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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屍姬》第8章
正文 第三十一章 蜉蝣之卒·後篇

  “辛姐姐……蟒在我這……”籃裙女人輕輕的拍著那木盒,嘴角揚起一絲死亡的笑意,“蟒也很可愛啊……是不是所有的蟲偶都不會有好結局呢……”一滴淚順著籃裙女人的面頰滑落,掙脫了下顎,滴在了木盒上……

  ——————————

  “還給我!”老太婆似要撲將上來。

  “別過來!”籃裙女人大呼一聲將那紅色木盒打了開來,盈盈的撒下了一些白灰……

  “不……不要……”老太婆不敢再向前一步。

  “蟒死了這麼久,你天天抱著這盒骨灰有什麼用?”

  “你想怎樣?”老太婆咬牙問道。

  “我……只想我的蝗不要像蟒一樣……辛姐姐,你將那兩顆丹藥給我吧,我便把蟒還給你。”籃裙女人說著,將木盒向前一伸,那些白灰再次撒了出來,飄了一地……

  老太婆慌忙的捧起落在地上的骨灰,抬頭說道:“我如何能相信你……蟒死的時候,你慫恿我去將師傅的丹藥偷來,弄得我這麼多年不人不鬼,就連師傅也離我而去……分明就是你想要那丹藥!”

  “難道你不想嗎……否則你也不會將那藥分我一顆,騙我將其服下,實則是利用我試探藥性!我這麼多年,又可曾好過!”

  “好……我給你。”老太婆忽然轉了口風,只見她從前襟掏出一個小紙包,打開來……那是兩顆像玉珠一樣的白色藥丸,透著冰藍的光澤……

  藍裙女人笑著伸手正欲接住,老太婆卻將手腕一轉,將那兩顆藥丸拋入了火中……

  “不!”紅色木盒從籃裙女人的手中墜落,骨灰四散……

  她匆忙念咒熄滅火焰,瘋狂的在余灰中翻找著那兩顆藥丸,手上燙出晶瑩的水泡,卻似感覺不到疼痛般……

  她大把大把的捧著地上的骨灰,連同泥土一並捧起放入盒中,不願留下一星粉末……枯枝般的手在地上留下了道道血痕,卻再也尋不著一點白色的痕跡……

  山洞中安靜了下來,獨剩那藍裙女人扒著滅掉的火堆,不時傳來抽泣聲:“辛姐姐,你好狠……好狠啊……”

  “師傅,請不要傷害他……”

  “葉語……為師……不需要那長生藥了……”

  少女那失落又解脫的神情,國師如何都忘不了……

  “為師如何補償你……”

  “不用了,師傅……讓我走吧……我想繼續當阿默……”

  國師輕輕的掐算著,他用力的平複下來,轉過身看著自己的弟子——他們全部都已經站在那,等待著自己的命令……唯獨……

  “崢嶸呢!”國師怒吼一聲。

  “崢嶸說她先行一步。”枯骨說道。

  “大膽!”國師說著,沖了出去,枯骨和純青百納緊隨其後。四人踏著秋風掃過的落葉桃花,匆匆離開了長生園,隱沒在荒道盡頭……

  “師傅,請不要傷害他……”

  國師的耳邊是葉語的話,心中是對崢嶸的不安,以及占滿思緒的石室中的一切……

  “他們走了,那陌橫……”國師看著僧人焦急的問道。

  僧人緩緩走入石室,歎道:“可憐你兄長陌橫做過兩次蟲偶,他即使活著,也無法離開那個符咒;他若是死了,沒有符咒便會……”

  僧人忽然停了下來,靜靜的感受著,這石室中,居然有了心跳的震動聲……

  “我原本以為有了那長生藥,便可救陌橫,沒想……”國師開啟石室的隔斷,歎息著說道。

  “陌橫不一樣,沒有那符咒他依舊不能蘇醒,長生藥也無濟于事……”

  僧人快步走入石室心髒——那裏有一張石床,上面安靜的躺著一個人……那人胸前白骨凜凜,本是沒有血肉的,此刻正慢慢的如同抽絲般長出血肉來……

  “陌橫……陌橫!”國師見狀興奮的大呼,轉而又伏在石床邊痛哭起來……

  “天意,天意……”僧人合掌,望向國師道:“看來,他終無法恨你……”

  冷凝的經文聲響起,伴隨著那抽出血肉的滋滋聲,那越來越強勁的心跳聲,那斷腸的哭聲……它們在石室上空交織出一種莫名的壓抑,讓人窒息,卻又不得不繼續呼吸下去……

  哥哥……我如何才能補償你,贖去我的罪孽呢……

  國師重重的歎氣,加快了腳下的步伐……若不是陌橫還有活著的希望,我定隨你去了……哪怕是地獄,也在所不惜……

  地獄……蝗總說自己會入地獄,永不超生……

  藍裙女人已將那火堆處挖出一個坑來,雙手鮮血淋淋……那丹藥是極陰之物,入了這陽火,怕是早已消融了……

  “師傅!”阿默的聲音……她才走了幾步,便看見地上躺著的蛐蛐……

  “發生什麼事了?”她走到藍裙女人身邊,“蛐蛐他……”

  “死了。”藍裙女人冷冷的說道,繼續翻著那焦黑的泥土。

  阿默心中霎時泛起強烈的不安,低頭看去,只見藍裙女人那磨破皮肉粘著黑土的手……

  “師傅,你的手……”

  “你去哪了?”藍裙女人斜了一眼阿默。

  “我……”

  “別動!”藍裙女人大呼一聲,只見她從阿默裙下拾起了一顆藥丸,粘著些許黑土,卻也掩蓋不了那冰籃的光澤……藍裙女人摸遍了火堆四周,臉上逐漸浮現出一絲笑意——第二顆……

  “辛姐姐,你老了,這樣居然都丟不准……”藍裙女人大聲笑著,握緊那兩顆藥丸,踉蹌著站起來,向洞外跑去,同時大笑著喊道:“蝗!蝗!……”

  阿默也跟著跑了出去,離開時回頭望了一眼蛐蛐,輕聲道:“再見……”消失在了洞口……

  藍裙女人盡管用力,卻似乎已經跑不起來。她拖著沉重的雙腿,向前走著,滿面的笑容……她的手掌滴著血,在枯葉上留下了長長的痕跡……

  一道寒光閃過,阿默的尖叫聲穿透了野林上空……

  一把明晃晃的彎刀插在阿默腳前晃動著,藍裙女人的右手卻墜到了枯草中……噴射出的血液紅了藍裙女人的袖口,她卻似感覺不到疼痛般,撲到那跌在枯葉中的手掌前,用力摳著那血淋淋的蜷曲五指,大聲喊著:“阿默!來,幫我!”

  阿默跑上前去……

  “摳開,摳開!”

  她和藍裙女人用力的摳著那廢棄的手掌,但那五指攥的緊緊的,好不容易才扳開……

  一道鞭光,手掌斷了開來,兩顆藥丸被拋上了半空……

  藍裙女人奮力向上一躍,落定後打開左手手掌……只有一顆!

