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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孤劍滄海盟》第25章
「第二十五章」勸不如激雲夢心毒心狠致招禍由術中有錯魔僧借刀殺人反而成全

 要知武林人物,最是心高氣傲的了,四川唐家毒名震懾武林數百年,享譽迄今,故唐門以擅用百毒自豪,舉世不作第二人之想。百步拘魂唐泰一聽病黃漢子譏損激語,不由暴跳如雷,怒極獰笑道:「唐某豈能受你之激,做下不齒武林之行。」

 病黃漢子不由朗聲大笑道:「你別自打嘴頰,胡充胖子吧,紅旗幫既不看重你,反不如束手返回四川,閉門自娛,江湖道上既有了岷山二毒,就再無有你唐門名號。」說著,轉目望在紅衣葛巾老叟的臉上,眨眨眼睛道:「屠龍老前輩,你說對嗎?」這紅衣葛巾老叟正是屠龍居土蔣太虛,蔣太虛聞言一怔,不知這病黃漢子為何認得自己,情不自禁哼得一聲,心下疑雲頓生。

 百步拘魂唐泰越聽越不是滋味,氣得眼花耳鳴,連最後問屠龍居士一句話,也未聽清楚,接著便仰天哈哈怒笑道:「朋友,你瞧得我四川唐門如此一錢不值,唐某定會要朋友開開眼界……」

 病黃漢子冷笑一聲接口道:「口角逞勇,算得什麼。唐朋友,你得忖量忖量看,權衡利害得失,事關唐門榮辱得失,不可妄逞匹夫之勇,免落得個畫虎不成反類犬之譏。」

 唐泰老臉脹得血紅,目蘊凶光,身軀震顫。他縱橫武林已久,邪盜宵小見之無不退讓三分,尊稱唐老不名,是以養成目空自大,傲性驕骨。哪還會受得住這般譏笑諷激之語,為之氣結難伸,只連道幾聲:「好、好、好。」

 此時,唐泰氣極神昏,本身智慧已為憤怒所淹,大凡憤極衝動喪失理智之人,做下之事必絕毒殘忍之極。當下百步拘魂唐泰連說了幾個好字後,獰笑一聲道:「朋友,我們同去紅旗總壇如何?」

 病黃漢子斜睨一眼,面露不屑之色道:「唐朋友,不是我輕視於你,你的腳程無論如何趕不上我,走慢了乏味之至,倒不如唐朋友先行,我准比你早到一個時辰。」

 百步拘魂唐泰大怒道:「朋友,別以為你武功出奇,屢屢出言譏損唐某,你忘懷了唐某百步凌風,拘魂閃電之名麼?」

 病黃漢子面露笑容,凝視唐泰面上片刻,慨然道:「唐朋友你既如此自負,你我就同行吧,不過你腳程若趕不上我,你得自認晦氣,沒得說我甩下你不管。」說著,右臂一伸,示意唐泰先行。

 唐泰獰笑了一聲,施展百步凌風身法,倏的身形一動,已自如矢離弦般射出了五六丈開外,振足急馳。轉瞬間已奔出了二三十丈左右,忽覺身側一股急風掠過,定睛望去,只見到病黃漢子,形似淡煙一束,疾逾電閃,超越身前而過,不禁大駭。

 半盞茶時分過去,唐泰身形落後里餘,但見病黃漢子繞過山嘴身形杳然。唐泰才知比起人家差得太多,情不自禁廢然長歎一聲。那邊屠龍居士目睹病黃漢子奇詭電疾的身法,不禁讚歎道:「此人不但智計絕倫,而且武功別走蹊徑,唐泰此去,非將紅旗幫鬧得天翻地覆不可。」

 腿髯大漢頷首道:「老前輩所見不差,晚輩肩中五毒爪鐮,如非此人贈藥施救,此時能否面見老前輩尚不得而知咧。」

 屠龍居士微微一笑,面向著少年說道:「秋兒,果然不出為師所料,你殺父仇人就是紅旗幫主宇文雷。」

 那少年不禁目眥皆赤,大叫道:「徒兒這就找那宇文狗賊去。」

 屠龍居士面目一寒,沉聲喝道:「孽徒,你才學了幾日武技,就敢目中無人,妄逞血氣之勇,紅旗幫內目前到得妖邪高手甚多,無一不是身手卓絕之輩,就是為師也要見機而行,這是你能胡來的麼?」少年情知太過忘形衝動,不禁低首噙淚不語。

 屠龍居士見狀,不由長歎一聲道:「這也難怪於你,但凡事不預則難為謀,此去宜應命而行,切不可輕舉妄動,知道麼?」那少年點點頭,屠龍居士喝了一聲:「走。」三人如飛向雲夢馳去。

 雲夢沼澤內,蘆葦接天連碧,綠望千里,水道縱橫隱藏其內,隱聞淙淙之音,鷗鳥翱翔空際,升沉追逐為嬉,誠屬桃源世外之境。這時蘆葦從中嗖嗖竄出幾條人影,現出方才酒肆中的三道一俗,身形疾逾飄風,只在蘆葦中兔起鶻落。

 突然四人身形猛然煞住,紅巾扎額漢子面露歉然之色,道:「踏進一步就是禁區,恕我魏某不能有違幫主嚴諭,相送到此為止。」說著手望前面一指,又道:「五里之外,綠雲一瞥,就是那片環繞道觀之垂柳,魏某就在此處佇候,靜聽三位道長佳音。」

 三道只說了聲:「有勞魏香主了。」話落,身形暴長,穿空斜掠而去。

 這時紅巾扎額漢子身後忽閃出一人,兩指迅如電光石火般向他「命門穴」上點了一指,紅巾扎額漢子聲都未出,就倒在蘆葦內氣絕身死。那人手指尚未撤,人即飛身而起,向那三道身後躡去,疾如飄風鬼魅,一瞥即形影杳然。三道身形一落在垂柳之外,目睹著緊閉門戶之三清道觀,不由你望著我,我望著你誰也不敢向前。

踟躕了一陣還是含光道人首先悄聲道:「含清含雲兩位師弟,看來魏香主所說不虛,果然這片絕無人跡之沼澤內,竟有片道觀,料不到這兩個叛門老不死的藏在此處,如今我們如何行事?」

 含雲道人沉吟一陣說道:「如真是那兩老不死在內,你我三人非其之敵,不如我們趕返崆蛔,稟明掌門再作道理。」

 含光搖頭道:「不行,遠水濟不了近火,他們一聞訊逃之夭夭,再想找他則杳如黃鶴了,想當年師祖坐化之前,意欲讓這兩個老不死的分任掌門護法,但他們兩人,竟乘著師祖弭留之際,做下大逆不道之事,因此失去掌門護法之位,群情憤激,欲以門規治罪,豈料這兩個老不死的一怒叛門,竊去本門武功心法秘譜,多少年來掌門恩師耿耿於心,亟思找回心法秘譜,無奈探聽不出下落,傳諭得回秘譜之人,即立為下代掌門,如今天從人願,我們不可坐失良機。」

