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卷 天下(完)
第一章心死
秀玉回到駙馬府門外,深深吸一口氣,掩藏起心中難言的落寞,走入駙馬府,滿地的狼藉,滿地的破亂,讓她心中湧起一陣憤怒,這裡,曾幾何時,被人如此的破壞過,被人如此的糟蹋過?沒有!從來沒有!她絕不允許有人去破壞公主所衷愛的東西,她已經無力救她了,不能再允許有人肆意的破壞。
眸中是熊熊燃燒的憤怒,本來冷漠無情的殺手居然衝動得拔出了佩劍,氣勢洶洶的向大廳衝去,如果葉思忘還在繼續呆在那裡,她絕對不會放過他的!
葉思忘靜靜地坐著,看著傷心至極的長樂公主默默流淚,也不勸阻,也不繼續打擊,只是嘴角擒著一抹無情的冷笑,手中折扇輕輕的的搖著,顯得悠然自得,又顯得無比的冷酷無情。
秀玉剛進入廳中,看到的就是這讓她肝膽欲裂的一幕,本已洶湧的怒火再也壓抑不住,二話不說,提劍就向葉思忘刺去,恨不得把葉思忘斃於劍下,再也不用看到他那張可恨的臉。
葉思忘早已看到秀玉進來,看她一臉的殺氣,心中已有了防備,見她刺來,竟優雅一笑,手中折扇輕揮,擊在秀玉劍尖上,借力使力,把秀玉的劍格開,腳尖輕點地面,連人帶椅的拔地而起,凌空飛越三步的距離,隨著椅子落下,一展手中折扇,猛地向秀玉頸項劃去,看似要取秀玉性命。
秀玉理也不理,只是用更凌厲的攻擊,攻向葉思忘,招招指向葉思忘的要害,竟真的一副要取葉思忘性命的樣子。葉思忘冷冷一笑,把手中折扇當成了劍,極玄奧的攻出一招,把秀玉逼於死角,折扇緊緊壓在她的劍上,擱於她的頸項間,只要秀玉輕輕一動,立即就有斃命的危險。
葉思忘輕笑著道:「只攻不守,招招斃命,這樣的武功,這樣的殺氣,只有殺手才能具有,雖然你已經注意掩飾了,但那種殺手才有的本能,你是無論如何也掩飾不了的!我尊敬的公主殿下,哭完了嗎?發洩完了嗎?如果完了,就抽空聽我說一句話吧,我要揭示那個讓你覺得震撼的消息了!畢竟,人已經到齊了!」
葉思忘的話讓秀玉心中一凜,葉思忘眼中那毫不掩飾的狡猾和惡劣,更讓她戒備心高漲,卻無奈無法掙脫葉思忘的壓制,原來,他武功已經這麼高了,看來對他的調查資料錯了,對於一個殺手來說,低估對手,代表的就是死亡。
滿臉眼淚的長樂公主神情呆滯的轉向葉思忘,一臉的茫然,顯然對葉思忘的話並沒有聽進去,純粹就是自然的反映而已。不過,葉思忘並沒有顧及這些,而是微笑著孥孥嘴,空閒的手輕佻的拍了拍秀玉潔白如玉的可愛面龐,一臉壞笑的看著長樂公主,等待著她的清醒。
長樂公主怔怔看著,猛地驚醒:「秀玉?為什麼你又回來了?快離開這裡,本宮不想把你也牽扯進來,你走吧!」
秀玉看著長樂公主,鼻頭泛起酸痛的感覺,這種陌生的感覺,讓她忍不住別開了臉,公主如此待她,她卻……這讓她心中充滿了愧疚,但她卻無法擺脫,從她第一天跟著公主開始,就注定了她背叛的宿命,她不能,也不敢擺脫,只能絕望的承受著,絕望的、珍而重之的過著每一天,然後,等待著背叛的日子到來,毀滅她一切的努力和珍惜。
「不知公主殿下是否還記得一件事?當初,關倢小候爺於你我之間的關係和位置,公主殿下是否有透露給別人知道?畢竟,當初公主殿下與我並沒有任何的矛盾,在群臣的眼中,我們甚至是夥伴,一起對付柳、張之流的合作夥伴,關係雖說不是好的不得了,但也是彼此互利的夥伴,也因此,公主殿下才會放心讓關小候爺隨我到光海參軍,後來雖然有點誤會,但表面上一直相安無事,關倢小候爺也經常與我來往,知道只要殺了他就能挑撥我們之間關係的人,肯定是知道真正內情的人,公主以為,百里家族有能力查到這樣的機密嗎?」葉思忘突兀的冷聲說道,一冷的清冷表情,嘴角掛著一抹若有似無的冷笑,靜靜的待著長樂公主反應。
長樂公主眼睛睜得大大的,她雖然心緒紊亂,但她的才智並沒有失去,或許葉思忘不提的話,她不會去想,但葉思忘提出之後,出於一種本能的需要,長樂公主不由自主的順著葉思忘的話開始思考起來,想著那段時間的事情。
長樂公主一直不是一個會主動找人傾訴的人,本質上來說,她比較傾向於陰險,是一個習慣在心中做事的人,也就是說,這樣的人,有什麼事情,就算是最信任的人,也不會主動傾訴什麼,除非那人一直跟隨在她身邊,見證了事情的經過,或者是經手過。而在長樂公主身邊,她信任的人並不多,能有資格全程參與她的事情的人只有一個,那就是——
「秀玉,告訴本宮,不是你!」長樂公主冷厲的目光射向臉色蒼白如紙的秀玉,眼神中藏著無法置信的哀痛,眼淚再也流不出來,怔怔看著秀玉不發一語,她最後的一縷陽光,就這麼失去了,原來,她真的是一個沒有人會真正對她好的人,即使她付出再多,得到的都是傷害,都是背叛。
「公主,我……我只能說對不起!」秀玉沉默一陣,蒼白著臉,突兀的丟出一句冷硬的話,張張嘴,還想繼續說什麼,但被長樂公主高聲打斷:「你滾!從今以後不要再讓本宮看到你!」
「公主……」
「滾!」
秀玉默默看了一眼長樂公主顫抖的軀體,轉身走了出去。
葉思忘也不阻攔,只是繼續輕輕搖著折扇,似乎一切都與他無關一般,完全忘記了這一切都是他挑起的,反而看戲看得津津有味。
