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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屍姬》第3章
第十二章 轉章 九月之端

  吱呀一聲,明鳳推開了雲來客棧的正門。清晨的陽光總是很讓人振奮,明亮又不刺眼,心情也跟著清爽起來,不過,也許下雨天,才是個做生意的好天氣。明鳳搖了搖頭:“努力賺錢!”

  “哈哈……”一陣爽朗的笑聲從明鳳身旁傳來,是那個老人。

  明鳳向他點了點頭:“這麼早就起了!”

  “睡不著啊。”老人自嘲的說到,看著屋檐外的碧空安詳地笑著。

  睡不著,難道是因為那個姑娘?

  “還未問客官如何稱呼?”明鳳禮貌的問道,這是套路。

  “敝姓曲。”

  “原來是曲老爺。”

  老人笑著點了點頭。明鳳打量著眼前這個曲老爺,雖然穿著朴素,還滿面風塵,但一股子貴氣可掩不住絲毫,他一定是個不一般的人物。明鳳向來覺得自己看人很準,看來老爺免費留下他們,說不定以后又多了一筆財路。這樣一想,明鳳忽然感覺豁然開朗,再定睛一看那老人,只覺得全身上下閃閃發光,分外耀眼。

  “明鳳……”陳老爺見到自己娘子一幅沉醉的樣子盯著曲老爺,無奈的將她推了推。

  “啊,老爺你起來了!”明鳳神志一晃,難為情地看著陳老爺。

  “曲大人。”陳老爺向那老人微微俯身作揖。

  大人?明鳳一臉驚訝地看著陳老爺。陳老爺看出了明鳳的不解,說道:“曲大人曾是護國國師。”

  哎呀,難怪總覺得這老人與眾不同,明鳳此刻證明了自己的眼光沒有偏差,心中一陣狂喜。

  “真是多有得罪。”明鳳連忙點頭賠禮。

  “你何來得罪我,老板娘不知道招呼得有多周到呢,哈哈哈哈……再說我已經不是國師了,現如今只是一介平民,二位不用如此拘禮。”

  陳老爺和明鳳一邊點頭,一邊笑著說道:“要的,要的。”

  “不知道曲大人因何事要尋找那位姑娘?”明鳳現如今打算要幫助這位曾經的國師了,誰是自己的客人,就為誰效勞。

  老人眉頭一皺,嘆了一口氣,沒有回答。

  陳老爺向明鳳使了一個責怪的眼色,趕緊說道:“曲大人見諒,我們沒有什麼別的意思,只是想看看有沒有什麼幫得上忙的,大人不方便透露的話……”

  “不要大人,大人的稱呼我,我已經不是國師了,二位不介意,可以喊我一聲曲老。”老人微笑著打斷了陳老爺的話,慢慢地說道。

  “是,是。”

  “至於我們找那位姑娘的原因,我只能說與犬子有關,其他的,二位還是不要知道的好,未免惹禍上身。”老人看著陳老爺嚴肅地說道。

  陳老爺聽到這話,心一緊,仿佛這番話就是說給自己聽的一樣。他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麼了。明鳳也聽得莫名其妙,和他的犬子有關,莫非那姑娘搶了他的兒子,那個死人就是他的兒子!?這樣一想,明鳳頓覺眼前這位老人失去了原有的矍鑠,滿目蒼涼——老年喪子,白發人送黑發人,這滋味一定不好受。同情心在明鳳心中油然而生,就在這短短的一瞬間她竟然忘掉了這位老人是免費住在雲字一號房的。

  “明鳳姐,結帳!”小二在里面喊道。

  “來了!不好意思,失陪一下。”明鳳笑著向曲老招呼了一聲便離開去收賬了。“對了!”明鳳忽然間拍了一下手,“這個曲老和那個雲游僧是免費住宿的。”明鳳這會又想了起來,無奈的嘆了口氣,搖頭向柜前走去……雲字一號房這筆帳怕是收不到了。

  “曲老,在下今天還要外出去置辦一批貨,先行告辭了。”陳老爺微微鞠了一躬預備轉身離開。

  “我們好像在哪見過?”曲老冷冷地問道。

  陳老爺全身一顫,回頭看著曲老,哆哆嗦嗦地答道:“曲老怕是認錯人了吧,您是貴人,哪有機會見我們這些市井小民呀。”

  “是嗎?”曲老笑了笑,“也許是我認錯了,你去忙吧,打擾了。”

  陳老爺勉強笑了一下,那笑容假得連他自己都感覺得到,“告辭。”他快步離開了。

  曲老無奈的搖著頭,繼續看著檐角的天空——陽光已經有些刺眼了。

  “阿彌陀佛……”雲游僧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到了曲老的身旁。

  “大師。”曲老笑著看著雲游僧。

  “一切都會結束的。”

  “是啊。”曲老點點頭,只是不知道是那個時刻何時到來……

  “啪”——地下的洞穴中,是一記響亮的耳光,一絲血跡叢殳言的嘴角探了出來。

  “說!你為什麼要放他們走?!”老太婆非常生氣,那樣子恨不得將殳言撕碎。

  殳言用手指擦了一下嘴角的血跡,放在眼前看了看,握緊了一個拳頭。

  “師傅,你對制服蝗,有十足的把握嗎?”殳言注視老太婆,看不出一點畏懼。

  老太婆皺眉想了想,蝗雖然是蟲偶,但終究不受自己控制,的確棘手。

  “蛐蛐受了傷,我不想他因為蝗,加重傷勢。”殳言扭轉頭看著一旁的蛐蛐,蛐蛐擔心地看著殳言,他沒料到會在這里看到她,她一定看到自己殺了那個乞丐,想到這,蛐蛐眼中多了一絲不安,避開了殳言的視線。

  “他們有沒有對你說什麼?”老太婆似乎不再追究殳言,狐疑地看著她。

  “告訴了我有關蟲偶的事,還有,我現在是羅教的人。”

  “還有呢?”

  ……

  “沒有了。”

  老太婆似乎仍未全信殳言,走到那口瓮前問道:“你知道我這是在做什麼嗎?你難道不想知道嗎?”

  殳言還分得清這是試探,不緊不慢地答道:“師傅願意告訴徒兒,徒兒當然想知道,師傅不說,徒兒也不會多問。”

  老太婆猙獰地笑了笑,看著蛐蛐說道:“你這麼為蛐蛐著想,難怪蛐蛐這樣幫著你……”只見她蹣跚走到那九具屍體前,用手指著說道:“你看,他幫你把你的仇人,你要報復的人,統統殺掉了!”

  殳言不忍去看那些死屍,故作鎮靜地匆匆瞟了一眼,遂扭轉過頭,對著蛐蛐說了一聲:“謝謝。”

  這一聲謝謝,有如在蛐蛐心上硬生生地劈了一刀,他咬了咬嘴唇,想說“對不起”,可最終沒有脫口——對不起又如何,什麼都挽回不了了。

  “好!”是老太婆那蒼老的聲音,“只要你們幫我再找九個人,我就給你錢財,讓你們自由。”

  殳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老太婆居然和他們做起了交易。

  “三個月后,你不就可以實現了嗎?”殳言不明白,既然蛐蛐被下了咒,每三個月都要……那為何還要用他們的自由來換九條人命呢。

  “蛐蛐現在不同了,自從他見到陽光那一刻開始,我之前的咒就失效了……也就是說,他現在必須自願……不過,他的符咒命根仍然在我手中,他仍然是我的蟲偶,我現在只需要他幫我殺九個人,只是這樣。”老太婆擺出一幅條件寬泛的樣子,等著殳言他們的回答。

  “我答應你,每三個月帶給你三個人,九個月后,你要讓我們離開。”蛐蛐答應了,盡管他感受到了殳言驚訝的目光。

  “完全可以。”老太婆僵硬地笑了笑,“你們可以走了,點燃赤火符就可以回去山洞。”

