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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屍姬》第4章
正文 第十六章 轉章 月光桃花

  我不懂……

  所以我不知道它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但我可以確定那是真切存在的,

  可惜,我無法告訴你,

  無論是語言還是行動。

  我只能在心中默默地念著,

  等待有一天你會聽見,

  當你,靠近我心的時候……

  如果我緊張,

  是否因為我心中有你的影子?

  如果我臉紅,

  是否因為你靠我很近?

  如果我開心,

  是否因為你就在我身邊?

  如果我難過,

  是否因為你已離我而去?

  如果這都是真的,

  如果再給我一個機會,

  我是否會將這些因為全都說給你聽……

  “國師是個自私的人。”少女低聲說道,她坐在火堆旁,靜靜地看著跳動的金黃色火焰,躺在她的身邊的是一位年輕男子。

  面容如月的男子看了看少女,又看了看那年輕男子,歎道:“你現在做的和國師以前有什麼分別?”

  少女低頭不語,似乎默認了那男子的話。

  許久之後……

  “蝗……我錯了嗎?”映入少女眼中火焰的影子正在無聲無息地跳動著。

  面容如月的男子沉默了片刻,微啟薄唇答道:“不知道……”

  迷亂的黑夜,身後是一聲聲慘呼,驚懼中夾雜著讓人窒息的矛盾,卻又不得不顫抖地舉起手中的匕首,他背後的是一場屠殺,他面對的也將是一次殺戮——

  他揣著不安的心,一步……一步地靠近那被逼入牆角的無助的靈魂……

  “你別過來!”稚嫩的聲音並未沾染絲毫畏懼,反而如刺入心房的錐子。

  他停下了腳步,不行,不能這樣做!

  但手卻不聽使喚,越抬越高,越抬越高……

  視線瞬間被紅色徹底遮蓋,他聽見了自己心底的呼喊……

  “不要!”

  陳老爺猛然間坐起身來,心跳的節奏仍然不安慌亂,他看看身旁的明鳳——睡得依舊酣甜。

  陳老爺不禁歎了一口氣,這一夜,他是再也睡不著了……

  殳言安靜地坐在堂屋中,蛐蛐則坐在她旁邊的椅子上,靠著椅背,仍然沒有醒來。

  曲崢嶸雖沒有再刁難他們,卻也沒有給個好眼色,送上了吃的,便再也沒有出現。

  殳言看著堂屋中的陽光從東面慢慢行至西面,屋外那沒有鮮豔色彩的桃林渲染著一種無際的沉靜——殳言寂寞極了。

  她側身看著蛐蛐,這種平靜的睡態,殳言已經見過很多了……

  他眼睛挺大的……殳言伸出手在蛐蛐那垂下的眼瞼上比劃了一下,維持著一個大概的寬度,放在了自己的眼前——似乎差不多大。

  鼻子也很直,殳言的手指滑過蛐蛐的鼻梁……滑到了他的唇上……蛐蛐的唇微微地張開了一點……

  我在幹什麼!殳言瞬間收回了手,攥成了一個拳頭放在自己的胸前。可沒過多久,她又忍不住向蛐蛐那偷偷地瞄了兩眼,發現——他的前襟的衣帶散開了。

  “糊塗蟲!”殳言輕輕一笑,轉過身去,開始幫蛐蛐系起那水藍色的衣帶……

  十指纖纖,清水般的藍色衣帶在白皙的指尖盤繞穿梭,滑過指端的雪峰,淌過指間的冰谷,慢慢地纏繞,糾結……最終……成為一個結。

  殳言滿足地欣賞著自己的“結作”,不禁想到了國師為蛐蛐把脈時的情景,直覺告訴殳言,國師一定有所隱瞞……

  好香……

  殳言尋著香味向外望去,浩渺的夜色已經悄無聲息地到來,堂屋中那八盞雕花大燈,竟讓堂屋和白晝無異。

  殳言起身慢慢走到門口,漸漸沐浴在綿逸的香氣中——她終于能夠體會蛐蛐為何想讓她看到這片桃林——有如一夜春風,這片桃林恢複了生機,夜風拂落那不夠堅定的花瓣,桃林飄落著粉色的雪花,在涓涓月光下,分明又是雪白的……那搖曳的枝影就似婀娜的舞姿,在殳言眼中,她從來沒有見過開得如此熱鬧動人的桃花,仿佛每朵上面都有一個精靈,猶如一場夜宴……

  “真的是晚上才開花呀。”殳言背後傳來蛐蛐的聲音。

  “蛐蛐!”殳言瞪大著眼睛。

  “是。”蛐蛐幹脆地應道。

  殳言笑了起來,道:“你醒了便好,國師為你診治過,說你並無大礙。”

  “那就好。”蛐蛐也擔心自己出個什麼毛病,會拖累了殳言,“那兩個小孩,讓我的頭很暈,一下沒站穩,就倒下去了。”

  “那是因為他們是極陽的法術,你以後還是不要和他們走得太近。”

  “哦,怪不得……”蛐蛐四處張望了一下,“就我們兩個人?那個姐姐呢?”

  殳言的臉立刻沉了下來,背過身憤憤地說道:“你還稱他做姐姐,她可是把我們當成妖人,要除之而後快!”

  出乎殳言意料的是,蛐蛐沒有任何回應。

  “你不氣憤嗎?”殳言再次轉過身,質問者蛐蛐,自己被符咒燒過的手背可是到現在還疼呢。

  蛐蛐吸了一口氣道:“我習慣了,除了你,哪個不把我當妖人……”

  讓蛐蛐這樣一說,殳言也不知該說些什麼了,只是有些隱隱的難受……

  蛐蛐低下頭來……

  “你的手怎麼了?”他握起殳言的右手,發現了殳言右手手背的紅印。

  “沒事,被燙了一下。”殳言抽回自己的手。

  “她做的?”

  殳言僵僵地點點頭。

  蛐蛐眉頭微微一簇,“發生了什麼事?”

  殳言便將事情的前後大致道了出來……

  “難為你了……”蛐蛐抱歉地說道,“手一定很疼吧?”他清楚地知道被符咒灼燒是什麼感覺。

  殳言見蛐蛐開始顯出自責的神情,心有一絲不忍,笑道:“沒有,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曲姐姐還是手下留情的。”

  蛐蛐也勉強笑了笑,正欲開口道歉……

  “我們不要再說這些了,陪我去那裏看看。”殳言指向屋外的桃林。

  蛐蛐清清一笑,牽起殳言的手向那片桃林跑去……

  以前,都沒有過這種感覺,蛐蛐是那樣的自然,但殳言的心卻有了悸動,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殳言看著蛐蛐的背影,慢慢地將另一只手也放在了蛐蛐的手上,握著……

  月夜下,兩人穿過熒熒暈著月光的粉色枝頭,一層絳藍,一層水紅……

  香氣緩緩滲入心中,一層芬芳,一層陶醉……

  那讓人心清氣朗的香氣,讓殳言覺得仿佛呼出來的氣息都是香的……

  那不知是春日的紅色還是冬日的雪白的滿樹桃花,在月夜下朗誦著迷幻的詩篇,遙遠又貼近,虛幻又真切……

  慢慢的,蛐蛐停下了腳步。兩人同時抬頭看著那盛開的月夜桃花……

  “我們躺下來看。”殳言向蛐蛐提議,蛐蛐點點頭……

  “你看,天只有那麼大。”殳言指著枝丫間隙露出的夜空。

  “天當然比桃林大,只是你沒看到。”蛐蛐笑道。

  是呀,只是因為自己沒看到……以前的自己豐衣足食,卻是井底之蛙,那兩年雖然苦,卻學到了很多,也看清了很多……美麗的景色總是會囚禁自己的目光……而現實,也總是不那麼美麗的……