  “將那顆也給我,異支!”那聲音,叢樹上傳來……

  阿默抬頭望去,說話的是一個有著豐滿紅唇的女子,黑色的衣服上繡著豔麗的圖案,站在高高的枯枝上,手中握著一條黑亮的皮鞭……而她身後的樹上也都站了人,穿著僵硬的黑衣,死屍一般立在枝幹上……

  “師傅,你快走!”阿默扶著藍裙女人向另一邊跑去。

  “休想走,將本教的聖物留下!”那黑衣女人連同身後的一眾黑衣人從樹上躍下,眼看就要圍了上來……

  幾根竹簽飛速射過,黑衣女人都輕松避開,卻倒了她身後幾名黑衣人……

  “將聖物留下!”黑衣女人大喝一聲。

  藍裙女人的右臂垂著,血紅了她的藍裙,她的面色開始轉白,卻依然笑著道:“小姑娘,再等幾十年吧……”一陣白霧騰起,充斥了整個野林……

  黑衣女人迅速掏出符咒閉目做法,許久才將霧減弱了一些……

  “追!順著血跡給我追!”她厲聲下令,眾人紛紛循著地上粘稠的血跡追了出去。

  黑衣女人走在他們後面,打開手掌看著那顆粘著黑色土漬和血色的藥丸,輕輕的拭幹淨,冷哼了一聲:“這麼美的東西居然弄得汙穢不堪……一顆……一顆對于我萬相來說,便已足夠了……”

  阿默扶著藍裙女人艱難的走著,那滴血的右臂,阿默不忍多望一眼……

  “師傅,為何你沒有躲開……你以前……”

  “我快要死了,阿默……”藍裙女人笑著說道,腳下的步子卻更快了……“蝗,蝗來了,他在那邊……”她掙紮著抬起了滴血的右臂……

  阿默用力的架起藍裙女人,向著藍裙女人指出的方向走去,卻被淚迷了眼睛……

  阿默知道,那香氣,再濃的血腥味也掩不住的……

  好香……

  那香氣和蛐蛐的好相似,但蝗身上的更濃一些……

  殳言看著蝗——來回的奔波,他似乎有些累了,晶瑩的汗水滲了出來,順著他的額頭滑下了面頰……

  蛐蛐若是知道你如此緊張他,一定很高興……謝謝……

  就在此時,蝗卻放慢了腳步。殳言循著蝗的視線看去,遠遠的,只見阿默扶著一位藍裙女子向這邊走來……

  “蝗!……蝗……”那藍裙女人喚著蝗的名字,蝗卻矗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隨著阿默和那女人走近,殳言才發現那女人的右手,沒了……

  “丹兒!”蝗大喊一聲向那女人沖去,“是誰幹……”

  他的聲音在半空止住,他還未走到那藍裙女人的身邊,卻再也邁不開一步……

  一枝鋼箭射穿了蝗了後背,從前胸突兀的沖了出來,深深的射入了遠處的樹幹……鮮血順著鋼箭灑了一地,甚至滴在了藍裙女人的臉上……

  殳言眼中……那雪白的後背瞬間紅了……

  “不……不……”藍裙女人沖了上來,阿默則呆在原地……

  一口鮮血湧出了蝗的喉嚨……蝗用那蒼白的手心接住滿口的腥紅,眼前一片紅色彌漫開來……

  蝗倒了下去……

  天空似乎旋轉著壓了下來……往昔的種種忽然間從心底湧到了身旁,包圍住了自己……還有今天聽到的那朗朗童聲,一聲聲,如在耳畔,又似往天上飄去……

  蜉蝣之羽

  衣裳楚楚

  心之憂矣

  於我歸處

  蜉蝣之翼

  采采衣服

  心之憂矣

  於我歸息

  蜉蝣掘閱

  麻衣如雪

  心之憂矣

  於我歸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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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二章 轉章 長生之藥

  如果這藥沒有效用,我便隨你一起死……至少,你不會在黃泉路上寂寞……

  如果這藥有效……那麼……

  你便自由了……

  兩顆丹藥在他的口中融化,還有那無力的吻……

  嘴角滲出來的鮮血紅了她的唇……

  我知道你愛我,正如我知道自己一直愛著你一樣……

  我想得到你唇畔的溫柔,但卻不是你口中的長生藥……

  丹兒……

  蝗慢慢的睜開了眼睛,手臂上的箭傷火辣辣的疼著,像是在被修羅啃噬般……仿佛不是自己的……

  他頗費力的坐了起來,從懷中掏出一個符咒,隱隱的粘著一些血花……

  殳言說要將它燒掉,可是蝗不舍得……畢竟丹兒她將這個符咒藏在懷中那麼久,那麼多年……

  “想她了?”

  那聲音輕輕柔柔……蝗轉過頭去,看到紅裙少女——殳言,正躺在那年輕男子的屍體旁邊,癡癡的看著他靜謐的睡臉……

  “也是……我日日能見到,能觸碰到,仍止不住想他……更何況你再也見她不到了……”

  殳言說著坐了起來……看著蝗,她便想起了那日……

  那失去右手的藍裙女人——蝗喊她丹兒,她應該很喜歡蝗吧……

  當她扶起垂死的蝗的時候,眼中透露出來的恐懼,殳言很難從自己記憶中抹去……

  只見她從腰間拿出一顆丹藥同手中的一並放入口中,扶住蝗的面頰深深的吻了下去……

  慢慢的,蝗的血止住了,呼吸也漸漸平和……

  她笑了,從懷中掏出一個符咒放在蝗的手心中,握緊……

  殳言聽到那低吟的咒文夾雜著淚水的味道,靜靜的在空中暈開……

  蝗的胸口仿佛出現了一朵血色的花,微微一綻,化成了星屑……

  “你自由了……”

  那溫柔的聲音帶來一陣透明的秋風……

  秋風過後,她的笑消散了,隨之而去的還有她那美麗的軀殼……

  如水的藍裙茫然若失的飄落在地,閃閃銀飾躺在藍裙上,疲累了,發不出一聲碎音……

  第一次,殳言第一次看到那不屑的笑容沾染著淚光……

  阿默……就在此時阿默沖了出去……

  “阿默!”殳言快步跟上,映入眼簾的是那藍襖白裙少女的竹簽射穿了黃衫女子的手背……

  那女子卻仍未松手,架上了鋼箭,張開了弓,任由手上的血流著……

  “住手!”阿默不顧一切的將黃衫女子撲到在地,抽出她手背的竹簽直向她喉心刺去……

  “阿默!”殳言連忙握住阿默的手腕,對躺在地上的黃衫女子質問道:“曲姐姐,你為何要殺蝗!”

  “他殺了我爹,我為我爹討回這筆血債有何不可!?”黃衫女子大聲喊著,“但是,我明明射中了他,為何……為何他還沒死!!”

  “我們殺的都是惡賊,若是真要了你爹的性命,也是他咎由自取!”阿默哭喊著勒住了那女子的脖子……

  “我爹只是一個送菜的,卻不想慘死在你們手下!若不是我那夜裝死,恐怕也無法完整的活到今日!”黃衫女子一字字說道,看著阿默那變得木然的表情,不禁大喝:“你忘了!你們殺了那麼多人,怎麼還會記得?!妖人,妖人!”黃衫女子開始奮力掙紮,卻聽到那似要消散在風中的聲音……

  “你殺了我吧。不要傷害他……”阿默說著將竹簽塞入了黃衫女子的手中,握緊便向自己的頸部刺去……

  如果師傅可以為蝗犧牲……我也可以……

  “瘋子!”

  那根竹簽被打落在地——蝗將阿默拉了起來,自己則靠著旁邊的樹幹支撐著,半邊白衣全部被血染紅了……

  黃衫女子看著蝗,此時此刻方才看清他的樣貌——那夜瘋狂的白衣,此刻十分的虛弱……

  “我要殺了你!”黃衫女子猛然向蝗沖去,卻被阿默和殳言阻止了……

  “你已經殺了他了!”阿默擋在蝗的身前,大聲說道。

  “可是他還活著!他還活著!”