  殳言和蛐蛐互望一眼,沒有多問,向外走去……

  “等等!”老太婆喊了一聲。

  殳言一轉身,接住了迎面拋來的一本書。

  “上面的東西自己學,對你們辦事有幫助……照顧好蛐蛐,三個月后,我會來取我要的東西。”老太婆背對著他們說道,似乎要長久的呆在這個洞穴中。

  “師傅放心。”殳言答道,將書放在腰間布袋中,扶著蛐蛐離開了。

  如今洞穴中只剩老太婆一人,只見她死死地抓住瓮沿,咬牙切齒地說道:“廉師妹,你著急了嗎?”隨后傳來的是陰森至極的狂笑,久久回旋在洞穴上空,卻無人聽到。

  荒岭上,兩個人緩緩上行,夜風吹著他們的衣袂呼呼作響,兩個人卻默默一路,沒有交流。

  “蝗,從地底上來,你就沒有說過話。”阿默走在前面,她感到了蝗的不滿。

  只聽蝗冷哼一聲,片刻之后……

  “你是故意的。”

  阿默停下了腳步,轉過身,看著蝗:“是的,我是故意摔倒的。”

  “你和娘越來越像了。”蝗冷冷地說道,從阿默身旁走過。

  “只有這樣,殳言和我們都不會有事。”阿默對著蝗的背影喊道,即使留下的那個是自己,她也一定義無反顧。

  “你利用了她,不是嗎?”蝗拋下一句話,向山頂的荒廟走去,“你快去跟娘交待剛剛發生的一切吧,我自己回去。”

  阿默站在那,望著蝗遠去的背影,眼眶中涌現出凜凜淚光,作蝗的領路人——太累了。

  而背影后面的蝗亦滿面愁雲——他不想阿默成為第二個娘,她還那麼年輕,為什麼偏要與娘和自己這種人在一起呢……

  野林中赤火悠悠,一步一挪的兩個人走得極為艱難,赤火下傳來的是重重的喘息聲。

  “我們休息一下再走吧。”殳言終於開口說話了,這一路上,她沒有和蛐蛐說過一句話,不是不想說,而是,不知道說些什麼。

  她扶著他靠著一棵樹坐下,靜靜地等待著,等待著蛐蛐喘息聲停止,等待著夜色無聲無息的流逝……

  殳言的頭猛地往下一栽,才發現自己竟然睡著了……

  眼前,一層紗霧沉在野林的地面上,緩緩地流動著,抬頭望去,天已經開始蒙蒙亮了。

  “蛐蛐!”殳言忽然察覺到自己獨自靠著樹,而蛐蛐不在旁邊,莫非他又丟下自己一人?!

  “蛐蛐!蛐蛐!”殳言向四周大聲喊著,是不是自己昨晚太冷淡了,所以他才……

  “蛐蛐!”都怪自己昨天神經兮兮的,一句話都不說,那怕是一句關心的話都沒有,自己明明那麼擔心他,為什麼不告訴他……

  “殳言。”

  殳言停了下來,向身后看去,只見蛐蛐抱著一大堆干草枯枝站在那,頗為驚訝地注視著自己。

  “你去哪了!”殳言大聲問道,心中竟有一股怨氣。

  “我看你睡著了,這野林又有點冷,想給你生堆火,所以去找了些……這個。”蛐蛐抱了抱那些柴草。

  殳言看著蛐蛐,那紅透了的領襟,那沾滿泥土的雙手,那清澈的眸子……鼻頭一酸,竟差點哭了出來。

  “你下次去哪,都要喊我和你一起去。”殳言走到蛐蛐面前從他手上接過那些柴草,一邊忍著眼淚責怪道。

  “哦。”蛐蛐看著殳言,點了點頭,“還用不用生火呀,我可以繼續走的。”

  殳言轉身將柴草堆了起來,回頭問道:“你好些了嗎?”

  “好些了。”蛐蛐笑了笑,擺出了一個健壯的姿勢。

  “你這麼辛苦撿了柴,當然不能浪費。”殳言一邊說著,一邊掏出了火折子,也許是清晨濕氣太重,柴竟怎樣都點不燃。

  “用符咒吧。”蛐蛐說道。

  “不。”殳言一口拒絕,,仍然用心在那點著,平常人是不會用符咒的……終於,火苗竄上了柴堆,歡喜地燃了起來。

  “燃了,燃了!”殳言開心的喊著,“過來坐啊!”她興奮地起身將蛐蛐拉到自己身邊,兩人靠著火堆坐下了。

  很多時候,他們都是圍著火堆的,第一次見面,第一次談天……殳言看著身旁的蛐蛐,他淡淡地笑著,火光把他的臉映照得很明亮,但是也把他頸部的傷口分明地呈現在殳言眼前……那是自己的“杰作”……

  蛐蛐注意到殳言在看著自己,望著殳言輕輕問道:“你沒事吧?”因為殳言的樣子看起來並不輕松。

  “那里,疼嗎?”殳言沒有回答,反而指了指蛐蛐的傷口,抱歉地問道。

  “疼——”蛐蛐故意說得很大聲,他看到殳言的眼淚快要出來了,笑了笑說道:“不過,你跟我說話,它就不疼了。”

  扑哧一聲,殳言笑了出來,太好了,蛐蛐沒有責怪自己。

  蛐蛐看到殳言笑了,想了想,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道:“那個乞丐……”

  “你和我說話,我就忘掉他們了。”殳言微笑著看著蛐蛐,自己不能夠怪蛐蛐,畢竟,他是為了自己才那樣做的。

  蛐蛐感激地看著殳言,淡淡的笑了。

  “你……把我的符咒拿回來了嗎。”殳言想起了她的符咒,她看到老太婆將它給了蛐蛐。

  “是的,在我這。”蛐蛐拍了拍前襟。

  “她用我的符咒逼你幫他殺人嗎?”殳言很生氣,在她看來,事情就是這樣。

  “我去找娘,想讓她不要給你下血咒,她說只要我幫她殺掉那些人,就把你的符咒還給你。”

  那就是逼!殳言想到這就很氣憤。

  “我本不想動手,可看那些人死得太痛苦,還不如給他們一個痛快。”

  殳言嘆了口氣,但他們到底是無辜的……如今卻要成為老太婆煉丹的犧牲品,怕是填補那晚失掉的九個。但是為什麼要找他們呢,就因為自己曾經說過要向他們報復嗎……

  “你看,他幫你把你的仇人,你要報復的人,統統殺掉了!”

  “蛐蛐現在不同了,自從他見到陽光那一刻開始,我之前的咒就失效了……”

  老太婆是這樣說的,莫非這全是她的試探!?試探蛐蛐是否還聽命於她? 還是……試探鉗制蛐蛐的方法?如此看來,那個方法現在已經很明顯了——就是殳言自己!

  “我想看下我的符咒。”殳言想仔細瞧瞧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符咒將自己弄得失去了常性,更使自己成為了牽制蛐蛐的工具。

  而蛐蛐聽到殳言這樣說,露出了抱歉的神情,緩緩從前襟中掏出一張紙符遞到殳言眼前:“對不起,娘只給了我一半。”

  殳言接過一看,果然只有一半——老太婆真是狡猾。

  “你放心,有一半,你的血咒就不會再復發了。而且九個月后,我們就可以拿回所有的符咒。”蛐蛐連忙說道,他相信他和老太婆定下的約定。

  殳言面對蛐蛐作出了一個笑臉,心中卻無法平靜——九個月?誰知道老太婆說得是真是假,自己和蛐蛐已然完全在她控制之下,萬一有個什麼變故……唉,無論怎樣,如今也只能寄希望於老太婆遵守諾言了。

  想到這,殳言將半個符咒緊緊撰入手中,好歹,現在回來了半個……蛐蛐這樣為著自己,自己也一定要幫蛐蛐把他的符咒奪回來,還有自己那半個……為了自己和蛐蛐的將來,只能先對那尚未謀面的九個人說句——對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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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未知之心

