訕訕的笑著,便也不再言語。
這一頓飯散席,二夫人都沒有把她的心思說出來。
龔青嵐自然不會傻的去問,謝過後,將禮物給了眾人,便散了。
老夫人看都不看一眼,手一揚,便將禮品給摔地上,胸口劇烈的起伏道:“這個賤人!是瞧不上咱們齊府!齊宗早已分家了出去,這個賤人上趕著去討好,添人腳趾!難怪好端端的去京都,我倒要看看齊宗會給她多少甜頭!”一想到京都幾年的利錢,一分都沒有落在手頭,便又是一陣心口痛。
二夫人嘴角彎了彎,起身去了後院,到了柳氏的院落裡。
柳氏正在督促齊少安做功課,一見蕭笑進來,連忙起身迎上來:“夫人來了。”說罷,請她入了坐,端茶倒水的伺候。
“別忙活了。”蕭笑制止了柳氏,看了眼在燭火下做功課的齊少安,說道:“倒是個乖孩子,在學堂功課如何?”
“是個頑皮的,夫子管教不得。”柳氏拘謹的站著,聽著蕭笑注視到齊少安,心裡頭便有些不安,生怕蕭笑將主意打在齊少安身上。
“這可得花費心思。”蕭笑臉色一變,歎息道:“姨娘也知曉咱們二房手頭拮據,日常的開銷也難以支撐。你原先也隨著大少奶奶管過中饋,對大房的底細自然是清楚的。我想著少安在學堂進學,想來要花不少銀子,又正值長身子,斷然是不能糊弄了去,就厚著臉兒去找大少奶奶支點銀子補貼家用,她卻拿沒有銀子搪塞。”說罷,可惜的看了眼齊少安。
柳氏是個聰明人,從她當初求龔青嵐開始,就是一個有想法的人。
何況,在前二夫人許氏手下,依舊能平穩的生下孩子,護著長大,便知有幾分手段。
聽蕭笑如此說,便知道是要她透露當初中饋的賬目,否則,齊少安便莫要想進學了。心思翻轉間,陡然有了想法:“夫人想來也聽說過,當初妾身隨著大少奶奶管賬,因著賬房被燒,那時候整理的是陳年舊賬。”
這是也不知道了?
蕭笑垂著眼簾,端著桌上的茶杯飲茶。
這是擺明了不信!
柳氏眼睫顫了顫,強笑道:“大少奶奶其實不太好相處,當初許氏不准許安兒進學,妾身便去求了大少奶奶。大少奶奶也沒有管,反倒是數落了妾身一頓。”
“哦?當真如此?”蕭笑眼底有著詫異,深思道:“你後來是如何說服許氏?”
柳氏明白了,怕是當初她求了龔青嵐,第二日便討好了老夫人,她心裡懷疑是龔青嵐給了她四萬兩銀子呢。
“這還是老爺心疼安兒。”
“事到如今,我也不想瞞了。老爺在外邊欠下了賭債,如今日日有人上門鬧,鬧得都不安生。上回老爺還賭債,是賣了女兒的,就是不知他這會如何做。”說罷,蕭笑意味深長的看了眼齊少安。
柳氏眼底有著掙扎,半晌,咬牙說道:“夫人,大少奶奶在外置辦了私產。大少爺也是將銀子全數交由她管理,她將銀子全都存在了徐家錢莊。”伸手比了一個數。
蕭笑心頭一跳,這麼多?
心裡不是些滋味,你說龔青嵐不過是個家道破落的嫡女,怎得就如此好命?雖然大少爺身子不好,死了守著這一筆錢,還怕日子不好過?
“你該見過她的印章和玉牌。”蕭笑和善的說道:“聽說姨娘父親是個秀才,腹中也是有些個墨水兒。”
柳氏心中一驚,這是要她將印章畫出來?