  “那是因為師傅辛苦找到的長生藥!”阿默話一出口,方覺的殳言的臉色有變……

  “什麼長生藥?”殳言問道,而蝗也看向阿默……

  “師傅她……在你們的山洞中找到的……”

  殳言聽罷便向山洞飛奔而去。蝗想跟上,卻一頭倒在了枯葉中……

  “蝗!”阿默跑到蝗的身邊……

  黃衫女子看著,自語道:“真有那長生之藥?”又見阿默似乎想把蝗背走,于是悄悄握起地上的鋼箭向蝗的背心刺去……

  “崢嶸!”國師大喝一聲。

  阿默驟然轉身……

  黃衫女子手上的鋼箭頃刻墜地……

  “你……”阿默望著那黃衫女子——她的眼中全是對蝗的死亡的期待……

  “崢嶸,她是你的師姐,曲葉語。”

  “葉語!你是葉語!”國師身後的曲純青忽然大聲說道,枯骨和百納也很震驚的樣子……

  印象中那時她才8歲,在長生園的時間最短……師傅說她已經死了……

  “可是師傅,她拿了長生藥!……那個蟲偶吃了長生藥!”曲崢嶸指著阿默說道。

  “是嗎……”國師看著阿默……莫非那長生藥真的有效……

  “師傅,你說過,你不需要那藥了。”阿默不安起來,背著昏迷的蝗開始向後退。

  “是的,只是那藥你拿著太危險,不如交給為師。”

  “沒了,沒了……”阿默搖著頭,湧出熱淚,“羅教從師傅那搶走了一顆……”

  “你師傅呢?”國師問道。

  “師傅她……死了……”阿默的聲音有些顫抖,又輕又薄……

  國師四處一望,看到了不遠處的藍裙,心中多少明白了點……沒想到居然會飛灰湮滅……至于羅教……他們又是如何知道的……

  而此刻的曲百納本對羅教無甚好感,這番聽到羅教搶奪了長生藥,心中更是憎惡。只不過,有那麼一瞬,她似乎看見枯骨在笑……

  “崢嶸,長生園的弟子,不得濫殺無辜。”百納上前欲牽住崢嶸的手……心中卻猶疑著是否是崢嶸向羅教泄露的秘密……

  “可是他是我的殺父仇人!”崢嶸甩開百納的手,看著國師,希望他可以為自己作主。

  “可是你已經射了他一箭。”曲純青拾起地上的鋼箭,打量了一番——那鋼箭直徑足有半寸,“被這只箭穿透,必死無疑!”純青指著深入遠處樹幹的那只鋼箭對國師說道。

  “既然如此,你的大仇已報……他得到長生藥是他的造化,從此這世上再無他這個蟲偶。”國師看著曲崢嶸,道:“隨我回去吧……”

  又對阿默道:“你們快走,這裏一會便不安甯了。”

  阿默點點頭,看了看國師一眾,背著蝗離開了……

  崢嶸看著阿默背著蝗遠去,無力的跪在地上,痛哭起來……

  國師搖了搖頭,上前扶起她道:“崢嶸啊,這多年的修煉還沒有化掉你心中的厲氣嗎?”

  曲崢嶸搖頭道:“沒有……沒有……”

  “為師問你,你到底是恨他,還是恨你自己?”

  曲崢嶸不禁呆住,看著國師說不出一句話來……

  “崢嶸……蟲偶也是身不由己,你既然割舍不了,恨不徹底,何不放開心胸去接受他呢,也給你自己一個解脫的機會……”

  “師傅……”曲崢嶸眼中泛著淚光,“你都知道?”

  國師點點頭,道:“你先回長生園等我們,還有你的手傷……”

  “是……”曲崢嶸轉身黯然離去……

  “你的弓箭……”純青道。

  “不要了……”慢慢的,那黃衫消失在了野林的秋色中……

  曲崢嶸失神的走著,腦中卻全是那夜的白衣……飛血的弧線,和那月光下皎潔的背影……她怎樣努力都無法忘記……

  是他殺了爹……可為何自己卻總是想著他……

  所以才恨他,恨他占據了自己所有的思緒……

  但又總是克制不住自己一次又一次在夢中追尋著他的背影……

  今日所見,看著他倒下,以為終于可以解脫了,卻沒想……

  為什麼……為什麼還要讓自己和他相見……

  厭惡自己,厭惡自己對殺父仇人居然那麼記掛……

  曲崢嶸抱住自己的頭蹲了下來,在秋風中聳動著雙肩,獨自吞咽著滾燙的淚水……

  “師傅,現在……”百納對國師小聲問道。

  國師看了看百納,又看了看純青、枯骨,道:“我們在此稍等片刻。”

  三人便如此矗立在秋風中,靜靜的等待著……

  阿默離開後便背著蝗在野林中艱難的走著——蝗身上濃重的血腥味漸漸掩蓋了陀羅香,阿默也就越來越吃力……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出口終于出現在了阿默的眼前……

  “放我下來,曲葉語。”背後傳來那冰冷的聲音,侵上阿默後頸的卻是溫暖的氣息……

  “蝗!你醒了!”阿默停下了腳步,放下了蝗。她興奮的回頭看著他,面對的卻是冰霜目光……

  “你真的叫曲葉語,國師的弟子?”蝗自嘲的說道,“我可以認為你……是奸細嗎?”

  “不……”阿默看著蝗,微微的搖著頭……

  “你也是為了那個什麼莫名其妙的聖物,那個什麼長生藥!”蝗大聲質問著。

  阿默低下頭,淚水滑了下來……事實,的確正如蝗所說,她不知道該如何為自己辯解……

  “這麼多年……你從那麼小的時候,就一直在欺騙我!”蝗一激動,牽動了胸口的傷,用力的咳了起來……

  “不,我對你說的每句話都是真的,我沒有騙過你!”阿默哭了出來。

  “哼,”蝗冷笑一聲,“隱瞞實情就是欺騙……說出來的,未必真心。”

  “我想和你在一起,是真心的!”阿默說完自己都驚住了,她從來沒有如此大聲的說過話……

  “是嗎……”蝗笑了笑,“那麼我問你,如果國師需要那長生藥,你會怎麼做?”

  阿默眼中閃著淚光,卻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師傅……師傅救了我……”

  “師傅?你是說國師嗎?是啊……只有他救了你,所以許多年前我才能救你。”蝗說罷轉身離去……

  “你去哪!”

  “我吃了人家的長生藥,怎麼都得招呼一聲……對于你……對不起,我一時還接受不了。”蝗背對著阿默,揮了揮手,一步一虛的向前走去……

  “蝗……”

  “你別跟著我,我不是蟲偶了……”

  阿默的腳似植根在土中一般,沒有再向前一步,只能對著蝗的背影說道:“我等你,我會一直在這等你的!……”

  蝗自嘲的笑了笑,從懷中掏出那個符咒——丹兒臨死前將其放在了他的手中,隱隱的沾染的血花……

  “丹兒……你是丟下我一人走了,還是……在某個地方等著我呢……”

  遠遠的,一襲紅裙看著那半紅半白的背影……嘴角揚起一絲笑意,將一顆冰藍的丹丸放入了口中……秋風撫過……紅影消失在夜色中……再也尋不著蹤跡……

  “赤火!”殳言燃起了指尖的火焰——整個山洞放眼望去,都不見蛐蛐的身影……

  “赤火!”殳言將火焰燃旺,將山洞照的通紅,仍不見蛐蛐……只是,看到了洞壁上的一行留字——

  請殳姑娘于長生園一聚。

  “卑鄙!”殳言一把火將那字跡燒得焦黑,跑出了洞外,直奔長生園……

  “師傅,我們等了許久了……”純青道。

  “是啊,看來我高估了他們……”國師笑道,“枯骨,你說我們還要不要繼續等下去?”

