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章

　　莫闌腦子裡沉沉的，臉紅的不成樣子，剛剛喝的那幾杯酒現在開始起了作用，她的思緒一片混亂。

　　忽略掉身後大家起哄般的打趣笑聲，莫闌跟在顧謁迷的身後，依然是心神恍惚的走了出去。

　　門口穿著古裝的堂倌很是熱情的招呼著他們離開。

　　走出南京大排檔的大門，外面凜冽的寒風一陣接一陣的吹過來，莫闌終於覺得自己的神志清醒了一點，可是寒冷也是來勢洶湧，她的身體忍不住微微瑟縮了一下。

　　兩個人走了幾步，顧謁迷突然停了下來，他回頭看著莫闌，語氣很是溫柔：「不要動，在這等我一下。」

　　「啊，好。」莫闌愣愣開口，點了一下頭。

　　過了大概三四分鐘的樣子，顧謁迷回來，手上，多了一個正在往外冒著熱氣的紙杯。

　　他走過來，將紙杯遞到莫闌手裡：「拿著暖暖手。」

　　莫闌雙手環握住紙杯，一陣檸檬香氣從杯口散逸出來，原來，是檸檬茶。

　　忍不住抬起頭來看著顧謁迷，莫闌有些不確定的心想，該不會……是他看出來了自己覺得有點冷吧？

　　而顧謁迷看著她有些怔忡的表情，卻突然輕聲笑了出來，清冷的面容瞬間柔和生動了不少。

　　兩個人並肩走在南京冬日的街頭，道路兩旁的楓樹枝葉早已乾枯，偶爾會有零星幾片枯黃色的楓葉盤旋著掉落下來。

　　明明就是莫闌最喜歡的冬日景色，可是她現在一點欣賞的心思都沒有，因為，她旁邊站著顧謁迷。

　　她網配圈四年的本命，暗裡著迷。

　　氣氛很靜謐。

　　什麼都不說的話，是不是太尷尬了一點……可是，就算要說的話，說什麼話題比較好呢？莫闌手裡握著那杯熱氣騰騰的檸檬茶，小口小口的喝著，腦袋裡千般思緒糾結成麻。

　　旁邊偶爾會有路人向顧謁迷投去驚豔的目光，莫闌莫名的有了一點與有榮焉的感覺。

　　也許是因為酒意未散，莫闌的膽子也跟著大了一點，她咬了咬唇，鼓起勇氣開口詢問：「顧謁迷，你的職業……是麻醉師？」

　　「嗯，那天晚上聽到了？」顧謁迷低聲回應，聲音慵懶。

　　莫闌點了點頭，然後，神色裡有點猶豫的說：「當麻醉師……很辛苦吧？」

　　「還好。」顧謁迷簡短的給出了答覆，說完，低低的笑了一聲，他的聲音很低，低到莫闌差點就要聽不見。

　　莫闌聽著他的聲音，卻突然歎了口氣，張了張嘴，她還是忍不住的問了一句：「因為個別人的過失，導致麻醉師整個行業現在都人心惶惶，對你們，不是很不公平嗎？」

　　顧謁迷停下腳步，他轉頭看著莫闌，眉目如畫，清冷乾淨。

　　他開口，語氣悠然，聽不出情緒，「莫莫，這個世界上從來都沒有什麼公不公平，不管是什麼職業，一定都是辛苦的。就像你寫東西的時候會遇到瓶頸一樣，當麻醉師，就要學會承受社會上的流言蜚語和路人的有色眼光。」

　　他說話時的模樣很認真，氣質清冷而乾淨。語氣明明是柔和的，卻十分堅定。

　　這種語氣，莫名的就讓莫闌覺得很熟悉。

　　兩個人繼續不緊不慢的往前走，莫闌低頭看著手中的紙杯，然後輕聲開口：「大學的時候，我的專業是古代文學，那個時候幾乎所有的人都說我學的專業沒用，以後畢業了根本就找不到工作。其實那段時間我挺迷茫的，對待生活的態度也很消極。後來有一天，我去守你的一個訪談會，我記得當時主持人問了你一個問題，大意是，如果對曾經做出的決定感到後悔的話，你會不會選擇回頭。」

　　說到這裡，莫闌的聲音頓了一下，然後，她轉頭看了顧謁迷一眼，輕聲問道：「顧謁迷，你還記得……你當時的回答嗎？」

　　聲音裡，隱隱的帶著幾分期待。

　　「記得。」

　　顧謁迷低低開口，旖旎而纏綿。他低頭看著莫闌，眼神烏黑深邃，眼底一點一點的泛起微微桃花色，「我說，我不需要回頭，因為沒有意義。」

　　因為已經做出了決定，所以，再艱難都要往前走，回頭的話，沒有絲毫意義。

　　「對。」莫闌忍不住抿唇，露出一個山明水淨的笑容來，「因為你的這句話，我告訴自己，無法改變的決定，就要學著接受。後來，我又把已經很多年不碰的古箏也重新撿了起來，希望能夠變成一個更加優秀的人。」

　　兩個人正在說著話，轉眼間，莫闌所住的社區就已經到了。

　　儘管有些不捨得，莫闌還是停下了腳步：「那個……我家到了，謝謝你送我回來。」

　　「沒事。」顧謁迷也跟著停下，垂眼看她，語氣散漫而慵懶，「說到古箏，下次再見面的時候，彈首《千本櫻》給我聽吧。」

　　下次再見面的時候……

　　他的意思是說……還有下次嗎？

　　莫闌抬頭，眼睛亮亮的，有些不大相信的看著他。

　　卻看到顧謁迷彎起唇角笑了一下，連眼神裡都蔓延上來三分笑意：「莫莫，晚安。」

　　一字一句，溫柔繾綣，動人的讓莫闌連呼吸都不捨得。

　　「晚安。」

　　神遊般的跟對方道了晚安，神遊般的轉身，然後一步一步走進社區。

　　莫闌不知道自己走了有多少步，只是覺得自己應該已經走了很遠。莫闌回過神來，停住腳步，小心翼翼的往身後看了一眼。下一秒，卻有些驚訝的看到，那個高挑削瘦的身影仍然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

　　莫闌愣住，突然就不知道該怎麼再邁開腳步。

　　手機震動了一下，莫闌低頭，有些手忙腳亂把手機從口袋裡拿出來，打開，是顧謁迷的微信消息：

　　GYM：外面很冷，回去吧。

　　再抬起頭來的時候，卻看到那道高挑削瘦的身影朝她揮了揮手，然後轉過身去，與她漸行漸遠。

　　忍不住握緊了手上的檸檬茶紙杯，杯身上的點點餘溫，好像正在輕聲提醒著她，今天發生的所有的一切，都是真實的。

　　真實的……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