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葉天瑾打開房門,看見秦嶺背對著他站在窗前。似乎在想心事,竟沒注意到他開門進來的聲音。
直到在窗玻璃上看見葉天瑾近在咫遲的剪影,秦嶺才愣了一下,轉身叫道,“哥……”
暖氣很足,葉天瑾脫下黑色風衣,走過去與他並排站在窗前,眼睛看向玻璃窗外,“在想事情?”
說著隨意將右臂搭在秦嶺肩上。
夜空漆黑,遠處起伏的山嶺只能隱約看見輪廓,玻璃折射著室內燈光,倒映在上面的人影很清晰。
秦嶺把望向遠方的目光拉近,注視著玻璃上穿淺藍色襯衫的人影,或許是因為光線原因,葉天瑾的眼睛看上去幽深漆黑,如同一泓深潭。
為什麼夢想成真後,他感到的不是幸福,而是隱隱的失落呢。
葉天瑾是男人,他也是,在公眾場合,他們不能牽手,不能親吻,甚至還要刻意保持距離,因為在別人眼裡,他們只是‘朋友’。
今天在許含雅追到這裡,她在葉天瑾面前無理哭鬧或裝痴撒嬌,極盡手段。他只能默默看著,在她面前,他無端忐忑,似乎自己犯下過錯。
“哥,你說……十年後,我們還會像現在這樣嗎?”
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他就像是在逼他承諾似的。
安靜了幾秒,他聽見身旁傳來微微的嘆氣。
葉天瑾扳過他的肩,將他輕輕按在玻璃窗上,伸手撫摸了一會他的脖頸,接著手指沿著鎖骨滑下去,然後俯頭靠近他的脖頸。
溫熱的吐息在脖子上掃過,秦嶺敏感的扭動了一下,“別在這裡……做……”
但他會錯了意,因為葉天瑾只是把他脖子的紅繩從T恤裡拉出來,低頭咬斷了細細的紅繩,將繫著的戒指拿了出來。
葉天瑾抬起他的右手,專注的將指環套在他的無名指推下去,溫和說道,“記得小時候你太頑皮總是挨打,但從來不哭。每次被爸爸打得渾身是傷,一轉身卻又高高興興的跑出去玩。”說到這裡,他抬頭微笑了一下,接著垂下眼睛繼續,“那時候我覺得,你這傢伙到底是不是孫悟空轉世,天不怕地不怕,這世上大概沒人能降得住你。但是……後來你認識了我,從此你的快樂便越來越少,不開心卻越來越多,那個活潑的、開朗的、自信滿滿的小猴子,變成了憂鬱的小王子……你看過《小王子》嗎?”
秦嶺搖頭,悄悄咬緊下嘴唇忍住某些忽然間想要溢出的東西。
“你知道,我不太會表達情緒,也很少說這麼多話,現在大概說得有點遠。”葉天瑾又微笑了一下,扳直他的手指,將卡在關節處的指環小心的往下推,像是在閒聊,他的聲音仍是溫和而平靜,“其實我很孤獨,也很寂寞,過去一心想著過自己的生活,知道你喜歡我,但故意裝著不明白。你愛我也不容易吧,卻一直陪著我,從來沒抱怨過什麼。你本可以過得幸福,是我奪走了你的快樂,這是我後來才懂的。”
“我的生活很單調,我放棄很多事,也有很多事放棄了我。我的時間過得很快,昨天和今天一樣,今天和明天也沒區別,而人呢,男人、女人在我眼裡也就是一個樣子,所以,我感到有點無聊。但是,你讓我的生活充滿陽光,就像小狐狸終於注意到麥田是金色的,我也喜歡上了聆聽風兒吹過麥田的聲音……。”
銀色的指環已套在秦嶺無名指上,葉天瑾端詳了幾秒,終於滿意的微笑,“真合適。”
他抬起眼睛,久久注視著秦嶺。
“我們……去荷蘭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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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又加班,你先睡不用等我。”秦嶺站在公司走廊上,給葉天瑾打了個電話。最近公司要推出新的門戶網頁,工作一下子變得很緊張。