  枯骨一驚,答道:“弟子聽從師傅安排。”

  “真是如此便好。”國師點點頭。

  “來了,師傅!”百納指著前方浮來的一片黑影……

  那些黑影似乎也看到了國師三人,一擁而上……

  純青見狀,上前展開披風紮馬,張開雙臂念著堅實有力的咒文……一道青色火焰的屏障在林中延伸開來,驚得那些黑影不敢上前一步……

  “那個女人呢!”一個女人的聲音從青色火焰那邊傳來,質問著。

  “誰?”國師淡淡一笑。

  “異支!”

  “萬教主……就在你腳邊。”

  那女人低頭一看,只見地上藍色裙褂和銀飾,確是那個女人的……

  “人呢?!”那女人湊上前來……隔著火焰,她的樣貌看的分明——羅教的教主,萬相。

  “死了。”國師冷冷的答道。

  “聖物呢?!”

  “已被人吞下了。”

  “什麼!”萬相大喝一聲,氣憤的面孔開始扭曲,“你把他們藏到哪去了!”

  “人,確實已死,藥,確實沒了。”

  萬相咬著牙,一邊隱隱的點頭,一邊後退……只聽她一聲令下,身後的黑影便如潮般沖了上來……

  他們撞擊著青色的火焰屏障,在萬相妖嬈的咒文中,越撞越猛……純青看似快要抵擋不住……

  曲百納雙手執符從容上前,閉目低吟幾聲,那符咒便成尖銳的冰晶。百納手腕上力,冰晶齊齊發出,穿透火焰屏障,深入那一眾黑影的皮肉中……只聽牆外一波波慘叫不絕于耳……

  “枯骨,還沒想好幫誰嗎?”國師冷冷的說道。

  枯骨此時已經滿頭大汗,竟說不出話來,綠色的火焰映照著他的臉異常得恐懼……

  “純青,百納,你們停下。”國師上前,站在了純青和百納的身前……

  火焰屏障慢慢消失,一眾黑影紛紛倒地,掙紮著……國師搖了搖頭,對萬相道:“羅教除了趁人不備,還有什麼?我記得你的師傅應該不是這樣教你的。”

  “羅教的事情與你何幹?”萬相大斥。

  “莫非你想等他們死于這火焰屏障之中,再施屍舞之術?”

  “你……”萬相心思被點破,竟反駁不了。

  那些地上掙紮之人,聽到國師這麼說,紛紛向萬相看去——眼中的死氣開始解凍,露出了不信和質疑……

  “不,不是這樣的!”萬相不禁大聲喊道,“即便如此,你們身為我羅教教眾,為我羅教犧牲有何不可!?”

  “你們羅教的事情,我向來不插手,今天之所以在此等候萬教主,是有一事相告。”國師說罷看了看身後的枯骨道:“枯骨,你過來。”

  枯骨輕輕的拭了拭額頭的冷汗,走上前來。

  萬相看了他一眼,遂又扭過頭,注視著國師……

  “老夫在朝這麼多年,已是疲累,今天已向聖上請辭,告老還鄉。國師之位,我已推舉枯骨頂上……至于長生藥和國師……從此與我再無瓜葛。”國師說完,轉身離去,純青和百納亦跟在了他的身後……

  “師傅!”枯骨大聲喚道。

  國師沒有回頭……

  枯骨向萬相看去,被狠狠地瞪了一眼,外加一句:“沒用!”

  “國師說得話可都是真的?”萬相仍怕有何不妥,追問枯骨道。

  “是的,那女人確是死了,而那藥真的可以起死回生。”枯骨答道。

  萬相驕傲的笑了,她已經得到了一顆長生藥,國師這絆腳石又走了……別人追逐了許久的東西,在她看來……得到也並非難事……

  就那樣……他們看著國師三人的背影漸漸消失,沒有人上前阻攔……

  “師傅,你怎麼知道枯骨他和羅教勾結。”百納問道。

  “從他頌念的經文……”國師笑了笑,又道:“我很幸運,最後仍有你二人的陪伴。”

  “師傅!”純青和百納異口同聲的喊道。

  國師點點頭道:“為師,謝謝你們……”

  “師傅,你還有崢嶸和小福。”百納說道。

  “還有陌橫少爺……”純青道。

  “是的,是的……”國師的感觸一下湧上了喉嚨,聲音略帶顫抖的說道:“還有他們……還有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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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三章 秋之離別

  在月夜下一路直奔長生園,殳言的發髻早已散去,披著滿頭的青絲不曾停下腳步……即使摔倒了,也無法讓她多留片刻……

  那長長的回廊上,空無一人……

  殳言放慢了腳步,一步步走近,卻忽然停了下來……

  為什麼自己還要相信長生園,若不是那晚來到這……蛐蛐也不會……

  她從腰間掏出兒衣符拍在了自己的肩膀上,隱去身形,這才走了進去……

  沿著回廊向前走著,直通八角院落……殳言也說不上來,自己為何要往那邊走……

  忽然,身後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殳言連忙站到一旁,只見那被叫做小福的小 正提著一個紙燈籠匆匆走過——燈籠透著悠悠的青光,一看便知是符咒點燃的……

  殳言悄悄的隨在了小福的身後,心念跟著他總能發現點什麼……

  小福時而小跑,時而快步,未消多時便來到了八角院落中。對于殳言來說,這一點也不出乎她的意料,因為那回廊似乎只有這麼一條路……可是,小福接下來做的事,倒讓殳言結結實實的屏住了自己的呼吸……

  只見他走到了院落的中央,將手伸進燈籠取出那青火,小心的放在了地上……漸漸的,青火越來越旺,越燃越大……火焰的根部出現了一個耀眼的青色印記——是個雙魚紋案。小福向後退了幾步,只聽幾聲木石碰撞的聲音如同雷震……那八間房竟然開始動了起來……約摸耗去一注香的時間,八間房前後挪移,左右交換,在幾聲雷震後,靜止了……青火開始逐漸隱去,那個印記也隨之消失。

  殳言回頭一看,發現身後的來路已被一間房擋住,而那間房是“雷”字房,它旁邊的分別是“風”字房和“山”字房——如此,殳言似乎明白了,難怪當初覺得這八間房似是按八卦之陣排列,卻完全亂了次序。看來,如今方是真正的八卦陣!那麼……正對自己的,應該就是兌二,“澤”字房,而上次被咒法隱掉的房間,就應該在它旁邊——乾一,“天”字房。

  小福抬起燈籠,向其中輕輕一吹,那青火又在燈籠中燃了起來。毫無意外的,他打著燈籠向那“天”字房走去。殳言快步跟上,只見那小福輕輕一推,“天”字房的房門便打開了——一陣幽香撲鼻而來,和蛐蛐身上的味道很像……