“我知曉你是個明白人。”蕭笑說完,便離開了。
柳氏看著蕭笑離開的身影,眸子微閃,輕歎了一聲,關上門,落栓。
齊少安放下了狼毫,小臉兒緊繃,抿緊了唇,目光一瞬不順的看著柳氏。
“安兒是在怪姨娘出賣了大少奶奶麼?”柳氏見他點頭,心裡頭安慰:“那安兒便要記住大少奶奶的好,做個有良心的人。”
齊少安是懂非懂,柳氏拍著他的肩道:“你長大了,便會明白。”催促著他去洗漱。
——
龔青嵐躺在床榻上,濕答答的頭發,披散在腦後,靠在引枕上昏昏欲睡。
紅玉進來,拿著帕子替她擦拭。
不一會兒,簾子被掀開,齊景楓帶著一身酒氣進來,看著龔青嵐躺在榻上,因沐浴後,奶白的肌膚透著一抹淺粉,似雲層裡渲染著的紅霞,格外的誘人。
信步走來,隨即,聞著身上的酒氣,轉身進了淨房。
紅玉見大少爺回來,轉身出了房門。心中便是舒了口氣,大少奶奶與大少爺成婚後,便沒有圓房。她心裡擔憂大少奶奶一直記掛著二少爺,可瞧見大少奶奶對付二少爺的手段,打消了猜忌。二人雖然和和美美,可夫妻倆不曾圓房,便是算不得真正的夫妻,生怕大少爺久了,失了對待大少奶奶的這份真心。如今,自京都回來,替大少奶奶沐浴,看到她滿身的痕跡後,便知曉是在回程的船只上圓了房。
齊景楓沐浴出來,見她歪靠在引枕上。將她攔腰抱起,放在床榻。側身,隨著她一同躺進被窩裡。
龔青嵐只覺得忽而騰空,隨即,便又落了地。身子被火焰包裹了一般,滾燙滾燙。不舒服的動了動,一個轉身,便撲進了齊景楓的懷裡。在他胸口蹭了蹭,熱氣不減反增,眉頭微皺,伸手想要將人推開。
下一刻,身子一重,便是被一塊巨石壓著一般。
龔青嵐喘著粗氣,睜開了眼,淬不及防的對上一雙深幽的眸子,似乎因著飲了酒,帶著微醺的醉意,格外的明亮深沉。
“你壓著我了,重!”龔青嵐嗓音軟綿,如羽毛滑過他的心尖兒,心頭微顫,輕啄了她噘著的嘴。
“你說我清減了。”齊景楓淺笑,看在龔青嵐眼底,卻是不懷好意。那一雙狹長的眸子,眼角上挑,露出狐狸般的笑容。
“清減了就不會重了?啊!痛!”龔青嵐緊皺著眉頭,摸著被咬的脖子,仔細端詳了他一番道:“你醉了。”上次在楓林裡,他也是這般。
“嗯。”齊景楓含糊的應了聲,雙手探入她的襟口,預備著將她分拆入腹。
胸口一涼,龔青嵐一驚,睡意頓消,忙按住他作怪的手,嗔道:“你這是做什麼?”
齊景楓抬著頭,目光溫柔而清澈,隱隱的,似乎有些委屈,在控訴著她。
“做喝醉了要做的事。”齊景楓封住了她的唇,手一揮,散落了帷帳。將她翻來覆去,吃了個通透。
龔青嵐不知他發生了什麼事,失了往日的溫柔,霸道的將她侵zhan。恨不得將她揉碎了,融入了他的骨血。
被他折騰的吃不消,喘息著求饒,趴伏在軟枕上啜泣,換來的是更激烈、更深刻的交融。
翌日,艷陽高照,守在門口的紅玉笑的合不攏嘴,卻也隱含著一絲淺而不易見的羞色。大少奶奶昨夜裡要了水,這樣下去,沒准什麼時候,便能抱小小姐或者是小小少爺了。
看著在院裡頭灑掃的紅鳶,紅玉臉上的笑容一僵,背轉了身子。
紅鳶眸光一暗,握著掃帚的手指發白。每個人都有身不由己的時候,她雖然背後有主子,可大少奶奶這麼些年對她的好。即使是石頭做的心,也給焐熱了。她便沒有存過害人的心思,上次不過是迫不得已。
想到此,嘴角露出一抹苦笑。做了便是做了,大少奶奶能饒了她,不過是全了這麼些年來的主僕情義。
呂寶兒端著銅盆澡豆走來,看著紅玉身後的門扉緊閉,臉上浮現著不尋常的紅。輕咳了一聲道:“大少奶奶,還沒有起身?”
