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栽贓嫁禍
洪成先請幾個官老爺哄著傅振鵬去吃花酒;偏傅振鵬新近忙得很,有道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商略領了在翰林院掛名的做官文憑,人卻在隨著淩郡王日日往戶部、工部、兵部跑;於是傅振鵬不但要做本職工作;還要顧念著商略年邁、傅驚鴻要兢兢業業地準備進宮的事,將商略身邊那些繁瑣的應酬來往接下來,於是有人來請;他也不肯去。
洪成見吃花酒是不成了,又打聽清楚傅振鵬不肯要丫頭;非要找個年紀大一些、好生養的、清白人家的女兒做妾,更覺得這事好辦;待要買個沒破身的妓、女,又看那些妓、女年紀太小,尋常人家的女兒要麼年紀也小,要麼也怕她們做妾後跟傅振鵬一條心;現買的也買不來這麼大的清白姑娘;終於在馬家挑了個清秀的十八九歲的沒破身的二等丫頭,買通媒婆,為這丫頭捏造出清白身份。
銀子多使一些,媒婆舌燦蓮花,替傅振鵬納妾的馮茝蘭便定下了這女人。
雖是納妾,但是傅振鵬納的頭一個,總要兩桌子酒客套一下。
於是商琴、傅驚鴻就也收到了帖子。
傅驚鴻已經進過宮講過四次學了,比起做文章他不是其他先生們的對手,說起民間奇聞異事、風流韻事,那些先生們就比不得他。起先傅驚鴻還有些束手束腳,漸漸跟皇子們熟悉了,又看淩郡王十分給他臉面地過去聽,就放開了手腳,將前後兩輩子在民間的所見所聞侃侃說來——他原本想著總要說出個提綱擎領的話,顯得自己高深,不過兩次,就明白了「難得糊塗」,他的話也不必全是對的,有時候錯一些反而好,皇子們聽到錯處,才更有精神批駁他,這麼著,越發能因小見大,挖出話裡的深意來。
如此一來,傅驚鴻不像是皇子們的先生,反而像是他們的同窗了。
傅驚鴻對著結果滿意的很,皇帝見總算多了幾個兒子能明白他的心意,也倍感欣慰。
好容易到了休沐日,傅驚鴻、商琴便去傅振鵬家裡吃酒。
進了門,商琴看見馮茝蘭的臉色,見她提起納妾就笑盈盈的,單獨對著她,臉色就有些不大好,心裡奇怪傅振鵬納妾關她什麼事?
商琴不知道,馮茝蘭心裡她們原本是差不多了,一個是丫鬟出身,一個是下人家的女兒出身。兩人成親後,都沒生出孩子。原本看商琴不急,她就也不急。誰知傅振鵬先急了,鬧著要納妾,她又怕自己沒有根底,當真三年無子被傅振鵬休了,只能答應——淩王妃那邊她算是明白了,她好,淩王妃才會對她好;她不好,淩王妃身邊嘴甜的丫頭多的是,哪裡有功夫記掛著她。偏偏,商琴、傅驚鴻兩個成親那麼久,還好得跟蜜裡調油,商略一把年紀竟然做了狀元……
商家老太太不得閒,商大姑便過來湊個趣,幾個女人湊在一起,在馮茝蘭院子裡坐著吃酒看戲,說起傅振鵬要納的女人,商大姑問:「為什麼不先要個通房?冷不丁就要納妾?」
馮茝蘭皮笑肉不笑地說:「老爺看不上家裡的丫頭,又不肯買,嫌買來的不知道底細。」
商大姑笑道:「竟是這樣。」
馮茝蘭有意歎息道:「能有個什麼法子呢?誰叫我這肚子沒有個動靜。」眼睛瞅向商琴,盼望著商琴皺皺眉頭,看商琴不動,就有意問:「我就罷了,想來是上次傷了身子,琴妹妹怎也沒個動靜?」
商琴察覺到馮茝蘭的敵意,想把傅驚鴻叫她過二十再生的話說出來刺刺馮茝蘭,又覺那樣太不厚道,同是女人,何必在她傷口上撒鹽,「……大抵是太忙了一些吧,新近嫁娶的人家許多,忙不過來。」