  跟在小福身後,殳言走進了那間房——裏面什麼都沒有,只有一個木隔斷。繞過那隔斷,才發現裏面供著三塊牌位——奇怪的是,都無題字,亦沒有署名……再一扭頭,發現小福居然不見了!殳言急忙跑到牆邊,卻差點一腳踩空……扶著牆邊向下看去……

  不會吧,又是地下梯階……

  殳言想到了老太婆那長長的地下梯階,心一橫,向下走去。跟著那青色的火焰,穿過一層層的石門,最後到了一間比較寬敞的石室中。小福取出青色的火焰,挨個將石室壁上的燈盞點亮——整個石室都在幽悶的青光中蕩漾著……

  “來是一難,去是一劫……“

  “大師,您該休息了,隨我上去吃些東西吧。”小福對著一面石門說道。

  石門忽然間有了動靜,沉重的聲響過後,一個僧人走了出來,笑著道:“有勞了。”

  小福傻傻一笑,轉過身引路去了,那個僧人也跟在了他的身後。殳言輕輕讓開,卻與那僧人擦肩,只聽僧人輕歎了一口氣,走出了石室……

  “大師,不用把少爺那個門關上嗎?”小福的聲音。

  “不了……沒事的……”僧人道……二人消失在殳言眼前。

  殳言這才一步步走進那室中室……

  “蛐蛐!”殳言不禁喊了出來,卻匆匆止住了自己的聲音——蛐蛐果然躺在了石室的地上。

  那一刻,殳言自覺眼淚又要落了下來,抬起手揉了揉眼角,輕聲笑道:“誰也不能把你帶走,我來接你了……”

  正當殳言准備扶起蛐蛐之際,忽聞身後傳來一陣陣的喘息聲……

  殳言回頭,只見一張白色的帷幕從石室頂端垂下……而那喘息聲便是由帷幕後傳來……

  莫非有人在?……殳言上前輕手撥開那帷幕,看見一個人躺在石床之上——那人穿著玉色的袍子,周身透著熒熒的白光……

  殳言不禁上前細看,卻差點驚出聲來——這,不是蛐蛐嗎?!

  殳言轉身向帷幕外看去——蛐蛐的確躺在地上……

  那他……

  殳言又細細的看了一下,那人眉目就似和蛐蛐一個模子刻出來般……

  這麼說……

  殳言忽然發現那人的左胸的衣襟下仿佛有什麼東西在游走,湧動的厲害。于是,她撥開那人胸前的衣襟——映入眼簾的,是那些瘋狂滋生的皮肉抽絲般蔓延,一顆血淋淋的心就那樣赤裸在殳言眼前,一擴一縮的跳動著……

  喘息聲從未停止,一波一波充入殳言耳中……很難受的樣子……

  陌橫……他就是國師的兒子陌橫……

  殳言輕輕撫過那人的面頰……真的,真的很像……

  瞬間,她抽出赤刀對著那顆毫無抵抗的心刺了下去……很快,你就不會難受了……

  許久之後……喘息聲還在繼續……

  殳言將赤刀插回腰間,沖出帷幕,背起貼上兒衣符的蛐蛐匆匆離開了……

  始終,刺不下去……

  可能殳言自己也沒意識到,自己背著蛐蛐在那層層石道中跑了起來,攀上那長長的梯階,繞過隔斷,沖出了“天”字房門……

  僧人……

  他應該看不到自己,因為……符呢!?

  “可能在你奔跑途中掉了。”僧人道,那聲音溫柔又冷峻。

  “你想怎樣?”殳言道。

  僧人淡淡一笑:“這正是貧僧要問姑娘你的,你有何打算?”

  打算……殳言咬牙道:“不勞你費心!”

  “他已經死了,你打算如何,葬了他?”

  “為何人死一定要如土為安,我愛怎樣,便怎樣,不勞你費心!”

  出乎殳言意料的是,僧人大笑了起來,道:“說的極是,只是一副皮囊……長生位和墓穴都抗不過他的腐朽。”

  “你到底想如何!”殳言抽出赤刀指向僧人。

  “你走吧……”僧人側身,示意為殳言讓出道路。

  “你……”殳言向前走了幾步,心中覺得不妥,回頭問道:“你為何不阻止我帶走蛐蛐?”

  “強你所難,只會加深你的恨意……陌橫能不能醒,是他自己的因緣,與你們無關……你走吧……”僧人背過身,“莫尋屍舞,莫求起死回生,切記……切記……”

  待僧人再次回過頭來,已經不見殳言的身影,只聽他輕歎道:“縱橫,你莫怪我……”

  這邊野林深處,蝗掙紮著走到了洞口,進去,卻不見殳言和蛐蛐的蹤影。五指觸到洞壁上那焦黑的字跡——長生園……

  長生園……蝗輕歎著笑了笑,支撐著走出了山洞,走入了野林……

  “蛐蛐,師傅本來是要救你的……是嗎?”殳言心中想著,踏斷了地上的枯枝,踏碎了敗葉。紅火下,疲倦又單薄的肩膀上是蛐蛐的臉,側過頭便能看見……他哪像個已死之人,分明就是睡著了,也許……下一刻,他便會醒來……

  漫漫長夜在殳言的腳下流走——回到那熟悉的山洞,殳言才看到被人扒亂的火堆,和地上的道道血痕。她也只是怔了一怔,便輕輕放下蛐蛐,去攏那些四散的柴灰。黃火符在她眼前燃了起來,緩緩落下……整個山洞忽然亮堂了起來——那種最溫暖的金色,就和自己第一次來時看到的一樣……就和以前每一夜的一樣……

  “蛐蛐,到火邊來,你一定冷壞了。”殳言將蛐蛐背到火邊,鋪好了布毯,將他放下。

  “你熱嗎……”殳言拭著蛐蛐的額頭,盡管沒有一滴汗。

  “我這些天,都沒理你,你不會生氣了吧?”

  “對了,我去打熱水給你洗洗臉。”殳言站起身,四處尋找著……

  “盆呢……盆呢!……”她焦急的喊著,腳邊一碰,才發現銅盆原來就在自己腳下——那條血帕還躺在盆中……

  “你等我,我很快就來!”殳言捧著盆跑進了小洞穴。

  紅火在半空中燃起,殳言卻跪在了溫泉池邊……

  她低低的啜泣著,不敢哭出聲來……

  慢慢的……她抬起頭,看到了池中的自己……

  蓬亂的散發,被血跡模糊的臉,眼睛紅腫,不時有水滴在泉面上……

  “蛐蛐,你等了很久吧。”殳言端著熱水走了出來,臉上的血痕已經洗去——滿面幹淨的笑容……

  “我很醜啊,難怪你不肯見我……”殳言一邊說,一邊在雜物堆中翻找著。只見她翻出了一條幹淨的布帕,放到了盆中,走到了蛐蛐身邊……

  “你先洗個臉,一會我再去收拾一下。”她為蛐蛐擦著面頰,溫柔細致……

  取出銅鏡、木梳,殳言順著自己的長發……梳得自己青絲紛紛飄落,看著青絲纏住了木齒……挽著耳後的發髻,用力的盤緊……插上那根銀色的簪子——也是曾經和蛐蛐一起買的……

  殳言的頭發很長……很黑……在黃火下,盈盈亮亮垂到腰際……

  對著銅鏡淺淺一笑,還是以前那個殳言……

  “我好看嗎?”她轉過頭問著蛐蛐……滿面幹淨的笑容……

  一陣秋風闖了進來,將發絲吹到了殳言的眼前……

  山洞中很安靜,除了風的聲音……

  阿默瑟縮在樹下,抱著雙肩,忽然露出了激動的笑容……

  “蝗!”她迎上前去,想扶住他,卻被他輕輕掙開了。

  “你知道長生園在哪,是不是?”

