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依照君衍之教導,文荊靜心打坐一夜,不驕不躁。及至清晨,氣海中忽成一團靈氣,浩瀚如波,層層推開,充斥於體內,又突然停歇。待到睜開雙目,只覺耳清目明,身體輕盈,又到了一個新境界。
文荊從床下走下,紅光滿面:「多謝師兄,已進入第十一層了。」
「很好。」君衍之淡淡望著他。
他早已換好衣服,尋常青衫,修長佇立,黑髮如墨,一條青色帶子將兩側長發攏在腦後,分明是樸素淡雅的打扮,卻清冷絕塵,叫人一望而生嘆。
文荊脫口而出:「師兄真是氣質天成……」
「……你喜歡就好。」君衍之溫聲道,又輕輕垂頭,「時間不早,我們該走了。」
文荊連忙急匆匆換好衣服,為他開路。
群峰會試的場地是清虛大殿前的廣場,幾月前便已建好八座擂台,四周以靈石設下結界。
參加比試的一百六十名弟子當中,有八十名練氣弟子,八十名築基弟子,各自有分開的擂台。
柳千陌早已在場等候,將手中的牌子分發出去。
牌子上有一個數字,群峰會試採取抽籤制,憑牌入場。
這方法還算得上公平。
每場比試以五柱香的時間為限,一柱香內得勝者,可得五塊小石子,二柱香內得勝者,可得四塊小石子,依次類推,五柱香內得勝者,只得一塊小石子。
倘若五柱香內不分勝負,則二人什麼也不得。
十場賽事之後,第一輪比試結束,以記錄所得石子數目而排名,排在八十名之後的弟子被淘汰下來,只剩八十人繼續第二輪的比試。
這第二輪的比試,則有些嚴峻了。
剩下的八十人中,練氣弟子和築基弟子大約參半,不能混雜。清虛劍宗自枯木道人時傳下來一個規矩,延續至今,練氣弟子採取混戰淘汰式,而築基弟子的排名,則由幾位峰主與其過招而決定。
這第二輪的比試,實在有些不公。
混戰淘汰式,是指十個練氣弟子在同一個擂台上打架,先被踢下去的四人遭淘汰,剩下的六人獲勝,各得十顆小石子。
在這種類型的試煉中取勝,靠的是迅速尋找戰鬥夥伴的能力。這種能力在修真界中至關重要,但對於沒有人脈和關係的慧石峰,則有些困難,容易受到排擠。
一些較大的峰脈,如天衡峰,大多數練氣弟子都可進入第二輪的會試,因此在比賽前便商定了策略,相較於其他臨時組隊的峰脈,可算得了先機。
而築基修士被各位峰主過招考驗,則更容易徇私舞弊。
這種狀況,直到近年來席放主掌清虛劍宗,才略略有了一些改變。
群峰會試五年一次,上一次會試時,適逢賀靈剛剛築基,與其他築基已久的修士相比,自然遜色不少,沒能過得第一輪。
因此,今年的比試至關重要。
更不用說,得勝者還會得到大量靈石、靈丹、法寶等獎品。
殿內一聲悠長的龍吟,只聽朱槿在台上道:「第一輪比試,正式開始。受傷無法出招,或者跌下擂台者輸。」
柳千陌囑咐眾人幾句,各自散開。
文荊去交付了牌子,坐在一旁等抽籤結果,百無聊賴之時,他重新打開人品值系統。幾十個小框框在腦海中打開,不出所料,仍舊是綠色的一片。
接著,他望向不遠處身穿白衣的聞人慕,心中微微驚訝。
幾年沒有看,為什麼人品值從800降至600左右了?這兩年他做了什麼事?
雖然人品值系統本就讓人莫名其妙,但突然的轉變卻也奇怪。
「慧石峰『九十二』上前!」掌管「艮」擂台的執事弟子叫道。
文荊連忙爬上台去等候。
正想關掉人品值系統,視線中卻出現一個紅色框框。文荊望去,只覺得爬上擂台的少年衣著樸素,樣貌清秀,有些眼熟。
轉瞬間,紅色框框消失,變成綠色。
不一會兒,又變成紅色。
人品值之間不斷轉換讓他想起一個人,亦正亦邪,卻記不清楚名字。
「你還記得我?」少年笑了一下。
文荊皺眉:「你是北雁峰的……」這少年便是當年與他一起奪旗入宗的新人之一,卻一時想不起名字。
少年笑道:「不記得了嗎?將你打敗,你便記得了。」
「開始!」執事弟子叫道。
那少年突然沉下臉,一道強烈的靈光向文荊飛來,狀如刀刃,避過身體要害,打向他的肩部。
文荊右手一翻,掌中出現一道藍色靈盾。兩股靈光相遇,激出明亮光芒,文荊卻也被對方那股靈氣逼得退了幾步,臉上露出寒光。
看他們比試的弟子本不多,卻被這一擊一擋吸引住,議論紛紛。
這二人年紀不過十六七歲,修為卻在練氣十層上下,且聞所未聞,寂然無聲,應該不是資質高的弟子。
尤其是那出招的弟子,對靈光的掌握十分熟練,一般人至少要練十年八年才能形成如此光刃,其天資悟性叫人咋舌。
文荊右手發抖,有些挺不住了,透過強光望去,卻見對方仍在淺笑。
他緊緊咬牙,心中也在驚訝。
自己是三陽之體,因此三年內自練氣五層升到了十一層,這少年不是四靈根便是五靈根,天資奇差,他又是什麼來歷?
