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生辰禮物
盛府如同這陰沉沉的天氣一般,愁雲慘淡。
盛安國被抓,婉妃得到消息便去向皇上求情,被擋在了門外,跪得凍暈了,皇上都不曾去瞧上一眼,鐵了心要處置盛安國。
盛老夫人頭上裹著汗巾,神情憔悴,極為畏寒,穿著厚重的大氅,手中捧著一個暖爐。眨了眨眼,渾濁的眸子暗淡無光:“韓府怎麼說?”
盛三爺手中執著酒杯,心底是希望盛安國有點什麼事,好洩了心中的那口惡氣。想到扔在破院裡的臭娘們,怒氣高漲,面上卻是擔憂說道:“韓府那邊駁了我們的話,燕王府權勢高,肖府齊家,沈將軍府都與他們有牽扯,全都明哲保身,誰願意趟這渾水?”冷哼了一聲:“聽說榮貴妃與燕王世子妃走的極近,且那日晚上是舟山王抓了大哥。韓府會幫助咱們,扯榮貴妃的後腿麼?”
盛老夫人轉念一想,也是這麼一回事。心裡埋怨起平陽郡主,若不是一家子人幫助她,對付沈青嵐,也不至於搭上盛府幾口人!
盛夫人一聽都沒有了主意,哭著跪在地上說道:“母親,安國可是咱們盛府的頂梁柱,他若有個三長兩短,盛府誰能挑大梁?宮裡頭的婉妃也是要有靠山!”
盛三爺眼底閃過陰霾,他就是不中用了?盛府全靠盛安國?他盛三爺就沒有出過力!
越想心裡頭越是打定了主意,不讓盛安國安然無恙的回來!
“大嫂,這話說的不中聽。大哥不在,這府中也有侄兒,侄兒若還小,挑不起事兒。我這做三叔的,也能搭把力。”盛三爺皮笑肉不笑的看著盛夫人驟變的臉色,心中有幾分爽快!
盛夫人哪裡不明白盛三爺的話?若是大權旁落,即使盛安國安然回來,休想從盛三爺手中將權利拿回來。
“三叔子幫忙,再好不過。只是你大哥……”說著,盛夫人掩面哭泣,岔開了話題。
“大嫂放心,大哥吉人自有天相,會相安無事。”盛三爺大手一揮,起身抖了抖腳,撩在腰間的袍擺垂落,恭敬的對盛老夫人說道:“母親,這事兒原就錯在大哥身上。若不是蘭兒主動挑事,別人修理了,大哥也不會三番兩次的尋燕王世子妃的錯處,如今倒好,自個都搭進去了。咱們也四處求救無門。要兒子說,還得大嫂去燕王府,給世子妃陪個不是,興許大哥就能回來了!”
睨了眼面色怔忪的盛夫人,勾唇道:“兒子房中還有要事,便先走了。母親與大嫂商量好,知會兒子一聲便是!”說罷,闊步離開。
“母親,你看……”盛夫人對盛三爺極度的不滿,盛三爺只會落井下石,哪裡干了件好事兒?早就與大房明裡暗裡斗過好幾回,恐怕巴不得盛安國死在宗人府。
盛老夫人如何不知大房與三房不和睦?只不過沒有鬧出大事兒,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
“你三弟雖然無所作為,可這話卻說得對。你去一趟燕王府,給世子妃賠禮。”盛老夫人垂著眼,遮掩住眼底的神色,不緊不慢的說道:“你心中記恨她害了蘭兒,可蘭兒究竟如何,各自心中有數。”
盛夫人神色一變,絞緊了手中的帕子。
“可她……”
“糊塗東西!”盛老夫人忽而抬起頭來,怒斥道:“你的臉兒值幾個錢?若是安兒死在裡頭,你的好日子也到頭了,誰給你捧臉面?不過暫且拉下一回臉面,待安兒出來,再從長計議。日後……你們要如何討回,都行!”盛老夫人一臉的凌厲之色,眼底閃光一道暗芒。
盛夫人心裡不服氣,可老夫人說的她無法辯駁。心一橫,吩咐丫鬟去備禮,坐著馬車,連夜裡去找沈青嵐。
沈青嵐盤腿坐在炕上,手肘支撐著下巴,撥弄著棋盤上的黑子。看著前面氣定神閒的人,氣不打一處來!
“你就不會讓讓我?”沈青嵐睜圓了眼,暗道齊景楓不體貼!
