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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屍姬》第9章
正文 第三十五章 崖下村落

  那滿天的桃花,在空中飄飄轉轉……

  陽光溫柔的迎面而來,貼上面頰……

  耳邊傳來似遠又近的歌聲……

  是誰在唱?

  穿過繽紛的桃花雨……青石凳上靜靜地坐著一個人……

  “蛐蛐……是你嗎?”殳言沖上前去,從後面擁住他,輕聲道:“我想你……”

  “是嗎……”他輕輕握住殳言的手,“我……”

  話未說完,殳言只覺懷中一虛,他化作了千萬片桃花瓣從殳言的雙臂中迸射出來,卷上天去……

  “蛐蛐!……蛐蛐!……”殳言大聲喊著,桃花林中卻再也不見任何人的身影……

  “醒了!醒了!”

  殳言蒙蒙睜開雙眼,看到許多人正圍在自己身邊,一時又將眼閉上了……

  全是陌生的面孔,莫非我已經死了……也好,如此便能見到蛐蛐了……

  “這姑娘真是走運,那麼高摔下來,居然都能撿回條命!”一個老婆婆的聲音傳到了殳言耳中。

  “我還活著?”殳言睜開雙眼,一下從床榻上彈了起來,頓覺得全身疼痛,不由得咬緊了牙關。

  “是啊,你還活著。”這個聲音……殳言抬頭看去,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長得壯壯實實。

  “是孝哥將你從山下扛回來的。”一人說道。孝哥……這個年輕人?

  果然,那年輕人瞧著殳言 腆的笑了笑,紅了臉。

  “謝謝。”殳言笑道,看了看自己四周,不禁大呼:“蛐蛐呢!蛐蛐呢!?”

  眾人皆一頭霧水,那被喚做孝哥的人卻道:“姑娘的東西,我們都未曾動過,就在你的身邊放著。”孝哥所指的是放在床邊的幾個布袋,幾條布毯,還有一方已經洗淨折好的白絹……

  殳言握住那白絹,手不禁顫抖了起來,抬頭問道:“蛐蛐呢!”見眾人迷惑的神情,只好又道:“和我一起的那個年輕人呢?”

  眾人互相看了看,低下頭去,沒有說話。

  “他在哪!”殳言掀開被褥掙紮著從床上下來,卻感一條腿疼的厲害,這才發現自己的左腿綁著夾板——看來是斷了……

  一位老人連忙扶住殳言道:“姑娘,我們也是希望你養好傷,不想讓你傷心……”

  “娘……”孝哥埋怨地喊了一聲,看向殳言道:“姑娘暫且安心養傷,那位小哥在另一處,不便前來罷了。”

  殳言聽著孝哥這樣說,不由得苦笑了一下,只能道:“多謝各位好心,但是請將實情告訴我,我只想知道……他的屍身現在何處?”

  眾人聽到殳言這樣說,都不小的吃了一驚。

  “姑娘,莫非你已經知道了……”孝哥擔憂的問道。

  “是的。”殳言點點頭,“他現在何處?”

  “我們將他放在村尾的空屋中。”

  “他沒事吧?!”殳言心急一時脫口而出,察覺到自己的失態,只好改口道:“我的意思是……他的屍身沒事吧?”

  孝哥道:“當時他在你身下,我見你還有氣息,而他卻……”

  殳言暗暗松了口氣,遂又微笑道:“謝謝大家……還不知我現在身在何處?”

  “這裏是陳村,我叫孝哥,這位是我娘。”孝哥笑著摟過一個老婆婆,就是方才扶住殳言的人。“這村子,平時很少有外人來,大家知道你來了,都送了好些東西過來,希望你快些好起來。”孝哥指著身後堆滿土產的木桌說道。

  “謝謝大家。”殳言笑著道,心中卻對那村尾的空屋掛記不已。

  “還沒問姑娘怎樣稱呼?”孝哥問道。

  “我姓殳……”

  待到那些村民都離去了,殳言才對孝哥說,自己想去那空屋看下……

  可是殳言的確行動不方便,只聽孝哥道:“若是殳姑娘不介意,我背你吧。”

  殳言心中還是多少有些不願,但是惦記著空屋中的蛐蛐,只能低著頭答應了。

  孝哥背起殳言向村尾走去,一路上,村民們都笑著看著他們,而孝哥也走得倍感矯健。

  這陳村並不小,走到村尾也耗了不少時間。此刻他們已經到了村尾的空屋前,孝哥一把推開了空屋的房門……

  “放我下來吧。”殳言道。

  “可是……”孝哥有些猶豫。

  “謝謝你了,我想自己走進去。”孝哥聽殳言這樣說,只好將她放了下來。

  殳言拖著左腿,一步一挪的走進了那間屋中——木板車上,那個熟悉的身影,除了衣衫有些破損外,一切安好……

  “蛐蛐……”殳言挪到了蛐蛐的身邊,順了順他額前的碎發,喃喃道:“沒事便好,沒事便好……”只覺眼睛一陣酸澀,匆匆拭去了眼角的淚光……

  “他……是你相公嗎?”孝哥問道。

  殳言和以前一樣撫著蛐蛐的面頰,只是癡癡的笑了笑,沒有回答……

  孝哥一直陪著殳言……而殳言卻絲毫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孝哥,我想住在這裏養傷,可以嗎?”

  “不行!”孝哥大聲說道,“你怎麼能同已死之人住在一起!”話一出口,孝哥便看到殳言那滿面的憂傷,心中不忍,又道:“大不了,以後我每天背你來,再背你回去,如何?”

  殳言心中只感無奈,卻也不想讓這些村民覺得自己有何異樣,只希望能盡快養好傷,離開這裏……

  “謝謝。”殳言向著孝哥點頭,算是答應了。孝哥見殳言答應了自己,心中一片歡喜。

  蛐蛐,等我……很快我們便可離開這了……

  入夜,孝哥的娘扶著殳言躺下,為她鋪好了被褥,小心體貼……殳言心下感激,連連道:“謝謝……”

  “姑娘客氣了,咱們遇見了也是緣分不是?”孝哥的娘笑了笑,“當初孝哥花了三晝夜將你從崖下背回來,我就知道我們緣分不淺了。”

  三天……

  “怎麼,那山崖離村子很遠嗎?”殳言心中忽然有種異樣的不安。

  “是啊……出去怎麼都有些不方便……不過我們村子比較隱蔽,沒那容易找進來,很安全,也算是個世外桃源吧。”

  如果這樣,那麼蝗……

  “姑娘,歇息吧。”老人俯身吹熄桌上的油燈,離開了。

  殳言躺在床上,卻始終睡不著,迷迷蒙蒙的熬到了天光……

  “娘,她醒了嗎。”

  “傻小子,這麼早就來了,背她去見那個死人嗎?”

  “答應過嘛……”

  “你別以為娘不知道你在想些什麼,這姑娘的確生得俊,如果能夠……”

  “娘,小心讓人聽見……”

  殳言握緊了枕邊的床巾……忍一會吧,忍到自己能離開……

  蝗在崖下尋找了大半個月,始終不見殳言和蛐蛐的身影……

  那日他匆匆下山,卻已經不見他們……縱是死了,屍首也該在啊……莫非被人救了,亦或是殳言她已經離開了……可是他分明的在崖下發現了血跡……一個受傷的女子和一具屍體又能走多遠呢……蝗始終在崖下尋找著,但卻沒有發現任何蹤跡,每天靠著一些野味和野菜將就著,如此便是一個月……

  殳言恢複的都算快,一個多月便已經能夠下床支撐著走動了。孝哥為她做了一條拐杖,殳言每天都用著它走到村尾的空屋中,直到半夜才回來。時間一久,村裏的人便開始議論了起來……他們不明白為何那具屍身,這麼久都不見一點腐敗,甚至連絲屍氣都沒飄散,更不明白那個少女的所作所為……

  “孝哥,那姑娘這是不是……?”有人指了指自己的頭,小聲向孝哥打聽……

  “你才有毛病呢!”孝哥總是很不耐煩。

  “那具是不是屍體啊,為何都不見腐敗啊,難道是因為天氣冷?”

  “就是啊,邪門。”

  “孝哥,你到底打算怎麼樣啊?”

  “娶了她吧,孝哥,村裏可沒有比她更好看的姑娘了。”

  “對對,然後趕緊把那屍體埋了!”

