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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星皇后(奸商出任務.下)》第5章
第五章

“母後,告訴您一個好消息,聽說前幾日,大皇兄在壽永宮裏和父皇吵了起來。”他興高采烈說道,一隻手抓著腰間佩玉來回甩不停,滿面輕浮。

  吵?那不是壢熙的性子。

  他是個極爲隱忍之人,爲達成目的,他曾經在雪地裏,率大軍埋伏三天三夜,一舉滅掉大金兩萬軍兵,皇太後曾經說過,所有的皇子當中,最能吃苦、忍耐的便是壢熙。

  這樣的人,豈會不顧一切與皇帝吵架?

  如若是作態,未免太過,如果是真心……又是什麼事情引得他敢出言與皇帝相頂。

  難道真是她估計錯誤?失憶並非借口,壢熙的確忘記自己的雄心大志,忘記一心想要的位置?

  “大皇子爲何事與皇上頂嘴?”

  她微蹙鳳眉,後宮多年,經驗教會她凡事多深思三分,不過一瞬,許多念頭自她腦中閃過,這會不會是……皇上與壢熙合演的一出戲?

  “據說,是爲了一個女人。”壅熙笑著揚揚眉頭。

  不愛江山愛美人吶,眼前朝局末明,父皇的心思誰也捉摸不定,他竟敢爲區區一名女子和父皇對立,他是太看重自己,還是中毒失憶壞了腦子後,便不知天高地厚?

  “女人?”

  什麼女人能讓壢熙不顧一切?他是個冷情男子,從來也不曾聽見他對哪個女人上心,如今怎會發生這種事,那女子,是何方神聖?

  “可不,聽說大皇兄不想娶陸茵芳進門,想娶自己喜歡的女子,可父皇聖旨已下,怎容得反悔,爲此事,父皇還撒了他內務府的差事。”

  想到這個,壅熙就忍不住得意萬分,雖明知道龍壢熙無法抓到自己貪污的把柄,無法逼他認下虧空庫銀這等罪名,心底還是不免忐忑,現在可好啦,龍壢熙被趕出內務府,徹查之事定然不了了之,接下來,內務府又是他的地盤了。

  皇後暗自忖度。做到這等程度呵,那麼,不會是作戲,陸府千金對目前的壢熙而言是重要的,他需要倚仗陸氏才得與韋氏相抗,讓這種事傳出去,於壢熙有害無益……他真的不想要太子之位?

  “我猜那陸茵芳肯定長得很嚇人,否則大皇兄怎能爲此與父皇對抗。可憐哦,可憐大皇兄將要娶進一個無鹽女,早知如此,當初真該對陸茵雅好些才是,免得繞上一大圈,還是得與陸家結親。”

  “陸茵芳是庶出,出身不及陸茵雅,但容貌略勝茵雅幾分。”

  那孩子她曾見過一次,眼神太過銳利,僅一面,她便知陸茵芳非泛泛之輩。

  “是嗎?那大皇兄爲的是什麼?”他想了想,想不出答案,便把問題甩開。“不管他爲什麼,父皇偏偏就不順他的意,硬要婚禮如期舉行,我不明白父皇在拗什麼,強摘的瓜不甜,這麼簡單的道理,竟沒聽過。不如把陸家千金嫁給我,至少,我還會好好憐香惜玉一番。”

  “你弄不懂皇上爲什麼非要強扭這顆瓜嗎?”皇後冷笑,人人都說他心計多、城府深,現在看來,也不過爾爾。

  “兒臣豈能不明白,不過就是想讓大皇兄和陸家聯姻,背後多了那麼點勢力罷了,可陸明衛要拿什麼跟咱們韋氏鬥,不過是一個丞相,頂多再加上兩個將軍、幾個小官兒。”他輕哼一聲,不屑道。

  “你錯,陸家人雖不足爲懼,但陸明衛門生幹百,在朝爲官、在外地爲官,他們聯合起來,便是一股牢不可破的勢力。”

  “官兒是什麼?是比稻米還懂得見風就倒的小人,待我登上大位、掌握權勢,他們能不一個個甸甸在我腳底下,看我的臉色。”他說的得意張揚,仿佛那個帝位早已掌握手中。

  “那些人多半忠貞爲國,一心施展報負,不是輕易可以被金錢權勢收買的。你看不起陸明衛?想當初他譽滿京城的時候,你還不知道窩在什麼地方偷雞摸狗,你這般人品,怎能鎮得金馬玉堂,便是著上十二章朝服,也擔不起日月星辰、乾坤山河。”

  皇後冷笑一聲,像他這般不忠不孝、柔奸陰險之人,豈能明白忠君愛國是怎樣的情操。

  皇後的嘲笑惹惱了壅熙,他齜牙咧嘴,顧不得這是什麼地方,掌心一落,打翻桌上杯盞。

  “母後就這麼看不起兒臣?兒臣倘若不做一番大事讓母後瞧瞧,怎麼成?”