  山頂的荒廟被夜風占據了,一切都在風中瑟縮著。蝗靜靜地躺在廟中,聽著風聲的囈語,不禁嘆了一口氣,誰叫自己白天無能為力,如果,如果能夠一直陪在她身邊,也許就不會到了今天這種局面。忽然,廟外傳來了腳步聲,是阿默,她靠在門外,輕聲說道:“師傅要見你。”蝗冷冷一笑:“今天晚了,再說吧。”阿默向遠處的山頭望去,金色的光輝已經緩緩從蒼山背后溢了出來,“蝗,你……”阿默轉過頭去,要問的話還沒有脫口而出,卻見蝗已經恢復了死一般的平靜。阿默淡淡一笑,替蝗蓋上了布毯,看著那闖入荒廟中的第一縷陽光……

  什麼時候,才能和你一起看日出呢……

  “天亮了!”蛐蛐叫醒了靠在他肩頭熟睡著的殳言。

  殳言蒙蒙睜開睡眼,是的,靠在火堆邊,睡意就來了,更何況昨夜幾乎沒有合眼,直到凌晨才能休息一下。

  火已滅去,正懶洋洋地冒著青煙,陽光透過蔓蔓錯錯的枝葉,斑斑駁駁地落在地面上。

  殳言用手接住那星星點點的陽光,握緊拳頭卻也把握不住,心中昇起一直莫名的失落——她是真的不知道這新的一天該如何去過,太多的未知,太多的不安了。

  “走吧。”蛐蛐站了起來,他似乎已經恢復了大半,畢竟他仍然是蟲偶,有著常人不及的體格。

  殳言也站了起來,整了整自己的衣裙,順了順肩頭的長發。

  蛐蛐靜靜地看著殳言,她始終不是出自普通人家,舉手投足都流露出一種清雅的氣質,那襲紅裙如同溫柔的火焰,炙熱著蛐蛐的心扉——她,猶如黯然獨立的彼岸花,美麗得寂寞。

  我……

  “走吧。”殳言向前走去。蛐蛐跟在了她的身后——那個美麗的背影,不知道還能注視多久。

  就在這時,殳言忽然回頭,看著蛐蛐嫣然一笑:“你一直盯著我看,看什麼呢?”

  蛐蛐頓時覺得血氣瞬間全部涌上了面部,耳根子開始發燙,結結巴巴地答道:“我……我……你……那個……”

  “你是不是喜歡我?”殳言輕快地走了過來,湊在蛐蛐面前,語氣中有種挑逗,卻也透著一種壓力,當然,這是相對於蛐蛐來說的。

  蛐蛐瞪大了他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又急又羞,情急之下,竟猛地搖起頭來。

  這一搖,便搖去了殳言臉上全部笑意,她的眼中轉瞬閃現出晶瑩的淚光,咬緊了朱唇,一副埋怨的樣子瞪著蛐蛐。

  蛐蛐著實嚇了一跳,轉而開始用力的點頭,一切全是下意識的反應……

  “哈哈哈哈……”殳言大聲笑了出來,蛐蛐就是蛐蛐。

  蛐蛐好像意識到這只是一場惡作劇,也尷尬地笑了笑,是啊,這個問題怎麼會有答案,殳言也一定沒有想過答案。

  兩人相視一笑,一齊向前走去……

  “對了,我要好好研究一下老太婆師傅的書。”

  “嗯。”蛐蛐點點頭。

  “不如,我們四處走走,碰到坏人,你就……”殳言做了一個殺無赦的手勢,“這樣豈不是一舉兩得,我們也可以行俠仗義。”

  “嗯。”蛐蛐不由得苦笑了一下,看來殳言真把自己當成殺手了……

  “你頭上有草……”

  “是嗎,幫我拿下來。”

  ……

  漸漸的,人影消失,人聲遠去,只留下熄滅的柴火徐徐吐著的青煙,循著清亮的陽光緩緩向上,消散在野林沉寂的上空。

  依然是那個山洞中,除了柴火被焚滅的噼啪聲,便只有呼啦啦的翻書聲。有將近一個月的時間,殳言都在研究老太婆的那本書,沒有書名,和上次那本一樣,舊得發了黃,里面的字似乎都是手寫的,而且還不是一個人的字跡,反正——歪七扭八,看起來著實費勁。但是,那些稀奇古怪的招事,倒也深深地吸引了殳言,殳言從來沒有料想到自己對這巫咒之術竟會有如此大的興趣。

  就在這時,蛐蛐很精神地從洞外走了進來,他的傷看似也基本痊愈了。只見他手上拎著兩條魚,儼然一副一家之主的樣子——他一直在負責兩人的三餐。那兩條可憐的魚落在身手敏捷的蛐蛐手中,想必也沒有什麼掙扎的機會,現如今 “死不瞑目”,已經被清了內臟,退了鱗片,正在被一個叫做蛐蛐的人小心翼翼地插在兩根木棍上,準備上火烤了。

  殳言看著蛐蛐的背影,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轉,悄悄地挪動步子,輕手輕腳地走到蛐蛐背后,迅速將一張黃符拍在蛐蛐背心,同時大聲喊道:“定!”

  蛐蛐果然停下了動作,蹲在原地一動不動了。

  “哈。”殳言高興得拍起手來,止行符看來並不難嘛。她笑著蹲在了蛐蛐身旁,靠近蛐蛐看著——他真是連眼珠子都沒轉一下。殳言心中一陣得意,惡作劇之心也由此而生,用手指在地上蹭了一點泥土,伸手準備抹在蛐蛐臉上,突然間只覺臉上一涼,蛐蛐已經在她臉上抹了一道土痕了。

  “小花貓。”蛐蛐眼珠子一轉,沖著殳言吐了吐舌頭。

  “哎呀!”殳言趕緊抬手去擦自己臉上的泥土,卻忘了手剛剛才在地上蹭過一遍,這一擦,便是越擦越臟,小花貓成了大花貓。

  “你沒有中咒嗎?”殳言的大花臉一臉驚訝,“你居然還……”

  “好啦,”蛐蛐忍著笑用袖子輕輕拭去殳言臉上的泥土,“大花貓,你火候差點,什麼時候你有我烤魚的水平……”

  “那再試一下!”殳言又掏出了一張止行符。

  “不用了,你還吃不吃飯啊。”蛐蛐指了指那兩條魚。

  “吃。”殳言乖乖地笑了笑,她沒想到,就如蛐蛐這樣一個最近才開始吃東西的人,廚藝居然還很高超呢。看著蛐蛐專心致志的樣子——那清俊的面容,嘴角舒坦的潛笑,讓殳言的心忽然有了些許不安分……

  “蛐蛐,你真好啊。”殳言索性笑著趴在蛐蛐背上,順手將那張止行符拍在了蛐蛐的腦門正中。

  靠著蛐蛐如此近,飄過殳言鼻前的,依舊是那股淡淡的香氣……

  蛐蛐一邊吹起粘在額前的紙符,一邊看著火候。飄起的紙符下,露出了一個甜絲絲的笑容。

  “我餓了……”殳言在蛐蛐耳邊懶懶地說道。

  “有點耐心嘛,你再去看看書呀。”

  殳言嘟起了嘴,軟軟地從蛐蛐背后滑了下來,不過仍然留了一只手輕輕按在蛐蛐背心。蛐蛐身上這種料子,手感極好,綿軟中透著一種韌性,殳言不由得輕輕摩挲了起來。

  “喂……喂……”蛐蛐縮著脖子招呼道,殳言這樣讓他有些不自在。

  殳言猛然間也察覺到了自己的行為失當,閃電般縮回了手,一時間又羞又惱,竟扭頭沖出了山洞。

  “殳言!”蛐蛐看見殳言跑出去,連忙放下手中正在烤著的兩條魚,起身追了出去。

  跑出洞口一看,殳言已經只剩一個紅影。

  “殳言!”蛐蛐一邊喊著,一邊飛快追了上去。

  殳言哪里跑得過蛐蛐,不多會便在溪邊被蛐蛐抓住了右手臂膀,掙脫不開了。

  “放手,放手!”殳言左手的拳頭如雨點般落在蛐蛐的肩頭。

  “對不起,對不起……”蛐蛐連聲說道。

  “不許說對不起,不許說對不起!”

  “那你讓我說什麼,你怎麼了?”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蛐蛐不再說話,任由殳言捶打,卻始終沒有鬆開殳言的胳膊。

  而殳言也似漸漸打累了,動作緩了下來,喘著氣,看著蛐蛐說道:“放開……放開!”