「葉思忘,你贏了!本宮隨你處置。」長樂公主露出個無聲的笑容,頹然跌坐在椅中,面上沒有任何的表情,一副束手就擒的樣子。葉思忘也不客氣,嘴角溢出一絲冷笑,輕喝一聲,讓士兵把長樂公主壓入天牢。
「相爺,一切都已經查明,這是證據,請相爺過目。」軍士見葉思忘冷冷站在一旁,連忙把證據呈了過去,遞給葉思忘。葉思忘沒有接,只是瞟了一眼,眼中閃過一絲趣味,淡淡道:「很好,現在,立即隨本相進宮去見皇上。」
「啟稟皇上,殿外葉思忘丞相求見。」
御書房裡,瑞澤雖然手持書卷,但一直靜不下心神,雖然理智知道對葉思忘只能忍耐,不能輕舉妄動,但感情上,卻有些無法承受的感覺,在瑞澤的心目中,葉思忘一直是一個能幹、忠心的臣子,但長樂公主卻用事實證明了葉思忘所有的忠心都是虛假的,這讓瑞澤有些受傷的感覺,感到自己的信任被背叛了,心神有些混亂,一時是葉思忘的背叛,一時又關心長樂公主的情況,手裡的書是一個字也沒有看進去。正心神不定的時候,內侍來報,葉思忘求見,竟嚇得瑞澤手一滑,手裡的書差點掉了,連忙輕咳一聲,強自鎮定一下心神,讓內侍去宣葉思忘進來。
雖然瑞澤現在並不想見到葉思忘,但為了不讓葉思忘起什麼疑心,他只能勉力作出鎮定的樣子,面上是絲毫不用假裝的怒氣,他是有理由生氣的,因為葉思忘違反了他的命令,辜負了他的委託,他讓葉思忘秘密進行調查,葉思忘卻大張旗鼓的、明目張膽的衝入駙馬府,把長樂公主給抓捕入獄,如果他不生氣,那才是違反常態了。
「微臣叩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葉思忘退下行禮,神態沒有任何恭敬的地方,也沒有不敬的地方,而是顯得寫意瀟灑,氣勢非常。
瑞澤皺起了眉頭,冷冷哼了一聲,也沒有讓葉思忘平身,冷聲道:「葉思忘你好啊,居然敢違抗朕的旨意了,擅自做主把朕的皇姑姑給抓捕入獄了,朕明明只讓你私下秘密調查的,你有什麼解釋給朕聽?」
葉思忘見瑞澤發怒,也沒有誠惶誠恐的表情,而是輕輕一笑,沒什麼誠意的道:「皇上請息怒,微臣也是為了皇上著想,想關家聲望何其高,要打倒是絕對不可能,因為關家的形象已經深入人心,既然已經深入人心了,那又何必改變?微臣建議,不如順其自然,借助關家來提高皇上您自己的形象,此次長樂公主謀反,可說是一個契機,只要一切都是在光天化日之下進行,那完全可以達到提升皇上聲望的目的。」
瑞澤愣了愣,葉思忘話雖然說得隱晦,但他也明白其中的意思,只要落實了長樂公主的罪名,到時候,只要他發一道聖旨,聲明有罪的只是長樂公主,與關家無關,關家依舊是天朝臣民的楷模,這樣一來,還可以拉攏那些所謂的忠臣的心,也就是依附於長樂公主的那些將軍。
瑞澤知道葉思忘確實是好意,但他卻無論如何也容忍不了葉思忘自作主張的違抗他的聖旨,如果是他不知道葉思忘底細之前他不會介意,但是,在他知道葉思忘的底細之後,他心中就有了一根刺,這根刺時時提醒著他,葉思忘對他的壓力,只要葉思忘願意,他這個皇位可以一點都不安穩,他是在變相的發洩,發洩對葉思忘的不滿。
「朕明白卿家的好意了,但是,對於卿家違抗聖旨一事,朕也不能不追究,卿家寫個奏折出來,向朕解釋,朕等著!另外,此次發生長樂公主謀反一事,朕以為,兵部、北軍等需要整頓一下,卿家可有何諫議?」瑞澤冷著一張臉,似乎餘怒未消,硬聲問著葉思忘。
第二章朝政
葉思忘淡淡一笑,道:「現在就調整北軍的部署和將領,皇上似乎太操之過急了,微臣建議,還是緩一緩再說,等長樂公主一案塵埃落定再說吧,以免震動人心。至於兵部,」
葉思忘又笑了,笑容有著邪惡,有著殘酷,嗓音有些低沉的道:「微臣認為沒有調整的必要,在微臣接手的時候就做過大力整頓,現在剛過了磨合期漸出成績的時候,如果皇上貿然下旨調整,只怕得不償失,請皇上三思。」
瑞澤看了葉思忘一眼,雖然被葉思忘的樣子弄得心裡壓力巨大,但還是強撐著,決心道:「卿家不必再言,朕意已決,明日朝會讓群臣再議也不遲。」
「是,皇上。」葉思忘微微行禮,面上笑容不退,續道:「這是微臣抄家時候繳獲的證據,現在呈給皇上,請皇上過目,微臣告退。」
葉思忘意味深長的看了瑞澤一眼,笑著行禮告退而去。
回到府邸,家中一切如常,清河公主雖然是皇族出身,但也正因為皇族出身,見慣了明爭暗鬥,更何況,她對宮裡的人一向沒有什麼感情,現在的她,一心只有葉思忘父女倆。因此,對於長樂公主一案,清河公主連過問也沒有,對於她來說,從父皇把她指給葉思忘那天起,從她愛上葉思忘那天起,她就只屬於葉思忘,與皇家再無任何的關係了。
葉思忘一回到府中,就把獨孤覺召了來,拉他入書房,商議一陣之後,獨孤覺獨自離開出去辦事,葉思忘才有空閒休息一下。
輕輕的撫揉著眉心,閉上眼睛養神,這時,他一干妻子都走了進來,包括大腹便便的雲鳳語,她的預產期就在最近,隨時有生產的可能,因此葉思忘一見到她也進來了,不禁眉頭一皺,連忙起身,把她扶到自己身旁坐下,俯下身,在她肚子聽了聽,輕聲責道:「你快要生產了,適當的走動是有益的,但別忘了一定要讓人跟在身邊,我可不許你有事。」
雲鳳語溫柔一笑,點點頭,有些浮腫的玉手輕輕撫摸著葉思忘貼在她肚子上的頭,神情溫暖而又幸福。