  “蛐蛐,聽我唱首歌吧。”殳言仰望著。

  “好啊,都沒聽你唱過!”歌聲應該比哭泣要動聽許多。

  紅紅臉兒

  黛眉兒彎

  盈盈笑看桃花開

  桃花生得十分豔

  不及娃娃半分嬌

  紅紅臉兒

  黛眉兒彎

  盈盈笑看桃花開

  桃花生得十分豔

  不及娃娃半分嬌

  ……

  蛐蛐聽著,那聲音清澈如泉,潺潺流入蛐蛐的心田……

  他閉上眼睛,仿佛看到陽光中,一個紅衣少女站在桃花下,笑靨如花,飄逸的長發在風中舒展著,溫馨又愜意……

  “蛐蛐,蛐蛐?”殳言見蛐蛐閉著眼睛,還在癡癡地笑著,便輕輕喊了兩聲。

  “娃娃。”

  蛐蛐側過身,輕輕刮了一下殳言的臉頰,“你就是那歌中的娃娃吧?”

  “不是,”殳言忽然有點不好意思,“這是我爹唱給我聽的。”她也面對著蛐蛐側過了身。

  “這首歌我只唱給三個人聽過。”殳言對蛐蛐說道。

  “是麼,哪三個人。”

  “一個是我爹,一個是我自己,另一個是……你。”殳言看著蛐蛐的眼睛慢慢的說道。

  蛐蛐露出了驚訝的表情,轉而開心的笑了起來,“謝謝!”他覺得自己是幸運的。

  一片落英飄在了殳言額前的發絲上,殳言,抬起手將它取了下來。

  蛐蛐又一次清楚地看到了殳言手背的那個紅印……

  “殳言,既然這裏不歡迎我們,我們天亮後就離開吧。”蛐蛐說道。

  殳言一直覺得國師能夠幫助他們,更何況,她也一直覺得國師有事隱瞞……蛐蛐說的雖然對,但是讓她這樣不明不白的離開,心裏還是不願意的。

  “我覺得這園子裏有秘密,等我們弄清楚了再走不遲。”殳言說著坐了起來。

  蛐蛐也坐了起來,憑他們相處這麼久,他覺得殳言已經想到辦法了……果真,只見殳言從腰間掏出兩張符咒,分了一張在蛐蛐手上。

  “這是……?”

  “兒衣符,”殳言道,“貼上就可以隱掉身形。”嘴角浮出得意的笑容。

  “我們……”蛐蛐話還未說完,便被殳言抓住手拍上了兒衣符。然後,殳言也給自己貼上了……桃林中的兩個人影瞬間消失。

  “我們這是要去哪?”蛐蛐小聲問道。

  “八角庭院。”殳言覺得那八間房,怎麼說都會有線索的。

  只聽一陣細細索索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桃林逐漸恢複了平靜,落英依舊繽紛……

  阿默從睡夢醒來,看見蝗的布毯掀開,廟中已沒有他的蹤影,她知道,他一定是去了她那,心中一片失落……

  “丹兒。”冰冷的聲音。

  洞穴中,藍裙女人回過頭,奔上前來,一把摟住蝗:“你說過,你會永遠和我在一起!你知道嗎,我好怕,我好怕!”

  蝗輕輕將女人推開,道:“我是說過,以前或許可以,但是現在不行了。”他的語氣冰冷,沒有任何感情可言。

  “哼,”藍裙女人冷笑一聲,“人都是善變的。”

  “不,我依然愛你,以前是,現在也是。”蝗語氣堅定。

  “那為什麼……”女人面露喜色,再一次撲到了蝗的胸前。

  “但是,你還愛我嗎?”蝗的眼神似乎早已認定了答案。

  藍裙女人注視著蝗的眼睛,不禁猶豫了一下,離開了蝗的身邊,沒有回答。

  “讓我走,或者,讓我死。”蝗冷笑了一下,斬釘截鐵的說道。

  一滴眼淚,靜悄悄地滑過藍裙女人美麗的臉頰……

  “不行……不過你放心,等我將丹藥煉好,就讓你自由。”

  “希望你信守諾言……再見,娘。”這是蝗對藍裙女人說的最後一句話,他不帶任何留戀的離開了……

  “我……還是喜歡,你叫我丹兒……”藍裙女人幽幽歎道,卻已淚如雨下……

  這邊,蝗走出了洞穴,終于再也抑制不住,伏在山牆上,努力吞咽著自己的淚水……如果她選擇死去,自己一定會陪著她的,為何,為何偏偏要弄至今天這種局面……為什麼……

  遠遠的,有人輕輕的拭去眼角的淚光……阿默啊阿默,你連上前的勇氣都沒有嗎,為何每次都只能遠遠地看著他傷心放縱,卻也阻止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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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七章 陌橫之夜

  八角院落在夜色中沉沉,並沒有察覺兩個人正在朝向它走來。

  “我一直覺得奇怪,現在看這應該是按照八卦布的房間,但是順序如此,方位卻不同。”殳言低語道,她和蛐蛐已經來到無垠的房前。蛐蛐眼珠子向上一轉,鄭重其事地點點頭,其實根本沒有弄明白殳言說什麼。

  隱符,殳言將它纏在手上,靠近無垠的“地”字房門,合上雙目——眼前先是一片黑暗,隨後開始慢慢浮現出微弱的光芒,尤如燭焰般大小,其中搖搖晃晃地現出了房中的景象——空無一人的房間,那個白靴少女無垠不在房中,一切還是和殳言昨晚看到的一樣。

  “看見什麼啦?”蛐蛐貼在殳言耳邊用氣息輕輕問道。

  “什麼也沒有。”殳言睜開眼睛,向下一間房走去。

  蛐蛐撅了撅嘴:“真的?”其實……那個女孩給他一種很……特別的感覺。他很想知道為何她會在看到自己時有那種反應。

  曲崢嶸的“山”字房,殳言恨不得一掌拍下去。她輕輕將手放在門前——曲崢嶸正在房中折著紙偶,沒有什麼異樣,房中布置倒是十分普通,唯一特別的,恐怕就數那摞得高高的用來折紙偶的符紙吧。

  “姐姐她在嗎?”蛐蛐忍不住問道。

  殳言慢慢將手放下來,睜開眼睛看著蛐蛐,一字一句地問道:“你很關心她們嘛。”這一句話雖說是極其平淡,但也著實讓蛐蛐心中驟然刮起了暴風雪。和殳言一起久了,蛐蛐亦不知不覺地多了幾分敏感,他深刻地認識到此時的殳言已經開始進入冰窖狀態,忤逆不得……

  “下一間吧……”蛐蛐送給殳言一個大大的笑臉。

  殳言學著蛐蛐的笑臉,做了一個鬼臉,轉身向下一間走去。

  “水,不出我所料 ……”殳言自語道,蛐蛐向門上看去,“山”字房的下一間房門上寫著一個“水”字。

  “這字真是如水流暢自由。”殳言不禁歎道。

  “但終究只在一個方框內。”蛐蛐搖了搖頭。

  殳言一怔,道:“的確如此。”那字看似如水,卻也每筆點到即止,沒有盡情舒展,一個“水”字也只淪落為一潭死水。

  透過隱符,房中一切都看得七八分明——水藍色的桌布,水藍色的帷帳,布置清雅……但殳言卻看不出這是究竟是一個男子的房間還是一個女子的閨房。

  “有什麼嗎?”蛐蛐問道。

  殳言搖搖頭,走向下一間房——“風”字房。

  “這個字,真的和風一樣。”蛐蛐感歎道,殳言也覺得,這個字和前面幾個相比,意境是最高的,不知這間房的主人會是怎樣……殳言有些迫不及待地將手放在房門上——房間空空,確切的說是一片死氣,看樣子已很久無人居住了……殳言不由的感到一種可惜:“這間看來很久沒人住了呢。”