  蛐蛐見殳言已經平靜了下來,想必不會再跑開,這才慢慢鬆開了手。

  “你沒事吧。”蛐蛐關心地問道。

  “沒事。”殳言也說不清自己為何會忽然間失了常性,只是當時有一種極其強烈的羞辱感占據了內心,她甚至覺得蛐蛐在嘲笑自己,看不起自己。她討厭那種被拒絕的感覺,讓她無地自容!

  “我……”殳言看著蛐蛐想要說些什麼,卻正正撞上了蛐蛐那漫溢著抱歉的清亮目光。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

  殳言轉身不去看蛐蛐,而是走到溪邊想洗把臉,希望借助溪水的清涼能讓自己冷靜冷靜——有件事情一定要想清楚,但是哪件事情……殳言反復地問自己的內心,卻也無法給自己一個真正的答案。

  蛐蛐看著殳言的背影,他是真的不知道殳言是為什麼緣由如此惱怒自己,是自己剛剛語氣太重了,還是做飯做慢了,莫非是因為戲弄了她……不管怎樣,蛐蛐都認定這絕對是自己的錯誤,一定是自己哪里沒有做好,惹惱了殳言,一定是這樣,一定是……

  “對不起……”蛐蛐望著殳言的背影說到。

  殳言用溪水濕了臉頰,同時小啜了兩口,感到頭腦的確清靜了些許,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地舒出——自己真的是在氣惱蛐蛐嗎……不知為何,殳言忽然有種自悲自憐的感覺,還未來得及察覺,眼眶就濕潤了。

  “我想在這里靜一下,你先回去吧。”殳言不敢讓蛐蛐看見自己的表情,背對著蛐蛐輕聲說道,她不想讓蛐蛐察覺到自己心中的任何變化。

  “你……真的沒事嗎,你可以向我發脾氣的。” 蛐蛐被殳言徹徹底底弄亂了。如此風雲不定,是蛐蛐從未領教過的。

  “沒事。”殳言用力的搖著頭,“你快走吧,不然……我再也不理你了!”

  蛐蛐一怔,向后退了兩步,低頭想了片刻,說道:“那我先回去,你要小心點,早點回來。”

  “嗯。”

  蛐蛐看見殳言點了點頭,輕嘆了一口氣,轉身離開了,一邊走,一邊不時回頭張望殳言,殳言一動不動地蹲在溪邊,好在那溪水清淺,否則蛐蛐還真是擔心殳言會做出什麼過激的事來,想到這,蛐蛐停下了腳步——怎麼能夠自己一個人回去呢?!蛐蛐責怪地捶了捶自己的頭,轉身便打算回到殳言身邊……

  “你快走吧,不然……我再也不理你了!”

  她要是真不理我怎麼辦?蛐蛐想起了殳言的話,他深信殳言說得出做得到,終究沒有往回踏出一步,而是站在樹后灌叢中偷偷地注視著殳言,有個什麼萬一,自己也好及時現身。

  過了許久,殳言才緩緩回過頭——身后除了野林中蔓藤交錯的枝丫,抽出新芽的灌叢,什麼都沒有——蛐蛐離開了。

  有種失落,有種輕松……溪水清澈見底,輕輕哼著歡快的曲子,從殳言面前淌過,隨之而去的還有繽紛的落英。

  殳言忽然很想親近親近這溫柔的溪水,她脫去自己的鞋襪,挽起褲腿,站起身來一步一步向小溪流的中間走去。清涼的溪水簇擁著殳言的腳踝,殳言終於露出了笑容,踢著水,感受著這片刻的暢快。

  陽光下,殳言雪白的小脛盈盈如玉,紅裙隨風飄撒著扑朔的光彩,水聲擁著少女的歡笑時遠時近,一切皆在眼前,一切皆似夢中……蛐蛐不禁看得怦然心動——殳言,就是那支彼岸花,永遠永遠的在自己的彼岸。

  忽然,殳言感到了一絲異樣,低頭看去——只見一絲鮮紅順著小腿淌入溪水中,很快便被沖散了去……留下了一道長長的痕跡 ……

  蛐蛐不知何故使得殳言定在那了片刻,更讓她不停地用水清洗著自己的小腿,最后匆匆上岸穿好了鞋襪,向自己這邊走來。出什麼事了?

  “你怎麼了?”蛐蛐按捺不住從灌叢中沖了出來,焦急地問道。

  殳言被突然出現在自己眼前的蛐蛐驚了一下——他原來沒有走……

  “沒事……”殳言言辭有些閃爍,“你剛剛看見什麼了?”

  “我看到你拼命的洗著腿……你的腿怎麼了!?”

  殳言松了一口氣,好在他沒看到,於是故作輕松地答道:“沒事。”一邊說一邊快步向山洞走去,將蛐蛐拋在了身后。

  接下來的兩天中,殳言幾乎一直躲著蛐蛐,也不和蛐蛐說話,甚至刻意地回避蛐蛐的目光。蛐蛐試圖去改變這種狀況,但殳言卻總是遠遠的躲開他,一個人圍著布毯縮在山洞的一角,一聲也不吭。兩人之間的氣氛開始迷離著一絲異樣,他們就似完全脫了節般,失去了交集。

  兩天了……

  蛐蛐躺在那,隔著火堆看著另一頭的殳言,她用布毯裹住全身,蜷縮在那里。

  她沒和我說過一句話,甚至都沒看我一眼……

  蛐蛐心中很不是滋味,自己到底做錯什麼了?

  “殳言,”蛐蛐決定要開口問個明白,“我是不是做了什麼不可挽回的事?”

  殳言沒有回應。

  “你為什麼都不理我,至少要告訴我原因呀,是我的錯,我一定會改的。”

  殳言依然蜷縮著,沒有一絲反應。

  “殳言?”蛐蛐見狀干脆站起身來走到殳言身后蹲下,輕輕拍了拍她——便覺得殳言的肩膀此時抖動的利害,不,是殳言全身都在顫抖。

  “殳言,你沒事吧?!”蛐蛐顧不上那麼多用力將殳言死死拽住的布毯扯了下來,只見殳言面色慘白,額頭已滲出密密一層珠汗。

  “殳言!”蛐蛐一把將殳言抱在懷中,同時用衣袖沾去她額前的汗珠,“你怎麼了?你哪不舒服嗎?”蛐蛐過往也就只經曆過腥風血雨,在他眼中,除了死人就是活人,至於生病的人,蛐蛐倒是真的不知如何應對,此刻,他心中充滿了焦慮和害怕……唯有緊緊地抱住殳言……

  殳言不知怎的,睜開眼看到是蛐蛐,竟“哇”的一聲哭了出來,眼淚和汗水瞬間就將蛐蛐的前襟浸濕了。

  “疼……”殳言一邊哭一邊用力擠出了這一個字,如同一個孩子般。

  “哪疼?”蛐蛐看到殳言這樣放肆地大哭,想必是疼得著實難忍了,一時間更加慌亂,自己也差點也跟著哭出來。

  殳言沒有回答,哭著蜷縮在蛐蛐懷中,抽泣著。

  “我們到城里去,那一定有人能幫我們!”蛐蛐果斷地作了決定,轉身將殳言背上背,沖出山洞,用盡全力向城中跑去。

  夜風削著蛐蛐的面龐,蛐蛐奮力向前奔跑著,仍不忘安撫身后的殳言:“就快到了,你一定會沒事的!”

  殳言聽見風聲在耳邊猖狂地呼呼作響,眼前花白一片,隨即將臉埋入蛐蛐背中,讓這涼風一吹似乎沒有那麼疼痛了。溢入鼻中的仍是那淡淡的香氣,只不過多了一絲汗水的味道。

  “蛐蛐……”殳言輕輕說道,聲音哽咽。

  “什麼?”

  “我可能快死了……”

  “胡說!娘她不會害你的。”

  “我可能得了不治之症,這兩天我都在不停的流血……”啪嗒啪嗒——兩滴豆大的淚珠落在蛐蛐肩頭。

  “我流了那麼多血都沒事,你也一定不會有事的!”蛐蛐大聲說道,心中卻反反復復地念著——“一定不會有事,千萬不要有事!”