葉思忘聽了一陣,坐直身子,把雲鳳語輕輕攬在懷中,笑問諸位嬌妻:「怎麼?有什麼事情嗎?今天大家都這麼有空,齊聚夫君我這小書房,還真是蓬蓽生輝啊。」
對於葉思忘不正經的胡言,眾女有志一同的白了他一眼,齊聲罵他壞,一片嬌聲中,葉思忘笑瞇瞇的聽著,一點也沒有煩的樣子,似乎還很享受。
最後還是司空明月微笑著道:「忘兒,我們前幾日收到阿依莎妹妹的信,問我們什麼時候有空再去看看她,我們姐妹商議之後覺得最好是在寶寶滿週歲之前去,那時候鳳語姐姐也生了,月子也做好了,可以長途跋涉了。你的意見呢?」
葉思忘心中暗自計算了一下,那就是說還有幾個月的時間,這幾個月的時間,足夠他做他想做的事情了,於是點點頭,同意下來,道:「可以,你們注意收拾一下,看需要帶什麼東西去,到時候我們大家一起去。」
眾女見葉思忘同意了,都露出欣然的表情來,唧唧喳喳的互相詢問著要帶什麼東西去。葉思忘微微一笑,一直緊崩的神經這刻才有空休息一下,乖巧少語的顏如玉立即走了過來,輕輕地幫他揉捏著肩膀。
「夫君,娘說在京城住不習慣,說京城的事情已經告一段落,她老人家要搬回原來的總舵去住,我已經安排了人手去收拾了,告訴你一聲,如果有事情找娘,就跑到宗舵去。」玉小莧笑著對葉思忘說道,一雙眼睛看似在看玩鬧嬉戲的諸女,實則正細緻的觀察葉思忘的表情和神色。
葉思忘輕喔了一聲,端起了桌上的茶杯,輕輕抿了一口,神情有些怔忪,又有些哀然,似乎有些神思不屬。不過,這只是一瞬間的事情,立刻就恢復了常態,如果不是玉小莧一直暗中注意觀察,說不定會看到不葉思忘的神色變化。
與諸位嬌妻聊了一會兒之後,葉思忘準備沐浴休息,把自己浸在大大的澡堂中,任由溫熱的水把自己淹沒,以舒展一下疲憊的軀體,這幾天,一直在奔波部署,確實有些累了。泡了一會兒之後,才浮出水面,爬在浴池邊上,呆呆的出起神來,不知在想什麼。
一陣水響的聲音傳來,有人下了浴池,並來到葉思忘身邊,柔軟的小手撫上葉思忘的肩膀,輕輕捏著,是顏如玉。葉思忘被捏的非常舒服,差點就呻吟出聲,舒服得爬在浴池邊上,默默地享受著。
「行了,你也累了,我很舒服了。」微笑著轉過身,把顏如玉攬入懷中,讓兩人赤裸的肌膚相貼。光滑細嫩的觸感,讓葉思忘忍不住輕輕撫摸著。
顏如玉坦然偎入葉思忘的懷中,做了這麼久的夫妻,對彼此的身體已經沒有了羞澀,更多的是坦然,畢竟,那是她的夫君,這個世界上,她最親近的男人,她的所有,都可以讓他知道,不用羞澀,也不用難為情。
「我喜歡的思忘是剛強而又穩重的,就算偶爾有些倔強,但強壯得就像一座大山,可以讓我放心的依靠,思忘,你把自己逼得太緊了。」從他懷中抬起頭,輕輕撫摸著他的臉龐,顏如玉輕聲說著,如果說眾女中誰最懂得葉思忘的心思,誰最看得出葉思忘的情緒,那非顏如玉莫屬。
葉思忘笑了笑,寬慰她:「放心,這樣的日子很快就會結束了,等我處理一切,我就帶著你們去暢遊天下,我們去看山,去看海,去體會山的健壯,海的寬廣。」
「嗯。」
葉思忘好好的休息了一個晚上,第二天精神飽滿的出現在了朝堂之上,他已經好久沒有上朝了,就算瑞澤找他有什麼事情,也是直接召他入宮,上朝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於是,葉思忘一出現,一干官員立即過來行禮拜見打招呼,葉思忘都優雅自如的一一應付過去,嘴角擒著一抹笑,顯得隨和可親。
「皇上駕到!」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卿平身。」
隨著司禮太監的聲音,一身龍袍的瑞澤走上龍椅,安然坐下,接受眾臣的朝拜。
「來人,把卷宗傳下去,讓眾位愛卿傳閱一遍。」瑞澤向身旁的內侍太監吩咐,內侍太監應了一聲,立即把準備好的卷宗傳了下去。
葉思忘隨手翻了一下,是他從長樂公主府中搜出來的所謂的謀反罪證,嘴角微微上翹,心中玩味:難道瑞澤想先斬後奏,以避免他對兵部調動的反對嗎?
「昨日,葉卿家奉朕的旨意,搜查長樂府邸,抓獲欲圖謀反的長樂,並當場繳獲罪證,朕痛心非常,想關氏一族是何等忠烈,想不到竟不顧關家名聲,作出此等大逆不道的事情來,朕痛心之餘,十分不甘,不想讓關家忠名有污,朕決定徹查此事,誓要查明個中真相,追究謀逆者的罪行,還關家一個清名。」
「皇上聖明。」
「鑒於此案,朕決定調整兵部以及北軍的官員、將領,來人,宣旨。」瑞澤不待朝臣議論,就讓內侍宣讀他早已準備好的聖旨,看來就像葉思忘所料一般,打算來個先斬後奏,以避免被葉思忘影響。
葉思忘只是淡淡一笑,並沒有說話,只是意味深長的看了瑞澤一眼,微笑著站在一旁,似乎是一副等著看好戲的樣子。
「皇上請慢!」
內侍還沒有宣讀聖旨,就有人站了出來,表示反對。但讓瑞澤想不到的是,這個反對的人竟然是他的太傅,他一直信任有加的華貴中。
恨恨瞪了華貴中一眼,勉力壓下心中的不悅,沉聲問道:「華愛卿,朕要宣佈旨意,愛卿為何膽敢阻攔,如此大逆不道的行為,難道就不怕朕砍了你的腦袋嗎?」
「皇上,微臣掉腦袋事小,皇上被天下恥笑事大!」華貴中一副不緊不慢的樣子,緩緩說出驚人之言。
瑞澤眉頭一挑,道:「朕宣讀旨意,有何可被天下人恥笑之處,華貴中,你不要危言聳聽,污蔑君王!」