齊景楓扔下白子,笑道:“你說不許讓。”白細修長的手指,撿著棋盤上的白子,裝回玉盆裡。
沈青嵐氣得嘴角顫了顫,一點不知趣!‘啪’的放下手中的棋子,走到八仙桌旁,揭開食盒的蓋子,吃著裡面的酸棗糕。不知為何,自從那日早上桌上擺著酸棗糕後,每日都有幾塊酸棗糕,吃得都要膩味了。
見她皺眉,齊景楓詢問道:“不好吃?”
“好吃。”沈青嵐忙不迭的應聲,浮現一抹醉人的柔情,吃下一塊,拿著帕子按著嘴角道:“可以點膳麼?”
齊景楓挑眉。
“這酸棗糕我不太愛吃,明日裡可以換芙蓉糕麼?”沈青嵐不知緣何這男人,忽而殷情的給她做糕點,還做著酸棗糕。前一段時日,她是很想吃,可她並沒有對誰說過。
齊景楓若有所思,便吩咐人去准備芙蓉糕。
沈青嵐晶亮的眸子微微一暗,真是個呆子!轉身走出內室,紅玉迎了上來:“世子妃,盛夫人求見。”
沈青嵐臉一沉,為的是盛安國的事吧!
“不見,你便說我歇下了。”沈青嵐擺了擺手,示意紅玉下去,忽而道:“那一家子還跪著?”
紅玉一怔,點點頭:“他們說世子爺與世子妃不原諒,便不起身。”
“請盛夫人進來。”沈青嵐心中怒火難消,齊少征幫著盛安國對付齊景楓。齊景楓念在齊府有錯在先,他們心懷怨恨也不怨怪他們,便沒有懲罰。可齊木卻是主動打了齊少征一頓,一大家子跪在了雪地裡。
這一跪,便跪了三天。
沈青嵐披著大氅,走出門外,恰好看到跪在雪地裡的四人,道:“無論如何,咱們都是一脈相承。少征也並沒有做錯事,反倒是幫了我大忙,否則又如何能讓盛府搬石頭砸自個的腳?”
話落,齊少征霍然抬頭,眼底有著錯愕。不明白她話中的用意。
“世子爺已經給你保舉,明日便要上任,今兒個跪傷了,如何是好?”沈青嵐語氣溫和婉轉,嘴角掛著極淺淡的笑。笑意卻是不達眼底,余光看到將禮盒塞在紅玉手中,急匆匆的離開的盛夫人,臉上的笑意漸深。
齊木聽到兒子可以做官,激動的不知如何是好,連忙拉著一家幾口,千恩萬謝。
沈青嵐陰冷的掃了眼齊少征,他有恨的權利,可他不敢遷怒到齊景楓的頭上,齊景楓沒有承受她怒火怨恨的職責。既然做錯事,便要承擔得起後果。
齊少征垂落在身側的手緊緊的收攏,雙目赤紅,咬緊了牙關。語氣僵硬的說道:“少征謝過世子妃。”最後幾個字,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
“過幾日,你們便搬走!”說罷,沈青嵐進了屋子。
——
寧靜的冬夜,繁星爭相輝映的鑲嵌在深遠無邊的天幕上。
沈青嵐坐在馬車裡,掀開簾子,望著冬夜裡的星空,星星比其他的季節格外的明亮。半垂著眼睫,放下了馬車簾子。
馬車顛了幾下,沉悶的馬蹄聲,在寂靜的小巷,格外的清晰。揉了揉眉心,沈青嵐疲倦的靠在引枕上。
看到安平寫的紙條,她還是來了,想到鳳鳴對她所做的一切,狠不下心腸拒絕。
“世子妃,到了。”車夫的聲音響起,拉回了沈青嵐的思緒。
沈青嵐瞎開車簾,一眼便撞入一雙愧麗的眸子,如冰魄一般晶亮透澈,閃耀著輝芒。難以言狀的欣喜,溢於言表,歡喜的如同一個孩子。
鳳鳴知道安平背著他去找沈青嵐,他並沒有阻止。傍晚時分,他便一直等在門口,並沒有抱多大的希望。
可,她來了。
這無疑是他生辰上,收到最好的一份禮物。
鳳鳴如點穴一般,定定的站在門口,晚風吹卷著他艷紅的衣擺飄飛,如絢爛綻放的火玫瑰,不扎不束的墨發隨風飛舞,遮掩了他的面龐,明明近在咫尺的人,似隔著千重紗,遠遠的遙望著。
