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預知之能
雪豔有兩個秘密;一是自己是薛燕卿,二是,自己是再生之人。原本他是寧死不說的,但如今他的身份已經揭穿;又有謝弘宗的文章佐證——難不成,他要推說謝蘊太平日子過膩歪了;有意弄出是非來?如今心恨謝蘊還好端端地隱藏著;自己卻不得不暴露出來。
「草民有一事要向陛下坦誠,還請皇上摒退左右。」雪豔匍匐在地上。
皇帝道:「事無不可對人言,你有話儘管說吧。」
雪豔跪在地上,堅持道:「皇上……」
「你一個小小戲子,不足以服眾……」皇帝的眼睛向安南伯、謝蘊、理親王三人看去。
理親王忙跪下磕頭道:「父皇;兒臣不知……」
「不知就是你的罪。」皇帝冷笑,「雪豔拉出去砍頭,安南伯降兩級,謝蘊,貶為正六品蘇州通判,罰俸五年,罰銀十萬兩,其子謝弘嗣貶為梁溪縣令,門下其他子弟,在職的,一律降三品,著錦衣衛立時上門搜查謝家,免得謝蘊你再留下幾箱子官銀做證據。理親王,貶為理郡王。其他監考官,降三級。」
「……謝主隆恩。」安南伯磕頭,雖是無妄之災,但只去了兩級,也算是幸事,更何況,謝蘊要回蘇州去……
謝蘊磕頭「謝主隆恩」四字字字泣血,大難不死,但再回蘇州,又是區區通判,丟了顏面不說,只怕在蘇州的日子會如履薄冰;更何況還有那抄家……
理郡王哭道:「父皇,兒子委實無辜。若叫兒子跟謝尚書一同降爵,豈不是叫人以為兒子也攙和在考場舞弊裡頭了?」
雪豔不甘心謝家就此逃脫罪名,心裡不明白謝蘊到底有什麼才幹叫皇帝不能舍了他,這處罰委實太輕了一些,磕頭道:「草民願立時寫下薛家與謝家之間的紛爭……」
「朕知道你才思敏捷,朕不愛看。」
「陛下,草民帶了兩冊摺子來,請陛下御覽,雖是管窺蠡測,但……」
「軍國大事,不需你小小戲子費心。」皇帝道。
雪豔心中赫然出現「不公」二字,他自認能夠憑藉滿腹才華勾起皇帝的憐才之心,可惜,竟然無人許他施展,「陛下求才若渴,乃是禮賢下士……」
「拉出去砍了吧。」皇帝閉上眼睛,他不愛被人糊弄,他問的是雪豔如何知道題目,雪豔避而不答,就該死。
雪豔忙磕頭:「不敢求陛下摒退左右,皇上,草民生來便能預知這世上許多事。」
理親王嘎得一聲止住哭聲,看向雪豔。
謝蘊、安南伯、平清王也紛紛看過去。
雪豔顧不得去看謝蘊什麼神色,為求保命道:「草民不過是一時玩笑,誤將題目告訴謝五爺,又在酒醉後玩笑……」
「若再信口開河,拔舌。」皇帝道。
「……謝尚書方才所言顛倒黑白,《據經》實際上是草民祖父與謝尚書、謝通判合力所作,隨後草民祖父、父親悉數被謝尚書冤枉殺害……」
「可有證據?」皇帝問。
「……沒有。」雪豔不甘心地答。
「既然沒有證據,便莫再提起。即便你有預知之能,又怎會滿身才華?難不成是嫖客教你的不成?」皇帝問。
「……草民……」
「既然能夠預知,又怎會不知道今日之事?莫非你預知朕不會殺你,因此便斗膽一試?若是如此,朕當真要殺你一殺。」
雪豔磕頭坦言:「皇上,草民有些能預料到,有些不能。」
「比如能料到試題,卻料不到自己的死?能預料到靈芝、神龜,卻不知道臥佛?可見你知道的都是華而不實的東西,留你活命也無用。朕最後一次問你,你如何知道試題?」皇帝目光如炬地看向雪豔。
雪豔心知老皇帝的性子,堅持道:「草民能預料到一些事。」看向謝蘊,心裡冷笑謝蘊裝的好像,「皇上,草民預料不到的事,乃是因草民說破了一些事,壞了原來的運數。」
皇帝笑了,平清王爺笑了,理親王不明所以地也跟著笑了。
皇帝看向理親王,理親王忙收斂了笑容,皇帝又看向平清王,平清王點了點頭,說道:「你雖能預料,但滿身才學也是預料來的不成?你原本預料自己會成為什麼?」
「……翰林院大學士。」雪豔莫名地覺得屈辱,原本他謀算的好好的,就因為謝弘宗太過癡情,留下他的名字日期,便將他陷入這般境地。
翰林院大學士幾個字說出,原本哭喪著臉的理郡王也笑了。
「因草民洩露天機,才遭罰成了供認玩樂之人。」雪豔咬牙。
平清王笑道:「請問大學士,我八弟還沒滿月,父皇準備在他滿月時公佈的名字是什麼?」說完,對皇帝說了聲「恕兒臣斗膽」,提起御筆在紙上寫下一個字。
「遼。」雪豔咬牙道。
平清王將自己寫的字拿出來給皇帝看,紙上寫著一個「遼」字,嘴上說:「並非遼字,而是一個聞名遐邇的邇字。」
雪豔忙道:「那必是因草民先前所作之事影響了後宮妃嬪的運數,還請平清王再出一題。」
「……平安湖中臥佛,可會平安面世?」平清王又問。
雪豔忙看了眼理郡王,暗恨平清王刁鑽,若是他說會,到時候又出事,豈不是會怪到他頭上?若無事,方才他又已經說過不知;若接著說不知,等佛像出來,豈不是打了他的嘴?「……草民不知。」