  “……我和你……不同的……” 殳言如是說道,話音剛落,便覺蛐蛐雙手一緊。

  只聽蛐蛐道:“你若死了,我便隨你一起去。”

  殳言為之一震,說不出是感動還是感激。她只是牢牢摟住了蛐蛐的頸部——即使真的難逃此劫,臨死前還有蛐蛐為自己奔走,已是十分知足了。

  黑暗中的野林一切的一切都快速地閃向蛐蛐身后,一切的一切都被蛐蛐拋下,明月洒下寂寥的光華為他們指引著去路——那忽明忽暗似有若無的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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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長生之園

  蛐蛐的速度已是相當快了,半個時辰未到便已來到了城門外,但映入眼帘的卻是緊閉的城門——入夜已深,城門早已關上了。

  蛐蛐走到城墻腳下,抬頭向上看去,對著背上的殳言說道:“抓緊了。”縱身向上一躍,輕松上了城頭,再一躍……沒有落在城中大道中央,而是穩穩當當地落在了一頂路過的大轎頂上。

  “什麼人!”跟在轎旁的人大呼一聲,轎前四個帶刀侍衛齊齊轉身抽出了腰間明晃晃的大刀。

  “對不起,對不起!”蛐蛐自知闖了禍,趕忙從轎頂跳了下來,對著轎旁的人解釋道:“我不是故意的,我沒惡意的……”

  那轎旁的人機警的挑起燈籠照向蛐蛐的臉,不由“啊!”的一聲,失手將燈籠扔在了地上。

  蛐蛐趕緊彎腰撿起燈籠遞給那人道:“我沒惡意的,我朋友病了,我是來找人幫忙的。”

  那人卻一個勁地向后躲著,用手捂著臉大聲說道:“少……少爺……您……您就別作弄小福了!”

  呼啦一聲,轎門布帘被人用力掀開,一個披著黑色錦袍的老人從轎中走了出來。蛐蛐見驚動了轎中之人,更是怕會耽誤了殳言,忙對那位老人賠禮道:“對不起,我只是想找人幫幫我朋友,沒惡意的。”

  老人見到蛐蛐,頓顯一臉驚疑,差點脫口而出什麼,很明顯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他上上下下仔細打量著蛐蛐,一遍又一遍……

  “老先生,我無心的,我要趕快去找人幫我朋友。”

  老人一聽蛐蛐稱呼自己為老先生,仿佛忽然間回過神來,遂用慈祥的笑容掩住了先前驚疑,笑著說道:“不礙事,這位就是你的朋友?老夫略通醫術,不知可否能夠幫這位姑娘看看。”

  “好啊,好啊!”蛐蛐驚喜萬分。

  老人點點頭,移步上前開始為殳言把脈……

  “她說她流了好多血。”蛐蛐說道,希望能夠幫助老人判斷病情。

  只見老人淡淡一笑,道:“她無大礙,休息一下便會好的。”

  “真的!”蛐蛐很高興聽到殳言沒事,但是一想到殳言方才疼得大哭,便又說道:“可是她……很疼啊?”

  老人看著蛐蛐,搖了搖頭笑道:“不打緊。”

  看見蛐蛐仍是一臉難以相信的樣子,老人接著說道:“天色已晚,不如二位先到我府上休息,那位姑娘似乎比較累了。”

  蛐蛐這才發覺,殳言已經在自己背上睡著了。由始至終,蛐蛐都是一個沒有半點防人之心的人,聽到那面容慈祥的老人這樣說,又想到他能為殳言看病,便開心地點頭答應了老人的邀請。

  老人似乎也十分高興,進入轎中,一眾人向老人的府邸走去。唯獨那個小福佇立在原地。

  “小福,引路!”轎中傳來老人嚴厲的聲音,冷冽至極,同剛剛簡直判若兩人。

  小福不禁打了一個寒顫,慌手慌腳地上前從蛐蛐手中接過燈籠,走在了眾人之前,只是那小廝,始終不敢靠蛐蛐他們太近,一直哆哆嗦嗦的小跑著,恨不得趕快回到府中的樣子。

  “長生園?”蛐蛐照著那黑底綠字鑲金的門匾念道,因為這仿佛就是那老人的府邸,他們今晚的目的地。

  “請進。”老人從轎中走出來,招呼蛐蛐他們隨他進去。

  蛐蛐微笑著點頭,跟在老人身后踏入了那長生園中,回頭,卻不見了小福,就連那四個帶刀侍衛也不知所蹤。

  蛐蛐正感納悶,忽覺一陣奇香扑鼻而來,濃烈卻又是極為清淡。環顧四周,只見光亮的青石道兩旁栽種著望不到遙遠盡頭的桃花林,粉色的海洋在月夜的藍風中暗暗地涌動著,妖嬈的紅香在銀色的月光下競相綻放,夜風撩過枝頭,枝葉沙沙作響,翩翩落英在半空中舒舒轉轉,紛紛盈盈,然后靜靜地躺落在泥土中、青石道上,默默地折射著淡粉色的清冷月光——這園中桃花雖多,月光下已能感受到滿目的紅色,白天必是一番壯觀的景象……

  但在蛐蛐眼中,每一朵都是那樣的寂寞難耐,似有長夜訴不盡的衷腸……

  青石道比直通向一間燈火通明的堂屋,那堂屋屋頂的正中橫梁上,並排垂著八盞雕花大燈,遠遠便能看得分明。

  一邁進堂屋,便不知從哪迎上來兩個環髻童子,滿面童稚的天真笑容,一邊咯咯的笑著,一邊幫那老人脫去了披在肩上黑色外袍,露出了里面魚白色的布衣長衫,隨后二人一起捧著外袍退入了后堂,緊接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后堂傳來,行至蛐蛐他們面前的是一個穿著鵝黃勁裝的年輕女人,眉間透著一股剛毅,蕩漾著笑意的眼中卻流露出說不出的嫵媚,只見她走到老人面前,抱拳低頭道了一聲:“師傅。”

  老人點點頭,轉向蛐蛐,對那女子說道:“這是我們的貴客,好生招待。”又對蛐蛐道:“這是我的弟子。”

  女人向蛐蛐微微一笑道:“在下曲崢嶸。”

  “啊……姐姐好,我叫蛐蛐。”蛐蛐亦連忙笑著點頭回禮道。

  也不知是那聲姐姐喚得好,還是蛐蛐這名字著實趣怪,那女子竟噗哧一聲,爽朗的笑了起來。老人見狀也不禁搖頭笑了……蛐蛐有些莫名其妙,不知二人為何而笑,卻也只好跟著陪笑了。

  “好了,崢嶸。”老人止住了笑,低頭在曲崢嶸耳邊說了些什麼,曲崢嶸眼波一轉,不禁掩住了紅唇,連連點頭。

  “蛐蛐,把這姑娘交給我吧,我會好好照顧她的。” 曲崢嶸走到蛐蛐面前笑著說道。

  蛐蛐面露猶疑,一旦讓他離開殳言,他便多了一分警惕。

  老人看出了蛐蛐的顧慮,道:“請相信我和我的弟子,你也希望你的朋友盡快康復吧。”這句話出口,言辭雖是極其溫和,卻也有種莫名的壓力。

  蛐蛐想了想道:“那……這位姐姐去哪,我送我朋友過去。”

  老人點了點頭,對曲崢嶸說到:“帶這姑娘去無垠的房間,讓蛐蛐住在鳴宇的房間。”

  “是,師傅。”曲崢嶸點頭答道,抬手對蛐蛐說道:“這邊請,蛐蛐小兄弟。”

  “謝謝!”蛐蛐跟上了曲崢嶸,不忘回過頭來向老人道謝。

  老人笑著微微點頭,待蛐蛐一轉過身,滿面微笑立刻被愁雲遮蓋,心中疑惑浮現在眉頭:“蛐蛐……他到底是誰?莫非……”

  蛐蛐背著殳言跟在那黃衣女子曲崢嶸身后,穿過后堂,經過回廊,來到一個八角院落中。這個院落的八個方位分別有八間房,曲崢嶸走到其中一間門前,輕輕推開了房門,對蛐蛐說道:“這是我師妹無垠的房間,姑娘今晚就在這歇息,由我來照顧。”

  蛐蛐探頭向房中望去,黑洞洞,什麼都看不到,於是說道:“我送她進去。”

  曲崢嶸笑了笑,點了點頭道“請”,遂跟在蛐蛐身后,進入了房間,同時點燃了桌上的青燈。

  借著幽幽燈光,蛐蛐發現這房中除了一張木床、一張圓桌、一面銅鏡、一把靠椅就什麼都沒有了,簡直比他和殳言住的山洞都還要簡單。

  “把她放到床上吧。”曲崢嶸對蛐蛐說道。

  蛐蛐走到窗前,小心翼翼地將殳言放置在床上,又多看了兩眼,再看看了正微笑著看著自己的曲崢嶸,輕聲細語地問道:“我可以留在這嗎?”