  “本宮自然是要睜大眼睛,好好看清楚,九皇子要怎地立下大事業。”她嘴角揚起一抹輕鄙。

  天不言自高,地不言自厚,水不言自流,人不言自能,目不視天地之寬,耳不聞自然之闊,壅熙不過是個淺薄之人,由這樣的人登上大位,對大燕是福是禍?

  這問題日日夜夜在她心底盤桓,她自問又自問,是父親那封書信,讓她定下心……無論是福是禍,她都無力管了,是悲哀,也是事實,她能做的,也隻是任由錯誤一步一步行,漸行漸遠……

  看著皇後輕鄙的表情,壅熙氣急敗壞,袍袖忿忿一甩往外走去,但他走了三兩步,倏地回身,重返皇後跟前。

  他仰起下巴,與皇後相望,露出一抹陰森笑意。

  “母後約莫還不清楚,表兄韋立邦的軍隊已經開往京城?”

  “沒有聖旨,誰敢讓軍隊回京?”

  話出口,霍地,她驚嚇不已,難不成逼退皇上不夠,父親還打算改朝換代,讓韋家人稱帝?

  一陣寒意倏地兜頭而下,宛如跌墜冰窟,寒意滲骨,她幾乎要喘不過氣。

  冷汗自她頸間涔涔流下,濕透背脊,她猛地伸手拿起杯盞喝下一大口茶,可茶水已涼,吞進腹中的,又是一番驚心動魄的冰寒。

  所以,他們不隻要讓假皇帝立東宮太子,造成無法挽回的事實……

  所以,對真皇帝他們不隻要逼宮,很有可能……

  略一深思,所有她想不透的環結全串起來了。

  假皇帝立太子,真皇帝暴斃,所有證據均掌握在父親手裏,屆時,父親隻要把壅熙的罪狀公諸於天下,朝堂中,不服壅熙的朝臣本就很多……

  兄長們更可大搖大擺,打著清君側、弒逆子爲皇上報仇的口號,將軍隊開進京城,控制局面,然後……韋氏取而代之。

  父親老糊塗了嗎?除了壅熙,皇上還有許多兒子,便是五皇子務熙來不及自梁州率軍趕回京城,也還有大皇子壢熙、四皇子閱熙,以及後宮中大大小小的皇子們,便是他控制了場面,百官也不會尊父親爲帝的,除非……閱熙、壢熙,後宮諸多皇子已無生還的機會……

  是啊,爹爹是個心思縝密之人,怎會擁壅熙這樣的人爲帝?謀逆之心,怕是早在儇熙亡於梁皓之手後,便種下的念頭。

  從要她扶植壅熙開始,到白虎事件、到太醫韋立慶爲皇帝配假藥,再到壢熙中毒失憶、深諳攝魂術的章妹憶進宮……

  一環扣著一環、一椿接著一樁,每個事件,父親似乎事事不沾手,隻是無辜而被動地被壅熙纏上,不得不錯棋錯行,但認真往深處想去……她越想越心驚。

  壅熙平庸,又長居深宮,豈能認識那麼多的江湖人士,並令他們爲自己賣命?若非有父親在背後示意,立昌、應東、立慶……這群人,又豈會聽從壅熙號令?所以這些點點滴滴、樁樁件件,皆是父親布下的局?

  父親膽敢在此時動手,是否代表他早已做好萬全準備,屠宮、殺龍,毀滅大燕龍氏,事事都在他的算計之中?

  所以爲權爲勢,爲那個金甌九鼎,他已棄親生女兒於不顧?

  難怪皇帝要對韋氏動手,難怪要拔草除根,他不是不顧年當年之恩,而是如今,爲國爲朝,他都得心狠。

  皇後全身戰栗,驚懼的表情一一落在壅熙眼底。

  他得意非凡:心底暗想:現在知道他有多大本事,能說得動韋氏人全站在自己這邊了吧,知道他的善謀智識,已獲得韋氏上下尊崇愛戴了吧,皇後權威已是過去式,未來韋氏上上下下,能指望得上的,隻有他龍壅熙。

  壅熙昂首挺胸,一吐多年怨氣,他終於讓皇後明白,自己不是泛泛之輩。

  “軍隊回京怎麼會沒有聖旨呢?母後別忘記,康匱可是夜裏皇帝,不過下道聖旨,有何難處。”

  “九皇子,你可以告訴本宮,大皇子準備以白虎、長壽酒爲皇帝祝壽,此事是誰告訴你的?”