  嗯……她輕輕點頭,手卻僵在了半空。

  “帶我去。”

  “好的……”阿默向前走去,蝗跟在了她的身後……

  還是和以前一樣,即使蝗已經不是蟲偶了,他們也無法並肩走到一起……從來都是如此……

  長生園的荒涼景色還是最適合秋天……

  曲崢嶸坐在回廊上,看著即將消逝的夜色,不禁歎了一口氣。

  “疼嗎?”小福連忙捧著曲崢嶸的手問道。

  “不疼,不疼。”崢嶸笑道。小福從自己回來後便一直跟在身邊——清洗傷口和上藥都寸步不離的,雖然神智恍惚,倒也體貼。

  “師傅,師傅回來了!”小福向遠處指去。

  “師傅!純青,百納!”曲崢嶸很高興看到他們平安的回來,但是……

  “枯骨呢?”曲崢嶸問道。

  “枯骨和羅教勾結,背叛了師門。”曲百納冷冷的答道。

  曲崢嶸很是震驚,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你的手無大礙吧。”國師問道。

  “沒事的。”曲崢嶸笑了笑。

  “枯骨的事情,大家不要再提了,那是他自己的選擇。”國師說罷,向八角院落走去。

  “大師!”只見僧人站在八角院落的中央,似乎正等著國師的到來。

  “殳姑娘來過了。”僧人幽幽道。

  “真的!那可好,她是否有將符咒留下!”國師神色大悅,“陌橫,陌橫現在如何!?”

  “我讓她把蛐蛐帶走了……沒有符咒,陌橫沒有醒來。”

  “什麼!”國師的臉瞬間變了顏色,“你為何要這麼做!”

  “縱橫……”僧人看著國師,嚴辭道:“你為何要將你兄長的屍首擄來?用來要挾殳姑娘嗎?”

  國師沒有回答。許久後,只聽他道:“我也是以策萬全。”

  一聲禪杖捶地的聲音,讓國師雙目一怔……

  “當初你爹讓你入寺修行,你死活不願,你可曾記得!?”僧人一字字問道。

  “記得。”

  “你兄長,陌橫他是怎麼說的?”

  沒有人逼你……

  國師記得,是他說服爹讓自己留下來的。

  “為何你們都讓我出家,爹是這樣,娘也是這樣!”國師大聲質問道。

  “你們曲家幾代單傳,代代為朝廷盡忠,傳到你們這一代居然是對雙胞胎,你爹自感大勢已去,讓你出家也是為了保全你。”

  “胡說……那是因為陌橫和爹長的很像,而我卻一點也不似曲家的人,爹要將衣缽傳給陌橫,讓我出家就是怕我會和陌橫爭!”

  “阿彌陀佛……”僧人閉上雙目不願多說。

  國師無力的跪倒在地,道:“當初我們一家人去那苗家老山,卻尋你不著……害的我娘慘死……”

  僧人重重的歎了一口氣,道:“只因當初我出來尋你們了……沒想,就這樣錯過了……這些話,你六歲時便問過我。”

  “娘不死,爹就不會不管我們,我也就沒有機會將陌橫推下山崖……也就不會到頭來,害了自己的孩兒!……我恨他,我很他……恨爹娘都疼愛他,恨爹娘為了他要將我送去出家!”

  “縱橫……”僧人蹲下,看著國師道:“這麼多年,你為何現在才對我發泄出來……”他輕輕的歎氣,接著說道:“你爹娘都曾向我提起,陌橫的天賦不及你,你才是曲氏真正的衣缽繼承者,之所以讓你出家是為了保你安全,讓陌橫繼承衣缽也是為了保你安全……你爹若是在世,斷不會讓你入朝為官。只是他萬萬沒料到你小小年紀便執念與此,竟作出了不可挽回之事……他為了能保全你,對自己下了轉生咒,用性命換來了你幾十年的大運!”

  國師看著僧人,顫顫道:“真……的?”滿目清淚卻奪眶而出,伏在地上痛哭起來……許久方才慢慢平息了下來……這麼多年難道都是自己一人的過錯!?……

  僧人歎道:“你若非一點悔意都沒有,又怎會對你的親子那麼好,還給他取名陌橫?你敢說你從來沒有將他當成你的兄長?”

  國師低著頭,沒有回答……

  “你如何對你那與死無異的親子陌橫,殳言也會怎樣對你兄長陌橫……你們如此相象,你又何必一再相逼呢……給他們自己一個選擇的機會吧。”僧人扶起國師。

  “你後悔過嗎……後悔當初來找我們而和我們失之交臂嗎?”國師問道。

  “悔過,但是現在不會了……至少離開老山來找你們,我是不後悔的。”

  國師低下頭去,想了想,自責的說道:“其實……你囑我隨葬的那條項鏈,我收了起來,十年前那夜便遺失了……”

  僧人聽後些許震驚,隨後苦笑道:“罷了……你家那夜突逢巨變,項鏈遺失了也由不得你……貧僧倒是希望它再也不要出現了……”

  “為何?”國師不解。

  僧人搖頭歎道:“只因那裏面還有兩顆長生藥……現如今,不知在何處……”

  國師先是一怔,遂又沉思了片刻,道:“確是不要再出現了……那我如今該怎麼做!”國師不禁著急了起來,不去逼殳言,難道就讓陌橫這樣躺一輩子嗎?

  “貧僧相信殳姑娘,貧僧還要靠她找到一個人……”僧人淺淺的笑了……

  “誰?”

  “辛娜雅……”

  娜雅……

  “何人!”國師轉身,發現蝗竟站在那。

  “師傅……”阿默輕輕喚了一聲,低下頭,不去看國師……

  “是你帶他來的?”國師問道。

  阿默點點頭……

  “蛐蛐呢,殳言呢?”蝗冷冷的問道。

  “他們已經走了。”僧人說道。

  “我怎麼能夠相信你。”蝗喘著氣,看來也是一路奔跑而來……

  “他們確實已經走了,我們沒傷他們分毫。”國師道。

  “蝗,師傅不會騙你的。”阿默連忙說道。

  “哼……”蝗冷笑一聲,轉身離去。

  “蝗……”阿默跟在了蝗的身後,卻見蝗似乎並沒有離開長生園的意思,而是沿著回廊一直向前走,直到堂屋……

  百納,純青,崢嶸,小福四人都在堂屋,見到滿身鮮血的蝗走了進來,紛紛機警的站了起來……

  “怕成這樣……?”蝗嘴角淺淺一翹,道:“我現在四肢無力,動作又不敏捷,更不會咒法,根本不是你們的對手。”

  阿默站在蝗的身後,擔心的看著他……

  “葉語……”百納和純青輕聲喊道。

  阿默看了他們一眼,又低下頭去。

  蝗微微回頭看了看阿默,笑道:“在下有要事在身,恐怕無法顧及你們的師妹了,還望各位以後好生和她相處,多多照顧她。”

  眾人被蝗的這番話不小的驚了一下……

  但是,最驚訝的那個人,莫過于阿默了……

  蝗又走到了曲崢嶸面前,打量了一下那個女子……

  面對曲崢嶸怒目相視,蝗無奈的笑了笑道:“我現在還有未完成的事,待那件事了結了,便回來讓你殺。”說罷,蝗走出了堂屋……

  眾人看著他離去……

  曲崢嶸呆坐在凳上……

  而阿默淚光滿面,也終沒有再跟上蝗的腳步……

  別了……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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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四章 離去之夜