  曲崢嶸仍是笑著,不過果斷地搖了搖頭道:“你的房間在東面那間房,房門上寫有一個“雷”字,是我四師兄的房間。我就不送你過去了,請。”

  蛐蛐見自己的要求被微笑著拒絕了,一臉尷尬,只好倒退著出了房間,一邊關門,一邊對曲崢嶸說道:“我朋友拜托你了,謝謝……有什麼事情盡管喊我。”

  曲崢嶸真是打從心眼里覺著蛐蛐有趣,點頭應承了蛐蛐,同時笑著做了個手勢,示意蛐蛐快些將門合上。

  蛐蛐從外面關上了無垠的房門,只見門上寫著一個“地”字,字跡娟秀。

  “雷?”蛐蛐心中默念著,一邊順著一圈房門找去。

  “我四師兄,不喜歡別人動他的東西。”還未走兩步路,身后便傳來了曲崢嶸的聲音。

  蛐蛐回過頭去,看見曲崢嶸將半個身子探出門外,她用手指了指斜對角的一間房門,“就是那間。”很快又關上了房門。

  現在,換成蛐蛐覺得曲崢嶸有趣了。他走到曲崢嶸所指的“雷”字房前,推開那間房門,正抬腳準備邁進去,才發現這房中根本沒有落腳的地方——房中堆放了各種雜亂的東西,已將整個房間塞滿,和剛剛那間房有著天壤之別。想起曲崢嶸說不能動房中的東西,蛐蛐索性關上了房門,準備露天過一宿,反正,他也習慣了幕天席地。

  青燈映照著曲崢嶸那明亮的笑臉,她輕輕拍了拍殳言的肩膀,道:“姑娘,別再裝睡了,還疼嗎?”

  話音落下,殳言睜開了明眸,“你怎麼知道我醒了?”

  “我方才在堂屋中笑那麼大聲,你應該醒了。”

  殳言沒有說話,的確,她是那時候醒的,醒了之后,便感覺舒服了許多。

  “你……能治好我的病?”殳言懷疑地問道。

  “哈哈,是的。”曲崢嶸又笑了起來,“我還應該恭喜你呢。”

  恭喜我……?

  清晨的八角院落蒙上了一層縹緲的普蘭,蛐蛐靠在殳言休息的“地”字房門口,安安靜靜地睡著。

  在這寧靜的普蘭黎明中,一個白影緩緩飄來。一雙秀氣的白色絹靴在蛐蛐身旁停下了腳步,漆黑的眸子慢慢游移,似乎在打量他,可是睡夢中的蛐蛐並不配合,翻了個身,把臉埋進了自己的臂彎中,那白影也沒放棄,從蛐蛐身后走到身前,伏下身,伸長了脖頸,仿佛誓要看清蛐蛐的長相。

  “師妹。”曲崢嶸從房中走了出來,卻驚見蛐蛐睡在門口,不由得笑了出來。

  那白影直起了腰身,漆黑的眼眸毫不避讓的注視著曲崢嶸,冷冷地問道:“你認識他?”

  “是的,”曲崢嶸止住了笑聲,她似乎意識到眼前這個人是開不得玩笑的,“他們是師傅的貴客,你就先去我房中歇息吧。”

  白影沒有多問,干干脆脆地轉身向曲崢嶸的房間走去,曲崢嶸的房間就在“地”字房的旁邊,門上書有一個“山”字。

  “啊~”殳言面向著從窗外注入房中的陽光,用力地伸了一個懶腰,曲崢嶸在一旁笑著。

  “謝謝你,曲姐姐。”殳言感謝曲崢嶸陪了自己一個晚上,又是端水,又是送葯。

  “不用謝,你現在不用死了,心情也好了,人也精神了。”曲崢嶸打趣地說道。

  殳言雙頰一紅,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想起自己竟將這女兒家的事對蛐蛐說成了不治之症,真想找個地洞鉆進去。

  嘭嘭嘭!傳來了敲門聲。

  “殳言,姐姐,你們醒了嗎?”是蛐蛐。

  殳言聽見是蛐蛐的聲音,馬上跑去打開了房門……

  明亮的陽光洒在少女身上,少女面帶笑靨,還未來得及梳理的發絲在晨風中輕輕揚著,眼波瑩瑩,迷離著……一種溫熱的語言……

  她……好了?………

  “蛐蛐!”

  “殳言!”

  兩人互相看著彼此,眼中流露出的是興奮和激動,竟差點擁抱在了一起,卻又同時縮回了手,低著頭,偷偷注意著對方,嘴角不約而同地掛上了甜甜的微笑。

  曲崢嶸看著這景象終於忍不住了,走上前對那不知所措的二人道:“她好了,你可以放心了?”

  蛐蛐笑著連連點頭道:“謝謝姐姐。”

  “你呢,不用死,可以開心的過日子了?”

  殳言剛想點頭,卻又泛起一陣紅雲。

  “對了,她到底得的是什麼病?”蛐蛐看著曲崢嶸問道。

  “沒事的,我已經全好了。”殳言迫不及待地搶在曲崢嶸前作了回答。

  蛐蛐也沒有多問,放心地笑了起來。

  “這小子真好哄啊!”曲崢嶸暗暗在心中感嘆。

  “咳咳!”

  冰冷縴細的聲音從蛐蛐身后傳來,殳言偏了頭看去,只見一個穿著白色絹袍的少女站在那,墨色的長發用一方白色絹帕隨意的束起,漆黑的眸子就如同黑曜石般,深深地吸引著人的目光,她……就如一個瓷娃娃,波瀾不驚,默默地站在時間之外。

  “師妹!”曲崢嶸趕緊打招呼,“我來介紹,這位是殳姑娘,這位小兄弟叫蛐蛐。”

  “你好。”殳言禮貌地笑道,那少女卻沒有回應。

  “你好。”蛐蛐亦轉身,向那少女問好。

  少女一見到蛐蛐,頓時瞳孔放大,不可置信地盯著蛐蛐,手竟微微抖了起來。

  曲崢嶸見狀快步上前扶住了少女,笑著對蛐蛐和殳言說道:“這是我的師妹,曲無垠,就是這間房間的主人。”

  “昨晚真是謝謝了。”殳言道,卻見那少女仍未將目光轉離蛐蛐,心中察覺出了些許不對頭,不自覺地伸手握住了蛐蛐的袖口。

  “你好。”蛐蛐又道了一聲,更稍稍向前湊近了看著那少女。

  只見那叫做曲無垠的少女的僵硬表情終於開始漸漸化開,眼角閃著寒光,嘴唇微微顫抖,似就要脫口而出什麼……

  “陌……”

  “無垠!”冷冽的語氣掐斷了無垠嘴邊的字句,是那位老人,他不知何時來到了這八角院落。“崢嶸,你師妹累了,扶她回房休息。”

  “是,師傅。”曲崢嶸遵照師命攙扶著無垠走進了“地”字房,無垠凄然回頭望了蛐蛐一眼,卻和老人嚴厲的目光對上,不得已扭轉過頭,關上了“地”字房的房門。

  莫非這老人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祕密……看著這一切的發生,殳言心中疑惑著……這似乎還和蛐蛐有關,那個叫無垠的少女明顯認識蛐蛐的樣子,如果不是,便是把蛐蛐當成了別人,是誰呢,陌……是人的名字嗎,如果是,又會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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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五章 敗落之園

  無垠一步一緩地走到桌邊,僵直地坐了下來,房中很靜,師傅的話卻在耳邊縈繞——

  “你不要再見他了。”

  “對……不是……他不是……”無垠自語著,表情再一次冰封了起來。

  “姑娘今日氣色好了許多,你……叫什麼名字。”老人笑著問道。

  “姓殳,名言。”

  老人眉頭微微一簇,低語道:“殳文和你是什麼關系。”

  ……

  “正是家父。”殳言驚訝老人這樣問,但也理直氣壯的答道,“莫非您認識家父。”

  “想不到,你就是殳大人的女兒,殳大人也曾是師傅學生,如今他出了事,我們也很難過。”曲崢嶸代那老人答道。

  學生?殳言記得爹曾經和自己提起過,那個人是……

  “您是國師?”