  她萬念俱灰,還是強撐起一絲力氣,想追出根底,確定自己的設想無誤。

  壅熙皺眉。問這個做什麼?事實證明,這個消息是正確的不就成了。

  他滿面狐疑,仍然回道:“是宮裏幾個侍衛說的。”

  “那幾個侍衛是不是就此……失去下落?”問題出口,她已知道答案,長長地,她歎口氣。

  “母後怎麼知道?”

  皇後緩聲歎息,望向壅熙、滿眼悲凄。

  原來她不是一步錯、步步錯,原來把她拴上危船的不是壅熙,而是她敬愛了一輩了的父親,父親的野心吶,竟然瞞了她一輩子。

  可父親憑什麼相信自己會成功?

  眼前,康匱之事她仍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她始終不敢相信事情會這般順利,她認識幾十年的皇帝不該是此般昏匱之人,她隻是在心存僥幸吶。

  這下子,大軍開拔,皇帝豈有不知之理,那麼皇帝爲何隱忍不發?

  答案隻有一個——皇帝早做好萬全準備,父親已是皇上的囊中物。

  不管壅熙如何作爲,壅熙始終是龍家子弟,便是他陰招使盡,這天下仍是大燕的天下,他做得不好,自有龍家人來取代,韋氏的光榮盛衰,她盡了全力便是,可父親這般作法,得承受青史上多少罵名?

  何況,父親打的,是一場必敗之戰呵……

  累了,她不願再多言。“愚而好自用,賤而好自專,九皇子,請好自爲之。”

  皇後再不多看他一眼,佝凄著背,仿佛一瞬間老了十幾歲,她喚宮女進門,在宮女的扶持下,緩步走進寢宮,緩緩坐在床沿,偏過頭,她望向窗外那株牡丹,久久不轉眼。

  她回想那隼的青春歲月,回想容哥哥馬背上的颯颯英姿,那首小調是怎麼唱的,她已記不得歌詞,隻記得容哥哥的歌聲醇厚溫暖,像一壺上好的美酒,一點一點滲進心盧。

  她總愛念一闕詞給他聽——風雨送春歸,飛雪迎春到,已是懸崖百丈冰,猶有花枝俏。俏也不爭春,隻把春來報。待到山花浪漫時,那人兒在花中笑。

  容哥哥笑著說:是啊,飛雪迎來春報喜,百丈寒冰凍不壞花枝俏麗,冬天過去,春天就不遠了。

  那話兒,明明是真理,怎地,她日也盼、夜也盼,卻盼不來春季,爲什麼她的寒冬比人長,爲什麼她遺失了春季。

  轉過頭,再看一眼金碧輝煌的宮殿,這純金打造的牢籠,囚得起金絲雀,卻囚不住它想飛的心。

  隻是,她的心還能向往自由天空,她沾滿鮮血的羽翼還能飛得動?

  一滴、兩滴……無數滴鮮血飛濺……

  垂首,她看見自己的雙掌間淌著血河,夢妃死時不肯瞑目的雙眼,被毒啞的淑嬪至死都無法爲自己做辯解,李美人、邱貴人、王貴嬪……一張張絕美凄慘的臉孔自眼前閃過……

  埋葬在陰暗角落的劇毒記憶複活了,輕而易舉地將她堅不可摧的心,劃出一道深深的口子,它們扭曲猙獰地爬了出來,化爲水銀,在她的血管、在她的神經、在她每一分知覺間緩緩流動,殘忍地淩遲噬虐她的四肢百骸。

錯了!從進宮的第一天就錯,爭奪錯了、嫉妒錯了、怨恨錯了……她的一生,竟是個錯誤的累積史……還能再錯嗎?還能再留下千古罵名?

  她像被霜打了的蓑草般,委靡起身,蹣跚地走到桌邊,拿起紙筆,幾經躊躇才落筆。父親大人:

  昔虞夏之興,積善累功數十年,德洽百姓,攝行政事,考之於天,然後在位。湯武之王,乃由契後稷,修仁行義十餘世,不期而會孟津入百諸侯,猶以爲未可,其漏乃放弒……

  而今大燕帝君,整頓吏志、清查虧空,他推行廉政、嚴懲腐吏,他重農務本、興修水利,東北墾荒、百穿清丈,他廢除賤籍,關曆代帝王之先河……實爲一代明君。

  夫臣子侍朝,本該忠貞信義……父親如此作爲,如何能杜悠悠衆口,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吶……