污蔑君王?好大一頂帽子!葉思忘微微一笑,瞟了瑞澤一眼,沒有說話,靜待著華貴中繼續說。
「皇上此言差矣!微臣身為太傅,有責任提醒皇上的一言一行,請皇上容臣稟報。」華貴中跪在地上,侃侃而談。
「講!」瑞澤強忍著怒氣,讓華貴中講。
「皇上,自我朝太祖開朝以來,但凡宣佈一道聖旨,公佈一道聖意,無不是經由三省六部合議之後產生,皇上身為有志明君,自不該違反這個規矩,因此,微臣才會冒著砍頭的危險,阻攔內侍宣讀聖旨,微臣也是為了皇上的聲譽著想。」華貴中有條有理的說道,條條在理,聽得瑞澤頭大不已,這該死的華貴中,怎麼在這個犯起了書生的迂腐脾氣了。
「皇上,臣附議。」華貴中剛說完話,瑞澤還沒有表態,身為禮部尚書的趙世傑就表態了,表示支持華貴中的諫議。
「啟稟皇上,微臣羅成玉有本奏。」華貴中和趙世傑話音剛落,御使中丞羅成玉就站了出來。
「羅愛卿,你有何事請奏?」瑞澤皺著眉問羅成玉,一臉不悅之色。羅成玉屹然不懼,朗聲道:「臣以為,皇上調整北軍任免並無不妥,但對於兵部的調整,微臣諫議皇上三思而行。自葉大人接手兵部之後,大力整頓,現在好不容易整頓出一番成績來,如果皇上再整頓,那只怕是拔苗助長,得不償失,微臣反對調整兵部。」
羅成玉剛說完,還不待瑞澤說話,朝堂上的官員就跪倒了一地,齊聲高呼:「啟稟皇上,臣附議。」
第三章示威
瑞澤看著黑壓壓跪倒一地的眾臣,視線極容易的看到了獨自站立的那個人——葉思忘。偌大個金鑾殿上,唯有葉思忘一個人是站立著的,站在跪倒一地的群臣中,嘴角邊掛著若有似無的微笑,神情閒適自如,看似恭敬的樣子,但渾身散發的氣勢,無不使人感覺到他的卓爾不群。葉思忘見瑞澤看向他,竟微微一笑,笑容一如昨天的意味深長,帶著淡淡的譏諷。
直至此刻,瑞澤才恍然明白昨天葉思忘笑容的含義,突來的明白,讓瑞澤的臉色難看至極,葉思忘這是在向他示威嗎?是想讓他明白,這朝堂之上,真正能說上話的並不是他這個皇上,而是葉思忘,只要是葉思忘不同意的事情,就算是他已經準備好了聖旨也沒用,聖旨,根本就比不上葉思忘的一句話。
葉思忘無視瑞澤難看至極的表情,露齒一笑,淡淡道:「啟奏皇上,既然諸位大人都反對,必然有道理,還請皇上三思。」
「此事容後再議,退朝!」瑞澤氣極,清俊的面孔緊緊地崩著,硬梆梆地說了幾個字,立即拂袖而去。
看著瑞澤氣極而去的背影,葉思忘發出一個無聲的微笑,他就是在向瑞澤示威,他要讓他明白,誰才是這個朝堂真正的主人!在沒了長樂公主的今天,朝中,還有誰敢與他葉思忘抗衡?沒有!朝中再沒了可以撼動他地位和權力的人,就算是瑞澤也不行,他,畢竟羽翼太薄了,只要葉思忘願意,天朝的皇帝馬上就可以換人。瑞澤何其愚蠢,居然把唯一能與他抗衡的長樂公主給拉下了馬,那這朝堂,還有誰敢來忤逆葉思忘!
皇宮,御書房內——
「滾!全都給我滾!朕不要看到你們!全部都給我滾!」瑞澤氣急敗壞的趕著內侍太監、宮女下去,不停的在摔東西,凡是他觸手可及的東西,無一倖免。就在這時——
「安王葉思忘求見。」內侍戰戰兢兢地看著發怒的瑞澤,連忙來報,雖然太監們已經開始傳言,說是葉思忘今天給了皇上難看,但比起觸怒瑞澤,他們更懼怕葉思忘,觸怒瑞澤,最多掉腦袋,如果觸怒了葉思忘,可是活得生不如死啊。
「不見!朕誰都不見!趕走!全都趕走!」瑞澤憤怒至極,清俊的臉孔都顯得有些猙獰,用手指著內侍。
「皇上請息怒,多保重龍體才是。」葉思忘微笑著走了進來,口中沒啥誠意的道:「微臣不經宣召,擅自進來,請皇上賜罪。」說著,微微躬身行禮,等待著瑞澤降罪。
瑞澤怒視著葉思忘,冷聲自嘲道:「降罪?朕能降你罪嗎?敢降你罪嗎?葉思忘,你好,你真是很好!」
葉思忘眼神一冷,面上的微笑依舊優雅的保持著,向內侍施了個眼色,讓他下去之後,才緩緩直起腰,道:「微臣當然很好,既沒有錯待過誰,也沒有背叛過誰,既不用心不安,也不用擔心誰會報復,皇上以為呢?」
葉思忘的話讓瑞澤心中大駭,臉色瞬間蒼白下來,怔怔看著葉思忘,一時不知道該繼續發怒好,還是趕緊追問葉思忘的意思的好。
葉思忘淡然一笑,身體站的筆直,瞟了瑞澤一眼,讓他又驚又疑之後,才緩緩道:「距上次長樂公主殿下進宮,似乎已經有段日子了,據悉,皇上與大長公主殿下可是相談甚歡啊,不知微臣說的對否?」
葉思忘這話,讓本已經疑神疑鬼的瑞澤臉色巨變,再也保持不住表面的鎮靜,以葉思忘的意思,那就是已經在明確的暗示瑞澤,他已經知道了瑞澤與長樂公主的陰謀,也就是說,昨天瑞澤調整兵部的提議,已經在葉思忘意料中,今天朝堂上的一幕,早就已經為他準備好了。瑞澤想到葉思忘居然能知道這麼隱秘的事情,心中巨震的同時,也疑心暗起——難道宮裡有葉思忘的人?瑞澤連忙回想起那天長樂公主見駕時的人員安排,心中在一一過慮著,但奈何看似人人都沒有嫌疑,又似人人都有嫌疑,因為那些所謂的內侍,他根本就不信任,從來都沒有所謂的心腹,瑞澤不同以往的皇帝一般,對於內侍太監,他緊記著歷史上專權的太監,只要太監一有了權利,朝廷的秘密就不復存在了!他一直忌諱著,也注意著防範太監內侍們,想不到還是讓葉思忘知道了他的密議,那些該死的太監!