  老人點點頭,道:“可惜我與他緣薄,在他執念最深之時未能及時替他化解,更……”

  老人看著殳言的眼神有了變化,沒有說下去,轉而問道:“這兩年,你是如何過來的。”

  殳言低下頭去,沒有回答。蛐蛐感到她的指尖深深陷入了自己的手腕。

  往事如同退回岸邊的潮水,拍擊著思緒——被驅趕,被追打,流浪,乞討……為了生存埋葬了自己的尊嚴,沒有幻想,沒有憧憬,生命中除了日出便是日落,沒有盡頭的終止,只有短暫的中止,那兩年……一切都是黑白和錯亂的……

  忽然間,殳言的臉頰感到了一種安全的輕柔力量……蛐蛐輕輕摸了一下殳言那緊繃的面孔,殳言抬起頭看著蛐蛐,蛐蛐笑著說道:“沒有人逼你回答呀。”

  “沒有人逼你回答。”這句話,如同利箭瞬間射穿了老人記憶深處的封條,掙脫的記憶瞬時淩亂地爭相閃現在眼前,老人微微晃動了兩下,便被曲崢嶸扶住了。

  “師傅!”曲崢嶸及時將老人從記憶深處喚了回來。老人撫了一下自己的額頭,回複平時的慈祥面貌,說道:“殳姑娘若不介意,今後可在長生園住下,老夫與殳文師生一場,不想他的女兒在外流浪。”

  殳言不禁驚呆了,這句話,這句話,為什麼沒有在兩年前聽到,可是現在……

  殳言依舊沉默,她不知道該怎樣回答,自己和蛐蛐都不是自由的人……

  “這位蛐蛐小兄弟,也可以和你一起留下。”老人見殳言沒有回應自己,又加了一句,只是說這句話的時候,雙目深深注視著蛐蛐,似要將他看入眼中一般。蛐蛐並沒有感覺到有人正在這樣看著自己,他只是注視著殳言,等待著她的回答……心中有種忐忑。

  “師傅,不如讓他們兩個慢慢考慮,弟子先帶他們四處轉轉。”曲崢嶸見時間氣氛仿佛凝固了般,開口緩解了一番。

  老人的目光柔和了下來,點了點頭道:“你們考慮一下,先隨崢嶸在這園中走走,老夫先行告辭。”說罷,轉身離開了。

  待老人完完全全消失在三人的視線中,曲崢嶸看著蛐蛐和殳言笑了笑道:“其實這園中除了這庭院和桃林,便沒有什麼了,而現在,桃林也沒有什麼看的。”話中有種淡淡的無奈。

  “國師一共有八個弟子嗎?”殳言問道,她開始稱呼那老人為國師。

  曲崢嶸笑道:“這裏雖然有八間房,但只有七個人住,而且我們時常會外出,所以長生園對于我們來說,只不過是個暫時的落腳地。”

  殳言點點頭,正准備開口再問些什麼,曲崢嶸看了看無垠的房間,道:“我們還是邊走邊說吧。”

  殳言和蛐蛐同時點了點頭,三人一起走出了八角院落。

  長長的回廊兩邊,只是荒涼的野地,蛐蛐感覺走在這裏,就如同走在廢墟上一般。殳言也沒有想到,堂堂國師的府邸竟是這般景象,但心中也有疑惑,因為誰都知道,國師長年不在朝上,居無定所,沒想到在京中竟有府邸,真是隱蔽的好。

  “你們中有個叫‘陌’什麼的人嗎?”殳言問道,她一直忘不了那個叫無垠的少女看到蛐蛐時的表情。

  “沒有。”曲崢嶸說道,想了想又道:“我也是最近這幾年才拜在師傅門下,所以以前的事也知之甚少,更不便多問。”

  “但是那個無垠好像是你師妹呢。”殳言奇怪,師妹都知道的事,為何先入門的師姐會不知曉。

  曲崢嶸爽朗的笑了起來,道:“我們師兄妹是按照五行排的輩分,不是按照入門先後,無垠師妹是從小在師傅身邊長大的,知道的自然比我多些。我最晚進師門,所以長期留在園中,其他人都很少在這,現在你們來了,我覺得熱鬧了許多。”

  “桃林……”蛐蛐的聲音帶著一絲不解,只見昨夜那撐滿紅香的枝頭如今連一片枯葉都不剩,出現在眼前的是一望無際的凋零和枯萎。殳言也有小小驚訝,但更多的覺得,這無際的敗落中竟也有一種氣勢,國師府應該不是一個普通的地方。

  “昨夜這裏有很多桃花的,我還想讓你看看呢,你一定很喜歡。”蛐蛐頗為可惜地對殳言說道。

  “桃花……”殳言想起了心中那首歌謠,自己的確最愛的是桃花。

  “這裏的桃花只有晚上才開放,所以,我還是喜歡夜晚的長生園。”曲崢嶸看見那兩人都有些少少的失望,笑著說道。

  “曲姐姐平時一定很孤單吧。”殳言看著曲崢嶸忽然淡淡地問道。在這樣一個大荒園中,能有多少樂趣,即便晚上的桃花開得再歡豔,也只是平添心中的寂寞罷了。

  “哈哈……”仍是那爽朗的笑聲,“我有他們陪我。”曲崢嶸說罷,從腰間抽出兩張人形紙符,向空中輕輕一拋,兩個環髻童子翩翩落在地面上,看著殳言他們,咯咯的笑個不停,甚是可愛。

  “原來昨晚就是他們!”蛐蛐笑道。

  兩個小童跑上來扯住蛐蛐的衣襟圍著他轉圈,蛐蛐也笑著和他們一起轉著。

  曲崢嶸和殳言笑著看著眼前的笑作一團的三個人——好久了,殳言都沒有見過蛐蛐笑得這樣開心,也許是該把那些惱人的事情暫時丟在一邊。

  “這是……”

  “紙偶。”曲崢嶸沒等殳言問完便答道,“我之所以在你面前施展,是因為知道你也是同道中人,若我沒猜錯的話,你們都是羅教的人吧,師傅一定也是看出了這點,才擔心你之前是怎樣生活的。”

  “你們怎麼知道的?”殳言有些好奇,原來國師只是想知道自己是怎樣入的羅教。

  “我們和羅教有些往來,你們的著裝和他們有些相似,不是漢人的打扮。”曲崢嶸打量了一下殳言。

  殳言笑了,的確,自己和蛐蛐的打扮是比較與眾不同,而國師和他的弟子與羅教有關聯也在情理之中。

  只聽重重的一聲,兩個小童一齊驚呼,化作了兩團白霧……白霧散去後,便見蛐蛐倒在了地上,失去了意識。

  “蛐蛐!”