  今日聽九皇子所言,知悉父親假傳聖旨,讓立邦領軍回京,如此動靜,皇帝萬萬不能全然無察覺……萬祈父親能懸崖勒馬,不要一錯再錯……

  滿紙滿篇均是出自真心,真心要父親看清楚當今局勢,萬萬不可成爲罪人,隻恐怕她的父親,再聽不進她的真心。

  封起書信,她喚來貼身太監,把信送至韋府,一番諄諄細囑後,待太監離去,她長歎,複又望向窗外,望向那片找不到盡頭的黑暗。

  未來,她已然看不見自己的未來……

  天地,萬物之逆旅;光陰百世之過客;浮生若夢,爲歡幾何,榮華富貴、鏡中水月,人世一遭,但求於心無愧……

  一個低沉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她恍惚回頭,看見容哥哥站在那個角落,對她微微笑著。

  她回他一個慘澹苦笑,眼裏壓抑許久的東西終於落了下來,她輕嚅雙唇,悄聲道:“容哥哥,可我……於心有愧呵,人生宿業,點滴必報,欠下的,終要歸還……”

  人落入紅塵,不過是醉眼微瞠,遙望蓬萊,不管願不願、想不想,總會在許多情況下做出選擇,然後,不論苦甜、不論是否樂意,都得咽下自己所種的果實,隻是……這選擇究竟是出自人們的真心,抑或是,冥冥之中命運的嘲弄?

  太監走出清華宮,在禦花園裏拐過幾個彎後,瞧瞧左右,見四下無人,朝壽永寓打向走去。

  一進宮殿園子,就見汪公公在那裏接應,太監微微俯首,從袖中取出皇後的家書,遞給汪公公。

  “隨我進來。”汪公公低語。

  “是。”

  太監隨之進入壽永宮,一炷香工夫,汪公公拿出一封新信交給他,低言道:“送至韋府,交由國丈韋安禮親收。”

  太監應諾,轉身而去。

  那封新信裏面,隻言八字——萬事俱備,按計行事。

  京城,泰安客棧天字房。

  茵雅靜靜聽著銀月的抱怨,她沒有責備,因爲小丫頭確實悶壞了,離開熙雅小築已

  經四十幾日,原本想往南方走的,沒想到謹言追上來,一句“計劃有變”留下他們。

  這些天,不隻是她,連銀月也被關在屋裏,半步不得離開,眼看她愁眉苦臉的模樣,茵雅既好笑又心疼。

  她攬過銀月,柔聲道:“你不是經常羨慕那些千金大小姐,十指不沾陽春水,綾羅綢緞裹滿身,珍珠羹、魚翅湯,事事人代勞?”

  “可不,天底下就有那麼不公平的事兒,有人一出生就享盡榮華富貴,有的人像我們這般命賤,才五歲呢,就得跟著爹爹下田、幫娘養雞喂鴨,片刻不得閑。”

  “可我們這些享盡榮華富貴的千金大小姐,過的便是這樣足不出戶、哪裏都不能去的日子呢。”

  “哪兒都不能去嗎?”

  “嗯,打出生到現在,我去過的地方,屈屈手指頭都能算得出來呢。”

  “難怪夫入被關那麼多日子,也不見半句埋怨。”銀月恍然大悟,這些天,夫人身子不舒爽,吃不下、睡不香,她還以爲是被憋壞的,原來不是。

  “所以上天是公平的,舍了東邊,必得西方,想得自由,又豈能奢求富貴。”

  “我突然半點不羨慕飛上枝頭做鳳凰這回事兒了。”

  “如若能做隻自由自在的小麻雀,何必羨慕高高在上的鳳凰。”

  茵雅攬起眉頭,總有女人搶著做鳳凰,哪裏知道,那身足以炫耀的羽翼正是它被人囚禁的重大原因。

  “可夫人……”銀月猶豫半晌,問:“您不想王爺嗎?”

  想,怎能不想,想自己的離去是否令他太傷心?想他在那個詭譎的朝堂,是否一不小心又落入人家的陷阱?

  想壢熙未來的日子,想那個可怕可鄙可恨可歎的政治,想孤軍作戰的他落在那個旋風中心,漫漫長夜,誰爲他支持?

  她想天公不恤、月老無情,但教情投意合的兩人,不得不天涯相隔、人世分離,這個天地呵,到底是對誰有情、對誰有意?

  心酸著、扯著,每每這念頭出現,她就爲他心疼心痛,她得找出更多的好說詞,來勸說自己,他過得很好,和自己在他身邊時一般好。

  婚禮這幾日即將舉行,茵芳那樣好強的女子,肯定會想盡辦法得到夫君的全心愛護。而壢熙,於帝於王,情愛本就不是人生大事,開創不朽基業,才是他們真正志業。

  她相信他會傷心,但不會放任自己頹喪;她相信光陰會治療他的委屈;她相信天上人間,終有那麼一日,他們會再度相聚;她相信隻要他快樂,即便兩人之間迢迢千裏,她仍會爲他開心。

  “夫人,你不想王爺嗎?”銀月又扯了她的衣袖,想套問出她一句真心語言。

  “人間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她淡淡說了一句,坐到床鋪上,屈起雙膝,兩手合抱,把頭埋入膝間。

  壢熙曾經說過:人生最痛苦的是,所有選項都不是自己想要的那個,卻仍然不得不做出選擇。

  說得真貼切,不論是成爲代罪羔羊,或是遠走高飛,都不是她要的選項,可卻不能不做出選擇。

  爲何人世間有那般多的情非得已,是誰逆了天的意,讓上蒼懲罰起芸芸衆生,毫不留情?