網絡公司燒錢厲害,一般都要求職員加班加點趕工,晚一天就多燒一天的錢。
秦嶺已經連續加了五天班,週末都沒能休息。葉天瑾平時應酬不少,時不時的凌晨回家,這段時間兩人真正在一起的時間基本上為零。往往是秦嶺加班,葉天瑾有空閒;而秦嶺休息,葉天瑾又在飯局、在高爾夫場、在會所、在……。
回到燈火通明的寫字間,雖然是晚上九點,但幾乎每個格子間都坐著人。
揉揉發酸的肩胛,秦嶺剛坐回自己的位置,便看見電腦屏幕上顯示又收到的一堆郵件。
他無奈的暗咒了一句,看來今晚不到十二點是走不掉的。
余樂盯著電腦,左手抓住鼠標,右手伸到隔壁秦嶺的桌上抓的速溶咖啡,“擦!兩天沒睡,再撐幾天我就變乾屍了。”
“我幫你泡。”見他一臉疲態,秦嶺拿過他的杯子,順便也把自己的帶上。昨晚凌晨兩點才到家,他也困得不行。
走到飲水機處,正好碰見戴著黑框眼鏡的周星星泡好了桶裝方便麵。秦嶺順手搶過來卷了一大叉子麵條吃。
上個星期之前,葉天瑾叫他荷蘭去辦理結婚手續,是他沒有同意。葉天瑾能做到這種程度已經很不容易,他沒理由再為著莫名其妙的不安定而逼他。
但如今該發愁的是他了,因為老爹找了個新老伴,打過好多次電話問他什麼時候帶媳婦回去。
農村結婚早,他的同齡人已經是孩子爹了。
葉天瑾也是被家裡催著回家團年,只是他根本不理,他大哥楊正東專程從南京乘飛機到這裡找他,葉天瑾連他的面都不見。
相處這麼久,雖然葉天瑾隻字不提,但秦嶺隱隱感覺得到,他對親生哥哥的態度,從骨頭縫裡透出一種發狠的冷酷。
秦嶺並沒有問,他知道葉天瑾的脾氣。只要是那個人悶在心的事,無論如何都問不出來。
電腦庫裡的素材令他不滿意,於是打開網頁找圖片,不時在某個廣告論壇看看,忙裡偷閒回幾個‘樓主木有小JJ’‘頂’之類的灌水貼。
正看著,掛著的QQ忽然有個頭像跳動起來。
打開一看,秦嶺不由自主的笑了。
瑾寶寶:工作多嗎,發來我幫你做一些。
葉天瑾很少用QQ,這麼肉麻的名字是秦嶺自己在備註裡改掉的。
他找了一些簡單的LOGO和圖片,附上要求一併打包發了過去,然後附上一個大大的‘心’形表情。
“唷,小秦嶺,加班都這麼開心。”
秦嶺立刻關掉聊天框,朝路過的女人笑笑,“這不是黃蓮樹下彈琴——苦中作樂嗎,陳姐,你也加?”
被叫做陳姐的眼鏡女人是人力部的,她‘嘖’了一聲,抱怨道,“公司擴張,要招行政助理,招內勤,還有前台也說不幹了。快過年了,不好招人。”
敷衍了幾句打發她走之後,秦嶺繼續專心致志工作。不到半小時,葉天瑾就把做好的文件發了過來,秦嶺把文件包解壓看了看,幾個LOGO都非常完美。他不由得心情愉快,計算了一下工作量,一個小時之內能完成。
他一邊加緊做手頭的事,一邊抽空與‘瑾寶寶’聊天。
秦:居然登QQ,是不是想我了。
瑾:我收投標文件,見你在線就問問,看你美得。
秦:這工作整天加班,我彩票中了五百萬就炒老闆。
瑾:那我有,你明天就去炒了鄭南。
秦:……那是你的!!
瑾:你人都是我的,還有什麼好分的。
秦嶺發了個發怒的QQ表情過去。
秦:嘿嘿……一周都沒做了,那個……
葉天瑾回了個‘OK’的表情。
秦嶺賊兮兮咽了口唾沫,涎著臉打字:上次在溫泉,第二天我的腰都疼死了。今天讓我來吧!親愛的……
QQ好一會沒有動靜,過了幾分鐘,頭像終於跳動。
瑾:那我現在去洗澡……幾點下班,我來接你。
秦嶺高興得不行,趕快回覆:那我十一點回來。
瑾:嗯……
瑾:那時候不許再‘瑾寶寶’‘寶貝’的叫我,太肉麻。
原來他在意這個,秦嶺都快笑倒了,回到:聽你的!
