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洩題下獄,訂親
寶兒屏住了呼吸,直直的看著坐在輪椅上的人,似乎魂魄都要被吸納了進去。
他面頰消瘦,渾身透著濃濃的疲倦。仰靠在椅背上,神態落寞而孤寂。仿佛,被人給遺落。
抿著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他怎得會被人給拋棄?她將整顆心掏著捧在他眼前,他都不屑一顧。回憶起過往,心口一陣一陣的抽痛。
雙手緊緊的扣著墨清的肩膀,平復了心緒,故作鎮定的沖他一笑:“三少爺在看病?”目光落在他的腿上,不過一瞬,便淡淡的收回視線。
魏紹勤呼吸一滯,淡而疏離的一句尋常問候,不過是表達著禮性。他從來不知,一句輕描淡寫的話,會這樣的心痛。寧願她視若無睹,這樣也證明她不曾放下過往。
攏在袖中的手,緊緊的收攏。看著她趴伏在男子的背上,那淡淡的笑,份外的刺眼。
“熟識?”墨清眉頭微微一蹙,將她放在榻上,一副不屑的樣子。上下打量著魏紹勤,眼光真差!
寶兒腳動了動,鑽心的痛,皺緊了眉:“不太相熟,當初我曾在魏府做過丫頭。”彎腰要撩起褲腳。
墨清蹲下身子,制止了她的動作。拿著她的腳,搭在他的膝蓋上。脫掉繡花鞋與長襪,露出晶瑩玉透的雪白腳,腳背透著淡淡的青筋,腳趾圓潤飽滿,極為的香艷。
撩高褲腳,腳踝高腫,令人十分揪心。
魏紹勤聽著寶兒的話,耳朵裡一陣嗡鳴。怔然的看著旁的男子,替她做著夫君才能做的事,心裡嫉妒的發狂。
手指剜著掌心,尖銳的刺痛,刺激著他逐漸喪失的理智。深吸一口氣,想要說點什麼,喉嚨似乎被攥住,吐不出半個字。
看著她紅腫的腳踝,心如針扎,想要問她疼不疼?卻找不到自己的身份,怎樣對她說出口?
她受傷、難過時,陪伴在她身旁,從來都不是他。這樣的認知,讓他渾身升起一股無力感。
大夫替寶兒檢查了腳傷,沒有骨裂,只是扭傷筋骨。動一動,寶兒便是倒抽一口冷氣。一旁的魏紹勤,險些克制不住的過來。
墨清按住寶兒,替她擦拭著額角的汗水。雙手緊緊的被她抓住,尖利的指甲掐進他的掌心、手臂,依舊面不改色。
包扎好,寶兒虛脫的躺在軟榻。半睜著眼,看著坐在輪椅裡的男子,伸手對墨清道:“抱我回去。”
那一刻,她希翼他過來,握著她的手,給她安慰。可是沒有……他動都不曾動一下。明明與他毫無干系,為何還會這樣的難過?
墨清靜默片刻,攔腰抱著寶兒,提著藥包,大步離開。
魏紹勤心中一慌,想要追上去,站起身,雙腿一軟,便倒在地上。
“砰!”一聲巨響,輪椅一同側倒在地,雙眼赤紅的看著那兩道身影消失在眼前。
“少爺。”聽到聲響,在小廚房煎藥的小一,小跑著出來。慌忙擺好輪椅,扶著魏紹勤坐在輪椅上。“少爺,好端端的怎麼摔倒了?”
魏紹勤目光沒有焦距的望著門口,她突兀的出現在眼前,打亂了他所有的計劃。陪伴在她身旁的男子,在他的意料之外。
她對男子的信任,讓他心慌。
治療雙腿的過程中,魏紹勤全副心思都在寶兒身上,大夫說了什麼,一概不知。回到了客棧中,卻是坐立難安。
翻找出一瓶藥膏,魏紹勤讓小一推著他去燕王府。
小一有些個猶豫,氣憤的說道:“少爺!寶兒她如今是公主,不再是以前的寶兒。她身邊有諸多男子,不值得您這般對她!大夫說您的腿方才有了起色,這一路舟車勞頓,寒氣入侵,不好好醫治,日後即使好了,也會留下病根。”
魏紹勤握緊了手中的藥膏,冷冷的一瞥,小一不敢造次,忙推著魏紹勤下樓,坐著馬車到了燕王府。
看著兩個獅子銅環的鉚釘大門,魏紹勤喚小一敲門。
話音方落,一輛馬車徐徐停在府邸門口,沈青嵐扶著紅玉的手下了馬車,看到門口的魏紹勤眼底有著驚訝,隨即上前道:“三少爺來此,為的何事?”