  蛐蛐應付的“哦”了一聲,只因他忽然間有種莫名的不安感,只能催促著殳言:“那快點,下一間,下一間。”

  “雷”字房——亂七八糟的雜物如山一樣堆放在房中,占據了所有的空間,殳言甚至懷疑這是不是個儲物室。另外,那個“雷”字,寫得也是極其隨便,殳言估計不是用手寫的。

  “火”字房——“火”字很是雄渾有力,房內陳設了各色寶劍匕首,全部鋒芒盡露,沒有劍鞘和刀鞘,有長有短,有彎有直,長如星河,短如冰片,彎如鐮月,直若晨光……眾多利刃共處一室,沒有殺氣鼎盛,寒光逼人,而是各自安靜的獨守雪刃,在夜色中默默吟唱……

  “澤”字房——門上的“澤”字書得豐潤圓滿,穩厚敦實。房中收拾得幹幹淨淨,一塵不染,也沒有什麼特殊之處,是最普通的一間房了。

  終于,最後一間——“天”字房。那個“天”字,寫得規規矩矩,一筆接著一劃,看似出自于一個孩童之手。

  “最後一間了,如果還沒有發現什麼的話,我們就走吧。”蛐蛐道,他看著房門上的那個“天”字,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怪異的感覺,似曾相識,又,仿佛是自己所寫,總之就是十分莫名其妙!

  殳言繞緊了手上的隱符,慢慢靠近房門,手心隔著隱符緊緊地貼在了門上——很黑……

  殳言用力看著——依然很黑,什麼都看不到……

  殳言扯下手中的隱符,又換上了一張新的——滿目黑暗……莫非這間房被下了咒?

  “看到沒?”

  殳言搖了搖頭,這回是真的什麼都看不到了。

  “這間房肯定被下了咒,要不怎麼會看不見任何東西。”殳言對蛐蛐說道。

  “那我們走吧。”蛐蛐握住殳言的手腕就往八角院落外走去。

  “等等,等等……”殳言向後拖住蛐蛐,“你不覺得事有蹊蹺嗎?”

  “什麼蹊蹺,都不關我們的事啊。”

  “誰說的,這件事情很有可能和你有關,你不是說你不記得以前的事了嗎?我覺得……國師,那個叫無垠的姑娘,還有叫小福的小 他們都認識你。”殳言說出自己心中所想,誰知……

  “什麼以前的事情,都不重要,我都不在乎,我只想快點離開這……我……我……”蛐蛐情緒看起來有些激動,這是殳言未曾見過的,只見蛐蛐抱住頭蹲了下來,十指深深掐入自己的黑發中。殳言連忙上前,扶起蛐蛐的雙肩,只見蛐蛐已讓淚水完完全全沖濕了面部……

  “你怎麼哭了?”殳言也擔心起來,她害怕看到蛐蛐的眼淚,害怕山寨那晚的事情再次發生……

  “不知道,我不想哭的,但眼淚不知怎的就流下來了,止也止不住……我們快走吧,我不想呆在這了……快走吧……”蛐蛐反握著殳言的雙臂,手已經開始顫抖了。

  “走,這就走!”殳言扶起蛐蛐,向八角院落外走去。盡管她對蛐蛐突然如此想離開感到不解,盡管她還想找國師問個清楚,盡管她還想做很多事……但是……她不得不承認,自己最終還是被蛐蛐的眼淚打敗了……

  走上回廊,殳言便撕掉了自己和蛐蛐身上的兒衣符——離開大可以光明正大。

  “少爺!”那個小福不知道又從哪沖了出來,跪在蛐蛐身前,抱住了他的腿,大聲說道:“是我的錯,我不是故意的!不,我是故意的,我是故意的……不……不是……總之,我知錯了,你殺了我吧,殺了我吧……”小福一邊說,一邊抓起一臉茫然的蛐蛐的手,將一把菜刀放在他的手上,用力握著蛐蛐的手向自己脖子靠近。蛐蛐當然是十分抗拒,手停在半空硬是沒讓小福扳動分毫……

  “不要殺他!”一少女的聲音從蛐蛐和殳言身後傳來,只見那個叫曲無垠的少女,兩步並作一步奔上前來,一把將那神志已然有些錯亂的小福攬在雙臂中,黑瞳閃閃如星,對著蛐蛐哭道:“他已經知道錯了……陌橫,你放過他吧。”

  陌橫?蛐蛐嗎……

  殳言正在納悶,蛐蛐便掙脫了小福的手,用力將那把菜刀甩了出去:“你們這是做什麼啊,我為什麼要殺你呀?”他本來就忐忑,現在更是一頭霧水。

  那把菜刀飛速旋轉,于夜空中割裂層層勁風,“啪“的一聲穩穩地被一只玉手接住了……

  “你說他是陌橫?”殳言要從無垠的眼中找到答案,無垠避開了殳言的眼神。

  “呵。”殳言不禁苦笑了一下,看來的確如此了。

  小福喊他少爺?……難道他是國師的兒子嗎……?為何以前從來沒有聽說過?

  忽從回廊外嗖地飛來一物,擊中了小福的後頸,那小 便一頭暈在了無垠的懷中。

  “無垠,你怎會跟著小福鬧,誰是陌橫,你最清楚了。”那聲音如同低吟的琴音,磁性而又繃緊,伴隨著夜風徐徐而來……

  眾人向回廊一旁的荒地望去,只見一個高挑的身影穩步走來——冰魄般的發帶,及腰的黑色瀑布,淡藍的絲綢短衫,左手拖著長長的水袖,右臂卻是束口窄袖,白褲長靴很是英姿颯爽,看那眉目中的堅定,說不出是美麗還是英俊,是個女子還是男兒……?

  能給自己這種感覺的,殳言多少也猜出了這人來曆——那水藍色的雅致房間,界乎男女之間的氣質——定是“水”字房的主人。

  “這麼危險的東西,還是不要讓他拿著。”那人的水袖中露出了蛐蛐先前扔出去的那把菜刀,只見她用食指輕輕一彈,刀即刻斷成兩截落入了地上的荒草中。

  “帶他走。”這語氣,似乎是在命令無垠。

  “百納,是師傅讓你回來的嗎?這麼說……”無垠似乎沒有理會那人的話,依舊在自己的軌跡中,只是目光轉向了蛐蛐。

  “請離開。”黑暗中另一個聲音傳來,溫柔如簫——出現在淡藍短衫人身邊的是一個高大的男子,暗紅的披風下是健碩的身材,堅定的目光中卻透著柔和的情意。

  “今天是什麼日子,連純青也回來了。”無垠笑了笑,起身攙扶著小福離開了,和上次一樣,她依舊回頭望了蛐蛐一眼,是不舍還是打量,殳言竟看不懂了。

  夜風吹過長長的回廊,殳言和蛐蛐都未理清頭緒,不過,最迷惑的當然還是蛐蛐——忽然跑出來一個人喊自己少爺,又讓自己殺了他……又有人哭著讓自己放過他,好像自己真的要做什麼一樣……然後又……不知從哪冒出來兩個人!表情嚴肅的趕走了另外那兩個人……太混亂了,蛐蛐覺得頭中一陣嗡鳴,幾乎快要站不穩……