 含清道人望了含光道人一眼,說道:「師兄可是欲取得下一代掌門人之位,小弟們必助師兄完成心願,但非我們所能力敵,必需慎為之計才好。」

 含光道人說道:「無妨,百步拘魂唐泰送愚只兩枝五毒斷魂香,我們翻入後牆,潛伏在內,乘機燃著,等兩老不死發覺已自不及。」說時,取出三粒黑色丸藥,又道:「這是唐泰獨門解藥,燃香之前,塞入鼻中,可得無虞,兩位師弟,我們躡入觀中,千萬別弄出來半點聲息,兩個老鬼耳目最尖,如為發覺被擒,定然折磨我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含清含雲兩道不由機伶伶打了兩個寒噤,戰戰兢兢與含光道人同時斜身一閃,繞著綠雲柳樹掠向道觀之後。

 紅霞落日,微風飄搖柳絲,鷗逐碧葦,鳥回雲空,意境之幽美,令人醉怡其中。且說崆峒三道在外商論之時,一條迅捷無倫身形落入三清道觀後院,身形現處,卻是一個面色病黃莊稼漢子。只見他略一遲疑,便向前屋掠去,他一踏入前面一間正屋,目光凝處,不由大吃一驚。

 原來發現兩個白髮清懼老道倒在蒲團上,面如死灰,雙目圓睜,神光已是黯滯。病黃漢子走上前去,手一扶兩道脈息,尚有微微跳躍,心脈未絕,尚有可救。他仔細察看兩老道形狀,知是為人暗中施展隔空打穴手法暗算所中,兩老道才一發覺中人暗算,已自無及,急護住心脈真氣不散,待人施救。

 但暗算之人必是一武功絕倫的妖邪,不然兩老道也非是武功凡俗之輩,何能為他所算,然而卻有一點令人百思不解的,就是那人既暗算兩老道後,為何不進入室內取他們性命。他本聰明絕頂之人,微一忖量之下,不由恍然大悟。

 暗算兩老道之人,必是宇文雷之師薩多和陀,誤因宇文雷見兩道就隱居在雲夢沼澤內,而且總壇囚禁之人,往往無故失蹤,認定是兩道所為,又不敢輕於照惹,但如芒刺在背,除之後快,為此請其師來制之。卻又防同道群雄責其無容人之量,自違諾言之故,一面柬邀崆蛔派人到來,明為助其應付丐門,暗中派魏姓香主述說三清道觀潛伏兩老道之事,使其墮入術中而不自覺,借刀殺人,心意毒絕。

 病黃漢子悟出此中道理,暗說:「救醒兩老道不難,但非片刻之間可以,此刻崆峒三個牛鼻子,必已潛入後院,不如打發了他們後再說。」忖念之間,忽聞後院傳來落足微音,鼻中冷哼一聲,身形疾晃,似一縷飛煙般從側門掠入。

 含光道人等三人落入後院中,正凝思進入之策,忽見一人由門中電射而出,不禁大吃一驚。那人來勢好快,轉瞬已落在三人身前,見是方纔所遇的病黃漢子,不由登時怔祝只見面黃漢子哈哈朗聲大笑道:「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三位道長駕臨蝸居,不知有何賜教。」面上浮起極其譏笑不屑之色。

 含光道長目光一寒,沉聲道:「真人不說謊話,這片三清道觀豈是施主你能居住的。」

 病黃漢子劍眉一剔,冷笑道:「胡說,三清道觀就只你們牛鼻子所能居住嗎?俗話說僧道能吃十方,在下身為丐門,能吃十二方,在此棲息五年,朝出晚歸,無人騷擾,今日難得三位道長駕臨,在下見遠來是客,故而以禮相見,怎麼道長說出這句無禮之話來。」

 崆峒三道見這面色蠟黃莊稼粗漢兩目銳利,宛如兩道寒芒冷電,懾人心神,聞言面面相覷。只聽病黃漢子又說道:「三位道長如無賜教,請即返崆峒閉門清修,兔得日後遇上了,難免身喪名裂。」

 含清道人一聽,立即雙眼一翻,冷笑道:「施主說話也太狂妄,似乎生死均操諸施主手上。」

 病黃漢子大笑道:「我這棲隱之所五里方圓之內,號稱鬼門關,常人能入不能出,三位道長如不見信,方纔我所出之言一筆勾消,三位請試試,能否逃出五里之外。」

 含清道人大怒道:「施主想把貧道三人留下,只怕未必見得。」

 含光道人長笑一聲道:「師弟,目前還未至動手之時,我們且去前院察視一下,再來領死不遲。」說著身形一動。

 病黃漢子忽五指飛攫而出,迅如電光石火般地扣在含清道人腕脈穴上,大喝道:「你們再敢妄動一步,就是死數。」

 含光,含雲兩道已躍身竄前,聞喝一怔,沉身落地,回面一望,不禁大吃一驚。含清道人猝不及防,吃病黃漢子扣緊脈門,只覺真氣逆竄,渾身酸脹,宛如蟲行蟻走,喉頭乾渴枯澀,不禁滿頭冷汗如雨淌下,顏面發青。

 含光道人心急師弟安危,背上一支雲帚疾拂而出,人也跟著撲去,左掌抖腕猛擊。同時含雲道人踹足飛起,身形凌空,長劍揮出一片寒電,直向病黃漢子頭頂劈去。兩人攻勢雷厲電閃,配合無間,無論如何,病黃漢子似不能逃開這一擊之下。

豈知含光道長雲帚拂出之際,忽見含清一條身形被那病黃漢子抖飛而出,向自己帚勢撞來,兩下裡卻是急如星火,迫得含光道長一個大旋身,雲帚隨著旋了出去,才算讓開含清道人撞來的身形。只見含清道人被甩出三丈開外,蓬的一聲大震,塵飛四湧,像一條死蛇般僕在塵埃一動不動。

 接著含雲道人淒厲慘嗥聲出,搖曳雲空,入耳驚心悚然,含光道人飛快旋面一望,只見含清歪躺在院中一叢修竹之下,目眸發滯,面色蒼白如紙,顯然被點了暈穴。病黃漢子立在丈外,目如寒電凝視著自己。含光道人饒是武林高手,此刻也不禁心中發毛,三十六計走為上著,急長身一掠,疾逾飄風般望屋面上落下,但見眼前一亮,病黃漢子沉凝如山,立在身前不足三尺之處的瓦面上,笑道:「你就不管你兩位師弟生死,忍心一走了麼?」

 含光道人一張老臉竟羞得通紅,暴喝一聲,靈巧無倫地將雲帚隨手甩出,雙掌猛推向前,潛力如山湧迫而去。只見病黃漢子單掌望外一引,猛感推出潛力卸於無形,人也不由自主地望前衝去,「天樞」穴上已中了一指,人已暈眩仆倒。病黃漢子冷笑一聲,一把撈住挾在肋下,躍落地面,將他撩在塵埃,反身入觀而去。