瑞澤眼中閃過一絲殺機,葉思忘看在眼中,笑在心裡,崔三是跟在慈寧宮太后身邊的,懷疑誰也懷疑不到他身上去,因此,葉思忘才會故意點明他宮內有人,這樣一來,瑞澤一旦疑神疑鬼之後,肯定會濫殺無辜,使那些內侍太監對他產生怨恨畏懼之心,到時候,他葉思忘想要利用宮內的人就易如反掌了。
葉思忘笑了笑,接著道:「人生如戲,戲如人生,人生本來就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的事情,偶爾玩個遊戲,即使是拿別人的命玩,也沒有什麼,只要玩遊戲的人足夠強!強者才有玩弄弱者的機會,皇上以為呢?」
瑞澤神色複雜的看著葉思忘,知道葉思忘這是在暗中警告他,警告他別玩得太過火,在葉思忘面前,他這個皇上還是太弱,只有被玩弄的份兒,沒有玩弄別人的份。
「微臣是最喜歡玩遊戲的人,隨時歡迎有人來跟微臣玩遊戲,如果皇上有興趣,不凡切磋一番,微臣一定認真以對。」葉思忘依舊優雅的笑著,但那原本看在瑞澤眼中,以往覺得很有風度的笑容,此刻卻有著說不出的厭惡,說不出的陰險,彷彿每一個笑容都帶著威脅,都帶著殺氣,讓瑞澤心中很是壓抑,沉甸甸地,一點都不舒服。
「今日皇上也累了,微臣就不打擾皇上休息了,微臣先告退了,皇上要多多保重龍體才是,微臣告退!」葉思忘微一行禮,揮袖而去。而瑞澤卻在葉思忘走後才深深吐出一口濁氣,情不自禁地,沉甸甸地心才放鬆下來,原來……這就是被稱為噩夢將軍的葉思忘的氣勢,即使是在微笑,也會讓人本能的感到威脅,感到殺氣,看來,他真的是太年輕了,看人不如母后般看得準,母后能清楚的知道什麼人可以招惹,而什麼人,需要隱忍,需要積攢力量。葉思忘面對不是他敵人的人就像是睡著的獅子,沒有直接的危險,但一旦激怒了他,他就會像睡醒的猛獅一般,只是醒過來站起,就已經氣勢驚人,睥睨的看著被他當作食物的敵人,嗜血、危險、殺機凜凜,卻又有著王者的優雅和從容。
「你說葉思忘今天在朝堂上縱容群臣逼迫小皇上?」黑暗中優雅的人兒猛地坐直身體,似乎求證甚似的追問道。
「回爺,是的!今天皇帝原本已經準備好了聖旨,馬上就要宣旨了,但群臣硬是攔了下來,而葉思忘一句話也沒說,似乎在冷眼旁觀,皇帝氣得連朝會也沒開完就拂袖而去了。」
「哦!」那人只是微微應了一聲,便揮揮手讓屬下下去。葉思忘居然會這麼明著不幫小皇帝,那是否代表著原本互相信任的這倆人開始反目了?但是,是為了什麼原因呢?為了瑞澤要調整兵部?還是為了長樂公主那次秘密的進宮?她到底與瑞澤說了什麼,讓葉思忘這麼生氣,不止抓捕了長樂公主入獄,甚至還縱容群臣反對瑞澤,讓瑞澤有令不能行?
「你說什麼?」
「回小姐,皇上今日在朝堂上被群臣群起反對,連聖旨也發不下,而葉思忘卻冷眼旁觀,一點反映也沒有!」
被稱為小姐的女子竭力思索著,良久才驚啊一聲,沉重的歎了口氣,低聲道:「葉思忘這是在示威,他在告訴瑞澤,在朝堂之上,真正的主人是他,而不是皇上。為什麼?為什麼葉思忘會這麼做?經歷過先皇叛亂之事後,皇家背後有個力量強大的侍者,他是知道的,他這樣做,等於是在挑釁侍者的威嚴,是在向侍者宣戰,難道……」
難道什麼,小姐沒有再說什麼,而是一臉的凝重神情,心中為所猜測的那個難道憂心著。
「我要回天府一趟!」小姐當機立斷,站起身就走,她要趕快去見老祖宗。
葉思忘出了宮,騎上他的駿馬,高坐馬上的雄姿、氣勢,一如他今天的地位一般,高高在上,路上遇到一些退朝坐轎回家的官員,見到葉思忘的親衛眾星拱月般簇擁著葉思忘過來,都連忙避開,把路讓給他。
葉思忘坐在馬上,嘴角噙著一絲看似和煦的優雅微笑,不時的對下轎向他行禮的官員點頭致意。
第四章謀權
瑞澤的態度,葉思忘的態度,兩人的關係,因為那一次朝會而變得撲朔迷離起來,表面上兩人並沒有什麼明顯、強硬的衝突,但實際的,瑞澤卻因為那次朝會乾脆稱病不上早朝了,如果大臣們有什麼事情上奏,直接就讓他們去找葉思忘那堂堂宰相,間接的賦予了葉思忘監國的的權力,這樣一來,除了皇太后,宮裡的皇后、宮外的趙王等都一一求見瑞澤,請求他收回成命,不要賦予葉思忘太多的權力。瑞澤對這些話一律擋了回去,而皇后甚至因為這件事情而被瑞澤斥責了一頓,理由就是後宮不能參政。
皇宮裡雖然熱鬧非常,但葉思忘這邊卻並沒有太大的反映,瑞澤的舉動,在葉思忘看來,不外乎一種目的,那就是麻痺他!瑞澤知道目前無法與葉思忘抗衡,表面上似乎正在為那次朝會生氣,賭氣不上朝,搪塞葉思忘,實際是瑞澤對待葉思忘只能暫避其鋒,隱忍不發,一旦他有了機會,必將一舉將葉思忘打倒。
如果葉思忘只是一個為了權勢的人,那此刻他的地位、他的權利確實有可能會讓他昏了頭腦,但葉思忘不是,他不擇手段的去得到權勢,只是為了他的目的而已,權勢在他眼中,只是一個工具,並不是最終的目的。
葉思忘靜靜地坐在椅子裡,表情沉靜,不發一語,坐在他對面的玉小莧也同樣不發一語,他們都知道,接下來才是最重要的時候,現在看似站在了顛峰,實則只是剛剛開始了一場博弈,一場勢均力敵的博弈。葉思忘已經下了第一手下去,就看敵方怎麼下第二手下去了。
「夫君,關倢是不是有什麼關於長樂的遺言?」玉小莧見氣氛有些沉重,乾脆轉個話題,問了個輕鬆的問題,也問出心中一直的猜測。
或許是努力的許久之後,終於站在了能與敵方一拼的位置上,面對辛苦得來的果實,反而沒有了激動的心情,更多的是平淡,更多的是面對接下來鬥爭的凝重。