  “二位,請隨我們來。”那著暗紅披風的男子說罷,轉身同另一個人向回廊旁的荒地深處走去。

  蛐蛐和殳言互視彼此,殳言輕輕揚起了嘴角,隨後握緊了蛐蛐的手,跟在了那兩個人身後,四人逐漸融入了深沉的夜色中。

  一想到自己可能馬上就要接近真相,殳言就有一種說不出的興奮,但是,她也很擔心這是一個圈套,畢竟曲崢嶸的反映讓她覺得自己是不受歡迎的,至今想起來仍然心有余悸。

  走了約摸半個時辰,仍不見有任何動靜,殳言覺得這夜真是漫長,而且熬人。

  蛐蛐心中一直都很不安,沒來由的不安,尤如新生的藤蔓瘋狂地滋生;同時,又有一種強烈的怨氣在心中壓抑著,好似負著千斤雨雲,最奇怪的是——他不害怕,不憤怒,只是很想哭……他用所有的精力將淚水鎖在眼眶中——如果對方是敵人,便萬萬不能讓他們看到自己的眼淚……更重要的是……不能讓殳言看到,不可以……

  “師傅。”那兩人停下腳步,齊聲喊道。

  國師果然站在那,一身白衣在黑夜中十分顯眼,他似乎憔悴了許多,面無表情地站著。

  “這是我的兩個弟子。”他疲倦地說道。

  “在下曲百納。”淡藍短衫的人說道。

  “在下曲純青。”那男子道。

  水,火?殳言點頭禮貌的笑了一下,蛐蛐卻僵著沒有反應。

  “這是你們的。”國師對殳言和蛐蛐道,同時向曲百納和曲純青使了個眼色。

  只見那兩人從國師身後的黑暗中一一抬出來三具屍體,放在了殳言她們腳下。

  國師見殳言和蛐蛐用不解的眼神看著自己,慢慢說道:“我知道你們的來曆,也知道你們的師傅要用屍體煉丹,我既然知道了,就不會再讓你們做這種事,但我也沒有辦法完全破解羅教的符咒……他們都是死囚,你師傅察覺不到的,先緩緩,再想辦法。”

  “只要湊夠了九具屍體,師傅就會讓我和蛐蛐自由,我們都被師傅用符咒控制著。”殳言似乎看到了希望,一時竟全都說了出來,蛐蛐都未來得及阻止。

  “是嗎?”一絲光在國師眼中閃過,“我知道了,我會盡快幫你們湊齊,到時再派人去通知你們,你們先把這三具帶回去吧。殳姑娘,你應該知道怎麼帶走他們吧。”

  “謝謝國師。”殳言很是開心,她得到了一個承諾,她和蛐蛐都不用做自己不願做的事了。

  “從這往前走你們就可以離開了。”曲百納指著國師身後的黑暗說道。

  “等一下,我還想問……蛐蛐,是不是你的兒子,還是長得很像?”殳言心念,與其猜,還不如直接問,就算對方不回答真話,光看表情也多少能看出些頭緒來。

  “少爺一直和我們在一起,他不是。”曲純青皺著眉頭答道,殳言從他的眉睫中讀出了一種悲傷。

  可是,國師還沒有回答,殳言和蛐蛐同時注視著國師,尤其是蛐蛐,兩行清淚倏然而下,一雙眸子在淚液的沖刷下更是清亮。

  國師見狀微微一震,很快便鐵起了自己的表情答道:“不是。”

  殳言第一反應便是不相信,但是……也不好再多說什麼,真像浮出水面是早晚的事,很明顯,不是現在……

  蛐蛐忽然間很失望,但他深深感到自己並不是失望于自己不是國師的兒子,而是,來自于很遙遠的地方,很遙遠時候的失望,失望于如今仍然沒有結果……失望就像一張網,網了自己,擰著心,絞出了酸澀的眼淚……最難受的是,蛐蛐不知這一切到底是為何,為何自己會如此難過……

  國師似乎也不忍再看蛐蛐的淚眼,轉身看向一旁。

  “蛐蛐,你怎麼了?”殳言抬起手用袖口拭著蛐蛐的眼淚,不一會袖口便全濕了。

  “走,殳言。”蛐蛐很認真地說道。

  殳言點點頭,看著蛐蛐的樣子,她也感到非走不可了,于是掏出直行符,粘在了那三具屍身的額頭上,可是沒有攝魂鈴……正在想著的時候,曲百納將一個攝魂鈴遞到殳言面前。殳言輕輕接過,口上道了一聲謝,心中卻在嘀咕國師這真是設想得周到,仿佛今天一天都在准備這個事情。

  又是那一聲接著一聲的寂寥鈴聲響起,屍身歪歪斜斜地爬了起來,跟在了殳言和蛐蛐身後。殳言拋出赤火符引路,向黑暗深處走去,紅火照亮了他們,他們沒有回頭,因為不能回頭……國師,曲百納和曲純青三人直至看著他們完完全全消失在黑暗中,確定已經走遠後,方才……

  “師傅,接下來怎麼做。”曲百納頗顯焦急地問道。

  “需要我去看下少爺嗎?”曲純青亦淡淡地問道。

  “接著找六具屍身,找到馬上給他們送過去。”國師冷冷地說道,“誰也不准去看陌橫,尤其是無垠,你們要看好她。這麼多年,我們好不容易找到他,決不能功虧一簣。”老人眼中冷光凝聚,他堅定了自己的選擇,盡管在剛才他的確動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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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八章 此夜彼夜

  荒廟,殘垣,斷壁……被抽去靈魂的身影——蝗回來了,阿默睡著,也許她不知道自己出去了,也許……她不願面對自己。

  蝗坐在門檻上,讓月光在指間流走……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分明地感受到了太陽那耀眼的光芒,但是從此等待自己的,卻是沒有盡頭的黑夜……

  屍鴉的聲音,漫天,死了,他們都死了……

  “你叫什麼名字?”她的背後是刺眼的陽光,聲音中也似乎帶著陽光……

  “仙……女……”

  一只輕柔的小手抹去他嘴角的血跡,他看到,她眼中有一種光在蕩漾,就像……秋天的湖光……

  “真可憐……我救你好不好,你叫什麼名字?”

  “龍……晃……”

  他看到她那純真的笑容……地獄真的那樣美好嗎?那麼……我願意死去……

  一聲利器抽離血肉的悶響,驚起了女孩身後一群屍鴉,紛亂的黑色遮住了他眼中僅有的陽光……

  “蝗!你真的醒了!”一個穿著藍色小襖的女孩從火堆邊跑了過來。

  是個山洞,火焰……好刺眼……我是誰?