魏紹勤也不隱瞞,如實說道:“寶兒腳扭傷,我來給她送藥。”
沈青嵐點了點頭,讓紅玉領著魏紹勤過去,隨口道:“明日宮宴,亦是選妃宴。寶兒擇中了逍遙王!”說罷,率先進了府邸。
魏紹勤心頭一緊,啞聲道:“多謝世子妃。”
沈青嵐腳步微頓:“不用謝我,寶兒是個傻丫頭。若你不能給她想要的,便遠離她,莫要出現在她的眼前。”心中微歎,希望這回不會令寶兒失望傷心。
魏紹勤撫摸著雙腿,眸子裡凝聚著一束光輝,堅定的點頭。
碧水苑
寶兒抱著被子躺在床上,看著包裹著如粽子的腳,唉聲歎氣。看著站在窗口的墨清,捂著臉說道:“這事兒不許告訴我哥哥。”
墨清並沒有理會寶兒,看著一個小廝,推著方才在醫館的男子走來,伸手將大開的窗欞,關了一半,恰好擋住寶兒看到的他的視線。
“你聽見沒有?”寶兒不想讓宮陌鑰擔憂,他若知曉,不是將她帶回西域,便是自己來京都。可若是來了,與世子妃對上了,該如何?
墨清唇瓣翕動,冷聲道:“我已經飛鴿傳書。你腳上不能參宴,便莫要去了,太子會安排赫連公主來大越,替換你回去。”
“你!誰叫你自作主張了?快將書信攔截回來。若是大哥將我帶走,我就……我就和他說,你摸我的腿。”寶兒臉不紅,氣不喘的要挾。
墨清看了一眼自己的掌心,上面似乎還殘留著她的余溫。
嘴角微揚:“隨你。”
這時,丫鬟進來通傳道:“公主,外面有個公子求見。”
“誰?”寶兒眼底有著疑惑,她在帝京除了世子妃,根本就沒有其他熟識的人。即使是逍遙王,也不可能來這麼快。
“坐著輪椅。”丫鬟小心的組織著措詞。
寶兒眼睛圓睜,有著詫異,似乎難以相信魏紹勤會來看她!
沉默了半晌,看著臨窗而立的墨清,眸子微閃,咬著唇說道:“我想見一見他。”
墨清並沒有多言,只是轉身走了出去,站在石階上,背手而立。蔑視著魏紹勤,冷笑道:“放棄她,如今來作甚?我西域公主,何時輪到你如此輕賤?”
魏紹勤知道他想要什麼,所以並不理會墨清的挑釁:“這是我與她之間的事,輪不上你插手!”
“西域的駙馬,可以是任何人,但絕對不是一個有缺陷的人!”墨清居高臨下的望著魏紹勤道:“當然,也包括了不曾娶親!”
最後一句話,戳中了魏紹勤的硬傷。
魏紹勤臉色變了變,含笑的說道:“不勞閣下費心。”
墨清也不與魏紹勤計較,看都不看他一眼,便甩袖離開。至於寶兒的夫婿,太子心中早已有了人選,而這人選,他心中有數。
這一面,權當給他們了斷罷了!
魏紹勤看著高高的石階,即使是小一,也不能夠將他給推上去。苦笑了一聲,世子妃定然知曉他會來找寶兒,便刻意出了一道難題為難他!
摸了摸雙腿,將手搭在小一的脖子上,緩慢的移動著雙腿。走路的姿勢並不雅觀,稱得上難看。腳掌著力不住,落在地上,變了形。
不過四階石階,後背沁出了一身的冷汗。面上依舊帶著淺淺的笑,看著一瞬不瞬的凝視著他的人,將他的狼狽,全都展現在她的眼前。
當安穩的坐在她的身旁時,已經是過去了幾刻鍾,臉色蒼白的笑道:“怕不怕?”對著鏡子時,他能看見自己額角青筋鼓動,面色稍顯扭曲。
寶兒沒料到他會走上石階,他每走一步,雙腿都在打晃,如一個方才學步的嬰孩。他滿頭大汗,面部有些猙獰,是可怕,可更讓她心疼。
看著自己裹著紗布的腳,她能夠體會他十分之一的痛苦與無奈。不過在床上躺半日,不能亂走,她內心都是煎熬。何況,有可能一輩子都不能行走的他!
雙手把玩著他送的一根串著玉石的紅繩,垂著眼睫說道:“我不想欺瞞你,看到你如此,我很心疼。但是,更多的是可悲。即使你爬上來,我都不會感動半分。今時不同以往,我們各自回歸到自己的生活,日後莫要再來,你回吧!”