盼星星盼月亮,好容易等到十一點,秦嶺火速關掉電腦,抓過包衝出辦公室,剛衝到電梯間,他猛的停下腳步。
背靠在墻上,交叉著雙腿抽煙的男人楊正東。
看見他,楊正東將煙頭扔掉,若無其事的對他笑笑,“下班了?能聊聊嗎。”
秦嶺往窗外瞄了一眼,葉天瑾的車就停在樓下,看樣子不知道楊正東在這裡。猶豫了幾秒,秦嶺看看手錶,戒備的說,“什麼事快說吧,有人等著我。”
“別緊張,只是小事。”楊正東溫和微笑,但眼神極深,他到底是什麼心思,秦嶺一點也看不透。
他的眉眼與葉天瑾有點相似,眼睛同樣烏黑幽深,只是葉天瑾渾身透出一股清冷氣質,而他一看就是個在商界打滾多年的成熟男人,外表溫文儒雅,而精明霸氣內蘊眼底。
幾分鐘談話便結束了,其實也並不是什麼大事。楊正東希望葉天瑾今年回家過年,但他根本不見他,只好找到秦嶺。
秦嶺也是現在才知道,葉天瑾這麼多年只在南京吃過一次團年飯,呆不上一天便走。
下樓時,他看見葉天瑾坐在車裡抽煙的側影,橘紅的火光一明一滅。
他一上車,葉天瑾便立刻把煙掐掉。
窗外霓虹燈的光影向後流動,秦嶺腦子裡還回味著楊正東的話。
“……我想你也是不願意看著他永遠這麼孤獨吧。的確……他沒有得到過多少親情,而我也愧為兄長。說不上彌補,只希望盡盡大哥的責任。——如果他不願意自己回南京,你可以跟他一起回來,你們的關係我會想辦法給家裡解釋,許含雅我已經擺平了,你不必擔心她再找麻煩。”
“父親母親都老了,年輕時為事業打拼忽略了他,弄得他現在這樣。可能他不會接受,但我這做大哥代他們向他道歉,希望他原諒。”
過去做兼職時,楊正東對他不錯,現在如此低姿態,又搬出長輩,秦嶺不得不答應。
秦嶺思考許久都找不到合適理由。回到房間,他看見電腦顯示器亮著,還有幾張未處理的圖紙。“你工作未完還幫我做事?”
葉天瑾追求完美,對工作也一樣,凡事喜歡親力親為,從不懈怠,這也是秦嶺很欣賞的一點。
他倒了一杯水邊喝邊走進臥室,彎腰關掉電腦,順手把秦嶺帶到懷裡,“不談工作。”
他溫熱的鼻息在秦嶺後頸,意思再明顯不過。
秦嶺剛回頭,他的唇便覆蓋住他的,唇舌糾纏。
淡淡煙草味從他口腔傳來,秦嶺不知不覺沉醉,直到被壓在床上時,才聽見葉天瑾含笑的聲音。
“不是說你來嗎……”
見他心情極佳,秦嶺終於鼓起勇氣問道,“哥……回家去吧。”
他看見葉天瑾的熾熱眼神漸漸失去溫度,垂下睫毛避開他的目光,生硬的說。“春節時候你自己回家,我走不開。”
聽葉天瑾的聲音仍是溫和,秦嶺便直截了當的開口,“抽幾天也行,要是不想自己回去,我可以陪你……”
“今後再說。”葉天瑾勉強一笑,不由分說的扳起他的下巴,封住嘴唇親吻。
秦嶺了解他的脾氣,不想說的事壓根就別想問出。如果今天他得不到回答,那麼今後那人也只會如此敷衍。
掙脫他,秦嶺急促的說道。“你難道就不能釋懷?即使疏忽了你,他們也不是別人,是你的父親母親和親生哥哥!”
“楊正東讓你這麼對我說?”