  “你的,”女孩將少年扶了起來,將一支箭遞到他的眼前,“你還要嗎,我幫你拔下來了。”

  少年低頭,發現自己左胸被血染紅了一大片,衣服上還留著箭孔,他用不解的眼神看著那個女孩……

  “不要?那丟了它。”女孩將箭扔入了火堆,火燃得更旺了……

  “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的了,你叫蝗,是我的蟲偶。”女孩天真地笑著,一把摟住了少年的脖子。

  “你……”少年仍然沒有弄清楚是怎樣一回事,但他感覺到,自己現在有如新生般舒服,被這個女孩摟著,很開心……

  “我叫廉丹兒……”

  “娘……”

  少年這一聲出口,女孩將他摟得更緊了,少年感覺到,她似乎哭了,只聽女孩輕聲道:“有我和你在一起,你再也不用去打仗了。”

  雖然不知道女孩為什麼這樣說,雖然自己已不記得以前的事情,但是少年覺得自己現在應該抱住那個女孩,她需要一個人抱住她……他輕輕環住女孩的背,希望你夠給她一些安慰……那是他們的開始……

  他十三歲,她八歲……

  月光映照著他那無瑕的面龐,曾經,一切都是那樣美好,曾經那樣慶幸自己活著……或許,蛐蛐的做法是對的……

  蝗從腰間抽出一把匕首——臨死時是什麼樣的感覺,自己真的已經忘記了……

  “蝗,你要做什麼?!”阿默握住了蝗的手腕。

  “你醒著?”蝗冷笑著說道。

  阿默這才意識到自己上當,垂下眉目,從蝗的手中拿過匕首,輕輕插回了他的腰間,沒有回答。

  “我們是不是越來越像,越來越會利用別人?”蝗自嘲地說道。

  “師傅那樣做,都是為了你。”阿默淡淡說道,那是她一直以來的直覺,盡管找不到任何事實的支撐點。

  “你也是,是不是?”蝗凝視著阿默,那個蒼白又縹緲的少女,好似清煙一樣,無聲無息地繚繞在自己身邊。她的心思就像透明般,存在,卻又捕捉不到……

  月光慢慢地傾瀉,在他們的肩頭鑲上了朦朧的銀色……他們彼此眼中的語言就像流水般靜靜淌過,找不到前一刻的痕跡……

  “蝗,如果,你自由了,會和我在一起嗎?”夜風襲來,阿默的聲音隨風散去,留下額前的銀飾輕輕回應……她問,是因為她想說出來,而並非她想要蝗的答案……

  蝗的嘴角淺淺一抬:“你是個好女孩,不應該和我們在一起……”

  悲傷瞬間浮上阿默的眉心——為何他時刻都不忘讓自己離開……

  蝗的瞳中是少女失意的瞳……

  他微微一笑道:“如果真有那一天……我想和你重新開始。”

  阿默笑了,月光在她臉上靜靜綻放——她喜歡蝗,從第一次見到他開始,那個將她從狼群中救出來的年輕男子,這麼多年,從來沒有變過……一直很希望自己快些長大,但當自己長大後才知道,蝗的心裏已經沒有自己的位置了,沒有了……阿默很清楚,自己始終只是個局外人,他和師傅的世界布滿了枷鎖,靠近不了,更走不進去,只能隱隱看到他們偶爾惆悵的背影……她希望有一天,自己能將蝗從師傅的枷鎖園中帶出來,不管有多困難……

  阿默希望銀月放慢腳步,因為想和蝗多處一會……如果蝗也像蛐蛐那樣該多好……不,還是不要……

  “不知道,殳言和蛐蛐現在怎樣了……”蝗看著遠方的夜色緩緩說道。

  “是啊……他們一定會沒事的……”阿默聲音慢慢消散在夜色中……

  “你的赤火符,能滅嗎?”蛐蛐看著身旁跳得歡的紅色火焰,不禁問道,因為溫泉池上的火焰可是足足燃了十五日,那晚在野林中點燃的,殳言也是費了很大力氣才將其滅掉。

  “當然。”殳言有種被小看了的不服氣,當著蛐蛐的面握緊了一個拳頭,紅火哧溜一聲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相信你了,快點亮吧。”蛐蛐連忙說道,這裏這麼黑,萬一有個什麼狀況,真怕自己應付不來。

  殳言拳頭一松,紅火再次于黑暗中躍動著,火光下是殳言那略帶幾分自豪的臉。

  攝魂鈴一聲又一聲,殳言和蛐蛐並排走在暗夜的紅火下,默默的……

  “你……好些了嗎?”殳言小心翼翼地問道,蛐蛐,已經沒有再流淚了。

  “我本來就沒有事,就是眼淚止不住而已,現在已經沒有事了。”蛐蛐輕松地答道。

  “國師幫我們,你覺得呢?”殳言想知道蛐蛐的看法,盡管她心中已經有了打算。

  “如果我讓你不要相信他,你會嗎?”蛐蛐停了下來,看著殳言,火光下是一張平靜的面龐。

  不會。這就是殳言的打算,盡管她也沒有完全相信國師,但她真的想快點結束這一切,如今終于有人願意出手,好意還是另有圖謀,也得先接受了再看事態的發展……

  但……

  “我相信你。”這是殳言的回答,蛐蛐才是她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蛐蛐笑了,幾許天真,幾許無奈,殳言覺得,那是一種很複雜的笑容,蛐蛐仿佛就要離開了一樣。殳言一把抓住蛐蛐的手臂焦急地說道:“我說的是真的。”

  “我相信你,也是真的,哈哈。”蛐蛐調皮地笑了一下。

  殳言在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氣,她很擔心蛐蛐會惱自己,盡管她很清楚地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好一對狗男女!”刺耳的聲音從前方的黑暗中傳來。

  蛐蛐馬上提高了警惕,將殳言護在了自己身後。

  今天是怎麼了,先前是“妖人”,現在竟然成了“狗男女”!?殳言心中的怒氣不打一處出來,念咒加大了赤火,她要看看到底是什麼人這樣詆毀自己和蛐蛐!

  紅火熊熊燃起,透出白光,照亮了周圍,就在十步之外,站著一個女人,穿著線條僵硬的衣服,頭上纏著厚厚的頭巾,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個又扁又平的鼻子,似乎出不了氣的樣子。

  她用極其輕蔑的眼神細細打量了一番蛐蛐和殳言,道:“這就是辛老太婆的蟲偶嗎,不過如此,還有後面那個醜八怪,你別以為躲著,我就看不到你。”

  這明顯就是挑釁,殳言差點就沖了出去,如果不是蛐蛐死死地將她攔在後面的話……

  “她不只一個人。”蛐蛐道。

  果然,只見那女人揮了揮手,喊了一聲:“師弟。”從她身後又閃出來兩個人,裹著頭巾,穿著線條僵直的衣服,一付馬上就要沖向殳言他們的樣子。

  “捉到他們這兩個異支,教主重重有賞!”

  “是,師姐!”那兩人話音剛落便齊身躍入空中,向殳言他們沖了過來,似乎風都于瞬間逆了方向……

  “小心一點。”蛐蛐招呼了一聲殳言,雙目瞬間聚光,飛速沖向那兩人……

  那兩人一邊跑一邊牽起了紅繩,似要將蛐蛐圈在紅繩之中……

  蛐蛐握了握右手毫不猶豫地沖到那兩人中間,騰空一個轉身,落地之前,已對那二人各賞了一記耳光,只聽的“啪啪”兩聲于黑夜中異常響亮,兩人齊呼一聲倒地,細看都被抽得面部紅腫,嘴角滲血了,那還未來得及完全張開的紅繩則是散了一地。

  殳言見狀不禁開心的拍起手來,同時用一種得意的眼神看著對面那個女人。

  “賤人!”那鼻子扁平的女人似乎很是羞惱,只見她單足跺地,從頸後抽出一把赤紅刀身的短刃,左手扶著刀刃口中念念有詞,突然大呼一聲直奔蛐蛐而去……

  蛐蛐著實被那怪異的一聲喊叫驚了一下,只覺腰間一緊——那兩個倒地的男人不知何時站了起來,此時已用紅繩將蛐蛐套住了。殳言見狀也向蛐蛐跑去,盡管她還未想好怎樣幫蛐蛐解圍——她身上只有一大堆還未能熟練運用的符咒,以及一把小得不能再小的匕首。