早在醫館見他一面,便預想到日後極有可能再見面,她便已經打好了腹稿。原以為見到他會說不出口,卻不知道如此輕巧的便說了出來。
“寶兒……”魏紹勤早想過會面臨她的冷言冷語,並沒有退縮。可話不曾說完,便被寶兒打斷:“曾經你是少爺,我是你的丫鬟,我們並沒有多大的交情。我看到你,就會看到過往愚蠢的自己,所以請你日後莫要再來!”寶兒清楚的知道,和他並沒有未來,與其牽扯不斷,何不快刀斬亂麻?
即使與他有未來,她的心也累了,沒有當初的勇氣,為他捨棄了一切。奮不顧身的在一起,因為她不知他值不值得她如此。回到西域,她有她的責任,不想讓疼愛她的哥哥,承擔她的背負與責任。
一切,都身不由己!
魏紹勤臉色發白,她的話如尖利的銳器,扎進他的心口,手中緊緊的捏著瓷瓶,深吸了一口氣道:“我不會放棄你。”
寶兒攏在袖中的手指顫抖,說出那一番話,她何嘗不是心痛如絞?努力的睜大眼睛,逼回了眼眶中的濕意,冷笑道:“西域公主聯姻之人最低身份都是親王,魏國侯府若是與燕王府有同等一字並肩王的殊榮,或許我的父王會將你列在人選內。可,即使是如此,你身上的缺憾,也是不能彌補。”頓了頓,寶兒壓下心中窒息的疼痛道:“感謝魏三少爺的厚愛!”
聯姻的意義在於牟取利益,牽制兩國的戰爭作用。可魏國侯府在大越並不是舉足輕重的存在,下嫁給他,不過是浪費了一顆棋子。她的父王,又怎會做這損己不利人之事?
一旦觸犯了他的利益,他定然會拔除障礙。雖然不能與他在一起,可並不希望他受到危害。
魏紹勤眼底閃過傷痛,溫和的淺笑:“我只想守在你身邊,無論能否在一起。”當初是她在不斷的追逐他的腳步,這一回,她只要站在原地便好,由他主動上前。
將手中的瓷瓶遞給一旁的小一,小一看著瓷瓶,吃了一驚,動了動嘴皮子,想要說話,觸及到魏紹勤的微冷的目光,癟著嘴,遞給寶兒。
寶兒看都沒有看一眼,他遞出來的瞬間,她便知裡頭是什麼,半垂的眼睫微微一顫,道:“我身邊不需要你,已經有人了。”站起身,寶兒一瘸一拐的走進內室。
魏紹勤跟了上來,寶兒突然停下來說道:“你守在我的身邊不過是拖累,我受傷了,你不能背我,也不能抱我,反而要我伺候你。如果你真的為我好,就祝福我。不要再闖入我的生活,擾亂我的清靜。”她不想看著他卑微的姿態,既然斷了,為何不斷了個徹底?
“寶兒……”魏紹勤痛苦的閉上眼,記起在街頭的那一幕,呼吸突然急促了起來。小一大驚,連忙替魏紹勤順氣,乞求的看著寶兒,希望她不要在刺激魏紹勤。
寶兒捏緊了手心,克制沖過去的沖動。面無表情,心裡卻是慌亂急躁。“你的婚姻,我很介意。”說罷,便回了內室。
眼淚落了下來,緊咬著唇,不要哭出聲來。只希望今日這番話,能斷了魏紹勤的念頭,不要出現再她的面前。
魏紹勤唇色泛紫,看著碰撞的珠簾,慢慢的平復了呼吸,一根一根的收攏著手指,那句‘你的婚姻,我很介意’不斷在耳邊回響。
將手中的瓷瓶放在了桌子上,讓小一推著離開。
——
沈青嵐回到府中,便瞧見齊景楓坐在內室。目光平和的望著針線簍子裡,那做了一半的笑意。想到她在亭台那一句話,心中感動,目光柔和了幾分。落在掀簾而進的人身上,起身走去,解開她身上的大氅,隨口一問:“去哪裡了?”
“鳳凰台。”沈青嵐淨手,笑道:“母親說上面有個很美的傳說,日後有時辰,你帶我上去?”
齊景楓笑而不語,今日見到她與鳳鳴在上面,確實驚訝了。
“不去算了!”沈青嵐轉身坐在八仙桌旁,捻著一塊糕點吃了幾口。
“既然去了,再去便失了心中那份美好。”齊景楓坐在榻邊,隨手拿著一本古籍,看了幾眼,目光一頓,翻著封面,臉色一黑,冷笑道:“大學?”眼底閃現出危險的光芒。
沈青嵐抬眼望去,看著他手中的書,魂兒都嚇跑了。胡亂的扔下糕點,走過去,想要將書籍搶過來,卻被齊景楓避開。
面紅耳赤的說道:“這不是我的。”
齊景楓不置可否,挑眉看著她。
沈青嵐也是欲哭無淚,這本古籍是她在他的小書房裡頭拿來的。說孕婦看書,對孩子極好,便去了他的書房,當時隨意一拿,誰知是裡頭是那些東西,想要放回去,有事打岔便忘了。
“這是你的書籍,如今你倒是訓我了。”沈青嵐睨了眼齊景楓,看著裡頭交疊的小人兒,啐了一口:道貌岸然!