  夜色沾染著絳紅的群腳,聽著深巷中傳來的犬吠……

  蒼白的五指拍擊著透出昏黃燈光的木門……

  “打烊了!打烊了!”門那邊傳來不耐煩的聲音。

  拍門聲卻沒有中止,反而一聲強過一聲……

  “幹什麼!……”一人從門中探出頭來,卻感頸間一絲冰冷—— 一把赤刀控住了他的喉嚨。

  “開門,做生意。”黑暗中傳來略帶沙啞的聲音。

  “是……是……”那人慌亂的將門打開,哆哆嗦嗦地退回了鋪中。

  這是一個綢緞鋪子,借著櫃台上的油燈黃蕊,那人看見一個紅衣少女,蒼白的臉仿佛凝固了般……

  “需要些什麼?”那人顫悠悠的問道……

  “白絹。”

  “白絹!?有有有!”那人利馬轉身拿出了一匹來。

  少女低眉看了看,道:“窄了。”

  “這……小店只有這種的,不如您去別家看看?”那人獻媚的笑著,手往外指了指。

  赤刀卻不由分說的更加靠近了他的脖子——“你想辦法。”少女說著,拿出一錠銀子放在了櫃台上。

  “我……我這就去叫內人和小女為您縫一匹!”那人見到銀子心下莫名的歡喜,但似乎又有些忌怕……只得大聲將自己的妻女從裏屋喚了出來……

  一家三口商量著將三匹白絹縫合在一起,由那人的妻女著手同時開工。昏黃的油燈下,纖細的絲線在白絹上下穿梭著,沒有停過片刻。那人好意為少女搬來板凳,少女卻不坐,似乎隨時要走的樣子。

  這對母女也算手巧,趕到夜深時分,終于將白絹完全縫合,折好,遞到了少女手上。

  那一刻,少女總算露出了一個讓人舒心的笑容。她多放下了一錠銀子道:“打攪了。”轉身跨出了綢緞鋪,沒入在夜色之中……

  城中夜色荒涼,遠遠的,少女看到城門口有個人站在那——長長的水袖,冰魄般的發帶——曲百納?

  “殳姑娘。”

  難道她在等著自己……

  “我們見過面的,殳姑娘。”曲百納道。

  殳言心念那長生園莫非反悔,派這曲百納前來攔截自己?冷言道:“何事?”

  曲百納看著殳言懷中捧著的白絹,無奈地說道:“師傅讓我來勸勸你……”

  “我再也不會聽長生園說任何事了。”殳言將頭扭向一邊,不去看她……

  “把你蟲偶的咒解了,蛐蛐和陌橫便都可解脫了。”百納走上前來。

  “不!蛐蛐沒死,他還有複生的希望!”

  曲百納看著殳言那執著的神態,輕歎道:“師傅說……如果你現今仍不願意交出符咒,便告訴你一件事……”只見她低下頭去想了想,似乎很難說出口的樣子……

  “還有兩顆長生藥遺失在外,似乎和一條蝴蝶項鏈有關……”

  長生藥……

  殳言腦中一片空白瞬間襲來,輕聲道:“告辭。”匆匆繞過曲百納離去了。曲百納亦無阻攔,甚至沒有回頭……她只是獨自踏著淒涼的夜色走在城中的大道上,拖著長長的水袖,向長生園走去……

  一路奔回山洞,殳言扶在洞口用力的喘著……看著洞內靜靜躺在火邊的蛐蛐,殳言咬牙奔上前去,伏倒在他的身上,哭道:“死了……死了!……為什麼……為什麼你們都死了……”

  哭著,哭著……那盤旋在山洞上空的哭泣聲卻又逐漸被肆意的笑聲所取代……只見殳言輕撫蛐蛐的面頰道:“我不能在乎那麼多了……我不會把你交給他們的……”說完,她拿起身邊那本曾經被她丟棄在牆角的書,一頁頁的翻著……

  那書上記載著蟲偶的誕生,成長,死亡……只要符咒不取出來,就可以屍身不敗,等待回天……但是機會只有一次……那麼說,蛐蛐已經沒有機會了……可是殳言不信……

  “待我找到陀羅香,我們便離開這……好不好?”殳言看了看蛐蛐,笑道:“你不說話,我便當你答應了……”

  荒道上,蝗迷迷蒙蒙的睜開雙眼……

  “不會吧,居然又暈了……”他掙紮著站了起來,抖了抖身上的枯葉,心中抱怨著自己如此走走停停,不知何時才能找到殳言和蛐蛐,“希望沒暈太久……”他用力的舒展了下身子,只覺精氣恢複大半,人也清爽了許多,快步向前走去……

  殳言躺在蛐蛐身旁——洞中很安靜,只有火焰中的 啪聲在耳邊回響……伸開雙臂,向上拋出白色絹布……絹布在半空中輕悠悠的展開,緩緩落下,蓋在了殳言和蛐蛐身上……眼前什麼都看不見了,只能感到些許透過絹絲的朦朧黃光……

  墳墓……

  “蛐蛐,殳言!”

  白絹驟然間被人掀開,火光居然刺眼起來……

  那血色白衣,空氣中的陀羅香和奇香下的血腥味……

  蝗……殳言看著他笑了……

  “你沒事吧!”蝗一把將殳言拉了起來,緊張地看著她兩手的手腕。

  “我沒割脈。”殳言將手抽了回去。

  蝗輕舒了一口氣,道:“你怎麼知道教中的習俗是用白絹……裹屍?”

  白絹裹屍,祈魂之安甯……

  “我在這本書上看到的……”殳言將書遞給蝗,“我只是想讓他好過點,他……也許走的很難受……”殳言努力的平息自己喉嚨中的哽咽,卻還是被蝗聽入了耳中。

  “這上面……”蝗翻看著書頁,模糊的水漬,已經尋不著字跡了。

  “你對著火光看下。”殳言將蝗的手抬到半空中——

  紙頁在黃火的襯透下,顯出了寶藍色的字,一行行,映入蝗的瞳中——

  那幹烈的白日下,枯枝上的屍鴉,催著自己快些死去……

  有人遮住了眼前的陽光,拔出了那只箭……

  呢喃的咒語,胸口的冰冷開始感到了熱度……

  那蘆葦邊的紅裙,掩著面……

  晃動的光影下,憂郁的匕首,喘息聲,血肉翻濺的聲音……

  自己這樣來的,他也是……現如今,只有自己幸運的活著。

  “疼嗎……”

  蝗循聲看去——殳言正將手放在心口上,看著自己……

  “不疼……”蝗笑了笑——他只是忘記了那疼痛,那麼久了……

  “我們何時安葬他。”蝗輕聲問道,將書放回殳言的手中。

  “為何我要葬了他?”殳言滿面疑惑的望著蝗,“國師告訴我,還有兩顆長生藥!”