  孝哥低頭想了想,轉身離開了……

  村尾的空屋,房門緊閉……孝哥知道,她在裏面……

  輕輕推開那房門,孝哥居然看見少女的紅香落在那具屍體的唇畔!

  “你在幹什麼!”孝哥一把將少女拉了起來,大聲質問著,“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少女拭了拭自己的嘴唇,幽幽笑道:“我知道。”

  隱隱的,孝哥看到少女那有點妖異的笑容,迷人卻又讓人心涼,她的嘴角浮現著點點瑩亮的藍色,讓那個笑容在孝哥眼中愈發迷離了……

  “你晚上記得回去吃飯,娘做了好菜等你……”孝哥輕輕松開殳言,離開了……

  “娘……”

  “什麼事?”母子倆擺放著桌上的飯菜,等著殳言的回來。

  “我要娶她,一定!”

  老人眼中漫出驚喜的光彩,似乎這句話她已等待了許久……

  “我這就去准備!”老人放下碗筷,在裙邊抹了抹自己的雙手,走了出去。

  孝哥坐在了桌邊,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這樣說,只是有種很強烈的欲望——想將少女從那屍體身邊帶走……然後,開始新的生活……

  殳言輕輕關上空屋的房門……

  “再見,明天我再來看你……”她笑了笑,拄著拐杖離開了……

  村中的各戶紛紛點起了夜燈,從各家各戶中不時傳來歡笑聲……殳言聽在耳中,卻覺那笑聲始終離自己很遙遠——自己始終與歡樂無緣……殳言想著,腳下一絆,向前倒去……

  “你怎麼不等我去接你?”

  孝哥……

  殳言稍稍站直了身子,抽開被孝哥扶住的手道:“總是麻煩你……更何況,我自己可以走回去……”

  孝哥亦沒有多說些什麼,伴在殳言身邊往回走去……

  就在孝哥家房門口,殳言忽然看到有個黑影急匆匆的向村外跑去……

  “那個人……好像是泉伯?”殳言自語到。泉伯是村上的生意人,經常出外置辦一些貨物,也幫村裏人帶些外面的東西回來……可是如今入夜了,他這麼匆匆的跑出去,不知道是為了什麼事情?

  “沒有人啊……?”孝哥道。

  殳言再看了看,的確已經不見蹤影了,怕是出了村子……殳言不願多去顧慮別的事情,只道也許是自己看花了眼,進了屋中……

  孝哥的娘已經笑著坐在桌邊等候著了,桌上是豐盛的飯菜……老人扶著殳言坐定,便開飯了……

  殳言吃著那松軟的米飯,喝著可口的熱湯,心中不禁感激起來……

  只可惜……這種平靜的日子,卻不是和蛐蛐一起……

  蝗一直在崖下守著,只因他曾經上到崖上打聽過……那些人懼怕蝗身上的血色,皆不敢有所隱瞞。從他們口中,蝗得知這崖下確實有個村莊,只是與世隔絕,沒有人知道它到底在何處……

  我就不信,他們一輩子老死在裏面!

  蝗每天都在崖下走走看看,可是一個多月來,仍然沒有見著半個人影……

  蝗的擔心與日俱增,忽然,身後傳來草木倒下的聲音,蝗下意識的在一旁隱藏了起來——只見一個背著大包裹的中年男子急匆匆的走了過去……那包裹中露出了些許紅色的衣角,還有……鳳冠的寶珠……

  哈,原來是要成親,才憋不住出來了嗎?

  蝗唇角一揚,悄悄的跟在了那人身後……

  緩緩睜開自己的雙眼,殳言發現周圍一片紅色,狹窄的很……

  這是哪?

  殳言用力甩了甩頭,卻覺頭中像釘了木樁一樣,又疼又沉……

  慢慢的,耳邊的鑼鼓嗩吶聲越來越清晰……

  扯下蒙在頭上的帕子……居然是鴛鴦蓋頭!

  “你們要幹什麼!放我出去!”殳言用力喊著,卻出不來一絲聲音……對了,那晚喝了湯便睡下了……莫非!?……

  殳言在身上摸著符咒,卻發現紅袍下的自己居然一絲不掛,更別說什麼符咒了……

  “可惡!”殳言咬牙想要撞開轎門,可是轎門卻被釘得死死的,而殳言全身乏力,即使撞破了頭顱也是徒勞……只能神智不清的等待著從這狹窄的花轎中出去……

  按照村中的規矩,娶親要圍著村子轉上三圈……此時的孝哥紅光滿面,騎著那頭黑黝黝的小毛驢,走在前面,向著迎上前來祝賀的人們揮著手,道著謝……

  “孝哥……”一個打鑼的少年附到孝哥耳邊道,“那個外人怎麼辦?”

  “不去管他,泉伯不是把他打暈了嗎?”孝哥依舊看著村民笑著說道。

  “可是……那人的樣子雖然恐怖,但是和新嫂嫂的裝扮極其相似,會不會是嫂嫂的親人,如果是……”

  “本人再去給他負荊請罪!”孝哥有些不耐煩了,埋怨那少年壞了自己的好心情。少年見孝哥臉色有變,顧自敲著鑼,沒有再吭聲。

  “你們用什麼東西打的我的頭!”一個聲音攔住了喜隊。

  那人全身雪白,只是胸前後背暈著大片的深紅色血跡,發絲有些淩亂,卻也遮不住眼中的怒火……

  “有什麼事情,等我成親以後再說。”孝哥向著那人喊道。

  “什麼!?”那人走了過來,摸了摸自己的後腦,紅了手掌……“你說我的血能等到那個時候嗎?”他將鮮紅的手掌伸到孝哥面前,面上帶著幾分挑釁的笑容,卻似感不到疼痛般……

  “蝗!……蝗!”殳言聽出來那是蝗的聲音,頓時清醒了許多……

  可是她卻喊不出聲來,又沒有力氣敲響轎門,只能……自己現在唯一能控制的只有自己的頭……

  “蝗!”殳言在心中嘶喊著,蹲在轎門邊,用頭撞著轎門,一遍又一遍……

  “蝗……蝗……蝗!……”殳言一次撞的比一次用力,額上鮮血濕了她的眼睫,順著眼中的淚淌了下去……

  “咚!……咚!……咚!……”那聲響傳到了轎外每個人的耳中……

  “怎麼,新娘不願意啊?”蝗心中一緊,向著那花轎走去。

  “站住!”孝哥攔在了蝗身前,“這只是我們村裏的習俗。”

  “廢話!”蝗用力撥開孝哥沖向那頂花轎。

  村民們紛紛舉起手中之物阻攔他,喜杖,鑼捶……蝗開始只是躲閃,最後伸出右手五指向那些村民的頸部劃去……

  蝗已不是蟲偶,但氣力還是有的,那一下下去,雖要不了性命,卻也都是見血見肉……

  “殳言!我知道你在裏面!”蝗掏出匕首將那轎們撬開,一把扶住了向外倒下的殳言,那滿面的鮮紅,蝗看了心中一陣揪緊……

  而孝哥見到殳言居然撞破了額頭都不願嫁給自己,心下很不是滋味……

  村民們見到此番情景,也都沒有再上前阻止,眼中看著,也愧疚起來……

  “蛐……蛐……”殳言握緊蝗的衣袖,擠出了兩個字。

  “還有一個人呢?!”蝗心中大怒,語氣近乎咆哮了。

  “你是說那具屍體嗎?”一人顫悠悠的答道。

  “在哪!”