  看著茵雅的沮喪,銀月明白自己問錯了。

  她嘟囔著,背過身小小聲抱怨:“我真是個大豬頭,夫人肯定是想的,如果不想,怎會瘦那樣一大圈,又怎會念一堆沒人聽得懂的詩,謹言姑娘是怎麼回事呀,丟下一句沒頭沒腦的話,就要我們待在此處……王爺呢,怎麼不快快來尋咱們,要夫人真病了,看他後不後悔……”

  門闆傳來幾聲輕叩,茵雅從膝間擡起頭,與銀月互望一眼,端風、立羽這麼快就州來?今兒個清晨,他們說有要事待辦,這麼快就辦完了?

  茵雅下床,銀月把耳朵貼在門闆上,朝著外頭尖起喉嚨細問:“是誰?”

  “我是謹言。”

  說曹操呢,曹操就到!銀月笑眯眼,轉頭對茵雅說:“是謹言姑娘。”

  “快開門。”

  茵雅略略整理發鬢、拍拍雙頰,企圖掩去自己的一臉病容。

  她下床,走往門前相迎接,門打開,門外是滿面憂心忡仲的謹言,她身後跟著立羽、端風,三個人臉色都不好看。

  不等他們開口,茵雅搶先問:“王爺……出事了嗎?”

  謹言看一眼銀月,從懷中掏出碎銀兩交給她,說道:“銀月,你解禁了,到大街上逛逛吧,找找夫人需要什麼,買一些回來。”

  銀月明白這是要打發她走,看一眼表情凝重的三人,她眉頭跟著緊繃,怕是有壞消息呢。

  銀月說道:“我半個時辰就回來,回來後會待在樓下等,倘若有什麼要使喚的,銀月就在樓下。”

  “知道了,悶那麼多天,好好去逛逛吧。”茵雅給她一個安心的笑臉。

  銀月離開後,端風迅速關上門,茵雅拉著謹言坐下。

  “快點說吧,發生了什麼事?”

  謹言緊蹙眉頭,實在不知道話該從哪裏開頭。她猶豫半晌,才勉強擠出幾句:“王爺同皇上、同王公大臣、同朝廷、同天底下的富商通通杠上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才幾天時間,他就能弄出這般動靜,他是想與誰過不去吶,謹言的憂心染上茵雅的眉心。這人,怎地不讓人省心?臨行前,她是怎地千交代、萬交代,他、他……他這是懇急煞誰呀。

  “王妃離開熙雅小築後,王爺認定是謹言和公孫先生、文師父合謀逼走王妃,王爺對謹言撂下狠話,要我把王妃找回來,否則……”

  “否則怎樣?”茵雅急壞了,哪裏聽得下她的吞吞吐吐。

  “否則要讓皇上去陸府迎娶陸家千金,王爺還恐嚇謹言,倘若王妃不回去,他不敢保證自己會做出什麼事情。”

  那麼不顧前後、幼稚的話語,怎會從她崇拜敬愛的王爺口裏說出來?至今她也一頭霧水,而且,那些話不僅僅是恐嚇,王爺還一件一件把它們全給落實了。

  “所以王爺做了什麼?”茵雅開始全身冒冷汗,壢熙不會做出太出格的事吧。

  “王爺進宮,對皇上扣著九皇子虧空庫銀一案,隱射皇上是不仁不義、陰狠殘暴的鄭莊公。”

  啥?壢熙竟然將他們的私議之言,搬到皇上面前說,他以爲自己有幾條命呀,皇上便是再寬厚,也容不得兒子在眼前顯威風的呀。

  茵雅的心像被誰拿著大錘子,一下一下敲著,越敲越大力、越敲越響,似乎吸將心給砸爛了方肯罷手。

  “王爺還向皇上攤牌,說他要一夫一妻,說要與王妃永世不離,還要皇上收回成命……總之,惹得皇上震怒不已,皇上下令婚期照常舉行,並且發下狠話,屆時,即便是要派幹名宮廷侍衛才能架著王爺上陸府迎親,王爺都得把陸茵芳給娶進府裏。”

  壢熙對皇上提一夫一妻?所以皇上知道她沒死?

