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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豆》第16章
第十五章  只是過去

  放假的日子總是不知不覺就過去了,顧寒又回到原來的狀態,上課打工忙忙碌碌。謝筱楠還沒有休學,依舊每天來上課,但最近似乎遇到了一些什麼事,笑容少了許多。她不住校,便也沒有特別親近的朋友,顧寒知道那件事之後便對她多照顧了些。

  這天正在上課,謝筱楠出去接了個電話,連東西都來不及收拾便匆忙的走了,顧寒只隱約聽到她在走廊上一聲驚呼,似乎發生了什麼大事。

  下課之後謝筱楠依舊沒有回來,顧寒只得暫且幫她收起了桌上的筆記本,打算下次再交還給她。

  然而還沒等他再見到謝筱楠,報紙上登出的新聞就給出了很好的解答。

  顧寒一般都不怎麼看報紙,新聞之類都是聽聽學校廣播,而宿舍裡張銘語是個每天把看晨報當樂趣的神人,看到有趣的消息還會講給他們聽,久而久之就習慣了。這天早上張銘語又在咋咋呼呼說有什麼大新聞,顧寒一邊整理東西沒太在意,就聽到幾句手機電池如何如何,謝氏家族企業怎麼怎麼的,忽然有種不怎麼好的預感,就跟張銘語拿了報紙,一眼就看見了晨報經濟版的頭條——

  謝氏集團董事長謝天榮昨日病逝,企業未來何去何從?

  翻到版面快速的流覽了一下,主要內容是謝天榮重病昏迷已多時,於昨日在醫院去世。還有幾個小標題,諸如謝氏的產品出現多種問題,手機電池爆炸原由已開始調查;謝氏長子謝筱烽正式接任,其能力有待考驗;謝氏家族企業近來變故頻出,未來堪憂……報導裡也提了一句謝家與許家的聯姻有可能遭受影響,但只是媒體的猜測,一筆帶過而已。

  聯繫到上次張銘語說的手機電池爆炸事件,顧寒覺得這件事大概並不那麼簡單,這條新聞,也許僅僅只是一個開端。

  他的預料並沒有錯,接下來的一個星期,謝氏集團的事情鬧得滿城風雨——謝天榮重病昏迷期間謝筱烽處理合約時因為人情關係將一些零件包給三流廠商導致產品品質下降;為暴利低價買進不合格原料;多起手機電池爆炸事件的賠償問題……

  千里之堤毀於蟻穴,原本品質高口碑好的產品只因幾個小小零件和原料的問題導致了不合格,無論其他高層技術多麼先進都無法挽回這一局面。謝天榮的去世就像一個導火索,引爆這這場家族企業危機。

  謝筱楠一直沒有來學校,顧寒身為局外人也只能每天看看報紙上的消息,張銘語還一個勁的奇怪他什麼時候轉性了。

  學校裡大多數人都不知道謝筱楠的身份,如果不是機緣巧合,顧寒也一樣不知道。憑心而言,他一開始對這個女生一直覺得有點微妙,並不是說如何討厭,僅僅是有點怪異的感覺。他跟許簫之間的事,謝筱楠從來不知道,他也覺得這只是他跟許簫兩個人之間的矛盾,決不會遷怒他人,是謝筱楠還是其他什麼千金小姐,毫無關係,這種微妙只是心裡的彆扭罷了。

  但是相處這麼些日子,卻覺得謝筱楠是個不錯的姑娘,個性很好,開朗自強,不怎麼喜歡麻煩別人,但對人又挺關心,看他經常中午忙得沒空去食堂,有時候上學路上會順便買些點心讓他中午吃。越相處越為她不值,就算許簫是雙,不知道真相對她來說也並不公平。只是家族聯姻這種事並不是由兩個人決定的,就算許簫不喜歡謝筱楠,也照樣不得不娶她。而謝筱楠明顯是喜歡許簫的,如果謝筱楠知道了真相卻仍舊不得不嫁給許簫……會不會對她而言更加殘忍?