  “埋了……”孝哥說著,扯下了自己胸前的花球,扔在了地上……

  “帶我們去!”蝗抱起殳言大聲喝著。

  孝哥走了過來,從袖中取出一粒丹丸,放在了殳言的嘴邊……

  “你要幹什麼?!”蝗側身一避,警覺的看著孝哥。

  “殳姑娘,這是解藥……對不起……”

  殳言看著蝗點了點頭,蝗這才允許孝哥喂殳言服下了丹丸。

  “我們把那位小哥埋在村尾了,你們隨我來。”孝哥說罷向前走去,眾人隨在了他的身後……

  遠遠的,蝗便看見了那個不高的孤墳,連塊碑都沒有……

  “蝗,放我下來。”殳言此刻恢複了不少……

  蝗輕輕放下殳言,孝哥卻欲走上前來想扶住她:“你的腿要小心……”

  殳言握緊蝗的衣袖,道:“蝗,別讓他碰我……”

  孝哥聽罷,黯然的將手縮了回去。

  蝗扶著殳言,一步步向那孤墳走去……

  走著,走著,殳言拖著她那不靈便的左腿,居然跑了起來……

  只見她撲到在那黃土之上,失聲痛哭……未幾,便用那顫抖的十指瘋狂地扒著黃土……口中念道:“我救你出來,我救你出來……”

  蝗看著心有不忍,亦上前幫著殳言……村民們看到……他腦後的傷痕凝結起了明顯的血塊……

  “你們看著做什麼,還不幫忙一起挖!”孝哥大喊一聲,眾人卻紛紛離去了。

  “我幫你……”

  “你不要動!”殳言咬著牙,看著孝哥道……

  沒過多久,眾人紛紛拿著鐵鍬而來,幫著殳言將那墳刨開了……

  依稀的,殳言看到了坑中那個熟悉的輪廓……

  她迫不及待的滑下坑去,用衣袖小心的擦去他臉上的泥土……

  勁風襲來,那天居然毫無預兆的將雨水傾盆而下……

  雨水很快將土中之人的面部沖刷的幹幹淨淨……

  殳言的聲音在雨中,大家都聽得分明,只是沒人知道……那是笑,還是哭……

  “好了殳言……”蝗彎腰將蛐蛐從土中抱起,“再不上去,就要被雨水淹掉了……”殳言扶著蝗站了起來。坑上的人紛紛施手將二人拖了上去……

  那場雨……陳村有印象的人都知道,從來沒有下得這麼久過……從來沒有這麼大過……

  殳姑娘和那個被叫做“蝗”的男子,還有那具屍體一直住在村尾的小屋中……

  沒有人知道他們是什麼時候離開的……

  村民告訴他們,那個小屋的主人原是村中的一個無賴,自己不會營生,便在村中行竊,最後讓村民趕了出去,臨走的時候,還被打斷了一條腿……有人說他在外面學了法術,賺了不少……十年前,他回過村裏,還了村民一些錢財……看得出來,他富裕了……對了,當時他最寶貴的是一條蝴蝶項鏈,那時還拿出來向村民炫耀了一番……

  “他後來去了哪……?”他們當時是這樣問的。

  村民也不知道,只是道聽說那人要去湘楚之地,那可是蠻人的地方……不過他卻說什麼最危險也是最安全之類……

  然後呢……

  然後他們就笑了笑……泉伯說那笑真是讓人心寒……

  孝哥從自己的娘親那,聽來了這些……

  看著殳言曾經拄過的拐杖,孝哥淡淡的笑了……自己把她在陳村的點點滴滴都留下了,她卻沒有帶走自己任何東西,就連回憶,可能都不會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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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六章 終章 桃花淚痣 上篇

  從紅葉的林幕中走出,留下黯然的悲傷……

  穿過飛雪的籠障,凍結了彷徨……

  看不見初春的笑容,捉不住雲端的紙鳶……

  樹蔭下的蟬鳴,無法展顏的夏浪……

  從月夜的林到這纖雲夢澤之地……

  一望無際的荒涼,一望無際的惆悵。

  葦花漫天,白了青絲……

  拾起光陰蛻去的殼羽,

  不是每片都有鮮紅的顏色……

  它們躺在那裏,慢慢的……消失了……

  我的終點會在哪……

  沒有,我亦不在乎……

  我最在乎的,一直在我身邊……

  誰也無法帶走……

  銀色的蝴蝶項鏈……能把他還給我嗎……

  殳言和蝗盯著那條銀色的蝴蝶項鏈,眉頭深鎖……這幾天,他們始終沒有弄明白這樣一條普通的項鏈如何與那長生藥有關……

  “你確定,這真的是那長生藥嗎?”

  “嗯,曲百納的確是這樣說的,說與這項鏈有關……但是究竟有何關系,她卻沒說……”殳言歎了口氣——且不說自己先前對那長生藥還有所置疑,現如今到了手的項鏈卻找不出一點門道來,心中不禁憋悶的慌……

  “要不,去找那和尚?”蝗看著殳言說道,“是他將項鏈給我的……”

  “正是因為如此,才更不能去找他們……”殳言握緊那蝴蝶項鏈,“他和國師在一起,很難說這不是他們布下的一個陷阱……”

  “看著……不像……”蝗低語道,卻聽殳言冷哼一聲……

  “我誰都不信……”

  聽到殳言這樣說,蝗不由得感歎……想當初,自己何嘗不是如此,如今重新活過,反而似轉了性般,心境平和、包容了許多……

  “蝗,我累了……”話音剛落,一道紅影從蝗的眼前落下……蝴蝶項鏈由中間斷成了兩半……

  “殳言!”蝗連忙捧起那斷開的兩截項鏈,看著手握赤刀的殳言大聲問道:“為什麼要這樣做?”

  “我不想再想這麼多了……也許,長生藥在這裏面……”殳言慌忙拿起蝗手心的項鏈仔細地看著……

  沒有……什麼都沒有……殳言癱坐在地上,目光再無轉動……

  看到殳言沮喪的樣子,蝗似乎想到了什麼……

  “我想起來了,當時我去長生園找你們的時候,確實聽到國師他們說,長生藥在這項鏈裏面!那個時候,國師身邊也站著一個和尚,但是年輕許多!”

  “他們是同一個人,那個僧人本就年青,胡子是假的!”殳言道,“你確定他們說那長生藥在這項鏈裏面嗎!”

  “確定!”蝗十分肯定的點頭。

  “那好……”殳言咬了咬呀,舉起赤刀對准那蝴蝶項鏈又是幾刀落下……一條項鏈已然四分五裂,卻仍是不見那長生藥的半點蹤影。

  “莫非這項鏈是假的!”殳言心中氣憤,一把將那項鏈拋入了火中……

  可讓她萬萬沒想到的是……那火堆中的黃色的火焰竟轟然成了青藍色,熊熊燃起,青色的火舌幾乎竄到了洞頂!

  殳言和蝗都看呆了,一時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殳言!”蝗頃刻間反應過來,“我們快帶蛐蛐出去!”只見蝗跑到那火焰之後,將蛐蛐扛了出來,拖著殳言便向洞外跑去……

  二人站在洞外不遠處,看著從那山洞中溢出的青光越來越明亮,然後……慢慢暗去……

  “要不要……進去看看?”蝗低聲問道。

  “嗯。”殳言點點頭,向前走去,卻被蝗拉了回來。

  “你在這等著,我進去看看,外一有什麼事情,還能有個照應。”蝗說罷,跑到那洞口,向其中探了探,小心地走了進去……

  殳言屏息等待著,不禁摟緊了蛐蛐……

  “殳言!”只聽洞中傳來蝗興奮的聲音,“你快隨我進去看看!”蝗笑著從洞中跑了出來,幾步奔到殳言身前,“來,我來帶蛐蛐過去!”

  殳言心中詫異,卻迫不及待的想去看個究竟了……

  他們跑到那洞口,一陣幽香隱隱飄了出來……進去一看,便見那熄滅的火堆處,兩粒冰籃色的寶珠,閃著清幽的光澤,如同夜明珠般……

  “長生藥……”殳言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一定是了!”蝗走過去,將那兩顆丹藥拾了起來,青色光映在他的臉上,是一種難以掩飾的喜悅笑容……

  “給你……”蝗將丹藥方在了殳言手中。

  殳言看著那兩顆冰籃的丹藥,心中竟緊張了起來……許久之後,只聽她說道:“萬一……這是假的呢……?”

  蝗見殳言如此說,苦笑道:“還有什麼比死更糟的,蛐蛐……已經死了,縱然這藥是假的,又能將他如何呢?”