  蛐蛐試圖用手將紅繩砍斷,但那紅繩似乎觸碰不得,一但蛐蛐碰到便是猶如握住了燒紅的鐵鐐,隨著那兩個男人將紅繩越收越緊,蛐蛐的腰也似要勒斷般,還伴隨著炙熱的燒灼感……眼見那女人持刀就要刺中蛐蛐腹部……

  霎時,一炳赤紅的刀身映入殳言收縮的瞳孔……

  蛐……蛐……

  “師姐!”兩個男人反應過來時,蛐蛐已用力掐緊了那女人的脖子,幾乎將她提了起來,女人雙手一松,赤刀黯然跌到地上,竟然沒沾染上一滴鮮血……

  “師姐,你又刺歪了!?”兩個男人齊聲喊道,似乎這種事情經常發生。

  那赤刀並沒有穿透蛐蛐的身體,而是于腰旁擦過,衣衫都不見削破少許,紅繩卻被徹底削斷了。

  “你們誰敢動一下,我馬上讓她死。”蛐蛐對那兩個男人說道,隨後向身後的殳言使了一個眼色。

  殳言機警地搖起攝魂鈴,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從蛐蛐身邊走過,手中緊緊地攥著那把小匕首,每一步都結結實實地踏在自己的心跳上,那種淹沒在殺氣中目光,她不是第一次感受到了……

  忽然,一片白色迷住了殳言視線……

  鹽!

  兩個男人趁機向殳言撲了過來,卻不等靠近便被齊齊彈開了去……

  待那些雪白的顆粒落定,只見蛐蛐出現在殳言身前,細瑣的鹽末在他身上??磣@響……蛐蛐隨便用手拍了拍留在身上的鹽末,他和蝗都是忌怕這個東西的……

  女人跪在地上,用力的咳著,似要將肺咳出來般……

  兩個男人被蛐蛐打倒躺在不遠處,看樣子,一時半會是起不來了……

  就在蛐蛐低頭拍去手臂上的鹽粒時……

  “小心!”殳言驚呼一聲,沖上前去,將正低頭的蛐蛐擋在了身後,同時伸出了那把短小的匕首……

  血,淅淅瀝瀝的滴落在草叢中,融入土裏……

  “為何……?我又沒刺中……?”女人手持赤刀靜止,殳言的匕首留在了她的胸膛上……

  殳言怔住了……正當她驚訝于自己滿手鮮血時,蛐蛐的右手迅速在那女人的脖子上劃開了一道長長的口子,鮮血伴著女人和赤刀同時墜向地面,死去了……

  “我殺了她……?”殳言幾乎已經看不見任何東西,眼前只有那女人被匕首刺中時的猙獰面孔……“我殺了她……!”

  “不是,她是我殺死的!”蛐蛐一把摟住殳言,“她是我殺死的,你明白的。”

  “可我捅了她一刀!”殳言大聲喊著,手指緊緊勾住蛐蛐的衣襟,此時她已看清了蛐蛐的臉——那緊鎖的眉心,那犀利的目光,第一次,第一次她覺得蛐蛐在命令自己……

  “她死在我手上,只有我才能殺死她。”蛐蛐仿佛要將這話刻在殳言心上一般,每一字都似下了全力。

  “真的?”殳言望向蛐蛐……

  “是。”蛐蛐點點頭……

  對的,我怎能殺死她,那樣一把短小的匕首,怎麼會殺死她……她是蛐蛐殺死的,不是我,不是我……

  殳言勉強壓抑著自己心中的不安,現在一定要鎮靜,一定要鎮靜,因為……還有兩個男人……

  “屍體……”殳言此時發現粘了鹽的那三具屍體早已化成屍水,不能再用了。

  怎麼辦,殳言近乎要瘋狂了——那三個人……

  “這三具沒有了,就只能再找另外三具替代……”蛐蛐緩緩說道,話音剛落,那二人便同時抬起頭來注視著殳言和蛐蛐,面色忽青忽白,目光中怨憤和驚恐交替著……

  殳言明白蛐蛐的意思,不過……與其說自己明白,不如說是蛐蛐代替自己把心中所想說了出來,這一切,他准備承擔……

  蛐蛐一步步向其中一個男人走去,那男人已沒有多余的力氣反擊,只能用盡全力向後挪動著身體……

  殳言不知道該不該阻止,盡管她早已對此有了心理准備,只是沒想到這一天來得如此之快……能做的,唯有閉上眼睛,不去看這將要發生的一切……

  “對不起了,你們若不是想殺我們,我也不會讓你們……”蛐蛐說著抬起了右手,女人的血在蛐蛐的指尖閃著異樣的光彩……

  “我們不打算殺你們的……”男人努力為自己辯解。

  “是嗎,可我不這麼覺得……”蛐蛐這句話說完,男人便一頭摔在了草叢中……

  “救……救!……”另一人話還未全說出口,就已經在飛濺的血花中倒下了。

  “殳言,符。”蛐蛐默然開口。

  殳言緩緩睜開雙眼,借著紅火的光芒,她看到——除了自己和蛐蛐,其他人都倒下了,就和那夜一樣……

  她鼓起勇氣邁出了一步,僵硬地走到那個女人身前,注視著那把匕首,蹲下身,深吸一口氣,快速將匕首拔了出來,濺射出的血液……殳言下意識地閉上眼睛,睜開雙眼才發現蛐蛐在自己身邊用手臂擋住了飛濺的血液。殳言不敢去看蛐蛐,扔下匕首、掏出符紙、一一貼上、搖起攝魂鈴、然後……轉身離開……帶著那三具新的屍體……

  蛐蛐看著殳言離去的背影,咬緊了嘴唇,看著自己那滴血的指尖……喉結微微顫動著……

  這時,一道幽紅的光芒吸引了蛐蛐的視線,是那把赤刀,月夜下,它似乎在呼喚著——它不願被埋葬……

  沾滿鮮血的五指從草叢中拾起那把赤刀,銀色的刀柄上雕刻著一朵彼岸花,紅色的刀身仿佛流淌著鮮活的血液、妖異的語言……蛐蛐握緊了刀柄,將它插入了自己的腰間,跟上了殳言……

  “你沒事吧……”殳言輕輕問道……

  “嗯。”蛐蛐輕輕點頭……

  不出多時二人便完全消失在黑暗之中,只留下一聲聲鈴音在夜空盤旋,找不到回應,久久仍未消散……

  一個白影閃過,這裏的夜徹底寂靜了……

  月光下的桃花,快要謝去,繽紛落了少女一頭……

  她記得……當時,他摸了她的臉……

  那瓷娃娃般的面容上靜得只剩下一雙漆黑的眸子在呢喃著語言……

  “無垠,你跟著他們,師傅知道就不好了。”是曲百納,她注視著無垠,哀愁又擔憂……

  無垠輕輕搖了搖頭,將花瓣抖落,從百納身邊靜靜走過……

  “你不會說的……姐姐……”

  香風拂過,桃花盡落,化為枯枝顫顫悠悠,枝丫下,獨剩百納矗立,淡藍色的衣袂隨風飄起,似乎要挽留無垠的離開,卻也捉不住無垠衣裙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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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九章 君之赤刀

  殳言從夢中驚醒,一身冷汗淋漓,脊背如蟲在啃噬,麻痹了……

  這是什麼感覺……好像……身體裏有東西正向外湧……

  殳言低頭一看,只見胸口的紅色正迅速暈了開來……

  一命償一命……一命償一命……是那個女人的聲音,越來越響,越來越刺耳……

  不,不要!