  茵雅恍然大悟,可不是嗎?若非皇上睜一眼、閉一眼,誰能從皇上跟前把人救回?皇上爲什麼要這麼做,留她一條命有什麼目的?利用她控制壢熙嗎?

  可是一夫一妻……那是她連想都不敢想像的事情呀,明明是讓人憂心焦慮的事,可她的心底竟然滲出一絲絲的甜蜜。

  傻氣,她是誰吶,怎值得他同皇上對峙,而且都教過千百遍了,宮裏不是可以有一分真心便說一句真話的地方,便是真愛、便是想要永世不離,也不能這般大刺刺說出口的呀。

  “王爺硬要把九皇子虧空庫銀一事掀開,皇上不肯,藏起證據,並派了文師父來說項,王爺一火大,一口氣要徹查滿朝大官,看哪隻蠹蟲鯨吞蠶食了國家庫銀,倘若讓他這一查,還能不查出韋氏的貪贓枉法?”

  是啊,傻呀傻,人人都說失憶之後,他變得更聰明、更有人性,聰明的人怎會做出這等傻事,他不早就明白,皇帝定然要當這個鄭莊公,強行揭開隻會壞了皇帝的大事。

  “然後呢?”

  “皇上免了王爺內務府的差事,不準他再清查下去,可王爺又提出稅賦改制。目前,大燕國內,農民、商人、工匠都要繳稅,但百官大臣卻不必繳稅,王爺在早朝時提出改稅草案,認爲賺得越多的人應該繳越多的稅,所以比起農民工匠,官員、商人應該向朝廷繳更多的稅。”

  “王爺振振有詞、句句在理,他還算出官商所交之稅應占國庫三成,此言一出,朝堂一片嘩然,原本支持王爺入主東宮的朝臣們,紛紛轉了態度。”

茵雅苦笑。“怎能不轉換態度?哪個人肯從自己的口袋裏掏出銀子?皇上呢,皇上怎麼說?”

  “皇上說王爺提出這麼荒誕不經的案子,根本是不把百官看在眼底,火氣一來,罰王爺在家閉門思過。”

  閉門思過對壢熙哪有用,他是個行動力比誰都強的人,決心要做的事必定要做到底,否則他怎麼會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時間裏,溫室花房開了,軍隊練了,連籃球賽都進入最後的規劃……

  看著謹言欲言又止的模樣,茵雅的頭一陣陣發痛,“說吧,王爺又惹出什麼大事?”

  謹言歎息說:“王妃還真曉解王爺,半個月前,京城裏外,處處張貼著王爺所擬的稅捐案子,在那個案子裏,真正會造成影響的,隻有富商和富官,三品以下、年薪不抵百兩的官員都不受波及。”

  “在朝廷發現之前,新的稅捐制度已經成了百姓們日常最常談論的話題,許多人都在稱頌大皇於,說他仁民愛物,說他是真正把百姓當成子民的好王爺。盡管朝廷下了命令,揭去所有的布告,可此事在民間已經形成一股風潮,不管認得字不認得字,人人聚在一起,便是在議論此事。”

  “文師父氣壞了,罵他不該蠻幹,可王爺半點不在乎,說他不過是把格局做大,還說倘若王妃不回到他身邊,那個‘格局’怕是還要大上幾分。”

  這家夥……不該告訴他那個“召公諫厲王止謗”的典故,更不該教會他那麼多古史,他是那麼會舉一反三的人物,還能不一樁樁、一件件發揮得淋漓盡緻?

  蠻幹,他確確實實是在蠻幹吶,這制度他們已經討論過,可他們不也說好,等他真正成了皇帝之後再來提嗎?

  茵雅明白,壢熙缺乏耐心了,他想利用百姓來逼韋氏提前造反,想要利用百姓民意,逼著皇帝把太子之位傳予他,他還想讓皇帝明白,比起陸府,百姓的支持才是他入主東宮的最大勢力。

  可這麼大的動作……太冒險……

  大燕不是他口口聲聲說的那個民主時代,而是君權大過天的朝局呵,便是皇帝英明,心底明白他所提的全是爲百姓謀福的好政策,也不敢冒險執行。

  他這般橫沖直撞,就不擔心反傷自己?

  “王爺豁出去了,雖然民間對王爺政策大力贊頌,雖然近日不斷有士紳賢民進京向皇帝呈萬萬言書,但是宮廷侍衛已進駐王府,王爺與皇上似乎形成水火不容的局面。”

  茵雅苦苦一笑,宮廷侍衛怕也沒辦法拉動那頭強驢子吧。

  “王爺若不是說了更嚇人的話,你怎會心急到此?王爺又出言恫嚇了你什麼?”