“這一路舟車勞頓,大少奶奶累著了,今日也無事,便多睡會子。”紅玉神色端正的說道。
呂寶兒撇撇嘴,放下東西,轉身去了賬房。
屋子裡,龔青嵐聽到紅玉的話,伸手掐著齊景楓腰間的軟肉。可是……掐不進去!
齊景楓長臂一撈,把她攬進懷中。眼底笑意濃郁:“娘子,為夫昨夜喝多了。”
若有失禮之處,多多見諒麼?
龔青嵐白了他一眼。
齊景楓手撫上她的腰間,龔青嵐渾身一顫,拍掉他的手,一雙蘊含煙霧的眸子,瞪了他一眼:“作甚?”卻不知,她的目光柔和似水。這一瞪,軟而含媚,沒有威懾到在她身上胡作非為的男人,反而撩撥得他心神蕩漾。
齊景楓眸子暗了暗,喉結滾動,清雅的嗓音略微低沉:“替你揉揉。”
‘轟’龔青嵐只覺的一股血氣上湧,直沖頭頂,臉如緋玉,似乎要滴出血來。
不過,身子是酸痛的厲害。姑且信他這一回,轉身趴伏在床上,給他捏肩捶背。
……
這一揉,日頭低落,月影高照。
龔青嵐軟綿綿的躺在床上,罵人瞪眼的力氣也沒有了。手指微微發抖,鳳眸媚眼如絲,連看他一眼不敢。
“你欺負人。”龔青嵐有氣無力的說道。
“我這是疼寵你。”齊景楓憐愛的梳理她被汗水浸濕的發,將你寵之入骨,再無人能入你的眼才好,如何會欺負你?
龔青嵐腰肢酸痛難忍,果然是‘痛’我!哪有寵了?
“傻丫頭。”齊景楓下床,身材精瘦頎長,寬肩窄腰,肌理分明,線條流暢。不多一絲贅肉,也不偏瘦一分,恰到好處。昏暗的燭火下,他珠色的肌膚泛著晶瑩的光澤,清雅的似一塊溫潤的美玉。
龔青嵐目光悠悠的盯著他的身影,捂著臉呻吟一聲,鑽進被子裡一拱一拱的撕咬,洩憤!
齊景楓神清氣爽,如沐春風。
“今夜裡,振嘯出殯,你疲累了,便好好歇息,我大約要明日回府。”齊景楓清潤的叮囑,想著燕王府那一攤子爛事,好心情霎時消失殆盡。
龔青嵐一怔,悶聲道:“為何是晚間?”以燕王府的聲望,定然會有許多人去吊唁。應該是要隆重些,如今倒是有點刻意的低調。
齊景楓臉色微沉,眼底透著淡淡的譏誚:“振嘯,很可憐。”說罷,齊景楓轉身出去,吩咐紅玉准備膳食端進去伺候龔青嵐。
龔青嵐凝思,安世子可憐?為何?想起昨日裡呂寶兒打聽來的消息,龔青嵐心中隱隱不安。
安振嘯替燕北王府賺取榮耀,不過死時被人算計,謠言四起,便抹去了他一生輝煌戰績。連死後安葬,燕北王府怕丟盡臉面,被人笑話了去,選在晚間出殯。
這是對安振嘯的屈辱,死後背了一身臭名,連出殯都見不得光。
何其可憐?簡直可悲!
心思一轉,有些不明了齊景楓為何不帶她去吊唁,難道……
眸光倏然暗沉,紅娟的主子是在燕北王府。當初拿魏府做障眼法,想來與魏府的人,亦是牽扯不清。
難道要她死的人在燕北王府?三番兩次的暗害,都是同一撥人,適才齊景楓不讓她去燕王府?
可若是燕北王府的人,又為何要殺了安振嘯呢?
龔青嵐有點不明白了。
到了第二日,齊景楓沒有來齊府,倒是迎來了意外來客——慕思雨。
慕思雨一身素白,頭上斜插著一朵白色的絹花,兩眼紅腫,腳步虛弱得飄如拂柳。手搭在丫鬟的手臂上,攙扶著進了屋子。
一看到龔青嵐,便是淚如雨下。
“嫂嫂。”慕思雨淚染衣衫,站在門口,一句話都不說,只是哭。柔美的臉蛋,掛著兩行清淚,哭的人心碎。
龔青嵐垂目,她是愛安振嘯,連孝衣都穿上了。可若是如此,安振嘯一出殯,她來齊府作甚?她們兩人的關系並不是很親厚!