齊景楓一愣,想到以前這書房是誰的,輕咳了一聲,便不做聲了。
“無事你看書作甚?”隨口說一句,結束這個話題。
沈青嵐卻接上了一句:“看給孩子看。”
齊景楓臉一黑,轉頭吩咐長順將書房清查一番。抱著她放在床上,例行每日一聽。將臉頰貼在她的小腹上,忽而動了動,發出咕嚕嚕的響聲。齊景楓一愣,難得的出現呆怔:“他,他動了?”語氣中,難以言喻的喜悅。
“我餓了。”沈青嵐不忍心讓他失望,可方才是肚子腸鳴聲,而且太醫說肚子要四個多月才會動,雖然如此,面色火燒一般的紅,有著尷尬。
齊景楓面色微微一變,恢復常態的起身出去:“我去端膳食。”背轉著沈青嵐,斂去了尷尬的神色。
——
自從那一夜後,齊景楓便忙碌了起來。已經開始科考,他早早的便去考場。每日裡回來,便會與她說說考場裡的趣事。
在這幾日裡,也發生了幾件不大不小的事,寶兒參加宮宴,相中了逍遙王,皇上已經修書給西域王,婚事算訂了下來。
魏紹勤每日都會來燕王府,次次被寶兒拒之門外。寶兒煩膩,想著與逍遙王訂親了,今兒個一早,索性搬到了逍遙王府。
逍遙王是寶兒名義上的未婚夫婿,魏紹勤被攔住進不了府門,便從早站到日落。
紅玉照例在沈青嵐身旁匯報著逍遙王府的動靜,笑著很解氣:“他這是活該,當初好好的,犯渾!如今,曉得錯,寶兒卻是很難回頭了!”
沈青嵐理解寶兒的苦衷,若是她不曾回到西域,便也罷了。如今打著和親的名義來大越,聯姻自是輪不上魏紹勤。
微微歎了口氣,倒也真是個傻丫頭。她若一意孤行的嫁給魏紹勤,也不是不可。怕是為了嘗還她的恩情,害怕她與魏紹勤在一起,西域王會將赫連公主送回來,到時候聯姻的對象便是齊景楓。
紅玉也心疼寶兒,那是個重情義的女子:“還有其他的考量,寶兒不像會輕易妥協的人。”
沈青嵐頷首,這些事情便是寶兒的秘密,她們不能深查。
就在這時,長眉急匆匆的進來,面色焦急的說道:“世子妃,世子爺出事兒了。”
沈青嵐放下茶杯,冷聲道:“你說什麼?”
“今日是科考最後一日,原本快要到了時辰,考官發現有兩人的答題相似,便喚出了考場審文,這一審問,便牽連了世子爺。”長眉心急如焚,便有些語無倫次,穩下心神道:“這兩個考試的人,一個是齊少征,一個是齊少阮!考官懷疑考題洩露給他們,便加急調出他們前幾日的考卷,答案都近乎一樣。”
沈青嵐聽到這裡,便知曉其中的問題了,這兩個人都是齊家的人,而考題是在齊景楓的手中,自然懷疑是齊景楓洩露了考題。
“如今怎麼說?”沈青嵐眼底閃過寒芒,想到那一日與齊景楓撞見的那一抹鬼鬼祟祟從書房逃跑的人,心中的怒火高漲。
“那兩個人原本矢口否認,後來不知怎得,便咬定是世子爺將考題給了他們,如今送進宮去了,聽說要給世子爺定罪下大獄。”長眉滿面怒氣,當真是養了一頭白眼狼!
沈青嵐心裡也不輕松,前朝一個洩題的人,便被處以腰斬。而這件事,擺明了就是考題洩露了出去,齊少阮這帝京誰會不知?他是第一個被趕出家族的男子,成日裡混跡賭坊的閒人,學業早已荒廢,他參考如何能考得上?
如今不但考了,還考得極好,誰會相信不是事先知曉了答案?
而考題只有幾個人知曉,如今這兩個人卻都是齊家的人,齊景楓怕是摘不清了!
“給我更衣,進宮!”沈青嵐面色冷然,洩題可是大罪,若是不能洗清,怕是燕王府會有厄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