馮茝蘭聽著商琴敷衍的話,追問:「你成親多少日子了?老太太、姑太太沒給你調一調?據我說,男人的心靠不住,你也該早做準備。」
商琴只是一味地笑,商大姑看不過眼,就說:「這有什麼準備不準備的,琴兒就算將來沒有,你多生兩個送他們一個就是了。」
馮茝蘭臉色一白,要是她生的出,如今就沒納妾的事了。略冷了臉起來,聽人說妾室已經抬來了,就叫人領了人過來見過商琴、商大姑。
那妾室生的十分齊整,不算花容月貌,但也溫婉可人,柳眉櫻桃嘴,算是個漂亮女人。過來後,殷勤地見禮、敬酒,然後老實地在一邊陪站著。
馮茝蘭說:「今天是你的好日子,你先回去歇著吧。」有意要敲打那妾室,叫她有自知之明,又說:「興許等會子老爺的朋友們鬧著要見你呢,你回去好生等著。」
正房夫人沒人敢鬧著見,小妾不算個什麼,叫人鬧就是了。
那妾室聽了,柔聲答應,再敬了一巡酒,就倒著慢慢退下去,直到房門邊才轉身走了。
這一退,做了許多年丫鬟的馮茝蘭放在嘴邊的酒杯就停住了,商琴、商大姑也怔住。
「……當真是小戶人家的女孩?」商大姑終於出聲了,「這樣懂禮?我們家的丫頭也只退兩步,就直接轉身拔腿走了。
馮茝蘭嘴角掛著一抹笑,她一直覺得傅振鵬看不上她的丫鬟身份,如今又來了個丫頭,看傅振鵬怎麼辦,起身道:「等我去問問她是不是誰家放出來的,那爛舌頭的媒婆,竟然騙我。」
商琴忙抓住馮茝蘭的手臂,「寧娶大家婢,不娶小戶女。看那丫頭的做派,不是尋常人家放出來的,既然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媒婆說項的時候怎會不提?這又不是見不得人的事,在媒婆那等人眼中,還是十分光彩的事。」
馮茝蘭拍著商琴的手說:「等我問清楚不就得了?」
商琴道:「嫂子不如去尋了振鵬哥哥說,振鵬哥哥如今領了不少要緊的差事,興許是有人想拉攏他又不能,於是弄個丫頭過來栽贓振鵬哥哥,想叫振鵬哥哥日後有苦說不出,只能違心地替人家辦事。」
馮茝蘭推開商琴的手,「你就多心,你振鵬哥哥又不是狀元,再說,送個丫頭能有什麼大不了的?你也太抬舉她們。」
商大姑也看出馮茝蘭是有意不聽商琴的,就說:「蘭大嫂子就尋振鵬說去,沒影子的事你說出個影子來,他聽了就不會去找那丫頭,你還年輕,少說一年半年就有了喜信了。何必叫旁人搶了先。」
馮茝蘭笑道:「我哪裡能做那些事,說了沒得又叫老爺埋汰我心眼小。」話雖如此,卻也覺再多幾個月,自己未必生不出孩子來,於是就叫丫頭悄悄地將傅振鵬從酒席裡喊過來,對他低聲嘀咕著將商琴對那妾室的猜測說了。
傅振鵬先以為馮茝蘭信口開河,馮茝蘭冷笑道:「不信老爺也去看看,看看她那做派,可像是個家裡沒錢急等著嫁女兒做妾的人家?」
傅振鵬聽了這話,就跟著馮茝蘭過去看,隔著一層薄薄的窗紗,只見那妾室十分溫婉得體地跟丫頭說話,一舉一動,雖比不上馮茝蘭從淩王妃那邊耳濡目染學來的做派,但委實不像是尋常人家的女兒,甚至比小家碧玉還斯文一些。
馮茝蘭等傅振鵬走開兩步,才低聲道:「我是不信小戶人家吃不飽穿不暖就能有這做派,老爺自己個愛信不信。」
傅振鵬眉頭緊鎖,馮茝蘭跟他總是說不來話,馮茝蘭小產之後又一直沒有動靜,因此他才有了納妾念頭,如今好容易找了一個樣樣合他心意的,偏又是這麼個做派,低聲道:「我且去前頭吃酒,你給我好好審一審,務必審問出來。這事要緊的很,指不定是誰想要害咱們呢。多少人送了揚州瘦馬給我,我也不敢收,誰知道又有這麼一樁破事。」