  殳言心念蝗說的也不無道理,釋然一笑……

  這麼久……終于等到了……

  蝗記得,當時殳言將那兩顆丹藥含入了自己口中,撫著蛐蛐的面頰吻了下去……

  就和……那時的丹兒一樣……

  蝗扭過了頭,沒有看下去……

  但願,轉身後看到的……會是個好的結局……

  “大師……”黑夜下的雲來客棧廢墟中,曲老停下了腳步,“我想先回去看看陌橫……”

  “因為他們來了嗎……?”僧人繼續向前走著。

  “是的,純青他們已經到了長沙城。”

  “你在擔心什麼……你會見到他的……”僧人清清淡淡地帶過。

  曲老低頭凝神片刻,歎了口氣,只得默默跟上了僧人……

  “大師,我娘子不會有事吧……”

  陳老爺這時始終這樣問著,僧人卻不曾回答一個字。

  一方堆滿黑色殘灰的土地前,僧人止住了腳步……

  那被燒焦的門檻,那跌落的黝黑的門扉……

  “雲字一號房?”陳老爺心中不禁納悶。

  “這裏,原本也是官家府邸……”僧人輕聲歎道,跨過了焦黑的門檻,走了進去……

  “大師如何知道的?”陳老爺連忙跟上。

  只聽僧人重重的歎了口氣,道:“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這裏原本的戶主被下令滿門超斬,怨氣太深……”

  “怨氣?”曲老想了想,道:“莫非這場大火……?”

  “也怪她心急了,如此便暴露了……”僧人輕輕觸碰那仍然站立的竹椅,竹椅卻在瞬間傾倒了下去,散了開來……

  陳老爺看著兩人,只是瞪大著眼睛,摸不著頭腦,著急又擔心的樣子……

  僧人向外望了望……天快亮了……

  幾十年前的那天,也是在這個時候遇上的她……

  那時,她正縮在城牆腳下,懷中摟著一個破布被……

  每次自己經過都會給她一些吃的東西,她卻總是刻意的躲著,待人離去了,方才出來將那食物撿了去……

  刑場上,手起刀落……

  盡管自己不願見到這情景,卻還是來了。沒辦法,誰讓自己想要那屍體呢……

  那天風很大,雖然是正午時分,卻一絲陽光都尋不著,不知道是不是殺了太多人的緣故……

  人群中,她站在那,雙目直直的看著那些人的頭顱滾落,注視著他們的血從頸中噴灑出來……

  她的目光沒有一絲回避,嘴角卻已被牙關咬得鮮血直流……

  看著斷頭台上的人一個個傾然倒下,她扭頭沖出了人群……

  聽著周圍人的議論,說是這戶人的小姐和小公子至今仍然不見蹤影……

  小姐和小公子……?

  前後想了想……莫非……?

  那麼還有一個人在哪?

  匆匆尋至城牆腳下,聽到的便是那低低的哭聲……

  她一心抱著那個破被,並沒有注意到自己正在靠近她……

  “你……願意跟我走嗎?”

  她小小一驚,用那布滿血絲的雙眼打量著自己:“只要我和弟弟能飽肚,便跟著你……”

  那天……自己收了平生第一個徒弟……

  但是,卻連徒弟叫什麼都不知道——她不願說……

  她只是將懷中的破被打開,躺在其中的,是個奄奄一息的男孩……

  其後,在離開長沙城的路上,盡管有自己和她小心的照料,男孩還是快要死去了……

  她哭著讓自己救那男孩……

  自己當時雖然有些為難,但還是說道:“可以,但是不論我做什麼,你都不要阻止,也不要害怕……”

  那天……自己擁有了平生第二個蟲偶……蟒。

  沒有什麼原因,就是不忍心……

  但是這樣能讓男孩活多久,自己並不清楚……

  她似乎完全信任了自己,讓自己給她一個名字……

  還記得自己當時拍了拍她的頭,笑道:“娜雅,從今以後,你便叫做娜雅……”

  “接下來怎麼做?”曲老——那位從前的國師,見僧人思緒有些飄散,壓低了聲音問道。

  僧人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矗立在原地,閉上雙目,頌起經來……

  曲老和陳老爺心中都不解,但也都沒有說什麼,只念大概是時機未到……

  就那樣,半個時辰的光景在經文聲中無可奈何的過去了,僧人依舊沒有任何動靜,甚至連腳步都未挪動一下……

  曲老正欲開口詢問,忽聽外面傳來了腳步聲——似是有人向這邊奔跑而來……

  莫非……是那殳姑娘想通了!

  曲老迎上前去,卻正正撞到了一個人……不是殳言,而是……

  “純青?你如何到這來的?百納……發生了什麼事?!”曲老見那純青和百納的臉色都十分驚慌,擔憂起來……

  “師傅,少爺他……”純青說道中途又咽了下去。

  “我們按照你的吩咐,將少爺帶到這來,安頓好等著你。這些天都相安無事,誰料剛才……”百納捏緊了拳頭,“少爺本來心脈都已完全長好,還有氣息……可就在剛才,吐了一口血後,斷了脈象……”

  “什麼!”曲老額上的青筋浮起,對著那僧人大喊一聲:“大師,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僧人的經文嘎然而止,只聽他輕聲道:“她來了。”

  未幾,便又聽到那急促的腳步聲……

  “和尚!我要殺了你!”紅衣少女手舉赤刀向這雲字一號房沖了進來,完全沒有在意周圍的人……赤刀直逼僧人而去……

  “殳姑娘!”純青瞬間制住了殳言,將那赤刀辟落在地。

  天色幾乎已經大白,眾人看到,殳言的臉上血淚縱橫,唇角都已經咬破……

  “殳言……”這時,一個微弱的聲音傳入耳中,眾人向外看去——只見蝗靠在焦黑的門框邊,支撐著走了進來,整個左肩已經被血浸紅,在那白衣上尤其顯眼……他驚見殳言被純青制住,用盡氣力大呼:“放開她……放開她,卑鄙小人!”

  純青心中一驚,松開了手……

  殳言掙脫著跑到蝗的身邊,扶住他,哽咽道:“你為何還要跟來?”

  “幫你討個公道……”蝗笑了笑,走上前彎腰拾起那跌落在地的赤刀,交給了殳言,“拿穩了……”

  殳言感激地點了點頭……

  “蛐蛐呢……”曲老一聲,換來的,是殳言和蝗那憎恨的眼神……

  “和尚,你竟然給我們假的長生藥!”殳言看向僧人怒斥道。

  僧人歎了口氣,輕輕的搖頭:“不,那蝴蝶項鏈是真的,是我當時親手打制送給他們娘親的……那其中的長生藥見陰火凝聚,也是真的。”

  “那為何……”殳言還未說完,便聽僧人道:“你們隨我來……”只見僧人離開了一直矗立著的地方,用那禪杖向下一頓,方才他腳下那片焦土轟然陷下,出現了一個長長的梯階……

  這似乎是羅教之人慣用的方法……莫非,老太婆師傅真的藏身與此!難怪先前會覺得同她已經十分靠近了……

  “殳姑娘……”僧人看著殳言,微微笑了笑,“願意和我一起下去嗎,到時你便能知道事情究竟是如何了……”

  “我娘子是否也在下面!”陳老爺迫不及待地問道。

  怎麼老板娘不見了?……雲來客棧被火燒了……殳言這才稍微理了一下思緒,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隨我下去吧。”僧人說罷,提起袈裟便向那梯階下走去……

  陳老爺連忙跟上,曲老和純青百納也跟在了其後……

  殳言看了看蝗,似乎在問——要下去嗎,萬一又是個陷阱怎麼辦……

  “大不了一死!”兩人居然異口同聲,各自苦笑了一下,向那地底深處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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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六章 終章 桃花淚痣 中篇

  流水不曾在我面前停下腳步……

  折下花枝,卻枯萎了……

  日邊的雲,等著他的經過……

  月下的影,盼著他的離去……

  指間的陀羅香,淡去了什麼……

  青沙訴說著,他離去了……

  清風不曾在我身邊圍繞……

  攀上牆頭,卻不見風景……

  鏡中的花,等著人來采摘……

  手中的鏡,守著年華碎去……

  指尖的赤火,焚掉了什麼……

  他離去了,陀羅香散發著幽香……

  下到越深,便越能聽清那低低的吟唱,那聲音順著梯階而上,冰敷著每個人的心尖……

  陳老爺不禁顫抖起來,連聲說道:“是她……是她……”

  “你是陳村的人?”蝗問道。

  “你們如何知曉?”陳老爺得聲音抖得厲害……

  蝗和殳言皆冷冷一笑,沒有回答他……只是繼續問道:“你怎麼肯定是她?她又是誰?”