 暮靄蒼茫,天邊已升起一顆亮晶晶寒星,晚風習習,蚊鳴如雷。病黃漢子踏入兩老道清修之室,室內漆黑如墨,他亮開火摺燃亮了案前油燈。只見兩老道仍僵臥在蒲團上,不由太息一聲,將兩道身形仆臥,雙掌分按著每人「命門」穴上,以「菩提寧掌」療傷之法,貫輸真氣透入。

 約莫一頓飯時,兩老道忽睜目醒來,只覺後胸有一隻手掌抵住,一股熱流透入,氣流百穴,全身凝滯的氣血立時通暢有如往昔,心知為人所救,一道吐聲道:「多蒙施救,貧道飛霞、飛雷銘感大德。」病黃漢子霍地收掌。兩道長身立起,躬身稽首為禮。

 「拯危援手本我輩份內之事,在下謝雲岳不敢當道長如此重禮。」病黃漢子身形一挪,說話時面帶微笑。

 飛霞飛雷兩遣聞言一怔,面面相覷。只見飛霞子眼露疑惑之色,道:「貧道兩人十年來避世獨立,外間無人知得,絕無交往,只有一望年之交衡山兩儀劍客徐東平,每年一度來此,觀中應用物品均是他按時送來,前次來觀,徐東平盛道謝施主卓絕武功,令貧道兩人不勝景仰,只是形象與他所說迥異。」

 謝雲岳微笑謙遜道:「何敢當兩位道長崆峒羈宿如此謬讚。」說時,抬手揭去臉上一張人皮面具。

 兩道只覺眼前一亮,謝雲岳雖然仍是莊稼粗漢模樣,但畫具一除,卻顯得玉樹臨風俊逸不群,氣宇瀟灑之極。飛霞子望著飛雷子道:「徐東平所言不虛,謝施主果然人中仙品,濁世神龍。」說時忽轉向謝雲岳問道:「施主何以知道貧道出身崆峒?」

 謝雲岳卻微笑反問道:「兩位道長何致受人暗算,謝聞其詳。」

 飛霞子長歎一聲,臉上泛出愧赧之色道:「也是貧道自惜羽毛,養癰成患之過,昔年宇文雷建幫之時,曾來此拜望,貧道師弟立意殺之,是貧道勸阻,訂下互不相犯之約。」

 飛雷子忽眉頭一皺,接口道:「當年被逐崆峒,也是師兄一念之仁所致,師兄絮絮嘮叨,不怕謝施主厭煩,讓小弟說了吧,宇文雷不能容人在臥榻之旁鼾睡,又不敢招惹貧道兩人,故頒請其師薩多和陀除去貧道兩人。」

 「貧道兩人深知薩多和陀號稱西域第一能手,其武功之絕倫詭異自不待言,故立意應付強敵,又不能借助外人,是以將崆峒獨門玄清真氣數十年來未曾悟徹心法,勤加以研修,每日錯開時辰各自徹悟奧秘,聞訊薩多和陀東來,貧道兩人不禁情急,想在他未來之先,苦練少清真氣,在短短時期中只要練得七成火候,或可聯臂抵禦,無奈情急過切,疏於防患,貧道兩人在返渾入清之際,突覺「精促」穴上一縷奇寒之氣透入,欲待閉封穴道已是不及,奇寒之氣電速竄行,所幸貧道等勉強護住心脈,等待救助,這本是聽天由命之事,再過兩個時辰,必然全身筋絡僵硬,多承謝施主及時趕到,想來貧道兩人命不該絕。」

 謝雲岳微微一笑道:「這偷襲之人多半是薩多和陀是麼?」飛雷子赧然點點頭。

 謝雲岳目望著飛霞子道:「道長如須知道在下為何知道兩位出身崆蛔,請去後院一觀便知究竟。」飛雷子飛霞子兩人聞言怔了一怔,轉身快步向後院走去。

 謝雲岳並未隨在身後,待兩道轉回來時,謝雲岳身形已杳,香案上留下一紙箋,說明還有要事需趕赴紅旗主壇,不克候教,望自珍重,又請勿洩露他的行蹤來歷。兩道閱罷,平靜已久的心情不禁泛出一些波瀾,帳惘默然。

紅旗主壇,依山傍水而建,險勝秘幽,屋宇三差櫛比,迄邐不荊月寒中天,疏星明滅,水葦沙沙生濤,嗶啦一聲,葦中不時衝出一隻水鳥,低翔追逐,清冷月色映照之下,將這一切襯托出一種艨朧夢境之美。東崖之下,一座小石屋內相對而坐兩葛衣長衫老人,眉宇之間時現一縷憂鬱,在喁喁低語。

 案上一支紅燭已將燃盡,蠟淚成堆,燭光暗淡搖紅生影,燭蕊裊裊升起一縷濃煙,瀰漫全室。這兩位老者正是岷山二毒,不知在說些什麼,語聲輕如蚊響,不可聞及。驀地,兩扇門窗無風自開,燭焰猛生搖晃。岷山二毒不禁大吃一驚,霍地出掌往窗外擊出,身形尚是坐著,一片狂飆,捲湧而出,呼嘯如潮,宛如巨浪排空,威勢凌厲已極。

 窗外忽傳來清朗低沉笑聲道:「岷山舊友功力精進,遠勝從前,在下能入室與兩位一敘否?」

 二毒聞言一怔,互望了一眼,大毒滕清,答道:「尊駕何人?既承見訪,何不敲門?」語聲未了,一條人影疾閃而入,燭焰一定,映著來人形象面目森冷陰沉,眉睫均無,活似一張死人面龐,黑色長衫瑟瑟振拂,使人一見生出陰森恐怖之感。

 岷山二毒凝目久之,只覺此人生平未謀半面,為何口稱自己兩人岷山舊友,大感惶惑。那人見狀,冰冷的面色上泛出一絲笑容,道:「兩位滕老師,為何老志不堅,助紂為惡,不怕天下武林恥笑麼?邙山一別,至今匪遙,料不到兩位健忘若此。」

 滕清滕沖同時詫聲道:「閣下真是謝少俠?少俠語聲依稀耳熟,只是形象有異,不禁楞住。」

 謝雲岳微微一笑道:「在下易容來此,賢昆仲自然不識,紅旗幫轉眼瓦解,賢昆仲何必留此,落得與人玉石皆焚。」

 二毒陡現黯然之色,滕清忽淒然長歎一聲,道:「謝少俠,你道老朽真個甘心情願在此,昧良施毒麼?無奈身受宇文雷挾制,迫不得已了。」繼而說出兩人遭遇。

 原來岷山二毒在邙山退回岷山時,決意今後不問武林恩怨,每日笑傲煙雲,枕泉漱石,作終老岷山之計。二毒幼遭孤露,受盡冷漠歧視,後天之性格養成不無乖僻,行事待人往往以好惡為主。似此渾渾噩噩度過半生,終為他倆掙來二毒惡名,漸漸悟出己非,善惡之分,原繫於一線,世人難得十全,何來盡善,他們這一悟出道理,立時斂惡向善,但畢生污名總是瑕事,不可抹除。昔年結怨太多,強仇大敵交相紛至,令他們不勝苦惱慚疚。