葉思忘瞟了玉小莧一眼,對她的用心一覽無餘,心中一熱,劍眉一展,他葉思忘怕過誰來,就算面對整個天下,他也屹然不懼,更何況,那些人並沒有資格代表天下。
「我記得我十歲那年,剛被師父收為弟子的時候,師父並不想傳我武功,他更希望我能在文事上有發展,接手他的生意,能夠有更多的時間好好的陪陪師娘們,承歡在師娘們的膝下,彌補師父不能給她們子嗣的遺憾。」玉小莧的問題,葉思忘來了個答非所問,而是說起了自己的過往來,這些除了他的師父、師娘,誰也不知道。
「可是那時的我,自小的體弱多病,帶來的破敗不堪的身體,就如風中之燭,隨時有消亡的危險,而且,在我的心中,還有著滿腔的怨恨,滿腔的屈辱,時時刻刻想的都是變強,好報血海深仇。師娘疼我若親子,不忍見我那麼痛苦,便求師父授我武藝。師父答應之後,卻沒有首先授我武功,而是帶著我出了無憂山,帶我去看普通的流氓爭強鬥狠;帶我去戰場看兩軍交戰;帶我去看商場的詭異爭奪等等,讓我自己選擇,我想要成為哪種程度的強者,我告訴師父,我想成為超越這一切,主宰這些所謂的強者的人!為了我這個願望,師父重帶我回無憂山,折損真元修為,替我逆天奪壽,成就了今日的我!」
葉思忘的語氣顯得非常的平靜,只是平靜中有著一絲深深的眷戀和孺慕,那是對與師父、師娘們在一起的日子的追憶,玉小莧也是第一次聽他提起這段經歷,也不禁聽得入了神。
「師父從來不告訴我,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他說,這世間沒有什麼絕對的錯與對,沒有絕對的是非,一切只是看自己的心態,不妄自菲薄,也不盲目自大,一旦確定了自己的目標,就卯足了勁兒的去追求!只要是自己認為對的,就算是與天為敵,也要堅持。男子漢大丈夫,不需要什麼頂天立地的傻勁兒,也不需要所謂謙謙君子的卑微,只要有著一股坦然,全力的去追尋自己想追尋的東西,不需要為了別人的看法而活。所以……」葉思忘嚴肅的臉突然笑了開來,溫和的眼光看向玉小莧,柔聲道:「你不用擔心我壓力過大,或者怕我太過著相,我心中清楚的知道我在做什麼,我追求的是什麼,我知道我什麼時候應該做什麼事情,你不用擔心。」
葉思忘的話讓玉小莧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這個傻子,只是為了寬慰她而已,有必要說這麼多話嗎?不過,心中還是為葉思忘的體貼而暗自溫暖著,但表面上卻是白眼連連:「不要轉移話題,趕快交代清楚我的問題,要不然我和你沒完!」
葉思忘眉頭攏了攏,似乎有些頭痛的樣子,看來他剛才之所以扯那麼一大通話就是想引開玉小莧的注意力了,但似乎成效不大,只能坦白了出來,把當日關倢所說的遺言告訴了玉小莧。玉小莧聽了之後,反映很奇怪,先是用力的眨眨眼之後,才沉吟了一會兒,一派非常理智的樣子,道:「夫君大人,男子漢大丈夫,一定要遵守諾言!你既然已經答應了要好好照顧長樂公主,那乾脆就想辦法把她變成我們府裡的人吧!」
葉思忘口裡一口茶水差點噴了出來,臉色怪異的看著玉小莧依舊冷秀的臉龐,這小女人,從來只鼓勵他不要拘泥,現在卻又勸他遵守諾言,拜託,他只是答應了保住長樂公主的命,可沒有再答應其他。
玉小莧看著葉思忘古怪的臉色,心中暗自偷笑,也不再勸說葉思忘,只是一副笑吟吟的樣子看著葉思忘,看得葉思忘心中直發毛,連忙用去看接近生產的雲鳳語做借口,倉惶而逃,希望那個小女人不要又有什麼稀奇古怪的想法才好。
宗人府的天牢,雖然名為天牢,但比起外城的天牢而言,這裡的環境已經好了很多,畢竟,能進這個天牢的人,都是一些皇親國戚,保不準什麼時候又會鹹魚翻身,有從牢中出去的一天。
長樂公主靜靜地坐在角落裡,面色灰白,眼神呆滯,似乎已經放棄了一切,再沒有能激起她生活慾望的東西了。原本以為,秀玉會是這個世界上,最後一個對她好的人,想不到,一直以為是對她最好的人,實際卻是最能要她命的人,果然,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真心的疼愛她,真心的對她好,她生來就是孤獨的,生來就是沒有人憐愛的,即使她奉獻出了一切,甚至生命,也沒有人會對她好,她始終只有自己。
一陣腳步聲傳來,趙王方明宗帶著兩個心腹侍衛來到了長樂公主的牢門前,皺眉看著只會呆坐在牆角的長樂公主,嘴角微微翹起,露出一個帶著殘忍的笑容,揮揮手,對手下和獄卒道:「你們先下去吧,本王要和皇姐敘敘舊,不得本王呼喚,不得近前。」
「是,王爺!」侍衛和獄卒都退到了一旁,遠遠地看守著。
推開獄卒為他打開的牢門,趙王面上掛著一個微笑,走到長樂公主身旁,喚著長樂公主:「皇姐,小弟來看你了,讓皇姐受委屈了。」
長樂公主什麼反映也沒有,依舊是眼神呆滯的看著屋頂,連姿勢都沒有動一下。趙王的眉頭又皺了起來,眼中閃過一絲疑惑,繼續道:「小弟知道,皇姐一心為了祖宗的家業,一心為了皇室,為了皇上,但卻落得如此下場,心中肯定委屈,如果皇姐信得過小弟,小弟一定會為皇姐討回公道。」
長樂公主依舊不理,趙王只得繼續道:「關家一向對皇室忠心耿耿,滿門忠烈,皇姐也一直為皇室盡心盡力,想不到皇上不念皇姐的功勞,反而任由葉思忘那奸賊污蔑皇姐,甚至把皇姐抓捕入獄,但請皇姐放心,小弟雖然不才,但掌管宗政寺多年,在這宗人府裡,小弟還能說上話,絕對不會委屈皇姐的。只是,小弟人言輕微,無法幫助皇姐報仇雪恨,沉冤得雪,小弟愧對皇姐,請皇姐責罰!」