  謊言往往比真相美好太多。

  更何況,謝筱楠還有了身孕……

  現在謝氏家族企業負面新聞越來越多,想到上次報紙對許謝兩家聯姻受影響的猜測,顧寒隱隱覺得有點不安。

  週五的時候顧寒照常去黑森林,因為下午導師有事交代,去的晚了些,下了車急匆匆往店裡去的時候,卻在外邊見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許簫?」

  要說有多驚訝也談不上,上次許簫也說過還會再來找他,不過顧寒覺得現在他們倆之間根本沒什麼好說的。對於許簫還想挽回他們之間的關係,做地下情人這樣的想法,顧寒覺得很可笑。這個人是腦子進水了還是覺得他腦子進水了?他雖然平時沒什麼脾氣,但也沒那麼軟弱可欺吧?對他來說,有時候原則比感情更重要,許簫當他是聖母白蓮花傻白甜隨便哄哄就團團轉嗎?

  對於那一段失敗的感情顧寒只想總結一句話——

  網戀真TM不靠譜!

  正當他看著那個人默默腹誹一百遍的時候,許簫開口道:「顧寒,我想跟你談談。」

  顧寒決定繞過他:「我要上班,沒空。」

  「請假,」許簫一把拽住他,「工資我補給你。」

  「我工作好像不是三陪吧,不好意思,讓開。」顧寒眉頭一挑,甩脫他的手,頭也不回地離開。

  許簫語帶急切的道:「顧寒我不結婚了,回來好不好?」

  顧寒腳步一頓,過了好一會兒才回身看向他,神色微冷:「看來我們是該好好談談。」

  許簫見狀提議道:「你還沒吃飯吧,我們找個地方邊吃邊聊。」

  顧寒沒有拒絕,跟著他到了附近的一個餐廳,看起來裝潢不錯,氣氛也還好。找了個不顯眼的位置坐下,顧寒由著許簫點單,拿出手機發了條短信請假。沒多久沈彥青便回了一條:我現在不在店裡,幫你跟徐塵說了,沒事。

  「會扣工資嗎老闆QAQ」

  「放心,我不會徇私枉法的。」

  「……」

  回了六個點之後顧寒把手機收起來,許簫看著他,好一會兒,道:「跟誰發短信呢?」

  「跟你有關係嗎?」

  許簫不再說話,兩個人都沉默起來,服務生上菜打破了這有點凝滯的氛圍,顧寒拿起筷子開始吃飯,默默的想,要吃飽了才有戰鬥力。

  「顧寒……」

  「閉嘴,」顧寒打斷他,「吃完再說。」

  誰知許簫反倒笑了一下,道:「你有點生氣任性的樣子,還蠻可愛的。」

  「……」顧寒差點一口氣上不來,可愛你大爺!我這不是生氣任性,我簡直出離憤怒!

  算了。顧寒決定不搭理他,專心吃飯。

  等到解決的差不多了,許簫見他放下筷子,便問道:「吃好了嗎?」

  顧寒點頭,頓了頓,道:「你有什麼想說的,先說。」

  許簫略一斟酌,道:「我家裡已經決定取消聯姻,所以我不會結婚了,我們繼續在一起好不好?」

  顧寒微微一勾唇角,道:「不會結婚?以後也不會嗎?」

  「以後的事情……現在哪能說的准,」許簫皺了眉,「更何況就算結婚,我也只愛你。」

  「愛?」顧寒笑了笑,那笑容在微暖的燈光下隱約有種與平時毫不相同的冷銳和挑釁,「什麼是愛?」

  許簫似是有點迷惑的看著他,道:「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

  顧寒挑了眉:「你敢出櫃嗎?」

  「你明知道不可能的。」許簫有點煩躁,拿起一邊的紅酒杯,又重重放下。

  「所以說,相比你所謂的‘愛’,對你來說還有更重要的東西不是嗎?」顧寒微微別過目光,「我並不是說需要你拋棄所有一切跟我在一起才算是‘愛’,我只是想告訴你,你沒有資格對我說這個字。」