少年口中默念,靈盾之上的靈光又強幾分,文荊又後退幾步,已被逼到擂台邊緣,死死支撐。
只聽一聲碎裂之聲,藍色靈盾被生生擊碎,卻見文荊一個飛身在空中,雙手疾速發出四道靈光。
空中同時發出兩聲悶哼。
文荊右肩中招,血流不止,抬不起胳膊。
那少年的眼睛和鼻子卻也中招,紅紅腫腫。
原來文荊見他只顧攻擊,不得防禦,自己又無法形成殺傷力強的刀刃,於是將四道靈光全部擊向他的臉部,那少年不及閃躲,中了兩道,連眼睛也一時睜不開。
文荊不及他回神,左手連忙又發出兩道靈氣,直直打向少年的肩膀。
少年雖睜不開雙目,耳朵卻輕輕一動,往後翻身避開兩道靈氣,尚未站定,面前卻忽然一陣強風而來,頓時立不住,又退了幾步。
他卻不知自己已經退到了擂台邊。驟然間,少年後腳懸空,輕叫一聲,跌下擂台。
「慧石峰『九十二』勝!兩柱香!」執事弟子望了二人一眼,叫道。
擂台下早已聚了不少人,紛紛議論這勝出的少年是誰。
文荊居高臨下望著那弟子,嘴角帶笑。這是他生平第一次獲勝,不免有些囂張得意,無意間轉頭,卻忽見不遠處一個修長人影,正在淡淡望著自己。文荊一驚,心道君師兄怎麼站在一旁看。
他轉念一想,君師兄是謙謙君子,自己這副模樣定讓他不喜,於是連忙跳到台下,在眾目睽睽中將那少年扶起,關切道:「你有沒有受傷?」
儘管如此說,目光卻只忐忑地飄向遠處的君衍之。
君衍之淡淡一笑,走了。
那少年被他扶著站起來,卻也淡淡一笑:「不用假惺惺的。」
文荊抿唇不語,放開他的手臂。
自己攻擊力低,不能硬碰,作戰便要取巧。情急之下什麼也想不出,反倒使出每年段軒將自己打得生疼的幾招。果然痛之深,印象深刻,危急時候腦中竟只剩下這些。
文荊謙虛道:「我獲勝是僥倖。」
少年微微睜開雙目,笑道:「我覺得也是。」
文荊無話可說,點點頭,轉身離去。
這一日,文荊打聽之後才記起這少年的名字。他名叫游似,平日在北雁峰默默無聞。想不到群峰會試之前,北雁峰選拔弟子,發現他竟默默有了練氣十一層的修為,連幾位師兄及好友都不知曉,極其驚訝。
……原來也是個扮豬吃老虎的。
與游似這場之後,文荊比試時漸漸有人觀看,又接連勝了好兩場,有了一點小名氣。可惜後面遇到幾位練氣十二層及十三層的師兄,被打得鼻青臉腫。尤其是天衡峰的弟子,他竟倒霉遇上兩個,被武力碾壓得站不起身。
幾日後,第一輪成績宣佈,文荊勉強混上前八十名。雖然他只是吊了車尾,卻讓慧石峰上下高興得歡天喜地。
原來,君衍之與賀靈也擠入前八十名,一同進入第二輪的比試。
柳千陌心中略略起疑。
賀靈的修為高,又有師父傳授的四冥風,進入第二輪並不奇怪。文荊雖然年輕,然而師父對他極其嚴酷,這幾年又進益極大,看得出資質應不同凡響。
但是君衍之一直奉行中庸之道,平素也看不出有什麼特別之處,這次怎麼如此厲害?
要知道築基修士之爭,比練氣弟子更為慘烈,能夠進入前八十名的都是天資超然,或者家學淵源之人。
只不過,這點懷疑只維持了一會兒,便被喜悅代替了。
所謂一損俱損,一榮俱榮,峰脈裡的師弟們有本事,慧石峰的日子自然也會好很多。柳千陌絕不會小肚雞腸、暗中嫉妒。
至於其他各峰脈弟子的詫異,便更加不用說了。
世上但凡有即將壯大的、年輕的勢力,其他已經成型的勢力通常有這樣的反應。第一步,懷疑、打壓,將新興勢力扼殺在搖籃裡。倘若不成功,新興勢力堅持活下來抬頭、發展壯大,成型的勢力知道壓不住,便會開始與之交好、拉關係、互相利用。
因此,慧石峰的抬頭,勢必對清虛劍宗造成一定影響。
第一輪比試後,文荊尚可休整幾日,君衍之與賀靈卻要立刻重新投入戰鬥當中,與清虛劍宗的幾位峰主過招。
為什麼第二輪築基修士的比試,不像第一輪那樣,以武力定勝負呢?
其實一開始時,這倒是好意。五年一次的群峰會試,進入前八十名的都是清虛劍宗的俊才。尤其是築基弟子,更是清虛劍宗的中流砥柱,正可趁此機會與各位峰主過過招,熟悉一下,旨在聯絡感情。
可惜到了後來,評斷結果有些主觀不公,引起爭議,有幾次還大打出手,這便十分尷尬。
為公平起見,席放請了八位峰主坐鎮。
四十名築基修士依序上台,除卻本峰的師父在內,任何一位峰主都可與之過招。能受一招者,得五塊小石子。受兩招者得十塊小石子,以此類推。
因有八位峰主互相監管,過程也比以往規範許多,倒也勉強算得上公平了。
賀靈的呼聲本就較高,又得四冥風真傳,上場時竟然承受了四招,其中一名還是天衡峰的金丹修士,陸長卿。
賀靈被陸長卿的那一招打得吐血,卻仍然勉強站了起來,冷然而視。陸長卿下場時,嘴唇緊抿,一字不言,目光中的賞識卻掩飾不得。
他有了二十顆小石子,前四十名的位置應該是保住了。
這一日,擂台下人頭攢動,文荊苦苦等候著,終於到了君衍之上場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