說著,趙王居然哭了出來,一副痛心疾首,慚愧不已的樣子。只可惜,他的賣力演出得不到任何回應,長樂公主依舊在發呆,趙王的話一句也沒有聽進去,似乎身邊根本就沒有這個人一樣。
趙王眼睛緊緊盯著長樂公主的表情,想看看她究竟是真的,還是經不起刺激,已經徹底的瘋了。
盯了良久,也不見長樂公主有任何改變,表情不禁閃過一絲猙獰,原本悲淒的臉冷酷下來,蹲到長樂公主身旁,低聲道:「皇姐經營多年,不可能只靠關家對軍隊的影響力來行事,否則,以前的柳智清等絕對不會那麼忌諱皇姐,皇兄也不會那麼猜忌皇姐。皇姐,小弟與你雖然不是一母同胞,但怎麼說也是姐弟,且同是皇室中人。皇上寵信奸臣,偏聽偏信,昏庸無能,為了我方氏江山,也為了好好輔佐皇上,皇姐不如把手中隱藏的勢力交給小弟吧,由小弟出面統領,必能很好的輔佐皇上,殲滅奸臣,清君側,安社稷,皇姐認為呢?」
長樂公主依舊不說話,也不改變任何的姿勢沒有任何的反映,趙王一看,再也掩藏不住,表情猙獰的看著長樂公主,怒道:「不要裝瘋賣傻,皇姐,小弟就明說了吧,今日來就是想要你手中的權利的,皇姐已經是注定了要死的人了,與其把權利留著讓葉思忘消滅,還不如讓給小弟,增加小弟在朝中的份量,與葉思忘分庭抗禮,增加皇上的力量,不要讓皇上再被葉思忘那奸賊壓制!皇姐認為呢?」
長樂公主還是沒有反映,趙王一怒,「啪」的一巴掌打在長樂公主臉上,長樂公主美麗蒼白的臉上立即多了一道紅通通的掌印,被趙王扇倒在地,但她並沒有說什麼,連看也不看趙王,自己緩緩爬起,靠在牆角,繼續發呆,理也不理趙王。
趙王心中怒火越來越盛,忍不住又打出一巴掌,把長樂公主打翻在地不說,一腳踩了上去,踩住長樂公主的肩,怒道:「方雲卿,你不要給臉不要臉!以前父皇在的時候,還有父皇為你撐腰,現在父皇已經死了,你也成了階下囚,最好識時務一點,乖乖地把你隱藏的勢力交出來,否則,本王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告訴你,本王敬你才叫你一聲皇姐,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宗人府是本王的地盤,就算是葉思忘,也休想動這裡分毫!只有本王才能保住你,最好乖乖的聽話,要不然……哼!」
「啪啪……」
就在趙王對長樂公主威逼利誘,發狠逼迫的時候,清脆的掌聲響了起來,一道懶洋洋地聲音,帶著調侃道:「趙王真是好威風啊,拐騙不成,居然動粗了,想當初,趙王您可是看到長樂公主都不敢抬頭的人吶,想不到今日竟然不止有勇氣拐騙長樂公主殿下,還有勇氣打人了啊,真真讓在下佩服之至。」
「誰?出來!來人吶,給本王立即捉拿擅闖天牢的逆賊!」趙王臉色一變,料不到自己那些大逆不道之言被人聽了去,立即開口調人過來,打算殺人滅口。
「怎麼?莫不是在下聽了趙王殿下心中的肺腑之言,殿下打算殺人滅口嗎?哈哈哈,殿下好歹也是皇室中人,堂堂親王,既然敢說,怎麼還怕人聽啊?看來真是在下來的不是時候,居然在趙王殿下難得一吐肺腑之言的時候來,打斷了趙王殿下難得的傾訴,真真是罪過了。」來人調侃著,緩緩走了出來,手中拎著趙王那兩個隨身侍衛,面上掛著微笑,朝著趙王把兩個侍衛丟了過去,一副渾然不把他放在眼中的樣子,輕視之意顯露無疑。
第五章留命
「葉思忘!是你!?」
趙王看到來人,驚駭莫名,雖然剛才說得慷慨激昂,但心底裡,對於權勢滔天的葉思忘,他還是畏懼的,最起碼,在他沒有得到真正的權勢之前,對於葉思忘,他是得罪不起的。
「不好意思,打斷了王爺你的演講,說實在的,無恥的人,在下見得多了,但與今日的王爺一比,全都不值一提了,王爺『功力』深厚,在下深感佩服。」葉思忘懶懶地笑著,口不出髒字的損著趙王。
趙王羞紅了臉,怒視著葉思忘,卻不敢有任何過激的反映,只能色厲內荏的威脅道:「葉思忘,這裡是宗政寺的宗人府,就算你是當朝宰相,就算你是先皇親封的安王,你也沒有資格進來這裡!我可以不計較你今日擅闖的罪,你給我趕快離開!」
葉思忘微笑著,懶懶的依在有些斑駁的牆上,瞇著眼,斜斜的看著趙王,也不說話,只是微笑,看得趙王心中直發毛,只能力持鎮定的看著葉思忘。
葉思忘站直身體,緩緩朝著趙王走去,趙王嚇了一跳,有些驚慌的看著葉思忘,手中擺開了陣勢,急急地叫了起來:「你……你過來做什麼?本王……本王才不會怕你!這……這裡可是宗人府!」
「哈哈……」葉思忘開心地笑了起來,眼神嘲弄中帶著清晰可見的輕視,無視趙王的動作,道:「就憑你這塊料,你連瑞澤都鬥不過,憑什麼來鬥我?難怪公主殿下連理都不想理你。在下雖然從來不會挑剔對手,但如果是你這樣的廢物來做我的對手,恐怕連捏死螞蟻都比贏過你有挑戰多了!」
趙王被葉思忘侮辱至極的話語氣得臉孔通紅,渾身發抖,雙拳握得死緊,牙齒緊緊咬著嘴唇,眼光怨毒至極的瞪著葉思忘,心中卻也知道自己與他的差距,只能死死的忍住。葉思忘挑挑眉,料不到那看似淺薄無知的趙王居然忍住他這樣的侮辱,看來,這個對手還稍微有點可玩性,如果對手太弱了,那遊戲玩著也就沒什麼意思了。
「趙王殿下,本相執掌刑部,受皇上之命主審長樂公主謀反一案,殿下是不是應該迴避一下呢?否則,影響了案情的調查進展,皇上怪罪下來,恐怕擔待不起吧?」
誰擔待不起,葉思忘並沒有明說,不過嘲弄的眼神卻笑瞇瞇的看著趙王,言下之意,不言而喻。趙王緊緊咬著下唇,恨恨地看了葉思忘一眼,又陰毒的看了長樂公主一眼,恨恨地轉身走了。該死的葉思忘,該死的長樂,今日之辱,他絕對不會忘記的,只要他有機會,一定會讓這兩人生不如死!