  許簫隱約有點怒意,卻仍是忍著,壓低了聲音道:「顧寒,你憑什麼下這個結論?」

  顧寒沒回答,只是問:「謝筱楠懷孕了,你知道嗎?」

  「什麼?!」許簫不可置信:「她沒告訴我……你怎麼知道的?」

  「你連你未婚妻在哪兒讀研讀什麼專業都不關心麼?」顧寒聲音微冷:「她跟我同一個導師。」

  許簫似有些矛盾不安,卻仍是道:「我跟她……只是……」

  「逢場作戲?」顧寒幫他說完,語意微嘲:「那你這戲演得還挺真。」

  見許簫只是喝酒,不答話,顧寒接著道:「謝家到底出了什麼事?」

  「只怪謝筱楠的哥哥不爭氣,好好的公司,縱然沒什麼才能,只要不出大錯,至少也能一路平順,他偏偏貪圖小利,用不合格的零件和材料。」許簫眉頭微皺,有些不耐,「報紙你都看了吧,謝氏在他手裡遲早要毀掉。我家裡也是考慮到這個才決定取消聯姻。」

  顧寒微微抿唇,道:「知道她有孩子,你還是要這麼做嗎?」

  「這不是我能決定的,」許簫歎了口氣,「孩子是個意外,那天我喝醉了……」

  顧寒打斷他:「喝醉了,就不用承擔責任了?」

  「我會給她補償,」許簫皺眉,「更何況這段時間以來,明裡暗裡不知道幫了她家多少忙,要不然你以為那些產品的事情只是現在這樣的程度嗎?商場上沒有永遠的對手和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商人都是趨利避害的,許家為他們做到現在這樣已經很不錯了。」

  「你說的那些我不知道,但是許簫,我覺得你從來只愛你自己。」顧寒看向他,「我跟你之間沒什麼好說的。」

  「不……」

  「許簫,我已經不再喜歡你了,」顧寒微微垂了眼,面無表情的看著茶杯:「或者說,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你。一個人在網上跟他在生活中真的差很多不是麼……我經常覺得,我從前喜歡的,也許只是個幻想從沒真實存在過。」

  「顧寒……」

  「我說的還不夠清楚嗎?」

  「但我對你……從來都是真心的。」

  「能有你的真心,多難得……」顧寒勾了唇角,眼裡卻沒有笑意,「只可惜,我不需要,留著給你的下一任情人吧。」

  「彥青。」

  今晚是沈家老爺子的一個商界合作夥伴陳端和膝下獨子的婚宴,因為父親沈瑞安身在國外無法自己參加,沈彥青便被叫去代為道賀。婚宴的場面不小,包下了一家五星酒店的宴會廳,安排中西自助,席間還有服務生端著託盤遞送各種高檔酒水。沈彥青向來不怎麼喜歡這種場面,按照父親的吩咐送上賀禮,陪著陳端和寒暄一陣,觀了禮,開席之後便從自助的地方尋了些不錯的糕點,自己找了個角落沒什麼賓客的位置坐了。