  殳言驟然坐起身……一盆水灑在了地上……

  外面的陽光晃了一下殳言的眼睛……天亮了,那剛才的……是夢?……

  “你又做夢了?”是蛐蛐的聲音,他輕輕地問道,“出了好多汗。”

  殳言這才意識到自己正緊緊攥著蛐蛐的衣袖,那盆水……

  “我想幫你擦下額頭……醒了就沒事了。”蛐蛐看到殳言注視著那盆水,笑了笑說道。

  殳言長舒了一口氣,從蛐蛐手中接過布帕,擦了擦額上的汗珠,看著蛐蛐說道:“我們出去走走吧……”

  蛐蛐點點頭,起身收拾了打翻的水盆,道:“那,你要快些起來。”

  離開山洞時,殳言刻意站在了蛐蛐的左邊,因為洞口的右邊便是那晚帶回來的三具屍體,包括那個女人……蛐蛐說,老太婆會自己來取的。

  “去哪呢?”蛐蛐想要分散殳言的注意力,她這幾天一直都精神恍惚的。

  “隨便,走走吧。”殳言心中也沒有主意,她現在只能想著自己要邁出去的下一步,去哪?真的不知道,只想透透氣,因為心似被布帶層層纏裹了起來,壓抑憂悶極了。

  蛐蛐握緊了腰間的那把赤刀,他不能讓殳言再這樣下去……

  兩人就這樣,默默一路,沒有說話,甚至沒有互望一眼。蛐蛐感覺殳言似乎想這樣一直走下去……但是……她注定是要回頭的……

  走出野林,路便越來越開闊。他們一步一步,毫無阻攔的走向山坡……

  風過草低,綠了的野草隨風舒展,殳言卻舒展不開,身心在風中反而越來越沉重……

  蛐蛐停下了腳步,沒有再向上走,他注視著殳言的背影——她似乎還沒有注意自己已經停了下來,離魂般繼續向山坡上走著……

  蛐蛐想了想,咬緊了牙關,握緊了腰間的銀色刀柄,將赤刀抽了出來……

  “殳……言……” 殳言身後傳來蛐蛐的聲音,她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走在了蛐蛐的前面,連忙轉身向後望去,瞬間聽到了自己心髒崩碎的聲音……

  蛐蛐將那把赤刀刺入了自己的腹中,身子一偏,倒在了草叢中……

  “蛐蛐!”殳言不顧一切地從山坡上奔了下來,眼前的一切都紛亂了……

  “你為什麼……”殳言扶起蛐蛐,大滴的眼淚啪嗒啪嗒全落在了蛐蛐臉上,心中的話梗在了喉頭,化作眼淚奪眶而出……

  蛐蛐緊緊握著那把赤刀,殳言緊緊握著蛐蛐的手,只覺蛐蛐身子一沉,似是沒了氣息……

  “啊……蛐蛐!”殳言喊著蛐蛐的名字,抱緊他……一切的一切天旋地轉間崩潰,除了自己的哭聲和窒息的感覺,什麼都聽不到,什麼都感覺不到……

  “為什麼?為什麼……?”殳言反複問著,卻沒有人能夠給她答案……

  “難過嗎?”

  殳言用力地點頭……

  “不想讓我死嗎?”

  “不想!不想……”殳言吞咽著淚水大聲說著,忽然覺得……

  “我衣服都濕了。”是蛐蛐的聲音,他被殳言的手臂遮住了嘴巴,聲音嗡嗡的。

  “你!?”殳言放開了蛐蛐,只見蛐蛐坐在那裏,一點事也沒有的樣子,再看看那把刺入他腹中的赤刀……

  蛐蛐將赤刀的刀柄挪開了身體,只見那赤刀的刀刃居然是軟的,被蛐蛐彎在腰上,用胳膊緊緊壓著……就好像被刺中了般。

  “你為什麼拿這種事情來開玩笑!?”殳言起身就走,她很是生氣,她不明白……蛐蛐為什麼要拿自己對他的擔心來開玩笑?!

  “殳言!”蛐蛐站了起來,沖上去攔在了殳言面前, 腆地笑了笑道:“我很高興,你這麼關心我……”

  殳言氣呼呼地瞪著蛐蛐,道:“我是怕你死了,沒人……幫我做飯!”

  蛐蛐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連連點頭道:“噢,是這樣。”

  殳言看見蛐蛐笑得開心,心中更是羞惱,繞開蛐蛐,向山坡頂部走去……

  “如果那天你沒有刺中那個女的,死的就是我……”蛐蛐向著殳言的背影說道,“謝謝你。”

  殳言緩緩轉過身,看著蛐蛐,臉上的淚痕還未全幹,新的清淚便循著已有的軌跡滑落臉龐,從下顎滴下……

  “你沒有殺她,但是,你救了我。”蛐蛐淺笑著說道,心中卻不忍再見那讓自己心酸的殳言的眼淚。

  再一次,殳言從山坡上奔向蛐蛐,紅裙掠過碧綠的野草,在風中舒展開來……

  她用盡所有的力氣摟緊蛐蛐,蛐蛐腳下一滑,向後一仰……二人雙雙倒在了草叢中……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隨著那自責又似乎是自我解脫的聲音,清風拂過,小草在耳邊摩挲著沙沙聲……

  蛐蛐不敢去擁抱殳言,他能嗅到殳言的發香,感覺到自己胸前她的心跳,她……真的會和自己一直在一起嗎……

  風的囈語……草的呢喃……呼吸聲……還有耳畔的心跳聲……蛐蛐一直都在,即使重頭再來,結果也不會變,自己仍然會那樣做……只要蛐蛐還在自己身邊……

  殳言抬起頭看著蛐蛐……那優美的下顎,有著和天上的月亮一般的美麗弧線,他的眼中是那個滿面淚痕的自己,頭發似乎都有些淩亂了……殳言輕輕一笑,撲通一聲,用力一頭倒在蛐蛐胸前……

  “哇……起來吧,你不是說要走走嘛,怎麼躺在這了?”蛐蛐有些無措,殳言的主動讓他既驚喜又驚慌。

  “我想通了……”殳言伸手輕輕捂住蛐蛐的嘴,“再躺一下下……”

  蛐蛐仰望著蔚藍的天空,開心地笑了起來,解脫又滿足……他的快樂從遇見殳言的那天開始,就已經悄悄在他身邊發生了……

  “那……你要記得起來哦……”

  流雲靜靜的數著時間,光與影在山坡上交織著舒緩的旋律,雪白的蝴蝶偶爾點綴著草地,短暫的安甯,記憶中永遠的快樂……

  吱呀一聲,“雷”字房的房門被推開了,陽光第一時間射了進來,卻因為滿地的雜物無法落到地面上。

  他看到,陽光中那瘋狂竄舞著的灰塵……還有那身白色的絹袍……

  “小福?”無垠向屋內邁了一步,目光搜尋著小福的影子。

  “無垠……”一個戰戰兢兢的聲音,從高高堆砌的雜物後輕輕飄到了無垠耳邊。

  “出來吧,小福,他們走了……”無垠見小福沒有反應,又補充道:“少爺走了……”

  “真的?”小福這才探出頭來,他盯著無垠,小聲又問了一遍:“真得走了嗎?”