訴苦?
不對!慕思雨給她的感覺是極為清高要強之人,豈會對她訴苦?
“快快入座,你呀,身子虛著呢,也不知好好休憩。有什麼要緊事喚人來我這遞個口信,我去燕王府見你便是。”龔青嵐起身,溫婉可親的攙扶著慕思雨入座。
慕思雨半晌才止住了淚水,嗓音沙啞的說道:“嫂嫂,你以往去燕王府,燕王妃與你說過,那個種滿牡丹花的竹樓,是歷代燕王居住。到了這一代,卻是無人住進去。你可知其中原因?”
龔青嵐心一沉,有著不好的預感。
“當初燕王妃喚我領你去看了一遭,那是先燕王給表哥准備的。”慕思雨說完,便直直的看著龔青嵐。
龔青嵐面色平靜,心裡卻是掀起驚天駭浪。她的言語中,無不是在說,齊景楓會是未來的燕王?
可,這不是很荒唐麼?
安振嘯沒死的時候,他是世子,理應是他入住。為何是給齊景楓麼?
難道早有預謀!
“這筆不代表什麼,不過是一個屋子。各人有各人的喜歡,興許先燕王喜愛夫君,適才將那個院子留給他,讓他睹物思人。”龔青嵐故作不知她話中的含義,笑著岔開話題道:“燕王妃身子可好?太妃娘娘也要保重身體。”
慕思雨眼底閃過一道流光,微微扯著嘴角道:“燕王妃不好,太妃也思憂過重。表哥是先燕王選中的未來燕王。振嘯去了,昨日裡便與他商議,表哥他……拒絕了。”頓了頓,看著龔青嵐依舊豪不變色的龔青嵐,歎道:“都給氣病了。”
龔青嵐恍然,終於明白他為何昨夜裡那般的反常。怕是,不止是這麼簡單吧?
驀然,龔青嵐記起第一次見到慕思雨,她行為舉止,說話都極為怪異。後來她與齊景楓說,齊景楓那時說她是愛慕安振嘯,要嫁的人,並沒有說安振嘯,反倒是改口說‘她要嫁給燕王世子’。
冥冥中,龔青嵐意識到了什麼。收緊了手中的錦帕,看著慕思雨,有著探究。
慕思雨見她明白過來,柔聲道:“嫂嫂,我心裡只有振嘯。為此,我努力爭取過。太妃王爺也同意我嫁給振嘯,可結果……終究是徒勞,又回到了原點。我自小便被冠上未來燕王妃的頭銜,行為舉止,不可錯一分。表哥避著我,我知道時間來不及了,便央著王妃,讓我隨你一起去寺廟。他那樣的在意你,定然會隨你一同去。可惜他沒有去,我在山下等了一日,終於見到了他的馬車,他一見我,便離開了。”
“那天夜裡,他去找你了吧。我怕他離開,便失禮的撞開了門,可惜,他還是早一步走了。”慕思雨神色恍惚,似乎在緬懷著過往:“我與你坦白,不過是想要與你投誠。”
龔青嵐笑而不語。
慕思雨眼珠子一轉,臉色微白的說道:“你大約也猜到,我是故意裝扭著腳。否則,也不會在我下山的時候,忽而喚我一聲。那時候人的反應,才是身體的本能,意識無法操控。”所以,她在回頭的瞬間,右腳自然而然的忘記了裝,反而朝前走了一步,雙腳並站。
恐怕,那時候她就發現了端倪。既然如此,何不敞開了說?