他看見那雙溫潤眼睛變得冰寒冷,如同瞳孔中藏著兩把鋒銳錐子。從未見過他如此冷酷模樣,秦嶺的心一顫後立刻揪緊,不知不覺生了幾分懼意,立刻下意識搖頭否認。
然後他看見那完美的雙唇緩緩拉起,微微笑了。
只不過那是冷笑。
“你從沒騙過我,這是第一次。”
他的聲音依然溫柔而平靜,然而一股寒意卻生生傳入秦嶺骨髓。
“……我只和他見過一次,只聊了幾分鐘。”
“是——嗎,這樣你就站到了他那邊?”葉天瑾秀麗的眼睛逐漸被黑暗覆蓋,“我以前不是明確的告訴過你,那個男人和我沒有任何關係……”
秦嶺被重重壓到床上,脊背撞得生疼。
葉天瑾壓上去,用力扯掉他的羽絨服外套,接著撕開他的T恤。
布料的裂帛聲在深夜尤為清晰。
牛仔褲被使勁從腿上脫下時,乍然接觸到冷空氣的皮膚起了雞皮疙瘩,秦嶺的臉色極難看,卻沒有反抗。
堅硬的物體生生插進身體時,秦嶺不由自主的緊擰眉頭,暗暗咬緊牙關,但儘管如此,他還是疼得低低悶哼了聲。
沒有絲毫前奏與擴張,巨大的灼熱仿佛要將他撕裂,衝擊的疼痛使他往往呼吸到一半便中斷,五臟六腑一起縮緊。
葉天瑾雖然長了張偏中性的秀美臉孔,但個子高,那裡並不小,平時秦嶺要完全容納他,也得經過充分擴張或是用潤滑油。葉天瑾對他也格外溫柔,總是耐心的等他差不多適應才完全進去,偶爾兩人玩玩69,秦嶺就算頂到喉嚨也不能把他全部咽下去。
被猛力撞擊了十幾下之後,秦嶺痛得連話都說不出,他的手指用力掐緊床單,咬咬牙索性閉上眼睛。
漸漸的,疼痛感被一種充滿潤滑劑的液體減輕。
變得麻木的疼痛中,他忽然想到在遙遠的幾年前,憤怒的自己也對他做了同樣的事。
那個時候……葉天瑾該有多疼啊……
體內傳來一種熱流噴灑的滾燙感,秦嶺崩緊的身體終於松馳下來,因為持續著的劇烈疼痛忽然消失,腦中空白了幾秒。
葉天瑾仍壓著他,腦袋靠在他的肩上,疲憊的閉著眼睛,神情卻顯然不是高潮後的松馳,緊鎖的眉宇間全是痛苦。
秦嶺正欲起身找藥塗抹傷處,橫在□腰間的胳膊卻猛然收緊,勒得他動彈不得。
耳邊響起微微的嘆息。
“我該怎麼向你道歉……”葉天瑾的聲音極度的疲憊嘶啞,隱隱壓抑著痛苦與無奈。“對不起……對不起……我失控的情緒,卻到你這裡發泄。”
秦嶺將右手伸到他鼻尖前晃了晃,無名指上戒指閃亮,“你不用道歉。”
耳畔響起低低的嘆息,葉天瑾將他用力抱緊,緩緩張開眼睛注視著他,眼神平靜得如同寒潭水面。
“因為楊正東,我被六個人輪過,為了保他,他們將我送到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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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後,儘管葉天瑾仍是若無其事的樣子,秦嶺也緘口不提,但在心裡卻始終無法釋懷。
年終公司放假,他給父親寄了一萬元,打了電話問平安,然後留在這裡陪葉天瑾。
秦嶺發了幾百塊錢購物卡,興衝衝的拉著葉天瑾去超市。
超市的大門上懸著紅燈籠,貼著打折商品的巨幅海報,背景音樂也換成了熱鬧喜慶的歌曲,在這氣氛烘托下,人的心情不知不覺也變得十分愉快。
超市大門不遠處支了個賣棉花糖的小攤,紅紅白白的棉花糖像一朵朵小雲彩。
秦嶺一時童心大發,硬拽著葉天瑾非要去買棉花糖。
兩人買了一紅一白兩朵,秦嶺戴著棒球帽,像個小孩似的吃得不亦樂乎,完全不管周圍拿著糖的都是小朋友。
葉天瑾正尷尬,見秦嶺把粉紅色的棉花糖吃光,趕快把自己手中的白色棉花糖遞過去。
秦嶺臉上沾滿了糖絲,然後跑到洗手間照鏡子,看見鼻尖上的棉花糖,便伸長脖子,吐出舌頭努力想去舔。
舔不到……
葉天瑾從鏡中看到這一幕,忍不住笑。
周圍沒有人,他稍微彎了下腰,飛快的舔掉秦嶺鼻尖上的棉花糖,微笑著說,“很甜嘛,比我小時候吃過的甜多了。”
秦嶺咽了口唾沫,涎著臉撒嬌,“我還想吃。”
“吃太多糖不好。”
秦嶺狡黠的眨眨眼睛,把葉天瑾拽到最裡面的隔間,然後鎖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