 一日臘月廿八,歲暮之際,大雪封山,凜冽砭骨,二毒在房中飲酒,欣賞著窗外大雪紛飛,玉龍翔鬧,正在怡目奪神時。三條身影疾逾飄風般掠入室中,該因三人身法輕絕,宛若落絮,悄無聲息,二毒絲毫未曾察覺。

 一聲陰冷的笑聲傳入耳中,二毒大吃一驚,回首探望之際,三人已並掌推出一片絕倫威猛掌力,二毒背後如受重擊,氣血逆翻,虧得他們功力精湛,借力翻在屋角,滕清正待施展獨門毒藥暗器,膝沖已瞥清老人是誰?大聲喝阻道:「且慢。」

 滕清此刻也瞧清了來人是昔年自己誤聽人言,一怒殺死的隴西大俠戴孟傑之後人,不禁收手,檄動已極,大笑道:「老二,咱們不用打了,昔年一時意氣誤殺戴大俠,至今仍是耿耿不安,反不如成全他們之志吧。」

 「老大,且慢出手,免落得終生愧悔,夢寐難安。」

 三人中一人大喝道:「既是你們認命,是就拿命來吧。」雙掌奮推而出。

 二毒登時口噴出一口鮮血,身形搖搖欲墜,三戴門後人正欲更出一掌,擊斃二毒,忽聞暴雷一聲大喝,一具龐大身形竄入,揚掌如飛,將三人逼開丈外,趁機將二毒身軀抓起,閃電穿出。這時,岷山二毒正處於半昏迷狀態,知覺未失,耳旁只聞風聲呼嘯,人似騰雲駕霧般悠悠飄飛,知是遇救,心中一陣激動,又昏迷了過去。

 待兩人自己醒來,發覺存身在一山洞中。洞外積雪反映入洞,光亮異常,洞口一塊山石上,坐著一人,方面大耳,獅鼻虎口,晶瑩雙目露出神光,凝視著自己兩人,一見二毒醒轉,立起大笑道:「兩位可覺內腑痛楚好些了麼?方才在尊處聽得二位勇於認過,不惜捨命相贖罪孽,此等胸襟,當今之世未可一見,宇文雷感動異常。」

 岷山二毒聽得相救之人,竟是蘇皖鄂三省綠林巨擘,紅旗幫主八臂金剛宇文雷,大感詫異,宇文雷竟會找上岷山自已居處,來意如何,一時之間忖測不透。只聽宇文雷說下去道:「不過愚意卻認為兩位此舉不甚明智,人生處世,過失在所難免,知過能改,善莫大焉,何必一死贖罪。」岷山二毒聞聽宇文雷所言,似乎強詞奪理,但處於此種情境之下,不好置辯,只有苦笑一聲。

 宇文雷笑笑道:「想來此話二位不甚中聽,但事過境遷,自無需饒舌,宇文雷此來造訪用意,是欲邀請二位駕臨敝幫救助一位友人,這位……」

 話尚未完,滕清已自搖頭答道:「愚兄弟深感宇文幫主救命大德,理當遵命,無奈愚兄弟曾立下誓言,決不過問江司湖是非恩怨,有礙尊命之處,望乞宇文幫主海涵是幸。」

 八臂金剛立時放顏哈哈大笑,道:「我宇文雷平生行事,決不勉強別人心事,這點二位請放心就是了。」即著從懷中取出二粒赤紅如火藥丸,又道:「這丹藥是宇文雷師門奇藥,具有起死回生之能,今贈二位服下,免得終生殘疾之苦。」岷山二毒大感為難,不伸手接下,面面相覷。

 宇文雷見狀,下禁微微一笑道:「二位大可放心,宇文雷決不挾恩索惠,兩位只管放心,宇文雷立時就走。」二毒聞言,不好過份使人難堪,謝了一聲,接過吞入口中。

 宇文雷立時轉身向洞外走去,才走出洞外三四丈,只見他身形頓住,緩緩別面道:「有句話幾乎忘了轉告二位,宇文雷這位身懷毒傷友人,自稱與二位是刎頸之交,請宇文雷代致問候。」說罷又轉身走去。

 岷山二毒大為愕然,滕沖大叫道:「宇文幫主請留步,令友是誰?姓名可否見告?」

 八臂金剛宇文雷止步回身笑道:「郭洛山神鷹葛益。」

 二毒面色大變,滕清道:「愚兄弟不知是葛恩兄,如此願隨幫主同去。」

 宇文雷微笑道:「既是二位自原相助,那是再好不過,但葛益身受百毒門中百步拘魂唐泰所害,現在苟延殘喘中,望二位將一應物件攜帶前去,以好對症下藥,宇文雷用盡心計,只是查不出他受了何種毒傷,無奈用本門靈丹暫維心脈真氣不散,葛益說此種毒傷僅有兩位可以療治,是以兼程趕來。」二毒不知有詐,躍身立起,只覺內傷已癒,同著宇文雷奔向自己居處,將全部藥物打成兩包裹,趕往雲夢沼澤。

謝雲岳聽到此處,不禁接口問道:「想必二位見到葛益了?」

 二毒相望苦笑一聲,滕清道:「見是見到,人卻死了,我們眼見落棺下葬。」神色之間,似不勝黯然。

 謝雲岳道:「既是如此,二位就該返山才是。」

 滕清跟中神光陡然一暗,淒然長歎一聲,這歎聲中似蘊含有無窮憤怨,只聽他續說道:「少俠責之甚是,只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頭已百年身了。」

 謝雲岳不禁詫異道:「這卻是為何?」

 滕清道:「葛益已死,我們見無可留連,向宇文雷告辭,宇文雷竟說為著葛益的事,與唐門結下不解之仇,約定元霄在雲夢總壇雙方了結恩怨,唐門一幹好手均會到來,知我等立誓不問江湖是非,不能相強,只求留贈無形劇毒配製之方,將唐門一網打盡,免得累及幫中無辜,亦可使令恩兄葛益瞑目。是以我們慨然書下這配製之方,解藥之方同時書下,不料宇文雷趁虛出手,將我等點了昏穴。」說著苦笑了笑,手望膝部一指道:「待我們醒來時,兩腿尾已成癱瘓,少俠,不見我們尚是坐著,不責失禮麼?」

 謝雲岳早已感覺二毒一直巍然坐著不動,只道他們恃大安坐,也不以為怪,卻不料他們兩腿竟已癱瘓,不由目中露出憤激之色。滕清又道:「年逾花甲,死不為夭,本想自刎而死,但想著無形劇毒之方流入邪魔的韻手中,貽害無窮,是以暫為苟延,密議設法取回毀去,並制死宇文雷,只有他一人知得秘方,此人不除,我岷山二毒恐將長淪冥獄,永世不能超生。」滕沖目蘊淚珠,簌簌淌下,老來遭逆,羹遇可悲。