待趙王走出去之後,葉思忘運起功力,查了查周圍,確定沒有其他人以後,才靠近長樂公主,蹙著眉頭,居高臨下的看著發呆中的長樂公主,看著她被趙王打得紅腫的臉頰。
看了一陣,見長樂公主依舊沒有什麼反映,不禁微微歎了口氣,蹲下身,直視著長樂公主無神空洞的眼睛,語氣低沉中隱隱帶著蕭索與落寞,低語道:「公主現在的樣子,一點也不像是曾經讓我忌諱非常的對手,曾經那麼驕傲高貴的你,居然讓趙王那樣的人放肆,任由他打罵而不還手,我心中的感覺,真的是非常的複雜。我一直以為,公主這樣的人,即使是死,也要保持著你的尊嚴與高貴,現在看來,是我想錯了,原來,面對真正的打擊,會讓公主連尊嚴也失去。」
頓了頓,葉思忘也不管長樂公主有沒有反映,只是從懷中掏出手絹,不知從哪裡變出一盒藥膏,默默地用手絹把長樂公主臉上污跡擦去,把藥膏塗在手上,替她抹了上去,與面無表情的臉孔相比是手中細緻小心的動作,連發呆中的長樂公主都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空洞無神的眼神移到他的臉上,不知該做何反映,瘦弱了許多的軀體更在他碰上臉的那一刻,突然僵硬了,肌膚都緊崩起來。
似乎是察覺了長樂公主的僵硬,又似乎是察覺了自己的動作有多麼的不恰當,葉思忘停下手中的動作,站了起來,重又恢復居高臨下的姿勢,冷淡的道:「前幾天,皇上下旨要調整兵力部署和將領,沒有經過群臣的商議就想下旨,可惜,在早朝之上,被大臣們集體反對而作罷,現在,兵部還是在我的手中,而公主殿下的北軍也絲毫未動,未來,最起碼,在我當權的時候,北軍的部署和將領人選都不會動,對於這樣的結果,公主殿下可滿意?」
長樂公主的眼神顯得有些昏暗和絕望,對葉思忘的問題,居然冷冷一笑,並沒有開口說話,現在的她,只是絕望的等待著死亡的到來,對於其他的一切,她已經不想關心了,曾經付出了一切,但得到的卻是無盡的傷害,無論是誰,面對只有付出,沒有收穫的結局,都不會再存有希望的。
葉思忘看著長樂公主不再是呆滯的樣子,眼神變得幽深了許多,表情有些深沉,道:「在下說了這麼多,只有一個意思,那就是公主殿下的計謀失敗了!」
長樂公主猛地抬頭看著葉思忘,眼神灰暗中有著難掩的驚訝,小口微張,一時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映。
「公主殿下想知道你為什麼會失敗嗎?」葉思忘深沉得有些冷峻的臉孔突然笑了開來,燦爛優雅得讓人刺眼:「時機!公主殿下和皇上的時機選擇不對!」
「在很早之前,我就和皇上說過,我所做的一切只有一個目的,就算是權利,我也只是暫時的需要而已,我並沒有想過要稱霸天下,或者是把皇上變成一個傀儡。可是,皇上似乎沒有用心去聽,居然忘記了我這人心眼兒小,最容不得別人在不恰當的時機挑釁我,蔑視我的權威。沒錯,公主殿下的這個計謀確實非常的好,但是時機不對!誘因也不對!關倢的案子,身為最清楚內情的我倆,應該知道,一切都差不多清楚,唯一有的幾個疑點,並不是現階段可以查明的,可是那些軍官卻來逼迫皇上,要求皇上查明一切。我知道,那些人如果沒有你的允許,他們是不敢如此放肆的!如果,公主殿下能再忍讓一段時間,或許你的計謀會成功也說不定,那時,公主殿下就不用放棄自己的生命。」
葉思忘微微一笑:「不過,或許公主殿下早就已經放棄了自己的生命了,只是高傲的自尊不允許自己放棄,也不允許自己的付出沒有任何的結果,所以公主殿下才會去賭,賭這個世界上是不是還有會對你好的人,即使是以自己的生命做代價,可惜,公主的賭博到現在,只讓自己傷痕纍纍,連那個白癡趙王都衝著你手中的權利而來,這樣的人生,想來真是可悲。」
葉思忘輕輕一笑出聲,待再繼續說,長樂公主猛地站起,撲了過去,沒有用任何的武功,她似乎已經忘記了自己擁有武功,只是捶打嘶咬著葉思忘,長長的指甲胡亂揮舞著,只想傷到葉思忘。他以為他是誰,為什麼要把她心底最不願意面對的東西,用一副很瞭解的口吻說出來!
葉思忘瞇起眼睛,一把抓住她的雙手,提了起來,冷眼看著她無助的眼淚順腮而下,剛要開口說話卻突然停了下來,傾耳一聽,把長樂公主放下,低聲道:「今晚真是熱鬧啊,又有人來了,我先迴避一下吧,我還有話沒說完,公主殿下耐心的等一會兒吧!」說著,輕巧的一躍而起,彷彿一隻靈活的壁虎似的,緊緊的貼吸在屋頂之上,靜靜地等待著來人的進入。
隨著一陣細微的衣袂之聲,一個穿著一襲黑色的貼身夜行衣的身影,輕靈的躍了進來,苗條矯好的身段,顯示了她的性別。
看著獄中軟弱的無聲哭泣的長樂公主,來人再也掩飾不住,猛地拉開蒙面巾,悲呼一聲:「公主!」
來人有著一張秀麗可愛的娃娃臉,正是背叛了長樂公主的秀玉。長樂公主只是自顧自的哭著,理也不理秀玉的呼喚。
「公主,你受苦了!奴婢……奴婢無能,無法救你出去,今天來,只是想看看公主,奴婢不求公主原諒,但是,奴婢請求公主,哪怕是恨也好,只要公主殿下不要忘記了秀玉就好,因為,公主去到哪裡,奴婢也會跟到哪裡,永遠也不會讓公主您寂寞的!」秀玉並沒有哭,只是聲音帶著淒涼的說道,一雙眼緊緊盯著長樂公主,見她連看也不看自己一眼,心痛欲絕,忍不住又深深看了長樂公主一眼,秀玉再也忍不住,捂著嘴跑了。
葉思忘待她離開之後,才落下地來,默默看著長樂公主,看了一陣,表情有些古怪,突兀的開口:「公主殿下是否以為,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對你好的人了?」
長樂公主也沒有答話,只是抬起哭紅了的眼,狠狠瞪了葉思忘一眼,重又低下頭,嚶嚶哭泣著。
葉思忘微微一歎,蹲下身,伸手抬起長樂公主的下巴,強迫她與自己平視,才緩緩道:「其實,這個世界上並不是沒有關心你的人,只是,他已經來不及表達對你的關心了!殿下是否還記得關倢死時是我留在他的身旁的,其實,他的遺言不止有我以前對你說過的那句,還有一句,也是最重要的一句。」
葉思忘的話停頓下來,猶豫了一下,用力的搖搖頭,似乎下定了決心,道:「他曾經拜託過我,無論發生什麼事情,也要保住公主殿下你的平安,如果有可能的話,他希望公主殿下能找到屬於你自己的幸福,他說,殿下是一個很苦的人,殿下的前半生都在為別人而活,後半生,殿下就只為自己打算吧!」
「你說什麼?」長樂公主被葉思忘的話嚇得呆住了,愣愣地看著葉思忘,臉上猶掛著淚珠而不覺,只是呆呆的看著葉思忘,為他的話震驚。
葉思忘看著長樂公主,放下了握著她下巴的手,並沒有正面回答長樂公主的話,而是站起身,淡淡的道:「我已經把關倢的遺言轉告清楚了,是就這麼死去,還是願意繼續活著,一切都由公主殿下自己決定,我相信,只要公主殿下願意,這小小的宗人府天牢是無法關住公主的,在下告辭!」說完,葉思忘轉身離開,堅定的身影,堅定的步伐,再沒有任何的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