  陳老爺的脊背一下涼透了,沒有答上話來……

  曲老走在中間,面色瞬間冷凝了……

  “我……曾經是那老太婆的徒弟……”陳老爺沒有回頭,繼續摸索著向下走著,聲音飄到了每個人的耳畔……

  “何止如此,你還殺了我家少爺!”百納狠狠地說道,若不是他,今天也不會發生這些事……

  “那你曾經也是蛐蛐的領路人?”殳言問道……看來,他對蛐蛐也好不到哪去……

  “不,不……我沒有做過他的領路人,我遇見他們的時候,他就是一具屍體了……”陳老爺急忙辯解,停下了腳步,回頭看著身後的人說道……卻沒有一個善意的眼光……無奈,只好繼續向下走去……只是脊背更冷了……

  那地底的歌聲越來越靠近,曾經聽老太婆唱過……婉轉,陰郁……如同抽不出絲的蠶繭……

  殳言看著眼前的那些人,不禁握緊了腰間的赤刀……

  “到了。”僧人停在了梯階的底端,等待身後的人紛紛下來,站定。

  “怎麼不走了?!”陳老爺一顆懸著的心始終顫顫悠悠,沒有放定過。

  “我是想告訴你們,他的夫人……”僧人看了看陳老爺道,“也在裏面,你們若是見到了什麼,千萬不要輕舉妄動,不要傷了裏面的人……”僧人又看向殳言,“包括你的師傅……”

  殳言避開了僧人的目光,沒有回答……

  僧人輕歎道:“隨我來……今天把這一切都了結了……”

  一行人跟著僧人向前走去——地底很黑,誰也沒有燃燈。他們默默的走著,各自在心中揣測著即將要發生的事情……而殳言更是已將那赤刀持在了手中,握得緊緊的……

  忽然,僧人向上拋出一張紙符,符上燃著青色的火焰,緩緩飄落……只聽一聲轟響,青色的火焰順著一個固有的軌跡燃燒開去……不多久,便勾出了一道青色輪廓……是個石門。

  “你們退後……”僧人吩咐了一句,將右手撐在石門之上,默念起咒語……

  隨著咒語蔓延的,是那青色的火焰——它們在那石門上縱橫交錯,更將僧人的手吞沒了……

  每個人的面孔在青色的火焰下都是陰冷的藍色——他們全都屏住了呼吸,只因那咒語帶來的脅迫感實在是不小……

  許久之後,火焰漸漸滅去……僧人亦停止了念咒。他那被青火灼燒的右手居然一點傷痕都沒有……只見僧人輕輕拭去額上的汗珠,黯然一笑……

  就在他笑的那一瞬,石門頃刻間崩塌了……一個明亮的洞穴出現在眾人眼前……那是一種很溫暖的黃光……

  師傅……

  殳言此刻幾乎確定老太婆真的在此了……

  僧人沒有在招呼身後的眾人,而是獨自走了進去……

  陳老爺迫不及待的跟了上去;曲老思索了片刻,也和純青百納一同走了進去;而殳言和蝗則是慢慢的走在了他們的後面……

  洞穴中,隨處可見的是那散了架的白骨……

  僧人一邊穩步向前走著,一邊閉目頌經;陳老爺卻走得膽戰心驚……

  曲老一行人和殳言都是面無表情——這種場景,他們都已習慣成自然,視而不見了……

  “老爺!”是明鳳的聲音,看來她還很精神……

  只見明鳳向後綁住了雙手,此時正躺在那地上起身不來……

  “明鳳!”陳老爺欲沖上前去救出明鳳,卻不想被那僧人攔住了。

  僧人看著陳老爺微微的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再向前……

  “娜雅……是我,出來見我。”僧人說著,撕下了白色的胡須,將其棄在了地上……

  陳老爺看向僧人,不禁要將自己的眼珠看出來……那是怎樣一張俊美的面容,尤其是眼下那顆淚痣,有如點睛之筆……

  只是那靜謐的容貌,卻被突如其來的一陣狂笑聲粉碎了……

  “你不是死了嗎?你不是死了嗎!”

  “娜雅……”僧人只是喊著名字。

  隨著一張符紙的飄落,一個紅影漸漸浮現在明鳳身旁——是個紅衣女子……

  師傅……?

  殳言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就是自己的師傅,因為……

  那紅衣女子的長發如同黑色的錦緞,垂到了腰際,更是遮住了她半個臉頰……那容貌雖說不上是最美,卻因為一雙含淚的鳳目,顯出不一樣的姿色來……

  想起那滿面溝壑的老太婆……殳言不禁贊歎,莫非這就是長生藥……

  “殳姑娘切莫動心……”僧人話還未說完,那紅衣女子——娜雅便擲了一個符咒過來,打在了僧人身上,融掉了半片袈裟……

  “和尚,莫說風涼話!”在她的聲音中,能聽到齒間摩擦的聲音……

  僧人卻道:“蟒呢?”

  娜雅的臉色驟然變得如同淒霜一樣……

  “怎麼……莫非,你為了煉制長生藥,連蟒的骨灰也用上了?”

  “你閉嘴!”娜雅揚起頭大呼一聲,黑發飄散開,那被遮住的半張面孔,居然已經腐朽了,露出了布滿血絲的眼珠……

  “長生藥練不出來,便想尋張好看面皮換上?”

  “不……”娜雅悲傷的哭了出來,一邊血肉猙獰,一邊卻是帶雨梨花……

  “娜雅……”蝗不敢置信的走了出來,“你真的是娜雅?”

  “蝗……”娜雅捂住自己醜陋的半張面孔,“廉師妹呢?”

  蝗眉頭一蹙,低下頭去,道:“死了……”

  “為何?她不是有三顆丹藥嗎?”娜雅不相信,“可我當時並沒有將那藥丟入火中……”

  “被搶去了一顆。”曲老說道,“都怪我那徒兒不好……”

  哼……娜雅冷笑一聲,斥道:“你們曲家人,沒有一個好人!”

  “娜雅!”僧人將那禪杖頓地,“你師妹最後都算迷途知返,你為何到如今仍是執迷不悟……”

  “迷途知返……?”娜雅大聲笑了起來,反唇道,“可是蝗不是好好的站在這嗎?……我呢,我什麼都沒有,蟒救不了,蛐蛐也救不了……甚至連自己的容顏都救不了,我做錯了嗎?我只是希望一切都變好而已!”

  “放了明鳳吧,她與你們的恩怨一點關系都沒有……”陳老爺開口乞求道,就差跪在娜雅的面前。

  娜雅不屑的掃了陳老爺一眼,對著曲老說道:“他就是殺你孩兒的人。”

  “我知道。”曲老注視著娜雅……

  “為何你不氣憤,你不殺他泄憤?!”娜雅指著陳老爺質問著曲老。

  “就算讓他償命,對我孩兒半點好處都沒有……我只想知道,為何你獨獨選中了陌橫?”

  娜雅詭異的笑了笑,那捂住半邊面部的手,正從指縫中湧出血來……

  “因為我恨你們曲家的人。再就是,那小孩和蛐蛐小時候太像了,我想這真是上天助我,讓我找到這麼好一個續放符咒之人……”

  僧人無奈的歎道:“你又可曾知道,蛐蛐正是曲家的人,是雪蝶的兒子。”

  娜雅瞬間呆住了,怔在那,半天沒有說出話來……

  怎麼,救了仇人的孩子很後悔嗎?殳言心念,只覺自己對那老太婆師傅了解太少了……

  “好!好!……”娜雅的笑聲出人意料的越發猖狂,卻也越發空洞,“那我可算是一箭雙雕了!看來真是天助我也!你們曲家,從此再無男丁,以後也再不會有曲府的人了!”

  “你為何如此恨我們曲府?!”曲百納再也忍不住,插口問道。

  “哼……你問他!”娜雅瞪著僧人。

  僧人卻低頭頌起經來。

  “出家了,就可以什麼都不必理會了嗎,就可以忘掉以前的事情嗎?”娜雅憤憤地說道,“你不說,那我便告訴他們……”娜雅向前走了兩步,“若不是當時他帶著長生藥去救曲府的少奶奶,就不會耽誤了蟒,害他枉死……”

  僧人什麼都沒有說,低聲頌著經……

  “既然蟒已經死了,為何你回來還要給他吃那長生藥!?”娜雅走到僧人面前,靠近了,逼問著……

  僧人緩緩睜開雙目,道:“我當時並不知道那樣救不了他……”

  什麼!死了,便不能吃那長生藥嗎……殳言和蝗同時怔住了……隱隱的,殳言那握住赤刀的手抖了起來……

  “你真是想救蟒?你是想救那女人!”娜雅一掌扇向僧人,看著血絲從他的嘴角游了出來……

  “不是。”僧人冷言道,沒有再多的話語……

  “你用蟒試藥!”

