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道是無情卻有情9

　夜，如一層薄紗，靜謐地飄然而下，緘默地籠罩著整個海灘。月的微光，清清朗朗灑落，給海水、沙灘，都鍍上了一層銀色。海風輕吟，海鳥低鳴，世界安靜極了，只聽見海浪一聲一聲拍打著礁石，夜的音樂，在流淌

　海岸邊，展木藍升了一堆炭火，串了牛肉雞腿在燒烤，油滴進火堆裡，發出辟啪的聲音，濃濃的油煙味何剪燭忽然想到了家，想到了媽媽，想到了小時候每次放學回家時媽媽炒菜的香味兒，眼睛裡不由漸聚了淚水。

　偶爾，油滴多了，便會竄起老高的火苗，展木藍專注的臉在火光中因凝了汗油亮油亮的，她，竟看得癡了。

　「怎麼了？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他注意到她的目光，用手在臉上一抹。

　不抹則已，這一抹，還真抹了好些炭黑在臉上，何剪燭頓時哈哈大笑起來。

　「有這麼好笑嗎？」他抬起手，用雪白的衣袖擦去臉上的痕跡，而後瞪著無辜的黑眼睛看著她。

　何剪燭笑夠了，手托著下巴，微笑凝視，「我沒笑，你的樣子我想起了小時候養的一隻小狗，也是這麼可憐巴巴地看著我，它的名字叫小花。」

　「小花？木蘭花？這麼巧？」他竟然還真把這小花往自己身上貼，一臉欣喜的樣子惹得何剪燭笑個不停。

　「人家小花是狗女女的名字好吧！」她摀住嘴，想憋住笑，卻撲哧一聲，笑得更厲害了。

　他把烤好的雞腿遞到她面前，目光一如今晚的月色，靜謐，柔和，「如果，可以你笑，我願意當小花，小毛，或者狗蛋，都可以」

　她的笑聲嘎然而止，不敢抬眼看他的眸，接過他遞來的雞腿，低頭默默啃著，吃在嘴裡，卻不知什麼味，心湖，早已漣漪紛亂

　這樣下去，可如何是好？她的憂思，重回眼眸。

　「哎呀！」展木藍忽然驚叫一聲。

　她不知何故，狐疑地看著他，他很抱歉地抓了抓頭，「我忘記放鹽了，你也吃完了？」

　何剪燭一看，一隻雞腿果然被她啃得差不多了，竟沒有發現沒放鹽！她到底在想什麼啊？面對展木藍含著笑意灼灼生輝的眸子，她的臉徹底紅透

　「我去沙灘走走！」她選擇了逃離，來掩飾自己的尷尬。

　展木藍也不點破，一邊啃著雞腿，一邊看著她的背影笑，待她走遠，忽然喊道，「那個，其實啊，我放了鹽的！哈哈哈！」

　他的笑聲裡有陰謀得逞的得意，而她，轉身，對他怒目而視，可是，她究竟是惱怒他，還是惱怒她自己？為什麼自己在他面前永遠像個笨蛋？

　展木藍哈哈笑著，踩著她的腳印去追她。月色下，他捲著褲管，光著腳，細心地走在她身邊－－靠海的一邊，海浪襲來，先打到的一定是他的腳

　他們身後，留下腳印四行，展木藍不時回頭，用相機不停拍照，何剪燭搶著去看，屏幕定格處，是海灘、月色、和他們的腳印

　「你看，你比我大，可你的腳印比我小，以此類推，你的手也比我小，你的胸懷比我小，你心的容量比我小，所以，你容納不下的，我通通可以幫你分擔！」他慢悠悠地說著，像在細數著流年。

　而她，終不能坦然面對他如此坦白的表白，只說了句，「你的相機夜間拍攝的效果真好！」之後便再度選擇了逃。

　她一頭鑽進帳篷，以累了想睡覺為借口，企圖把他擋在外面，可突然想到，帳篷只有一個，他睡哪裡？這個展木藍，有心只搭一個帳篷嗎？

　他隨之鑽進來，看穿了她的遲疑，忙解釋道，「你一個人睡我不放心！這不是酒店！你睡，我在旁邊坐著看書！」

　他坦誠的目光無法人懷疑，她甚至惱怒自己的多心，怎麼把展木藍想成這種人？於是和衣鑽進睡袋，對他道，「別看得太晚了，等會兒在那只睡袋裡睡吧！」她注意到旁邊還有一隻睡袋。

　「好！你睡吧，別管那麼多了！囉嗦的老太婆！」他笑，從背包裡抽出課本打亮強力手電筒溫習。

　可是，這樣的夜晚，她怎能安然入睡？明明展木藍就在身邊，可一閉上眼，眼前便是展木藍的笑容在晃，她便想起了展木藍的絕世檢查，說她變成一個討厭的小人，每晚跑到他的夢裡去鬧騰，可現在，討厭的鬧騰的人是誰啊？她輾轉反側

　一夜，就這麼胡亂過去了。一大早，展木藍便拚命叫她，她睜開惺忪的睡眼，迷糊地看著他，他興奮地把她從睡袋裡扯出來，「快！懶豬！出去看日出了！」說完拉著她的手就跑。

　她渾渾噩噩跟在他後面，深一腳淺一腳的跑，心頭濕濕的，體會著被一個比自己小的男人，不，確切地說，還是男孩，罵作豬的感覺，那竟然也有被寵的幸福

　當她意識到他牽著自己的手時，他們已經站在沙灘上，而她，終於沒有抽回她的手

　天邊，一輪紅日躍出地平線，整個世界火紅一片。

　他深深吸氣，感歎，「海上生紅日，天涯共此時！我永遠也不會忘記這一刻！」

　她淚凝雙眸，她，又何嘗不是？只是，她說不出口。

　只默默感受著他手心裡溫暖的汗意一點一點滲透她的皮膚，深入她的血液，她全身都暖和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