  無垠點點頭,向小福伸出了手。小福這才握住無垠的手,被無垠牽著走出了雜亂的“雷”字房間。

  面向荒地,二人坐在回廊外,無垠悠閑地甩著腳,若有所思,小福則在發呆,時間從兩人背後悄無聲息地走過……

  “無垠。”是曲崢嶸,她走過來坐在了無垠的身邊。

  “小福,對不起,那天對你凶了一點。”曲崢嶸看著小福說道,仍是那嫵媚的笑容。

  “不關你的事,崢嶸。”無垠轉過頭看著小福,小福正盯著曲崢嶸傻傻地笑著……無垠淡淡一笑對曲崢嶸說道:“小福很喜歡你。”

  “是嗎,我來這時間不長,平時你們都不在,所以和小福比較熟吧。”曲崢嶸也面向小福笑了笑,小福的臉瞬間紅了。

  “我不在的時候,還要謝謝你照顧小福。”

  “說不上照顧,小福和我做伴呢。”曲崢嶸笑了笑,似乎想到了什麼,道:“那天師傅居然讓蛐蛐睡在小福的房間裏,好在他沒進去,我都怕他會進去。”

  無垠不禁握緊了膝上的衣帶……師傅是故意的,師傅從來沒有原諒過小福……

  “還有那個殳姑娘曾經向我打聽過少爺的事……我沒有告訴她。”

  無垠的唇畔微微一揚——殳姑娘?……她大概猜到些許,不論有沒有人告訴她……

  “崢嶸……”無垠慢慢說道,“你一定很想知道我們以前發生了什麼事吧……”

  “是的,”曲崢嶸直認不諱,“不過我知道時機未到,待到時機成熟時,我自然會知曉的。”

  無垠輕輕點點頭,也許正是曲崢嶸這種性格,師傅才會讓她常留長生園內……

  “崢嶸,”小福將一個剛剛折好的草蜢遞到曲崢嶸眼前,“送給你。”

  “你都沒有給我折過。”無垠沖著臉紅的小福說道,小福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

  曲崢嶸接過草蜢,露出驚喜的笑容:“你比我折得好呢,我只會折紙偶。”

  “以後,讓小福多折些給你啊。”無垠笑著說道,曲崢嶸不禁看呆了,那個瓷娃娃原來也會笑得這樣溫暖……

  曲崢嶸回以無垠和小福同樣燦爛的笑容,心中卻仍停不下疑惑——他們以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何曾經的四師兄曲鳴宇會變成今天的小福……為何從未見過“天”字房的少爺——曲陌橫……

  “陌橫……”殳言坐在山坡頂上,念著這個名字,這個似乎是蛐蛐的名字。

  “陌橫。”殳言扭頭看著身邊的蛐蛐,蛐蛐就仿佛沒有聽見般,毫無反應……

  “陌橫!”蛐蛐就坐在殳言的身邊,盡管殳言提高了音調,他仍然沒有反應……

  “蛐蛐……”

  “什麼事?”他這才轉過頭來看這殳言,皮皮地笑著。

  “他們似乎以為你是這個人,但國師好像不想他們這樣認為。”殳言嚴肅地說道,她還是無法不去想這件事。

  “他們一定是認錯人了。”蛐蛐低頭玩弄著腳邊的野草,無所謂的樣子。

  也許真的是認錯人了……但是也許國師有什麼難言之隱才無法與自己的兒子相認,否則,他為什麼要幫助自己和蛐蛐,還有他看蛐蛐的表情……很不一般……

  “殳言,殳言?”蛐蛐擠了擠殳言的肩膀,“你又在想事情了?”

  “是,在想你不感興趣的事情……”殳言的思路被打斷,語氣有點埋怨。

  “我要送你一件東西。”蛐蛐神秘的笑了笑。

  “什麼……?”殳言無力地拖長了尾音,以前那些公子無非是折花、送首飾之類,蛐蛐的禮物又會是什麼呢,他什麼都沒有……

  出現在殳言面前的不是別的,正是那柄赤刀——紅色的刀身似流淌著默哀的血液,銀色的刀柄在陽光下閃著耀眼的語言,張揚又冷厲……

  殳言以為蛐蛐頂多會從旁邊折一束小野花給自己,沒想到卻是一把刀,還是一把差點傷了自己性命的刀?!

  “為什麼把這個送給我?”她不明白,她甯願要一束野花。

  “你的那把匕首掉了,而且那個太小……這把就很好,可以用來防身,你需要一把刀在身邊自衛。”蛐蛐很樂意向殳言說明為什麼她需要這樣一把刀,只見他刀刃向上,拔起一根小草讓它落向刀刃,就在碰觸刀刃的那一剎那,草身從中間斷開,由刀的兩邊墜了下去。

  “很鋒利,”蛐蛐又用手彎了彎刀身,“而且很有韌性,不會傷了自己。”

  殳言看著蛐蛐的興奮介紹的樣子,有些無奈的感覺,她想要的不是一把刀,不是一把鋒利的刀,不是一把不會傷到自己的刀……

  “而且它是紅色的,又是軟刀,你把它纏在腰間,不會被人發現。”蛐蛐似是解說完了,再一次將赤刀遞到殳言手前,等待殳言接過它……

  許久過去,殳言仍沒有接過那柄赤刀,她好不容易才從那個女人的夢魘中掙脫出來,不想再次陷進去,看到這柄刀,她便會想起那晚……

  蛐蛐似乎感覺到了殳言並不喜歡自己的禮物,顯出失望的表情,准備將刀收回來……他不會勉強殳言什麼,那麼唯有自己……

  就在蛐蛐收回赤刀的那一剎那,殳言仿佛看到了什麼……

  “刀柄上是什麼?”殳言握住蛐蛐准備收回的手腕。

  “彼岸花。”蛐蛐答道,他之所以想把這把刀送給殳言,還有一個沒有說出口的原因,就是……他覺得殳言就好似彼岸花,他心中的彼岸花……

  “不是這個,是這個……”殳言從蛐蛐手中拿過那柄赤刀,仔細看著刀柄,那銀色的耀眼的光芒……

  “你刻的?”殳言輕輕摸著刀柄上清秀的刻字——

  殳……言

  “嗯。”蛐蛐點點頭,他不明白殳言為何會對自己的刻字感興趣,那只是他隨意刻上去的,因為……他認為這把赤刀是屬于殳言的。

  “謝謝。”殳言眼眶一濕,輕輕抱住那柄赤刀,“我很喜歡。”

  “真的!那太好了!”蛐蛐露出了被拯救般的笑容,他的禮物她收下了。

  殳言將赤刀插在了自己的腰間,對蛐蛐說道:“我會一直帶著它的。”她知道,她喜歡上了這柄赤刀……喜歡的不是那美麗炫目的刀身,不是那鋒利的赤刃,而是那陷入刀柄中的兩個字——殳言……又或者是……另外兩個?……

  殳言看著蛐蛐甜甜的笑著,蛐蛐也一如既往地那樣看著自己,沒有保留……

  他不富有,他沒有過去,他的未來也是未知數……他知道世途險惡嗎?他知道為了生存要奔波勞碌嗎?他知道他揮動右手得到的金子,有人一生也賺不到嗎?他知道當人一無所有的時候,生存下來有多難嗎?……也許,離開了老太婆,和他在一起日子也不會有好轉……

  可是……自從爹走後,自己便將所有的笑容和眼淚都給了他,他知道嗎?

  山坡上的風靜悄悄的拂過……殳言的發絲捉住了風尾輕輕飄了起來……

  她慢慢靠上蛐蛐的肩頭,蛐蛐似乎已經習以為常,仍然淡淡地看著碧綠的野草地,看著野花在風中抬起頭來又彎下腰去……那清甜的風吹得他幾乎想要睡去……

  爹……女兒可能喜歡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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