馮茝蘭道:「老爺放心吃酒去,我一準問出來。」滿臉堆笑地送傅振鵬走,轉身叫了四五個強壯有力的婆子。
一群人進了那妾室的屋子,喝退丫頭,聽馮茝蘭說「剝了她的皮」,就趕著將妾室一身粉色衣裳脫了,然後押著她跪在地上。
馮茝蘭說:「我問你,你是誰家的丫頭?」
那妾室不肯說,嘴裡喊:「太太這是怎麼了?」
馮茝蘭冷笑,「叫人弄了針線來,看她到底是皮硬還是嘴硬。」
婆子們聽了,立時從頭上拔下尖頭的簪子向妾室身上用力紮去,妾室只當馮茝蘭醋心大發,要給她下馬威,哭喊著救命。
「你是誰家的丫頭?」馮茝蘭只管拿著一句話來問,見妾室不說,就說:「給我在她背上捅出幾百個窟窿,按了小黃米在窟窿裡,然後綁在院子裡喂鳥。」
妾室臉色蒼白,見當真有人拿了一碗黃米要往她背上按,忙一臉眼淚鼻涕地說:「奴婢原是太子妃娘家馬家的二等丫頭。」
「來我們家做什麼?」馮茝蘭又問。
妾室先不肯說,看見一個婆子伸手抓了一把小黃米,想到黃米按在肉裡不好剔出來,又有鳥雀用嘴往她肉裡啄黃米……「奴婢……有人叫我來看老爺腰上有沒有傷疤……」
「誰叫你來的?」馮茝蘭又問。
那妾室哭道:「奴婢也不認識,我們老爺說只是看一看,不傷傅老爺什麼,還叫奴婢好好伺候傅老爺。」
馮茝蘭心中驚疑不定,心想莫非傅振鵬竟是什麼王子皇孫不成?怎會有人來看他?又將妾室拷打了一回,見再問不出什麼話,就趕緊去跟傅振鵬說。
傅振鵬聽了,又趕緊跟傅驚鴻商議,傅驚鴻聽說要看腰上傷疤,就微微眯眼道:「莫非,有人懷疑你的身份了?」
傅振鵬是再不願意承認自己墨香那小廝身份的,忙問傅驚鴻:「如今該怎麼辦?要將計就計,傳話說有,還是沒有?」
有還是沒有,乍看不怎樣,仔細一想,不管是有還是沒有,都會多事。
傅驚鴻想了又想,說:「既然他們真鵬腰上傷疤,就是回了我們老家了。」沉吟一番,「何必告訴他們有還是沒有,將那丫頭送回馬家。但看下一步他們要如何。」
傅振鵬連連點頭,立時發話叫人將妾室送到馬家門上,以表示知道他們的用意。隨後,驚出一身冷汗,「只怕我這妾是納不成了,還有你嫂子,也要支會她莫將我的事說出去。」
那妾室一身是傷地送到馬家門前,馬家人自然不肯收,此事又傳到太子耳中,太子想起傅驚鴻跟眾皇子們親近模樣,還有因傅驚鴻、商略,淩郡王越發得皇帝器重的事,前前後後想了一想,只覺得若不刹住傅驚鴻、商略的勁頭,淩郡王定會借著傅驚鴻、商略將自己比下去,冷笑道:「他們不是跟秀水村的人都有仇嗎?如今他們風光了,怎會不想著報仇?」
洪成會意,便說:「那傅驚鴻、傅振鵬的嬸娘、堂弟呢?」
太子道:「先留著,日後還要叫他們看一看傅振鵬到底是不是跟雪豔一樣。村子裡,要留下幾個活口,證明傅家兄弟一朝得勢,就回去報仇雪恨。」
洪成領命而去,先叫人將傅楊氏母子接去莊子裡養著,隨後領著人快馬加鞭又去了蘇州秀水村,此時天乾物燥,正是放火的好時節,洪成叮囑手下:「動手的時候,記得喊上‘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傅老爺替爹娘報仇來了’。」
眾手下答應了,便蒙了臉,手裡拿著火把、大刀,先放火,後挨家砍殺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