 謝雲岳心中不勝愴然,正待勸慰出言,忽地冷哼一聲,悄聲道:「有人來了。」身形一晃,移隱壁角燭光映射不及之處,收斂眼中外露神光。

 岷山二毒聞言不禁一怔,室外但有風拂蘆葦,蛙鳴如雷,除此之外,余均杳無所聞,沉寂異常,但知謝雲岳必有所覺,兩人端坐椅上,一動不動,宛如老僧入定模樣。一盞熱茶時分過去,忽聞門外起了一聲沉咳,房門啟開一線,只見閃進來一人,緩緩向二毒身前走去。

 這人長鬚及腹,氣度威武,目中神光閃爍,未語先笑,笑聲充滿了虛偽、勉強,使人內心不禁生出厭惡之感。但聞那人道:「二位滕兄,你我交情素篤,不忍見二位在此受苦,人生不過百年。彈指即逝,何必任性倔強,有道是識時務者為俊傑。」

 滕沖不待他說完,眉頭一皺接口道:「靈飛兄,人各有志,不必相強。」靈飛號稱喪門劍客,武林推崇為邛峽派第一劍手,謝雲岳暗中凝目打量了兩跟。

 只聽靈飛輕笑一聲道:「二位千萬不可誤會,靈某乃出諸好意,無形劇毒落入宇文雷手中,流毒無窮,不如虛與委蛇,俟機取回脫身,江湖之大,何處不可容身。」

 二毒怔得一怔,滕清冷冷說道:「靈兄好意,滕某心感,不過靈兄敢說此話,就不懼他們加害於你麼?」他懷疑喪門劍客靈飛奉了宇文雷之命,有心試探。

 靈飛面目陡變陰沉,燭光搖晃之下,分外顯得森厲可怕,只聽他冷笑道:「逢人只說三分話,莫可拋盡一片心,二位你不想想,身懷各物,無一不是奇毒天下,均被宇文雷搜去,如若施展對敵,從此武林血腥浩劫之因,莫非始肇於你們的毒物,哼哼,靈飛也懶得與二位廢話,浪費時光。」說著,身形向外走去。

 滕清低笑一聲道:「你如不是也受宇文雷挾制,怎會來找我們?再說我們已成殘廢,心有餘面力不足,多說也是徒然。」

 靈飛身形已走在門邊,聞言霍地旋身,獰笑道:「靈某此來雲夢沼澤用意,卻是為著江湖傳聞一怪少年有關,據說這怪少年狂稱劍術舉世第一,與紅旗幫結下不解之仇,靈某就是為著要伸量他,不然,靈飛早就走了,宇文雷豈能挾制於我。」

 驀地,門外飄入一聲陰沉的冷笑道:「靈飛,你莫說大話,幫主瞧出你包藏禍心,替你點上「三陰穴脈」,你自知逃不出百里之外,即將陰火焚身,每日賜用三顆藥丸暫遏酸筋蝕骨之苦,幫主無非觀察你知悔與否,故暫時保全一命,想不到你竟鼓動如簧之舌,慫恿兩位滕若師與你狼狽為奸,哼!靈飛,你是死到無常自不知。」其聲陰峭森冷,似玄冰深穴揚起寒風,入耳不禁凜凜冷噤。

 喪門劍客自閩得那人出言,即面無人色,冷汗順頰而下,身軀微微顫抖。只聽那人語音一落,突悶哼一聲,身形倒地之音,立時騰起。靈飛面色忽變喜容,飛步走出門外,岷山二毒瞥見謝雲岳身化輕煙,緊隨著靈飛而去,詭疾無倫,宛如附骨之蛆,不由嗟異不已。

 喪門劍客靈飛一跨出室外,即見一人僕在塵埃,他此時不及忖思何人相助,一意毀屍滅跡,將來人挾起,北向疾望山崖撲去。紅旗幫主壇重地,暗椿密佈,靈飛熟知形勢,迂迴閃躍,避重就虛,如行無人之徑,他卻不知謝雲岳來時,已將這方暗椿悉數制祝夜風輕拂,月湧中天,雲夢沼澤如披上一層淡白霧彀,只見兩條人影一前一後,疾逾飄風掠去。

 喪門劍客靈飛自始至終就未發覺身後跟著有人,到得山崖之下,霍地振肩「潛龍升天」而起,登足崖上,使勁向前飛奔著。他到得一片斷崖之前停住,只見數十丈削壁塹獻,筆立危聳,下臨無際無休沼澤,蘆葦瑟瑟迎風翻浪,水道蜿汩白練生輝。靈飛略一躊躇,將那人身形撩下,水花聲響,已自毀屍滅跡。

此時,靈飛心情漸趨平定,他方忖思是何人相助戳死那人,為何一路奔來,紅旗幫暗椿無一發現自己,這大異常情之事,令他揣測不透,負手凝望雲天,眼中不覺閃出惘惑憂鬱之色。靈飛轉念到自己無法解開「三陰穴脈」,目中憂鬱之色愈發加深了,仰天長吁了一口氣。

 驀然一聲冷笑,從身後隨風傳來,靈飛不禁大驚失色,閃身一挪,側飄出去七尺,順勢甩出一掌,呼嘯潮湧而出,竟然劈出九成真力。靈飛頓覺那凌厲掌勢被卸於無形,就知來人武功卓絕,旋身一瞧,只見身前立著一個面目森冷,身著黑色長衫的少年,臨風屹立,宛如鬼魅,不由心神一凜。那怪少年冰冷地一語不發,雙目吐出懾人寒芒,逼視著喪門劍客。

 靈飛定了定神,沉聲喝道:「尊駕何人,靈某與尊駕素昧平生,掩在身後,跡近有意無事生非,請快退回,不然休怨我靈某手辣心黑。」

 怪少年冷然一笑,說道:「不料喪門劍客靈飛竟是忘恩負義之人,方纔如不是我制死你剛撩在沼澤的那人,現在想來你已喪命在宇文雷掌下,那會讓你在此自說自誇?」

 靈飛驚得倒退了一步,道:「那王天鶴是尊駕戳殺的嗎?」言裡話中,似有不信之意。

 怪少年道:「我怎知他是王天鶴?殺一邪匪,似乎用不著那麼費事,先問後殺。」

 靈飛只覺此人說話,令人有種說不出恐怖之感,只見那怪少年頓了一頓,又道:「你不是正要找我嗎?我就是那江湖傳聞的怪少年。」

 喪門劍客靈飛聞言幾乎驚叫出聲,凝目打量怪少年數眼,料不到盛囂武林,身手卓絕的怪少年就是面前這人。夜風拂襲在靈飛的身上,由不得生出砭寒刺骨的感覺,稍一猶豫,笑道:「靈某生平行事是無怨不仇,無德不報,前出之言,是一時好奇,非真欲與尊駕較量強弱,現尊駕既救靈某於危,靈某誓供尊駕驅策十年,聊報大德。」