  “沒有。”

  娜雅仰天大笑……對著眾人哭道:“你們知道嗎,死人若是吃了那長生之藥,非但不能起死回生,更會變成行屍走肉……蟒雖然做了十年的蟲偶,卻仍與六歲的孩童無異,但死後的他居然差點要了這和尚的命,更差點殺了我……我是他親姐姐啊……到頭來,不僅要親眼看著他死,還要在他死後,再親手殺了他……他才六歲,他才六歲……”

  言語見,娜雅揪住了僧人的衣領,淚水順著她的臉頰滑落,那顆赤裸在外的眼珠居然也流下淚來,卻如鮮血一般……

  殳言此刻幾乎快要站不住,全靠蝗扶著,才沒倒下……

  蛐蛐……蛐蛐……

  那一刻,自己將長生藥喂入他的口中……總算守到他睜開了雙眼……卻沒想他的右手居然向自己喉嚨削來……若不是蝗及時將自己拉開,恐怕早已丟了性命……

  而蝗更在和他的周旋中,被他傷了左臂……

  不論自己怎樣哭喊,他都清醒不過來,完全不似以前的蛐蛐,那個曾經用右手為自己擦去眼淚的蛐蛐……如今卻對自己和蝗舉起了右手……那如修羅鐮刀般的右手……

  血色在山洞中飛濺,落在了自己的臉上……

  不行……蝗和自己都不能死在這裏……

  殳言和蝗頗費力氣才用那止行符暫時定住了蛐蛐……二人藏好了他,這才一同跑了出來……

  “為何你不早說!”殳言沖上前對著那僧人喝道,“你是故意的……”

  僧人看向殳言,淺淺一笑:“我說了,你又會信嗎?”

  “難道,蛐蛐也像蟒一樣嗎?”娜雅笑中帶著一絲苦味,“好……好……我就是要讓他們受盡折磨!”

  “師傅!”殳言快要哭了出來,“蛐蛐死時還念著你,說你對他還是好的……說你美麗……”

  她一度哽咽,“為何……你不救他!”

  “你以為我不想嗎,我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死了……我倒要問,為什麼你不好好待他,等著我回來?!”

  殳言被這話一驚,緩緩扭頭看著曲老……

  只聽娜雅的笑聲再次響起:“是他為了救自己的兒子逼死蛐蛐的嗎……看來他們曲家的人竟然還會自相殘殺……我可為我的蟒報了仇了!”

  “娜雅……不要再說了!”僧人大喝一聲,洞穴中忽然安靜了下來……

  “蟒的死,我是萬萬沒有想到的……因為……雪蝶做蟲偶的時間要長過蟒……我便先去趕著救她……沒想到卻與她失之交臂……這來來回回又耽誤了不少時間……我沒想到蟒會……更何況那長生藥極陰,蟲偶在未見日光之前,也是不能服用的。”僧人看著娜雅說道,眉頭深鎖,舒展不開……

  “哈……哈……”娜雅捂住那腐敗的半張面孔跪了下去,“我還盼著蟒能長大成材,也不枉辛家那麼多冤死的人命……沒想到……最後竟是自己親手殺了他……”

  “師傅……”殳言見娜雅言辭淒涼,不禁同情起來……殺死自己的親生弟弟,一定很難受吧……

  “殳言……”娜雅看著殳言,邪邪地笑了笑,“我之所以收你為徒,是因為你和我很像……我在刑場,看見你親眼目睹你父親的頭顱落下……”

  “娜雅!”僧人攔在了娜雅和殳言的中間,“你沒有殺死蟒,若不是你,當時死的便是我了……”

  “如果那天你沒有刺中那個女的,死的就是我……謝謝你……”

  蛐蛐的話回響在殳言耳畔……

  真的……很像……

  殳言地眉頭再也撐不住哀傷,壓著眼眶中的淚水一湧而出……

  “對不起……”僧人亦蹲下道,“我辜負了你的心意……”

  “師傅……”娜雅顫抖的一聲,低下了頭去……“你心中只有雪蝶……沒有廉師妹,沒有蟒,更沒有我……”

  “不是的……”僧人靠近了說道,“你為何不相信我,從來都不相信……”

  “我相信你愛著雪蝶……”娜雅不屑的笑道,“那蝴蝶項鏈不是你送給她的嗎?”

  僧人只是微微的搖頭,卻說不出什麼來……

  “師傅,從見到雪蝶的第一天,我便嫉妒她……我多希望自己是那蟲偶,你們都愛她……”

  僧人一把握住娜雅的手,從前襟拿出一只桃花簪子,花蕊處一顆血玉,紅似血滴般……

  “這是我早就打算送給你的……卻,一直沒有機會……你太恨我了……”

  娜雅顫顫的接過那桃花簪子,不禁大笑了起來,只是那笑中閃著淚光:“一只桃花簪子便想騙我嗎,我若不是煉丹放了把火,若不是將那掌櫃夫人虜了來,你會來找我嗎?”她將那桃花簪子緊緊的握在手中,似要掐出血來,“為何五十年前不給我?為何要裝死,為何要出家?!”

  “我……不想這世上還有長生藥,便只有將他們全部服下,一時間,腹如火燒,以為自己命不久矣,便向丹兒交代讓你們莫去尋那蝴蝶項鏈和其中的長生藥……可我萬萬沒想到那長生藥竟然被你取去兩粒,使得你和丹兒因此備受折磨……我好了以後,有試著去找你們,你們卻像從這世上完全消失了般……直到十年前遇見縱橫,我才徹底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這……全是你的錯!”娜雅說著,瞬間將那桃花簪子刺入僧人胸口……血,很快浸開……

  “我在地獄等你……只可惜,又會見到雪蝶了……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娜雅反複念著,手仍緊緊握住插在僧人胸口的桃花簪子……直到桃花簪上再也不見手的蹤影……

  腐敗的面容連同那桃花面一起,化成了赤色的沙,落了滿地……

  僧人木然的將那桃花簪從心口拔出,握在手中,蹙眉哽咽了……他握起地上一把赤沙,撕下袈裟的一角將其包好,放在了胸口……

  默默望著手中的桃花簪,紅火漸漸在僧人手中燃了起來……淚滴在紅火上,卻澆不熄那誓要熔掉桃花簪的火焰……

  “娜雅,你帶著這只簪子走,雪蝶便會明白的……”

  朦朧的清晨,雪白的陽光……

  只覺唇邊淡淡的香……慢慢化開……

  很甜……也很溫暖……

  那嬌紅的桃花面容,掛著羞澀的笑容……紅裙在陽光下靜靜地躺著溫柔的火焰……

  他笑了笑,輕輕摟過了她……

  只聽耳邊那溫柔的呢喃……

  ……

  師傅……

  ……

  ……

  ……

  我喜歡你……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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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六章 終章 桃花淚痣 後篇

  師傅……

  殳言看著娜雅化成飛灰……

  她就這樣死了……和丹兒一樣……殳言心酸不已,卻也不願多想心酸的理由……只是注視著跪在地上的僧人——那些牽絆太複雜了……

  娜雅的長生藥……救不了她自己嗎……

  那麼我……

  蝗捂著自己的心口,隱隱的感到一絲疼痛從中蔓延開來……

  “殳言……”僧人的情緒似乎很快平複了下來,“你看到了,這一切到頭來,都無法扭轉……我也無能為力……沒有煉制長生藥的心,是煉不出長生藥的……”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殳言轉身便向那洞穴外跑去,甚至沒有顧及蝗……

  “殳言!”蝗欲追上她,卻感肩頭一陣撕裂的疼痛……施手扶住他的,是純青和百納……

  而陳老爺此時已將明鳳松了綁,只是那明鳳神情有些恍惚,一對眼珠子一直不知道看向何處……

  “謝謝你們!”陳老爺跪在了僧人面前,“你們要我怎樣做?”