沈青嵐不曾見過這樣的鳳鳴,手足無措的如同一個毛頭小孩,失去了往日的鎮定與穩重。緩緩的走向他,清淺的笑道:“生辰快樂。”將備好的禮物,放在鳳鳴的手中。
鳳鳴看著眼前紅色的長盒子,修長的指尖滑過綢帶,綢帶斷裂,拆開包裝,裡面是一雙白底紅面,金銀雙線勾勒的海水祥雲圖的靴子。
如鯁在喉,太多的話,在這一霎那,失去了言語。
指尖微顫,手指彎曲,緊收成拳。
“不喜歡麼?”沈青嵐溫和的詢問道,伸手想要拿靴子,卻被鳳鳴一把奪過:“送出的哪有收回之禮?”緊緊的拿在手中,卻又怕力道過大,損壞了靴子。松了又緊,緊了又松,將靴子遞給後面的人,吩咐收起來。
一直站在他身後的安平,看著突兀出現在眼前的靴子,微微一愣,伸手接過。在觸碰的霎那,鳳鳴將靴子給了紅玉:“暫且給我收著。”說罷,拉著沈青嵐上了馬車,鳳鳴眼角微揚,嘴角輕勾,露出一抹淺笑。水光漣漣的鳳眸倒映著身後星空夜景,燦如星光。只覺得這一笑,分外傾城夭嬈,點綴著銀裝素裹的冬夜。
兩人一前一後的上了馬車,車簾垂落,似乎隔絕了裡外的兩個世界。安平緊捏著掌心,尖利的指甲,掐緊了肉裡,都毫無所覺。
而馬車上,鳳鳴精神抖擻,面若桃李。
“你病了?”沈青嵐打破了這極為和諧的氛圍。
鳳鳴眼底閃過一抹黯淡,旋即露出一抹淺笑:“不妨事,不過是染了風寒,如今已經好了。”
“嗯。”沈青嵐輕輕的應聲。轉身從馬車上的櫃子裡拿出食盒,端出一碟糕點,一碗長壽面,兩個雞蛋。“今日你生辰,想必這些東西,你還沒有吃。”
鳳鳴目光落在這三樣東西,神色有些恍惚。自從前朝覆滅後,他每年的生辰,再不曾吃過這些個東西。他的母妃說,若有女子願意為你做這幾樣,便值得你愛。
可,願意給他做這幾樣的女子,是別人的女子。
鳳鳴一聲不吭,將這幾樣全都吃完了,溫熱的胃,也溫暖了冷硬的心。
攙扶著沈青嵐走下木梯,來到了郊外,空曠的四周,掛滿了桃紅色的燈籠。燈籠中間,擺放著一桌酒席。
鳳鳴隨意的坐下,斟酒飲了一口,一手托著下巴,仰頭望著夜空。指著身旁的凳子說道:“陪我坐一會。”
沈青嵐就著他身邊的位置坐下,方一坐下,‘彭、彭、彭’幾聲巨響,天空中綻放著奼紫嫣紅的煙火,轉瞬即逝。
猶如他現在擁有的幸福一刻,曇花般一現,美好而短暫。過了這一夜,全部都回到原點。
鳳鳴嘴角掛著一抹笑,有著澀意與滿足。
夠了!她為他做到這個份上,已經足夠。足夠他刻在心上,回味余生。
“可有許願?”沈青嵐斟兩杯酒,一杯遞給鳳鳴,一杯自己端著晃蕩幾下,淺抿了一口。卻被鳳鳴攔住:“你不宜飲酒,喝茶。”將備好的藥茶,遞到她的面前。
“我只有一個願望,在你出現的時候,已經實現。”鳳鳴仰頭飲盡了杯中酒,笑的妖嬈如夏花。
沈青嵐不再開口,兩人靜謐的坐著,誰也沒有破壞這一份安寧。不知過了多久,馬車□轆聲由遠及近的傳來,鳳鳴溫柔的笑道:“夜深了,你該回了。”鳳鳴替她整理了大氅,含笑的看著她身後遠處的人。“今夜是我最開心的一日。”
沈青嵐溫柔淺笑:“那就一直開心下去。”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走向朝她走來的男子。輕聲詢問道:“你怎得來了?”
齊景楓看著不遠處的鳳鳴,淺淺笑道:“他讓我將一個麻煩包袱領回家。”
沈青嵐聽了,懲罰性的輕捶了他一下,卻也順著他的視線望去。
夜色深沉,那人立於風中,衣袂翻飛,比夜更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