 怪少年似乎一怔道:「在下乃一江湖無名小卒,靈老師系武林卓著盛名之輩,焉可當此,靈老師這話休提。」

 言未了,喪門劍客靈飛竟斬釘截鐵道:「我靈飛已暗中立下誓言,決無反悔之理,靈飛如有口不應心,甘當萬箭穿身。」

 怪少年愕然良久,做聲不得,心中為難之極,驀地,忽從心底泛上了一個念頭,暗道:「白色江湖奔波一年,一事無成,落得個情孽山積,步履艱難,難以自主,父仇未報,何以為人,聽雷嘯天曾說,當年圍襲先父之事,恐系邛崍主謀,靈飛乃邛崍高手,或能知道詳情。」當下微笑道:「既是如此,在下也不能勉強靈老師的心意,不過最好你我還是朋友相交才是。」忽然鼻中冷哼一聲,道:「紅旗幫人來了。」

 靈飛聞言縱目一瞧,果見得數條黑影在林中隱現撲來,忙道:「尊駕且請閃避暗處,待靈某應付他們。」

 怪少年搖首道:「無須,靈老師背後長劍暫借一用。」靈飛立時解下長劍,怪少年接過,身如電射而出,迎向來人。

 所撲奔而來數人眼見一條黑影飛至,正要喝問出口,只見電芒飛奔,頸脖一涼,聲都未出,悉數首項分成兩處,鮮血噴出宛若湧泉,灑下紅花萬點。喪門劍客靈飛這時已趕至近處,見狀不禁大駭,只覺這怪少年雖只一式揮出,但詭奇無倫,曠絕千古,自己萬不能及,尤其出手迅捷如電,拿捏時分及方位先後,尤稱畢生罕睹,深深暗自慶幸。

 這時怪少年將劍遞還靈飛手中,道:「靈老師,我等清理屍體後,速至岷山二毒處。」不消片刻,屍體己棄置山澗,兩人如飛掠去。

四更將盡,西月斜掛柳梢,涼風習習,月靜似水,石屋內忽竄出四條黑影,身形快捷,向南撲去。原來怪手書生謝雲岳以回春妙手,打通岷山二毒及喪門劍客靈飛阻滯的穴道,功力恢復如常。四條黑影聚在一處,只聽謝雲岳悄聲問道:「兩位滕老師得手麼?」

 滕清答道:「我們兩人所攜帶毒物差不多已全部收回,其餘的他們也不會用,妄自施展,適以作法自斃。」說著一頓,目露淆惑之色又說道:「天到這般時分,一干魔道匪徒尚聚在議事廳內,燈燭輝煌,滕某瞥見西川唐門百步拘魂唐泰亦在其中,神色恭順已極……」

 謝雲岳悄聲接道:「在下將見雲夢沼澤之中,遍地伏屍。」岷山二毒與喪門劍客聞言不勝驚疑,謝雲岳也不詳加解釋,只道了聲:「三位請隨在下去議事廳一行。」說時人已飄風閃出,三人一愕之後,互望一眼亦隨著掠去。

 議事廳外巡擴幫匪,事先均被岷山二毒迷魂藥物制倒,四人隱在窗外暗處,廳內景物,匪徒舉動均可瞧得一清二楚。廳內擺下三桌盛宴,一干魑魅魍魎均端坐於席上,靜聽紅旗幫主宇文雷說話。上首一席端坐的一位是一身扳紅色袈裟,身軀肥碩老僧,目中不時泛出懾人心魄的神光,一望而知是西域魔僧薩多和陀。謝雲岳只注意百步拘魂唐泰神色舉動,宇文雷話一說完,立有數人相繼發話,無非是後日對付各大名門正派高人之策。

 灑過三巡,笑語喧嗶,興高采烈之際,忽見百步拘魂唐泰舉杯立起笑道:「唐泰今晚得能瞻仰各位丰采,實乃三生有幸,唐泰為示尊敬各位前輩老師,挨次敬酒一杯,以表區區之意。」

 謝雲岳悄聲道:「瞧唐泰這老毒物如何施展詭計。」岷山二毒不禁望了謝雲岳一眼,不知謝雲岳何所指。

 只見唐泰斟了─杯滿酒,走到薩多和陀身前,面色誠敬無比,說道:「薩多和陀老前輩,晚輩唐泰這杯水酒,不成敬意,聊表晚輩誠心而已。」說罷將酒傾入口中,然後翻腕杯口朝下,以示餘瀝無存,再將酒杯擱在席上。

 薩多和陀微笑了笑,緩緩舉起酒杯傾入口中。百步拘魂唐泰致謝了聲,提起酒壺在自己杯中斟滿了酒,又與坐在第二位席次敬了敬,引頸長飲。這樣依次敬了七八位,謝雲岳暗中發現了唐泰每次斟酒時手指微微一伸,紅潤的面色上顯出一絲蒼白,不禁為之心疑不已,忖測不出是何緣故。

 鄰席上忽有一人呼道:「唐老師這樣不嫌費事麼?倒不如每席統敬一杯為是。」

 百步拘魂唐泰頭搖得似博浪鼓般道:「如此不好,反顯得我唐泰簡慢少禮。」待等三席挨次敬完,唐泰已醉意醺醺,睜著充滿紅絲雙眼,搖搖晃晃走回自己席次。

 只聽一人哈哈大笑道:「唐老師這般無用,四十來杯酒就醉得這樣。」

 百步拘魂唐泰瞇著小眼,醉顏笑道:「唐泰本來力不勝酒,這叫做捨命陪君子咧。」話音方落,廳外勿疾逾飄風般掠入五人,群魔不禁大吃一驚。

 身形定處顯出崆峒二老飛霞子飛雷子,屠龍居士,腿須大漢及生像英俊的少年等五人目光如電,掃視三席群魔一眼。薩多和陀魔僧口中露出駭然之色,忽地吐出一聲怪笑,笑聲中,坐式不變,人已平平飛起,坐眾魔頭頂掠越,勢如閃電。只見紅影一閃,人已落在崆峒二老身前。

 飛霞子冷冷說道:「大師只道貧道兩人已是僵硬如死,再引來崆峒門中,借刀殺人,那知人算不如天算。大師心意落空,貧道兩人已不問武林殺孽,如今也只好開戒一次。」

 薩多和陀傲然呵呵笑道:「二位道長既然知道是老衲所為,老衲也不否認,然而老衲凌空戳穴手法普天下難有幾人可解,就有也非中原武學能夠解開,如說是兩位道長自行運功解穴,簡直是匪夷所思,可否說出是何人施救,老衲……」