  她遲疑半晌,才勉強出言。“王爺說,宮廷侍衛可以架著他去把陸茵芳給娶進王府大門,可沒辦法待在新房裏,觀賞他們的洞房花燭夜,倘若新婚隔日,王府傳出新娘不堪淩辱、自盡身亡,皇上的面子不曉得往哪裏放。”

  便是江湖兒女不拘小節,再怎麼說,她都是黃花閨女,王爺對她說這種話……謹言忍不住紅了雙頰。

  茵雅真想捶人了,這哪裏是皇帝的面子問題而已,他是一並連同皇帝爲他花下的心思全撕爛啦,就不想想爹爹會怎地看待他,爹爹定會認爲壢熙對陸家不屑一顧。

  “王爺著實太任性。”

  “何止任性,根本是恣意妄爲到極點,文師父和公孫先生,還有府裏一票幕僚全都氣得半死,支持王爺的,大概隻剩下那些隻聽命於王爺的隱衛們。”

  “近日,有幾個幕僚紛紛求去,王爺留也不留,還說:‘我要的是能輔國的名臣將領,可不需要一票冬烘先生。’此言一出,氣得幾名先生,頭也不回走得義無反顧。若是讓皇後和九王爺知道這回事,肯定要暗地竊笑不已。”

  說到最後,謹言口氣變得有幾分埋怨,端風皺眉與立羽互視一眼,是王爺性情改變,所以連跟在身邊的謹言,態度也變得不同一般?

  以往,謹言怎會這般批評主子?唉,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人不僅要慎選朋友,還得慎選主子才成。

  重重吸氣,茵雅穩下心思,把臉埋進掌心,閉目細想,久久不發一語。

  她告訴自己不要急、不要慌,慢慢地、一點一點釐清楚,她會知道壢熙在想什麼。

  首先,壢熙敢這般張揚,是否代表他已經有了萬全準備?他甯願做出讓皇後和九皇子竊笑之事,是否意謂著,很快他們就笑不出來?

  沒錯,認真細想,壢熙雖然步步險棋,卻也步步向韋氏、向皇帝進逼。

  皇帝憤怒、百官反彈,表面上,壢熙似乎是吃了大虧,在入主東宮這件事情上頭,給自己使下絆子。可事實上呢,一條尚未執行的政策,便讓他贏得人心、贏得三品以下官員的支持,再加上他因爲此事被拘禁在家,民間會怎麼傳?他們會說:爲了百姓,他們的王爺勇於對抗皇權。

  縱然朝廷中,是三品以上的官員掌權掌勢,可壢熙這個舉動,將會讓他名聲大盛,不管是皇帝或任何官員,未來想反對他、毀謗他的,都得先考慮到自己的名譽。

  何況這波後續影響尚未出來呢,挾著民意,他日,那些反對他成爲太子的官員,說不定爲了自己的官譽,還要回過頭來大力支持他。再說得遠了,日後稱帝,壢熙所推動的各項政策,定能得到百姓的大力支持。

  所以壢熙能夠想得這麼遠、這麼通透,眼前的狀況定然已在他掌握之內,如果是這樣,她略略安心……

  張開眼,茵雅問:“文師父讓你來找我,是不是已經做出決定?”

  茵雅能猜得出這個決定,壢熙做得那麼狠絕,誰能不投降?

  隻是,這樣是對的嗎,假使茵芳知道是自己姊姊的緣故,心情會怎樣?會不會變成若幹年前的陸茵雅,滿心恨、滿腹怨,做出無數讓自己都鄙視的不智行爲?

  雖然從小兩姊妹就不親,可她不願意這般傷害自己的妹妹。

  “皇上和文師父商量過了,要王妃回熙雅小築,待王爺迎娶陸茵芳,便讓王爺回熙雅小築見王妃。”

  皇帝和文師父商量過了?她該不該贊美壢熙高招?萬萬想不到吧,皇帝本以爲可以用她的命控制壢熙,沒想到竟被壢熙反控,身爲至高無上的皇帝,眼下不知是何滋味?

  茵雅垂首不語,她不知該怎麼辦,一方面,她感動於壢熙的一夫一妻:永生永世,一方面,爲了他的未來,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冒這個風險。

  她扭緊十指,不確定問:“王爺本性純善,應該不會殺害無辜的茵芳吧?”

  她話問出口,卻半點把握都沒有。

  立羽望謹言一眼,回答道:“逼急了,誰知道?王爺曾是領百萬大軍的將軍,戰場上殺人如麻,難道那些敵人當中,沒有無辜的受害者?”