  僧人走到曲老身邊道:“你應該問他。”

  曲老揮了揮手:“你們走吧,以後好自為之。”

  “多謝恩人!”陳老爺接連磕了幾個響頭,扶著明鳳離開了……

  “接下來……是陌橫了……”僧人輕歎道,轉身向洞外走去。曲老幾人跟在了他的身後……

  殳言的十指扒著地上的枯葉,一把將蛐蛐從那枯葉坑中拉了起來……

  卻見蛐蛐的眼中爆滿血絲,更將自己的牙關咬出血來!

  “蛐蛐……”殳言心中難受的緊,卻還是背起他離開了……

  莫非真讓我親手殺了你……不會的,我一定不會的……

  那條路不知怎的,竟然布滿了禪鈴聲,攪得殳言心中亂如絲麻。

  顛簸著一路,殳言也不知道自己要跑向何方,只知道,那僧人和國師定不會放過蛐蛐,所以一定要逃走……一定!

  一陣勁風迎面逼來,呼啦拉的將殳言的紅裙抽起……

  眼前視野開闊了許多,卻……再無去路……那懸崖後的便是蔚藍高爽的天空……

  “殳言!”

  身後傳來蝗的呼喊,回頭望去,竟是國師那一行人……

  “別過來!”殳言向後退著,卻不知那崖上的烈風已將止行符吹去了……

  殳言還未來得及反應那從眼前飄走的一張張止行符,便覺頸間一陣冰冷——背上的蛐蛐掐住了她的喉嚨……

  “蛐蛐!”蝗奔上前來,“她是殳言,她是殳言啊!”

  蛐蛐將殳言整個人提了起來,眼中的血絲已將那黑白分明的眸子染得通紅……

  “殳言,你若取出符咒,他便不會那麼痛苦了。”僧人喊道,曲老卻不忍再看下去……

  “蛐……蛐……”殳言看著那猩紅的雙眼湧出淚來……

  她的淚珠從眼角滾落……慢慢的……殳言從前襟艱難地摸出一個赤紅的六角符咒,劍指夾住,斷斷續續地念道……

  我……羅教之眾……

  從何而生……

  皆歸……何處……

  再無日月……

  萬滅……神骸……

  那朵血色的花,在殳言眼前綻放……隔著淚眼,像極了彼岸花……它就那樣微微一顫,化成了星屑……

  蛐蛐……

  頸部的氣力漸漸弱去……殳言跌落在地上,匆匆握住了蛐蛐的手……這才發現,蛐蛐掐住自己的一直都是左手,而那右手,黯然的垂著,似斷了般……

  “蛐蛐……”殳言張口正欲說什麼,風卻吹散了眼前的一切……

  什麼都沒留下,只是地上又多了兩個六角符咒……也是鮮紅的……

  “你們滿意了?”殳言拾起符咒,捧在手中,向那斷崖奔去,面對著碧空,縱身躍下……

  曲老似是早有准備,沖上前,緊緊的握住了殳言的手臂,半個身子卻也被帶了下去……

  “師傅!”純青上前握住國師的手臂,想要將那二人拖上崖來……

  僧人、百納和蝗也紛紛上前來幫手。不論上面的人怎樣呼喊,殳言都無動于衷,只是靜靜的淌著淚……

  “殳姑娘……你還年輕,這世上還有許多值得你留戀的……”曲老說道,“你爹……一定不願你這樣。”

  曲老說罷,手一上力,自己向下借力,順勢將殳言拋了上去,讓僧人他們接住了,自己卻只被純青死死的抓住了半個手掌,眼見馬上就要脫去……而純青也已將半個身子伸下了懸崖……

  “師傅……”純青掙紮著喊道……

  “縱橫,抓緊啊,我拉你上來……”一個男孩拉著另一個男孩的手,用盡力氣將快要落崖的孩童拖了上來……

  “沒有人逼你……你……為什麼要跳崖呢!!?”男孩站在崖邊對那驚喘未定的男孩喊道。

  “我……我不出家!”

  “沒有人逼你,沒有人逼你出家,我們去和爹娘說啊……”

  “娘死了……爹不會管我們了……”男孩喘息著說道,看著崖邊的男孩冷冷一笑,“哥哥,幫我一次吧,我不想出家……”

  他只是輕輕一推,崖邊的男孩便像落葉般倒向崖底,墜下雲霧,不見了蹤影……

  “那天……哥哥便是如此將我拉上了懸崖,我卻將他推了下去……如今他死了,真正該隨他去的,不是殳言,而是我……替我好好照看陌橫。”曲老說罷掙脫了純青的手,鴻羽般向下墜去,再也看不到了……

  “縱橫!”僧人握緊了禪杖……看著在崖邊呼喊的百納和純青,看著蝗懷中的木然的殳言……

  都結束了嗎……

  “崢嶸!”阿默守在榻邊,忽然大聲喊了起來……

  “怎麼了!”崢嶸匆匆從房外進來,走到榻邊焦急的問著。

  “少爺……少爺……”阿默興奮的指著躺著床上的年青人,只見他胸口微微起伏,似是有了氣息……

  “太好了!”崢嶸不禁和阿默握住了雙手,“看來師傅他們成功了!”

  “是啊!”阿默和崢嶸相視著,笑著……

  那榻上的年青人,就好似睡著了般,卻又像在閉目靜靜聽著少女們的話語……只是,沒有人注意到,一滴淚順著年青人的眼角滑落,沒入了耳後的青絲……失了蹤影……

  碧空……鋪展著棉屑般的白雲……

  曲崢嶸正收拾著瑣碎之物——過兩天,他們便要動身去師傅的故鄉了……師傅家中的牌位又多了一塊,依然沒有字……

  自己並不是那麼想走,因為……有個人說要來,卻始終沒有來……

  曲崢嶸不禁望著遠處發呆……一個熟悉的白影闖入了她的視野……

  他手上握著銀白的匕首,一步,一步,向自己走來……

  “按照約定,你現在可以殺了我了。”他將匕首放在了曲崢嶸的手中,輕輕撐開了衣領些許……

  自己從來沒有如此平靜的看著他……曲崢嶸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一筆勾銷。”她將匕首遞給蝗,“這麼久,早就想通了,更何況……我和葉語是好姐妹,殺了你,她可要怪罪我了……”

  “阿默……?”蝗握著匕首,道:“怎麼沒看到她?”

  “這個……”曲崢嶸猶豫了一下,“這一年有個人一直在追求她,今天那人便要成親了,就在城西……”

  蝗瞬時瞪大了雙眼,扭頭便跑,不忘回頭對著曲崢嶸道了聲謝謝……

  崢嶸看著蝗遠去的背影,不禁笑了出來,見到出來搬東西的小福,笑道:“看來,我們要少搬一個人的行李了……”

  那浩浩蕩蕩的喜隊……紅了城西的秋色……

  蝗遠遠的停下了腳步……也許,阿默找了個好人家……

  盡管這樣想著,蝗還是向前追上了喜隊……

  誰都攔他不住……他硬是將那新郎從馬上拽了下來,又強行掀開了轎簾,扯下了新娘頭上的蓋頭……卻不是阿默……

  “蝗……”阿默從人群中擠了出來,看著蝗,百感交集……

  “對不起。”蝗這句話似是對那喜隊說的,只見他走到阿默面前,牽著她的手跑開了……

  “蝗,你回來了,太好了……”阿默一邊跑著,一邊說道……

  蝗卻慢慢的停了下來,對著阿默說道:“我本姓龍,名晃。”

  阿默幾乎要哭出來,眼中閃著淚光答道:“我本姓文,名默……阿默這個名字是我以前唯一沒有違心對你的……”

  蝗釋然的笑了笑……繼續說道……

  “我小時候在部落中長大,是獨子哦……”

  “我小時候,住在一個村落裏,等著爹娘每天耕田回來……”

  “我的寶貝是把木劍,現在已經不知道在哪去了……”

  “我最喜歡的,是娘送我的一個玉鐲,不過落難時候當掉了……”