  蝗先是一驚,遂又低下頭去,道:“對不起,我並不想吃那長生藥,那也許原本是屬于蛐蛐的。”

  殳言沒有說什麼,許久之後,只聽她慢慢道:“你沒事便好……只要找到那兩顆藥,蛐蛐就會醒了……”

  蝗無奈的揚了揚唇角,低頭思索了片刻道:“可是長生藥能起死回生嗎?我只知道它能救人于垂危,駐顏長壽,並沒聽說過能……死而複活……”蝗將死而複活四字說得極慢,注意著殳言……

  殳言出神的聽著,只是淡淡一笑:“不試試怎麼知道,我親眼看著你從地獄走回來……真的……很奇妙……”

  蝗的心中一緊——若不是丹兒和阿默將那兩顆藥給了自己,蛐蛐興許還有試試的機會……

  “你有何打算?”蝗關心的問道。

  “蝴蝶項鏈,長生藥,師傅……”

  “你為何還要去找那老太婆?!”蝗很是不解。

  哼,殳言冷冷一笑,道:“我如何知道那項鏈在哪?如今之計,唯有找到師傅,才能尋著一絲希望。”

  娜雅……

  蝗想了想,道:“我們也尋那項鏈很久了,卻始終沒有找到……你師傅名叫辛娜雅,當初她和丹兒,也就是我娘,誤服了長生藥,一個得到了長生,卻失去了容顏,一個留住容顏不損,卻只能勉強保住性命……”

  殳言聽蝗這樣說,始才明白那老太婆的日複蒼老,明白那藍裙女人的年華依舊,明白蛐蛐和蝗的晝亡夜生……那些偏離了的光陰,那些被強行禁止的光陰……一切都是那長生藥和蟲偶之術造成的!……

  “我想,娜雅也許會回到故鄉,她和蟒的故鄉……”

  “哪裏?”殳言迫切的想知道。

  蝗笑道:“湘楚之地,也是我的故鄉……”

  “當真!”殳言急忙起身,卻又忽然失落地說道:“可是我還沒找到陀羅香……”

  “陀羅香?”蝗站了起來,“怎麼蛐蛐平時不服用的嗎,我都是被阿默和丹兒硬灌下去的。”

  服用……“不會啊,蛐蛐吃的最奇怪的東西就是紅果了,從來沒有接觸過叫做陀羅香的東西。但是這書上卻說,符咒能保住屍身不腐,只有陀羅香才能帶他遠行,否則,屍體會在途中損壞的……”

  蝗四處看了一下——盆罐,箱包都擺放得井井有條……木板車,當初他們就是這樣被帶出來的,一走便是幾十年……洞穴……

  “那裏面是什麼?”蝗向洞穴走去。

  “是個溫泉池。”殳言跟上了蝗,兩人一起走入了那個小洞穴。

  “你知道嗎……”蝗閉目輕輕吸著池中飄漫出來的水汽,“這裏有陀羅香的味道,不過你也許聞不到,因為很淡……”

  “你是說陀羅香在這裏!?”殳言不敢相信。

  “你知道陀羅香是什麼嗎?”蝗笑著走到池邊向下看去……

  “是……”殳言記得書上說,“是九九骨灰和香灰混著月圓之夜的初露,在純陰之火下燒制而成……能使你們身體輕盈,還有一定的愈傷功效……”

  “你知道的比以前多多了……”蝗淺淺一笑,“可是讓你將陀羅香做出來,恐怕很難吧……”他一邊說一邊挽起了自己的衣袖,跳入了溫泉池中……

  “你在做什麼?”殳言看不明白……

  蝗摸著池底的岩石,笑道:“很堅硬呢……”只見他用力的摳著池底,那纖長的十指卻始終無法深入頑固的岩石……

  許久之後,殳言看到一絲鮮紅的血跡浮上了清澈的池面……

  “蝗,你流血了!”殳言想將蝗扶上來……

  “沒事,很快就好了……”蝗屏住氣息,雙手施力向上掀去——大片藍色翻湧了上來……

  “哈哈,果然在這!”蝗大笑著看向殳言,“快去拿東西盛起來。”

  殳言只被這片藍色迷了眼,跑出洞穴,抱了一個陶罐進來,遞給了蝗。

  蝗將陶罐放在池邊,小心的捧起池底的藍色放入其中——那是像流沙一樣的東西,青藍色,熒熒亮亮……散發出濃濃的香氣……

  “這就是陀羅香……所以蛐蛐身上才有這種香氣?”殳言緩緩地問道。

  “是啊,只不過這個東西一定要在日落之前方才有效……若在晚上,我是斷不會吃這死人東西的!”蝗說著有些激動,他幾乎已經將那池底的藍色捧得幹淨……

  所以,老太婆才會讓自己給蛐蛐洗澡……

  “其實,我想那紅果八成也是陀羅香的一種……”蝗將最後一捧陀羅香放入了罐中。

  “為什麼這麼說?”

  蝗走出溫泉池,將陶罐交給殳言道:“你師傅為了蛐蛐,也花了不少心思……那紅果是用蛐蛐自己的符咒喂的,我想也是治傷固氣的作用。再來就是……蛐蛐他作為蟲偶,在很多方面極限都比我高,定和那紅果有關。”

  強又如何?現如今,他死了,你卻沒有……殳言心中如此想著,輕聲說道:“謝謝。”抱著陶罐走出了洞穴……

  蝗的娘和阿默對他都是好的,可是蛐蛐……殳言不知道老太婆是否真的關心他,還是僅僅把他當作是收集屍體煉丹的工具!若是能讓自己再見那老太婆,定要向她問個明白!……

  殳言小心地將陶罐中的陀羅香倒在了一個布袋之中,又用兒衣符纏住老太婆的金子放在了陀羅香下,封上了布袋。隨後,又折好布毯,收拾了一下瑣碎和衣物……用白絹將蛐蛐的屍身裹好,平放在了木板車上……

  “殳言,你真的決定要走嗎?”蝗看著殳言近乎忙碌的身影問道。

  “嗯。”殳言一切准備妥當,拖著木板車走出了山洞,回頭對蝗道:“謝謝你,幫我找到了陀羅香。”

  “我和你一起去。”蝗正欲走到殳言身邊……

  “不用了!……蝗……你已經不是蟲偶了,你有自己的日子要過,我們……已經是兩個世界的人了……請……不要跟著我。”殳言說罷走出了山洞。

  蝗眉頭輕鎖,唯有看著殳言遠去,這才悄悄的跟在了她的身後……

  回頭望去,那個山洞靜臥在野林的一端,越來越遠……溪水的聲音雖然清晰,卻也漸漸消失……只有那眼前的紅火忽明忽暗,只能聽見腳下枝葉碎去的聲音……一切都遠去了,殳言卻始終沒有回頭留戀一眼……

  一夜的行程過去,殳言不曾停下,蝗亦遠遠的跟著……他們已經離開野林很遠了,現正取道南下。

  那山崗上的路又窄又陡,著實不好走,更何況殳言還拖著木板車。一路顛顛簸簸,走走停停,殳言幾次險些摔下山去……

  蝗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大步上前想去幫幫殳言,誰料還未走近,便見那木板車卡到石塊向側一傾,連車帶人驟然翻下山去……

  “殳言!”好在蝗的手快,撲倒上前一把抓住了殳言的衣袖,這才沒讓殳言被那木板車給帶下山去。

  “蛐蛐!”殳言大喊一聲……

  兩人只見那木板車與蛐蛐一同墜下了山崖……

  “別看了,殳言,快上來!”蝗向殳言伸出了另一之手,希望殳言能夠抓住自己。

  “不……不能把他一個人丟在山崖下……”蝗只覺殳言用力一掙,眼睜睜地看著她從山坡上摔了下去,空留了一只紅色的衣袖緊緊地攥在蝗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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