  端風也不贊成王妃就這麼潛逃,當日的情況是不得不,身爲男子,他能理解王爺。

  “王妃,與其在此擔心王爺的恣意妄爲,您不如回到王爺身邊,在王爺走偏道時,提醒他一把。眼下,能說得動王爺的人,怕是隻有王妃了。”

  謹言走到茵雅面前,雙膝跪地,茵雅一慌,連忙要將她扶起,謹言堅決搖頭。

  “王妃認定王爺不會殺害無辜之人,那是因爲您沒看見王爺語出恐嚇時的陰鷥模樣,沒看見這段日子王爺的膽大妄爲。謹言不敢妄斷結果,但我真的認爲王爺是那種說到做到的人。”

  “眼前這朝局就像沒咬破的小籠包,不知裏面是葷是素,事事未見真章,人人謹言慎行,便是膽大妄爲的九皇子也收斂不少,王爺真的沒有冒險的本錢。”

  “請王妃爲王爺考量。”端風在謹言身邊跪了下來。

  “這段日子,立羽和端風夜不成寐,如今王爺身邊的隱衛稱得上高手的,不過謹言與端風二人,爲王妃之事,王爺惱怒謹言,不肯讓她隨侍身邊,而端風又隨王妃出走,若是在此時,皇後暗使手段,已失去武功的王爺,真不知道該如何應對,上回的紅凝香之事,可一不可再,萬望王妃替王爺著想。”說著,立羽也跪在她身前。

  茵雅看著眼前忠心耿耿的他們,眉心糾結……

  壢熙盯著跪在眼前的丁嵐和劍月,久久不發一言。

  丁嵐是文師父替他找的新隱衛,年紀很輕,是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武功還不算上乘,但他每次交辦的事,總能做得滴水不漏,是個極細心的人物。

  劍月是壢熙很久之前收下的隱衛,擅長易容、埋伏,聽謹言說,劍月曾經埋伏在太子儇熙身邊長達五年之久。那段日子,壢熙埋在儇熙身邊的人一一被查出,唯有劍月始終沒有被發現。

  “謹言去了哪裏?”他對著丁嵐問。

  “一離開王府,她便在京域裏繞了幾圈,之後往出城方向行去,丁嵐武藝不及謹言,跟兩炷香工夫後,便失去蹤影。”

  好個謹言,肯定早就發現自己被盯梢,無所謂,隻要確定她出城、確定她去尋回雅雅,就沒問題。

  他對著丁嵐,輕輕一笑,用隱衛來盯隱衛,這種事,隻有他做得出來。

  “熙雅小築那裏怎樣了?”

  “吳總管、方總管已經遵照王爺的吩咐,一切布置妥當,王爺要的東西,也依著圖像,裁制完畢。”

  “皇宮裏有沒有傳出什麼消息?”

  “皇後那邊異常安靜,聽說清華宮裏時時傳出誦經梵音。”

  肉食動物什麼時候改吃素了?是裝模作樣,還是覺得自己已經控制不了壅熙,灰心喪志,決定當個好女人?隨便,反正皇後從來都不是他的目標,至於壅熙,也是普普而已,那人好高騖遠,雖有心計卻不難對付,他認爲真正難應付的,是韋家那位尚未浮上台面的頭頭。

  “九皇子呢?”

  “九皇子動作頻仍,近日經常進出韋應東的家。”

  “韋應東啊……”他轉頭,視線對上劍月。“初塵呢?他已經做好取代的誰嗎?”

  韋應東是禁衛軍統領,手下有幾千名禁衛軍,當初壢熙練兵,對付的便是他們這群人。

  不過拿到文師父的人皮面具之後,讓他心生一計,他讓初塵在暗地裏模仿韋應東的言行,偷取他的軍印,在最關鍵時刻,綁了韋應東取代他成爲禁衛軍統領。

  到時,宮裏有007團團保護,再讓禁衛軍直搗韋府,自己人逮自己人,場面肯定精彩得很。

  宮變嘛,搶的就是先機,失卻此番先機,韋氏大計難成。

  至於皇帝那邊,他還等著呢,等皇帝把計劃晾到自己眼前,估算沒錯的話,應該快了,文師父這幾日內應該會找他詳談,他不介意同文師父詳談啦,不過先決要件是——把他的雅雅送回來再講。

  “是,隻待王爺一聲令下。”

  “很好。”他滿意點頭。“單霧回來了沒有?”

  “還沒有,不過有飛鴿傳信,已經確定韋立邦確實率了二十萬大軍往京城方向開拔。”

  “皇上那邊,有無新動靜?”

  “已秘密派出欽差大人到軍中頒旨。”

  皇帝怎麼會下這麼一招險棋?“倘若韋立邦不肯領軍返回邊疆呢?”壢熙自言自語。

  “皇帝另外對清豐侯李牧子以及陸因政下了聖旨,不日,兩位將軍便會領軍回京。”

  皇帝的意思是想打場硬戰?沒錯,韋立邦敢帶兵回朝,造反這念頭絕對不是他單一人的想法,恐怕軍中有不少人想趁此叛變,替自己謀個好前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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