龔青嵐撫弄著手腕上的手鐲,不知她的話,有幾分真假。
腿裝扭傷,她自然心中明白。就怕慕思雨知道她知道,才會有這一說。
“那你又為何裝扭傷?”龔青嵐端著茶杯,淺淺的啜了口茶。目光似古井般平靜無波,令人看不透她的想法。
“魏太妃下山,她要我多與你走動,我知曉這代表了什麼,可我不願,適才裝著扭傷了腳。能躲一時便一時!”慕思雨苦笑:“我自小被燕王妃選中,變成了他們手中的一顆棋子。”
“聽你如此說來,燕王府很可怕。”龔青嵐笑了笑,意味不明。
“我知你不願信我,我是未來的燕王妃,未來的燕王,必須得娶我。而表哥是下一任燕王,就必須要娶我。我喜歡你,不希望失去了你這個朋友,適才會急急的趕來。”慕思雨目光真摯,仿佛,這一刻,你讓她去死,她都可以為你奮不顧身。
龔青嵐覺得,裝的太過,便會失了真。
“你有了主意?”龔青嵐心中喟歎,原以為燕王府待齊景楓好,真的是顧念血脈親情,如今看來,也不盡然。親子都如斯對待,還期望對待個外姓人,如親生麼?
“表哥拒絕了,你該知道,若是如此,燕王府的人,不會善罷甘休。所以,我才會有了一個想法。你先聽聽,若是你不願,便當我沒有說過。”慕思雨見龔青嵐沒有開口說話,便笑道:“我如他們所願,嫁給表哥。婚後,我便住在偏院裡,如安郡縣主一般,清修禮佛。不會插足你與表哥之間的關系,只是名頭上,要委屈了你。”
見她如此為自己著想,龔青嵐感動了一把,情真意切的說道:“也虧得你如此用心,我若不領情,也是個不知好歹的人。”頓了頓,面色凝重的說道:“你既然是無辜,我也不能眼睜睜看你成為我與夫君間的犧牲品。不若你說要為安振嘯守節?他們斷然是不會難為你。”
慕思雨臉色微白,好生歹毒的女人!
守節?
她這是說自己與安振嘯有了夫妻之實,只差明媒正娶了!這是要毀了她!
龔青嵐見她震驚的回不過神來,心中冷笑。既然你要做好人,何不做個徹底?
不插足?
若當真如此安份,當初又為何說些與齊景楓曖昧不明的話,不是生了挑撥的心思麼?
“你,不願麼?”龔青嵐試探的問道,眼底閃過一抹憂愁:“我原以為你是愛慕安世子,寧死不嫁旁人的。既然你不願,那便另外想法子吧。”
“那我方才的提議……”慕思雨目光盈盈的看著龔青嵐,有著不被理解的委屈。
“我為何要願意啊?就如你不願意真正的遁入空門一般。假的和真的有什麼兩樣?不都是清修禮佛?我與夫君在一起,從妻成妾,又何止一個委屈便能了了?”龔青嵐話音陡然一變:“慕姑娘的好意,我便心領了,若無事便慢走,我不相送了。”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慕思雨忽而覺得龔青嵐是個既聰明,又有趣的人。
“我就知方才那一番話不該說,嫂嫂也莫要動怒,權當我不曾說過。”慕思雨說罷,便攙扶著丫鬟離開。
龔青嵐望著她離開的身影,收惙了一番,坐著青布小轎,去了晉陽王府。
徐百惠,已經成了晉陽世子妃。裝著打扮,極為的莊重,生生將她的年齡老化了幾歲。
此時,她有了三個月的身子,腹部微微隆起,面色有些憔悴。
“坐。”徐百惠示意龔青嵐坐下。
龔青嵐關切的詢問道:“害喜厲害?”
徐百惠神情懨懨,點了點頭,捂著胸口道:“旁人都不怎的厲害,我這個就很鬧騰,吃不下,肚子裡空空的,又餓得前肚貼後壁。稍稍遲上一會沒吃,就泛酸反胃,不知何時才是個頭。”
“快了,也就這一月。”龔青嵐目光落在她的腹部上,若有所思。
“你今兒個來,不會就是與我敘舊?當初承了你的情,如今倒是來討債了?”徐百惠談不上喜歡龔青嵐,但是也不厭惡,自己能坐上這個位置,多少得感激她。
“嗯,倒是真的有件事需要你幫忙。”龔青嵐將一封信遞給徐百惠,笑道:“他對你可好?”一個能眼睜睜看著妻子被燒死的男人,足以見得多麼的薄情。
徐百惠眸光有些黯淡,“有什麼好不好,總歸比以前好,名正言順。”
龔青嵐便不再開口了,個人有個人的緣法,徐百惠為了這樣一個男人,害死了朱巧慧。如今,不過是因果循環罷了。
晉陽世子為了她,燒死原配。總歸會有一日,為了旁的女人,對付了她。
心中這樣想,卻是萬萬說不得。
“你自個也要愛護著身子,對你肚子裡的孩子也好。”龔青嵐原本想說兩句關切的話,便告辭,卻不知,這句話戳中了徐百惠的心傷。
“這個孩子好與不好,都是留不住他的心。朱巧慧在的時候,時時刻刻便是念著我。如今,朱巧慧不在了,倒裝情深,百般的討好他的一雙兒女。警告我,說已經得到了這個位置,便莫要肖想其他。”徐百惠眼底閃過一抹陰霾與不甘,他若不招惹她,她又何必會淪落到這一步?