「好個大學士,竟然是樣樣都錯。如今,便問你最後一件,太后大壽,父皇準備送上的壽禮是什麼?」平清王並不像雪豔以為的在難為他。
雪豔松了一口氣,忙道:「是一副對聯,上聯是萬幾……」
「不必說了,說了就沒意思了。」皇帝道,指著理親王問雪豔:「理郡王上輩子落到什麼下場?」
雪豔臉上漲紅,見理郡王緊張地看他,握拳不語,那等得罪人的話,他哪裡敢說。
「淩郡王呢?」皇帝又調笑道。
「……親王。」雪豔道。
皇帝點了點頭,平清王道:「父王,說這些又沒有個對證,誰知道?不如,請大學士說出今年本該拔得頭籌之人的名字,咱們再考一次。兒臣以為有真才學的人,是不管什麼題目都能出類拔萃的。」
「也好。」皇帝靠在扶手上,對內監吩咐道:「給他淨身,送入冷宮。誰也不許與他說話,沒有朕的話,誰也不許見他。」
「皇上……」雪豔詫異了,他原當自己說出自己能預知前事,必會被皇帝奉為國師,怎料……況且今科是謝蘊主考,便沒有洩露試題一事,也有不少舞弊考生……
平清王道:「父皇,看他有兩分才學,不如……」
「不必,朕不信那些怪力亂神,但想留一個玩物。茶餘飯後,將他請出來,聽他說一說日後的事,也算趣事一樁。」皇帝緩緩說道。
雪豔萬萬不肯淨身,情急之下,喊道:「皇上不可!草民並非預知後事,而是死後再生之人,臣知道再生妙法!」
平清王等人愣住了,齊齊看向雪豔。
雪豔跪下道:「臣並非預料到自己能做大學士,而是臣當真是大學士。」
聽雪豔稱臣,皇帝一笑,「給他紙筆,叫他寫下今科高中之人,若有十分之七對,則免他一死,不然,就將他關在瘋人塔。」
「是。」平清王與內監合力送給雪豔紙筆。
謝蘊心裡翻江倒海,暗道雪豔若說的是假的,那他給謝弘宗題目的事如何說?若是真的,他若是翰林院大學士,那謝家豈不是遭殃了?再看皇帝,立時明白皇帝此舉是為了不打草驚蛇,想來皇帝也疑心有人窺探他,是以做出信了雪豔的模樣,暗地裡清查身邊之人。
雪豔提筆細想,又覺殿試之上露面的必定是有真才實學之人,前幾名總不會作假,於是一一將人名寫上。
平清王將紙張呈上去,皇帝看了,已經信了雪豔八分,「將他送入冷宮,嚴加看管,誰都不許與他說話。」
「遵旨。」平清王心說道。
雪豔勉強自己沉住氣地磕頭,「謝主隆恩……」
幾個太監將雪豔拉走,皇帝看向謝蘊、安南伯:「方才之事不許說出去,還有試題洩露一事,少不得要由著謝通判擔著了。」
「謝主隆恩。」謝蘊磕頭,能保住性命已經是九死一生,再不敢求情。
「散了吧。」皇帝擺了擺手。
謝蘊、安南伯二人十分要好地攜手站起來,退了出去,等走到宮門外,兩看兩相厭地拱一拱手,各走各得路。
謝蘊出來宮門,才發現衣衫已經濕透,看商略過來,便將他被貶為通判一事說了一通。
「老爺,回去咱們便準備去蘇州吧。」商略道。
「不,」謝蘊吸了口氣,扶著商略的手道:「我自認待你不薄,你……」
「老爺怎說這話?」商略心裡一晃。
謝蘊向宮內看了眼,「出妖怪了,雪豔是薛家子孫,竟然是死後再生之人。若他當真做了大學士,只怕咱們家上輩子就不好了。我離了京去蘇州,你萬萬離不開京城。我放了你們一家,如此大爺、太太們轄制不住你。還請你多多幫扶他們。」
「老爺,這話從何提起?」商略心中的歡喜,卻不露出來。
謝蘊手微顫,握住商略的手道:「我信你們父子不是無情無義之人……你聽我說……」說罷,攜著商略的手在他耳邊細細叮囑。
商略竟聽到謝蘊交托他將謝家錢財借著開鋪子洗去貪污之名,先惶恐不肯答應,隨後見謝蘊堅持,只得答應,更明白謝蘊是即使放了商家人出去,也不會叫他們遠著謝家,惶恐之餘,不忘將商娘子的身契也要了。
謝蘊道:「江南之地最是事多,看來若是此次去江南不能還江南一片清明,我這腦袋就保不住了。」
商略口中稱是,又聽謝蘊交代謝弘嗣到了梁溪如何行事。
商略親自送謝蘊回謝家,疲憊地進了自家大院,見商老太太因擔驚受怕,將商娘子、商琴都接過來了,此時一家都在等他。
商闡、商釋見商略來,便忙將他攙扶在太師椅上坐下,商琴奉茶,然後道:「爺爺放心,就算謝家出事,咱們家也沒事。」
商略笑道:「謝你吉言,去坐下聽我說話。」
商琴、商闡等人按齒序坐下,商略道:「老爺答應放我們全家出來,日後咱們不是奴才了。」
「果真?尚書老爺終於開恩了?」商老太太十分高興,只覺得一下子就吐氣揚眉不少。
「不是尚書老爺,是蘇州通判嘍,據我看,老爺是生出了急流勇退的心思。」商略歎道,不敢將雪豔一事告訴旁人,便說了些旁的安家人的心,隨後聽說前頭錦衣衛正拿著火把抄謝家,天雖晚了,卻絲毫沒有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