 屠龍居土蔣太虛突然冷笑接口道:「老賊禿豈能藐視中原武功,你那西域雜學焉可與我們中原武功相提並論,哼!坐井觀天,夜郎自大,真是恬不知恥。」

 薩多和陀面色鎮靜如恆,絲毫不露怒容厲色,望了屠龍居士一眼,道:「你是何人?想必有點實學才敢如此自負,稍時老衲便以「凌空戳穴」手法向你施展,瞧瞧你有何門道抵敵。」屠龍居士蔣太虛嘿嘿冷笑不答,仰面傲視,一付夷然不屑神情。

 此刻廳內群魔紛紛將所來五人田在當中,紅旗幫主宇文雷忽由薩多和陀身後閃出,沉聲道:「擅闖紅旗總壇者,無殊不世仇敵,如想生出雲夢沼澤,除非自斷雙臂。」

 屠龍居士冷笑道:「狂言無益,想必你就是宇文雷。」說著手指在長像英俊,背劍少年道:「你可知道他是何人?」

 宇文雷不禁一怔,凝目打量了那少年兩眼,彷彿面目甚熟,只是一時想他不起,心中疑訝不已。蔣太虛冷笑道:「他就是你喪心病狂,毒手殺害之金環手甘眾之子甘小秋,你萬萬想不到吧。」

 甘小秋目眥欲裂,星目中迸出殺機大喝道:「宇文賊子,還我父命來。」雙掌平胸猛推而出逼出一片無形勁氣,宛如一堵鋼牆壓罩宇文雷胸前。

 八臂金鋼宇文雷實如屠龍居士蔣太虛聽說,萬料不到甘家還有遺孽,不禁呆了一呆,見甘小秋突襲出手,濃眉一剔,冷冷狂笑道:「本幫主索興成全了你吧。」單掌劈出,勁風呼嘯如山。

 那甘小秋雙掌推至中途,突然變式凌空飛起,雙臂上下飛攫而出,分攻兩處部位,勁力依然有增不已,掌影連晃,竟然奇詭之極。宇文雷一見他招式,猛然撤招,橫閃五尺,大喝道:「你是屠龍居士什麼人?」敢情他認出那是獨步海內,群魔喪膽之五十八招屠龍手法。

甘小秋身形凌空旋了半弧,飄然落地,冷笑道:「你這賊子居然眼力不差,認出少爺施展的是屠龍手法,少爺恩師屠龍居士人已在此,你瞎了眼不成。」

 宇文雷不禁望著屠龍居士沉聲道:「難怪你敢口出狂言,原來你就是蔣太虛。」

 屠龍居十傲然道:「不錯,正是老夫。」群魔目光均投在屠龍居士面上,駭然微微色變。

 昔年屠龍居士蔣太虛以五十八招屠龍手法,打遍八荒,並無對手,轟動整個武林,是以群魔胸頭均微微一震。驀地,群魔中有一人發出淒厲慘嗥,眾人不禁大驚,均注目在那人面上。那人雙手捧胸,面上肌肉扭曲變形,膚呈青紫,眼睛睜得如銅鈴大,獰惡無比,只見他身如軟蛇般緩緩頹倒於地,兩手不停地向地面亂抓,似是毒火焚心難耐。須臾,那人張嘴噴出一股鮮血,只嗥的一聲,便氣絕身死。

 宇文雷神色疾變,不知那人為何身死,在此一霎那間,群魔中又有四五人慘嗥聲起,此揚彼落,與前見一人毒發身死之狀一模一樣。此刻不但屠龍居士崆峒二老為之色變,群魔也魂飛膽落,宇文雷心知中了對頭暗算,無疑問的便是岷山二毒,但岷山二毒兩腿癱瘓,無所逞其毒技,除了他們還有何人。

 薩多和陀面色雖保持鎮靜,心內亦微生凜駭。群魔頓生兔死狐悲之念,說不定稍刻會輪到自己身上,不禁身形緩緩散了開去,軀體猛生顫抖,只有百步拘魂唐泰神色自若,立在牆隅。宇文雷雙日電掃四外,一見唐泰神情,便知有異,心內憤激如炸,大喝一聲,飛撲而去。

 屠龍居士與崆峒二老揮掌劈去,宇文雷只距唐泰身前一尺,猛感身後潛力重如山嶽壓下,顧不得再傷人,自救要緊,雙掌望下一捺,身形突然升高七尺,一個施身,由承塵之下擦過墜在薩多和陀身側。薩多和陀見蔣太虛崆峒二老聯臂出掌,猛襲愛徒,不由大怒,雙袖猛拂,紅影生輝中,蔣太虛崆峒二老施掌相抗。

 一聲大震,屋宇撼搖中,崆峒二老蔣太虛不由撤出半步,薩多和陀身軀只晃了兩晃,顯然薩多和陀武功比他們三人略勝二分。就在此際,群魔相繼發出慘嗥之聲,血如泉噴,倒地死去。不到片刻時分,群魔有廿餘人喪生,這間議事大廳立時被一種死的氣氛所籠罩,令人汗毛悚立。

 宇文雷忽目光投在唐泰面上。冷冷說道:「唐老師這是你所為的麼?」

 唐泰冷笑道:「不錯,正是唐某所為,誰叫你等對唐某輕視,須知蜂躉有毒,適以亡身,你與薩多和陀也中了劇毒,不過仗著功力深厚,潛伏未發,那也不過是前後之間而已,反正活不到黎明五更。」

 薩多和陀突然冷哼一聲,雙指朝唐泰虛空點出,只見一縷淡得無法瞥見的白氣,飛芒電射般望唐泰「心俞穴」上射去。此是薩多和陀西域絕學虛空戳穴手法,一經點上,唐泰必死無疑。哪知薩多和陀雙指陡然如受重擊,飛撤垂下,只聞哈哈數聲長笑中,窗外疾如鷹隼掠入謝雲岳,岷山二毒,喪門劍客靈飛四人。

 宇文雷一見四人,神色變得慘白,強笑望著謝雲岳道:「今天不是你,就是我。」

 唐泰冷笑說道:「宇文雷,你別作夢了,片刻之後,你也要口噴鮮血而死,此時此地你還逞什麼武勇。」

 宇文雷此時已將死生置之度外,耳若無聲,轉眼向薩多和陀道:「徒兒所說的就是此人。」

 薩多和陀沉聲道:「為師知道。」雙目射出逼人神光,朝謝雲岳打量一眼,徐徐說道:「方纔化解老衲的凌空戳穴手法就是你麼?」語音方了,廳內半數群魔均發出斷腸嗥聲,翻在地上,亂滾亂爬,相繼噴血而亡。

 謝雲岳見狀,微微皺皺眉頭,冷冷答道:「薩多和陀,於今大勢已去,還不束手受擒為何?」

 忽然宇文霄亦神色慘變,踉蹌晃了數步,只感髒腹劇痛欲裂,手足麻痺,心知毒發身死在即,慘笑一聲道:「恩師,我們這筆怨仇,只有待諸來生相報了,徒兒乘在未死之前,欲問明唐泰何時何地施展毒計,免得死在九泉也是一個糊塗鬼。」