龔青嵐不知要說什麼好,看著她眼底的陰霾,便知她是不甘於此。倘若生的是個女孩,倒也罷了。若是生個男兒,恐怕朱巧慧的一雙兒女,便沒得好日子過了。
“世子妃,孩子總歸是無辜的。”龔青嵐說罷,便告辭回府。
就在這時,管家來通傳道:“世子妃,燕王府的慕姑娘來尋您。”
徐百惠從龔青嵐那些話中回過味來,擺了擺手:“讓她進來。”
——
齊景楓回府,便瞧見龔青嵐翻閱著他看了一半的書卷。
抖落了一身風塵,適才就著她身邊坐下。
龔青嵐放下書卷說:“我丟臉了。”
齊景楓挑眉,看著她,示意她繼續。
“當初我說鳳鳴看的野史是正兒八經的書,你看的這中庸,倒是個閒書。”今兒個她閒來無事,翻閱了記下,突然記起鳳鳴當時為何那段目光凌厲的端詳她。
沒料到,鬧了個笑話。
齊景楓失笑,揉著她的腦袋,將她攬進懷中:“傻瓜。”
龔青嵐不服氣了,她怎麼傻了?不過是有人欺負她當初不識字,便被騙了而已。
如今回首,那時候是得有多傻,才會別人說一句信一句。從來沒有學會,凡事都要動動腦子,分辨真假。
“是啊,很傻。”傻到分不清誰是真情假意,以至於,缺少了一雙發現幸福的眼睛。
幸好,幸好老天厚愛她。
雙手圈著他的腰,喃喃的說道:“我想要個孩子。”我們那個有緣無份的孩子。
齊景楓渾身一震,長而卷的眼睫微顫,垂首,深深的望進她的眼底,似要看穿了她的靈魂。良久,才無奈的說道:“今日,可是有人對你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
龔青嵐垂首,她總是瞞不過他。
“什麼是不該說的話?”龔青嵐轉身,背對著他說道:“我是說真的,我想要生個孩子,興許,已經在我的肚子裡了。”
“還不是時候。”齊景楓貼近她的後背,把玩著她柔軟如緞的青絲:“我們再等等。”
龔青嵐心底緊縮著痛。
前世是她不要孩子,今生,卻是他狠狠的拒絕她的提議。
“你還太小了。”齊景楓就知她亂想了,他怎麼可能會不喜歡與她有著共同血脈的孩子?又怎麼拒絕的了?陳府醫的話,猶言在耳,她的身子太虛了,虛的不能供養一個孩子。
——
蕭笑拿著柳氏給的圖紙,找人鐫刻了印章與玉牌,交給了一個丫鬟,在她的耳邊叮囑了一番,便匆匆回了院落。
丫鬟拿著玉牌,悄悄的出了府,朝徐家錢莊而去。
“叩叩”丫鬟急促的敲響著木門。
好一會兒,掌櫃的將門板拆開一塊,露出個頭來:“誰呀?這三更半夜的!”
“掌櫃的,我是齊府大少奶奶身邊的丫鬟,府中出了事兒,急需要用銀子周旋,來兌取銀票。”說著,丫鬟將玉牌遞給掌櫃的。
掌櫃的看著玉牌,仔細辨認過一番後,將一疊銀票給了丫鬟。
丫鬟這一輩子,就沒有見過這麼多的銀子,干咽了一口口水,連聲道謝了,便消失在了夜幕中。繞到了錢莊的暗巷裡,把銀票給了一個邋遢的乞丐。
乞丐接過用布兜包裹的銀票,搭在肩上,東張西望後,進去了魏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