  就當是來蹭頓飯,當然不能虧待自己。

  只不過,沒想到會遇到熟人。

  聽到那人叫自己名字的時候還有點不確定,畢竟整個大廳裡都充斥著各種道賀與溢美之詞,那個聲音在他聽來,太過突兀。

  沈彥青沒有回頭,直到一杯酒放在他面前,而那個人在他身邊坐下的時候,才微微抬了眼,眉梢輕揚,沒有說話。

  眼前這人一身合體的西裝,精煉的短髮,眉眼輪廓略深,一眼看去便能覺出那有點冷淡深邃的氣質。儘管兩年多沒見,但他仍舊記的清晰,畢竟這個人跟他幾乎做了十年的朋友——

  秦穆。

  「喝一杯?」秦穆微笑。

  「謝了。」沈彥青回了一句,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繼續吃盤裡的糕點。

  秦穆似乎早就料到會是這樣的態度,一點也不惱,「我記得你以前不怎麼喜歡吃甜點。」

  「人總是會變的,」沈彥青唇角微勾,「不是麼?」

  「的確如此,」秦穆道,「如果是以前,你大概完全不會理我,轉身就走。」

  沈彥青懶得繞圈子,直截了當:「找我什麼事,你不會只是來敘舊的吧?」

  「確實只是敘舊而已,」秦穆斂了神色,看著他,「你現在過得如何?」

  「挺好。」沈彥青淡淡看了他一眼,「需要我問一句你過得怎樣嗎?」

  「我在許氏上班,」秦穆舉起酒杯,輕輕碰了碰他的杯沿:「乾杯。」

  沈彥青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能來這個宴會,自然混得不錯,不過我並不認為我們之間還有什麼舊可以敘。」

  秦穆飲盡了杯中的酒,壓低了聲音道:「是不是無論如何,我們都不再是朋友了?」

  沈彥青微微一笑,道:「秦先生,過去的,就只能是過去。」

  秦穆歎了口氣:「無論如何?」

  沈彥青挑著眉梢答的漫不經心:「無論如何。」

  「彥青,」秦穆將杯子輕輕放在桌上,緩緩道:「你變了許多。」

  「也不完全是,」沈彥青站起身來,低眸看著他,淡淡道:「就如你所說,我並不想跟你敘舊,失陪了。」

  那人並沒有再跟上來,沈彥青想不通他來找自己的理由。商場如戰場,這兩年來他的態度擺明是不可能再回那個爾虞我詐利益至上的地方了,既不可能給秦穆造成阻礙,更不可能幫他什麼,那麼連朋友都不是的兩個人,還有什麼「敘舊」的理由?

  從服務生端著的託盤上取了一杯酒,沈彥青略有點煩躁,他雖然不可能大度到完全原諒秦穆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卻更懶得因為這件事去利用人脈進行報復。

  對他來說,當真過去的就是過去了,既然已經邁過了那個坎,何必回頭計較。拜秦穆所賜,他那時候日夜酗酒,放縱頹廢,那種眼睜睜看著認定的東西一一崩潰的感覺,簡直就像死過一次似的。可是清醒過來之後還是要生活,他選擇了另外的方式,也不再輕易付出信任,也許到如今依舊不能明白為什麼秦穆會為了錢出賣將近十年的友誼,但他不會去質問什麼。因為就算得到了答案,對於現在的他來說,也毫無意義。

  正因為這樣,秦穆突如其來的「敘舊」才令他不解。

  喝了幾杯酒,隱約覺得再喝就有些多了,此時已經不早,開始有些賓客陸續離開,沈彥青便也告辭離開。打了車回到黑森林,在吧台坐了一會,在吧台後面調酒的青年開口問道:「老闆,要不要喝點什麼?」

  沈彥青搖了搖頭:「不用。」

  「對了,今天小顧怎麼沒來?」

  「他有事請假。」

  「于哥,一杯‘冷色’,」一個侍應生過來下單,聽他們在說顧寒,便介面道:「我今天去門外抽了根煙,還看見小顧了,他好像本來要過來,結果被一個人給攔住了,我離得遠,沒聽到他們說什麼,後來好像一起去了那邊那家餐廳。」

  吧台後的青年一邊調酒一邊道:「我說那個攔著他的人不像壞人吧?我看小顧平時性子挺好,蠻好騙的樣子。」

  「我就看到個背影,穿的挺好,他們應該認識吧,就是談話的時候有點糾紛。」

  沈彥青微微皺眉,「他們去的什麼餐廳?」

  「就那什麼什麼閣……挺大的那家,忘記名字了。」

  「嗯,知道了,你們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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