  ……

  二人互相說著以前的過往,似乎停不下般……

  如今,蝗的身上再也聞不到那刺鼻的香氣……他答應過的事情,終是全都做到了……

  從一個地方,到另一個地方……殳言一直跟在僧人身邊……

  僧人不再戴那假的胡須,只是多戴了個蒙著白紗的鬥笠……

  也是,師公的那個樣子,還是少讓人見到為妙……

  “赤松……你看不見路,就不要戴那個鬥笠了……”殳言扶住僧人,否則他又要撞到牆上去……他雖是殳言的師公,殳言卻更喜歡喊他的名字——赤松。

  時間長久下來,殳言將那些生生死死都看淡了……

  赤松根本不是一個得道高僧……殳言心中總是這樣想著。

  他在自己的逼問下,說出以前那些過往……真的很複雜……

  有時候,甚至覺得他和蛐蛐很像……關鍵時候便是笑,說得明白又不說明白的樣子……

  自己曾經問過,他到底喜歡誰……用赤刀架著他的脖子問的……

  他卻毫不羞恥的說道:“他們都喜歡我,我也都喜歡他們。”

  殳言算是明白了——這個人,壓根兒誰都沒有喜歡過……

  “你錯了……”赤松笑道,“我只是不忍心拒絕,所以每個人都很投入的去付出了,從來沒有後悔過……可惜的是,他們到最後,都沒有選擇我。”

  他那話說著有些沮喪……

  可是,你能長生不老,他們卻都已飛灰湮滅了……

  “所以,沒有人會記得我了,包括你……”

  殳言點點頭……是的,死去的時候,便什麼都不會記得了……

  這世界上還會有蟲偶嗎……

  會的……赤松很肯定的告訴自己,總會有人去深鑽,說不定,技術比自己還要高出許多……娜雅就是如此……

  這一路,看了許多悲歡離合……也許這世上的變故就是那麼多。

  再次經過長沙城……雲來客棧早已換了老板,新修的亭閣不比以前遜色,只是生意看著沒有那般好了……也有可能現在是淡季……

  陳老爺和他的夫人不知搬去了哪裏,只是聽說她夫人的神智有些恍惚,時常會突然間大笑出聲來,時而又哭哭啼啼……陳老爺帶她離開那日……她還抱著門前的柱子,大聲哭著:“爹,娘,弟弟……女兒走了,不知何時才能回來了……”

  殳言不相信。赤松也不相信,他只道是那陳老爺不想別人在這做火了生意,編了個謊,只為日後再回來……

  也許吧……

  殳言已經褪下了紅衫,換上白衣,隨著赤松四處化緣……

  只是,走遍了那麼多地方,卻沒有一處的桃花開得似那長生園中的月光桃花……

  很多東西,路過了,就算回頭也看不到了……

  對了……這年頭,也並非安定。不久前,皇帝駕崩了……新帝繼位,說是羅教毒害了先帝……總之,羅教的日子不好過了,也許以後都不會再有羅教了……

  現在的國師和那羅教的教主雙雙失了蹤影……到處貼著通緝的告示……

  赤松說,也許這個國家再也不需要國師了……但是他們還是會繼續找人頂上這個位子的。

  也許吧……

  一路上,聽著赤松說著過往,說著人生……大概他是將過去記得最深刻的一個人……

  就在那一天,他忽然對殳言說:“我們就在這分手吧。”

  殳言不明白,抬頭看去,只見那門上的匾額寫著兩個字——“曲府”。

  赤松輕輕敲開了曲府的大門,曲崢嶸走了出來,笑盈盈的……

  “殳姑娘!”曲崢嶸笑著握住了殳言的手,“好久不見了……”她一邊說著一邊向殳言身後望了望,“就你一人嗎,你是如何找到這的?”

  殳言四周看去,已經不見赤松的蹤影……瞬時,殳言心中失落了起來……

  “罷了,罷了……怎樣來的都好……你快進來,有人一直等著你呢……”曲崢嶸說著,拖著殳言進了曲府……

  那曲府前院頗為寬敞,鋪著青石磚,和長生園有幾分相似……

  “殳姑娘……”迎上前來的,是純青和百納,還有帶著小孩的小福……

  純青和百納不再是以前那身打扮,而是更像尋常人家……

  這孩子……

  “這是師兄和師姐的孩子,他們來這一年便成親了……”曲崢嶸笑著說道。

  殳言走上前,對著小福點頭一笑,彎腰摸著那孩童的臉頰:“她叫什麼名字,多大了?”

  百納輕輕笑道:“她叫無垠,三歲了。”

  無垠……是啊,她是百納的妹妹,百納會永遠記住她的,就像自己忘不了蛐蛐一樣……

  就在此時,純青向曲崢嶸擠了擠眼睛……

  “殳姑娘,這些家常,以後有的是機會說,先跟我去見我家少爺吧,他很想見到你呢。”

  殳言也不好拒絕,跟著崢嶸向後園走去,心中卻打定了主意——小留片刻,便去找尋赤松……

  桃花香氣撲鼻而來……殳言眼中滿是粉色的繽紛……風中搖搖拽拽,英雪翩翩……

  “他在那裏面,你去吧。”曲崢嶸向那桃林中指了指,站在了外面……

  殳言慢步向那桃林中走去……回想起那夜,蛐蛐牽著自己的手,在月光桃花下奔跑……

  看那透明的粉色從枝頭落下……

  想著他從自己額前取下那粉色的花瓣……

  風中帶來甜甜的味道……

  想著那晚自己為他的唱的歌……

  許久沒有描過眉了……

  也許,再也不會紅著面了,

  盡管還能笑著看那桃花開在枝頭……

  卻再也不會和那桃花比嬌比豔了……

  香風掠過,殳言輕輕撥開眼前的發絲……

  不遠的桃枝下……一人悠然的坐在青石凳上……粉色的花瓣落了他滿肩……他卻毫不在意……

  蛐蛐……

  不……他是陌橫……

  殳言走了過去,自己和他也算是有過一面之緣——在那石室之中,在那白色的帷幕下……

  那人似乎察覺了有人走了過來,回頭看去……

  那熟悉的面容,淺笑著,頸間的傷疤若隱若現……

  他高興的站了起來……抖落了滿肩的桃花瓣……那些粉色,紛紛順著他水色的衫角飄在了地上……

  “殳言!”他笑著迎上前來……

  殳言差點便要沖上前去,抱住他……只是……

  “曲……少爺。”殳言欠身微微行了一禮。

  他的笑容僵在了嘴角……

  “殳言……我相信你……我偷偷的注視你,你若是傷心,我便會難過……我想知道你在想些什麼,但是我明白,我永遠都猜不透的……我總是感覺你在離我很遠的地方,有時卻又很靠近……我不敢奢求你永遠和我在一起,但是,我希望你開心,天天笑著……為何你不笑了……你笑起來真的很好看……你說……這是一種什麼感覺……”

  他淡淡的說著……

  “你說過,你喜歡我的……”

  殳言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是如何知道的?

  紅紅臉兒

  黛眉兒彎

  盈盈笑看桃花開

  桃花生得十分豔

  不及娃娃半分嬌

  ……

  他清唱著走上前來,撫著殳言的面頰,接住了殳言眼中滾落的淚珠……

  “這首歌,你只唱給三個人聽過,一個是你的父親,一個是你自己,另一個……”

  “是你……”殳言哭著笑了出來……

  這片桃花林……她再也不願走出去了……

  夕陽快要落下……

  一杯清酒灑在了曲府門前的梯階上……

  “老爺子,你的話真是不假啊……”小李獨自飲了一口酒,繼續說道,“正如五年前,我真的遇見你說的那位公子。當時就向你報了信,你泉下有知,大可放心了,你一直等著的那位曲公子總算回來了……”他又斟了一杯清酒灑下……“現如今,就連那白衣姑娘都回來了。”

  小李開心的笑了起來,夕陽印著他的臉,暖暖的……

  “老爺子明個兒再聊吧……我能進曲府當個小管家,可要多謝你,要不,我小李說不定還在賣豆腐呢……”他將酒葫蘆塞上塞子,滿足的笑了笑,邁進了曲府……

  夜色漸漸將落日推下了山崖……

  破舊的瓦片下,傳來哭訴聲……

  “求求你!救救他!”

  ……

  “可以……但是不論我做什麼,你都不要阻止,也不要害怕……”

  他看著他點點頭,卻什麼也沒有看清楚……

  只記得,那白紗下……

  有顆淚痣……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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