  殳言跑到蛐蛐身邊,顫抖的手去試探蛐蛐的鼻息——為什麼,一刻都不得安甯!……

  只見她全身放松似的舒了一口氣:“好在,看來只是暈了過去。”

  曲崢嶸也很驚訝,自己的法術是純陽之術,為何蛐蛐會對自己的紙偶有反應,除非……

  “少爺!”遠遠一聲扯裂的驚呼直逼殳言和曲崢嶸的耳膜,那人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跑了過來,一把推開殳言,試圖將蛐蛐拖起來,殳言一時都不知如何反應,只聽……

  “小福!走開!”是曲崢嶸,殳言沒想到平時一臉笑容的曲崢嶸居然會如此呵斥一個小 。

  只見那被喚作小福的人讓曲崢嶸喝得全身瞬間縮成了一團,戰戰兢兢的起身,扭頭跑開了,看也不敢多看曲崢嶸他們一眼。

  “殳姑娘,帶蛐蛐去見我師傅,讓我師傅幫他看看。”平和的語氣,卻似多了一層隔閡。

  殳言也顧不上多管那個莫名其妙的小福,眼下蛐蛐的事最總要,她點點頭,心中卻突然間閃過一個念頭——如果是國師,也許能夠幫助蛐蛐和自己……

  曲崢嶸彎下腰去正准備扶起蛐蛐,卻被殳言在中途握住了手腕:“曲姐姐,我們已經很麻煩你了,還是我來吧,我可以的。”殳言說罷便背起了蛐蛐——那香味仍然悠悠,蛐蛐依舊輕得沒有重量……

  曲崢嶸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靜靜地站在一旁看著,殳言和蛐蛐越來越接近她的推測了。

  “跟我來。”曲崢嶸轉身向前走去,殳言跟在了她的身後。

  長生園似是一個“丁”字形 ,正中的青石道直通堂屋,屋後回廊連通東西,回廊兩邊雜草叢生,八角院落便在回廊西面的盡頭。這回廊一路走下去,已經過了堂屋,殳言猜想國師的房間一定是一個在回廊東邊的院落。

  曲崢嶸在前面走著,她留意著殳言的腳步和氣息,步態輕盈,呼吸均勻,根本不似背了一個人,更不用說是一個年輕男子。

  “妖人!”曲崢嶸忽然轉身,向著殳言大聲喝道。

  殳言一驚,慢慢說道:“曲姐姐,你怎麼了?”手卻挪到了腰間的布袋上,頓覺手背一陣灼熱——一個符咒揉成的紙團打在了殳言手背上,哧溜一聲化作一堆白灰飄了一地。

  “少耍花樣,羅教異支!”曲崢嶸目露殺氣,于腰間迅速掏出五張紙符拋向半空,哄的一聲,五個帶刀侍衛齊齊落地,個個手持明晃晃的大刀,將殳言她們團團圍了起來。

  殳言雖也接觸了一個多月的咒術,但畢竟不及曲崢嶸幾年的修為,如今被殺氣堵了個水泄不通,心中不免有些懼怕,她感到那五把大刀隨時會砍將下來。

  “什麼羅教異支?我們只是燒水煮飯的。”殳言透過侍衛間的縫隙向曲崢嶸喊道。

  “你們休想騙過我,你便是那領路人,而蛐蛐就是蟲偶,難怪叫蛐蛐這麼怪的名字。”曲崢嶸字字鋒利,絕不亞于那五把大刀。

  “曲姐姐,我們是國師的貴客,若是出了什麼事,你能擔待?”看那曲崢嶸對國師畢恭畢敬,殳言希望把國師抬出來,能夠擋上片刻,好設法化險為夷。

  曲崢嶸果然眼中的殺意銳減,一絲猶豫浮上眉心,矗立在原地不動了。

  “崢嶸。”不安的空氣中傳來洪鍾般的聲音,是國師,但只聞其聲,卻不見身影。

  “師傅,他們是妖人!”曲崢嶸大聲說道。

  “帶他們過來,不許傷害他們。”命令的口氣,不容許違抗。

  曲崢嶸咬緊了嘴唇,狠狠地瞪了殳言一眼,轉身道:“跟我來!”

  五個侍衛頃刻間化作白霧,散了開去。

  殳言松了一口氣,心中卻仍然不安。她快步跟上曲崢嶸,手背依然隱隱作痛。

  “別靠我那麼近!”曲崢嶸回頭冰冷地說道,憤憤地扭轉身加快了向前的步伐。

  殳言對這種呵斥鄙視的語氣厭惡至極,剛剛還對自己笑臉相迎的人怎麼瞬間就變成敵對之人——就算是什麼羅教異支,也是為形勢所迫,自己和蛐蛐是決不會因為被人操控,身不由己,而低人一等!想到這,殳言不禁追上曲崢嶸,緊緊地貼在她的身後——越是讓我離遠一點,我就偏要靠近你。

  曲崢嶸也有所察覺,更是快步向前。

  如此不耗多時便到了回廊的盡頭,殳言只覺一陣狂風襲來,吹得自己睜不開眼。

  待緩緩睜開眼睛看清楚,才發現,回廊的盡頭並非自己所想的是一個庭院,而是根本什麼都沒有……不,確切的說,除了枯黃的野草,便是蒼涼的無主之風,這片荒地,一望無際……

  老人身著白衣,猶如風中的雕像,在離回廊不遠的地方盤膝打坐,在這荒蕪的時空中靜止冥思。

  “你們過去。”曲崢嶸道,依然背對著殳言,似乎不想回頭看見他們。

  殳言沒有多去理會曲崢嶸,冒著大風走到國師身後——她現在只想確保蛐蛐安然無恙。

  “國師。”殳言輕輕喊道。

  老人站了起來,道:“你先把他放下來。” 衣擺在風中呼呼作響。

  “好的。”殳言輕輕放下蛐蛐,扶著他的後背,慢慢抽出拖著他頭部的手掌,平平穩穩地讓蛐蛐躺在了地上,更感受了一下風向,背對著風蹲在了蛐蛐身邊,然後抬起頭,看著老人,道:“他沒事吧。”

  這一切,老人都看在了眼中,他輕輕地點頭,亦蹲了下來,為蛐蛐把脈。

  一切正常……蛐蛐的脈象並無異樣。

  老人側過頭,看著蛐蛐——太像了,怎麼會這樣相似?

  “他是……蟲偶?”老人平靜地問道。

  “……是的。”殳言淡淡地答道。不知怎的,她忽然有種蛐蛐和自己不在同一個世界的感覺,這種感覺,就像一直想忽略的,卻總是會那麼明明白白的出現在你眼前,讓它消失的唯一方法,便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騙自己——它已不存在了。

  老人對蛐蛐是蟲偶這件事沒有多大反應,仿佛早已洞悉了真相,差的只是殳言的親口承認而已。此時,他已准備放下蛐蛐的手,突然間,只見他神情一閃,一把握住了蛐蛐的手臂,然後更快速的摸遍蛐蛐身上的每一處關節,那是一種十分焦急的樣子,仿佛要迫切弄清楚什麼事情一樣。

  啪,蛐蛐的手在老人手中滑落,跌到了地面上,老人顯然被自己的舉動驚了一下,即無措又無可奈何,好似生怕摔壞了蛐蛐一樣。只聽他重重地歎了一口氣,隨後,面色蒼白地跪在了地上,悲傷、驚恐、內疚爬上了他那原本精氣十足的面孔,開始扭曲,開始掙紮……

  “國師!你沒事吧。”殳言開始覺得事情不簡單,連忙問道,老人卻依舊陷在自己的泥潭中,沒有回答。

  “師傅!”曲崢嶸也沖了上來。

  殳言和曲崢嶸的聲音老人聽得十分清楚,只是,他分明感受到,蛐蛐他……多處骨折,甚至可以這樣說——他全身的骨頭都碎了!他偏偏又是蟲偶,有著常人的脈象,還有他的相貌,這只能說明……

  “妖人,你施了什麼法術害我師傅!”曲崢嶸說罷,抬起手便要向殳言辟去,卻被老人在半空硬生生地接住。

  “崢嶸……他們是貴客,並非妖人,你要好生對待……記住,不得無禮……為師要靜一靜。”老人的聲音有點虛弱,仿佛大病初愈般。只見他緩緩地站起身,對殳言說道:“蛐……蛐受不了崢嶸極陽的紙偶,所以才會暈過去……一會他便會醒了,你無需擔心。”說罷,又再看了蛐蛐一眼,轉身向荒地的深處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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