 薩多和陀忙從懷中取出一小紅葫蘆,傾出來十數顆異香撲鼻藥丸,分出一半,飛掌向宇文雷口中傾入,另一半則向自己口中吞下,道:「徒兒,決死不了,你快行功將毒性逼在空穴上,再閉封附近數處穴道……」話猶未了,自己丹田小腹中也是炙熱如焚,忙止口不言。

 唐泰冷笑道:「宇文雷,唐某要叫你死得明白,昨日午正,唐某自告奮勇,稱四川唐門毒藥暗器無敵天下,用來對付即將來到各大門派的人,穩操勝券,你不結納還自罷了,你還聲言有岷山二毒所留的毒藥,無形無色無味,可將對頭一網打盡,唐門毒器雖奇,尚不能與岷山二毒相比,分明藐視我唐門,哪知我唐泰大智若愚,大詐若誠,謊言唐某需此種無色無味毒藥一觀,你一時不察,竟取出這藥粉。也是你心意太毒,明知這藥粉劇毒無比,一沾人身,即侵入膚內,渾身青紫而死,反問唐某敢用手沾觸否?」

 「唐某佯裝無知,右掌即伸入瓶中,大概你意有不忍,即拿出一粒解藥與我服下,卻不料唐某自幼與毒藥為伍,手臂之下,膚若堅鋼,毒性不能侵入,唐某指爪內已貯有大量這項無形劇毒藥粉。先前唐某尚未起殺機,只是你又勁逼唐某投效紅旗幫下,甘作不二之臣,遂種喪身之禍。唐某另將斷腸劇毒藥亦藏在指爪內,兩項奇毒之藥滲和,趁著敬酒時,以本身純陽之氣輸貫指爪,將藥粉化成氣體,注入你們杯中,使你們不知不覺服入劇毒,現在你才知道中毒,那你縱有解藥,服之亦屬無效。」說著哈哈狂笑不止。

 宇文雷在唐泰將話時,已自面現青紫,目光呆滯,仍強行支持未曾倒地,待到唐泰話聲一落,宇文雷七竅冒出鮮血,狂嗥一聲,身形倒地。薩多和陀大袖微拂,身形如矢離弦,向窗外電飛而出,夭夭逸去。甘小秋悔恨不能親自手刃大仇敵,眼看著八臂金剛滿地,翻滾掙命,氣忿不過,嗆螂一聲龍吟響處,─道寒芒應手飛出,戳入宇文雷胸口。只見宇文雷手臂一陣痙攣,頭一歪氣絕身死。

屠龍居士蔣太虛一聲慨歎,道:「秋兒,恭賀你大仇得報,今後為師也了卻牽掛了。」

 議事大廳,仍然燈燭輝煌,但是地面屍橫狼藉,血污盈流,穢腥之氣瀰漫廳內,直撲入鼻,中人欲嘔。謝雲岳心內不由感慨良深,這些屍體片刻之前,均是當代梟豪,不可一世,如今已成墓中枯骨,曇花─現後突然萎凋,人生蜉蝣,宛若夢幻,爭什麼名,動什麼強。思念及此,如有所觸,不由萬念成空。

 百步拘魂唐泰眼見紅旗幫內群魔身死,不禁露出得意之色,狂笑一聲,人已激射而起,穿出窗外,兩足一彈,翻上屋面不見。在唐泰射出之際,飛霞子立時掌吐太清罡氣追襲唐泰,謝雲岳右掌一翻,望飛霞子發出太清罡氣一送。

 飛霞子頓覺自己所發「太清罡氣」望外引去,不禁一怔,朗聲說道:「施土為何攔阻,此人心意絕毒,留下終成武林大患,不如除之為妙。」

 謝雲岳微微─笑道:「道長之言甚是,但今晚之事,姑無論唐泰本意如何,但總替武林之內消弭了一場血腥浩劫,未始不可免除一死,日後唐泰若犯惡行,再除他也不遲。」

 飛霞子聽出謝雲岳語聲,驚愕地望了飛雷子一眼,道:「施主可是相救貧道兩人之……」

 謝雲岳微笑接道:「不錯,正是在下,些許小事兩位道長請無須掛齒。」說著目光移注在屠龍居士面上,道:「在下與一元居士相交甚密,聞得蔣居士俠行仁風,不勝景仰企慕,本當親近,日夕承教,只緣在下尚有要事待辦,西行入蜀不克羈留,他日有緣,再行拜望。」說著向岷山二毒,喪門劍客微打手式,身形一動,即躍出窗外。

 岷山二毒與喪門劍客靈飛相繼穿出窗外,屠龍居士蔣太虛愕然久之,才回面向飛霞子問道:「這是何人?身法詭奇已極,年歲輕輕,就有如此卓絕武功,較我們這班老不死的毫不遜色,可否見告。」

 飛霞子尚未作答,甘小秋已插口道:「此人就是我前在途中,所遇的面色病黃莊稼粗漢,不是他激動百步拘魂唐泰,紅旗幫焉能遭此慘覆。」

 屠龍居士更是一愕,道:「是他麼?」

 飛霞子點首應道:「不錯,正是他。」

 屠龍居士道:「此人來歷姓名,道長能否見告?」

 飛霞子搖首說:「貧道也不知,但令高足所說病黃莊稼雙手,與相救貧道兩人的同是一人。」屠龍居士蔣太虛心中嗟異不已。

 忽聞廳外誚聲大笑道:「屠龍老友,多年不見,不料英風如昔,使小弟欣羨不止。」

 蔣太虛一怔,目光投在廳外,只見一元居士胡剛,捻髯含笑立在門外,身旁盈盈侍立貌美如花的愛女胡若蘭。只見胡若蘭翠袖羅衣,亭亭如仙,風華絕代,清麗脫俗,宛如嫦娥謫塵。舊友今逢,歡欣神情洋溢於羅浮二逸眉宇之間,手掌互執,寒暄問好。

 一元居士與胡若蘭向眾人見禮已畢,胡剛望了廳中慘景一眼,微皺眉頭說道:「蔣兄又大開殺戒了麼?雲夢沼澤紅旗幫匪悉數制住,廳內群魔均死於非命。若非二位道長及蔣兄三人的卓絕功力,焉能致此?」

 蔣太虛搖首微笑道:「此事非蔣某所為……」繼將此事始末一一說出。

 一元居士胡剛聞得屠龍居士蔣太虛說及一面目森冷,黑衣少年之時,不禁一怔說道:「他已經來了麼?唉……」

 胡若蘭星眸中露出焦急之色,嬌聲道:「蔣伯父,他人現去何處?」

 屠龍居士答道:「他已西行入蜀。」

 胡若蘭急道:「爹,我們追去。」嬌軀一晃,人已跳出廳外。

 一元居士胡剛見愛女掠出,即道:「蔣兄,你我容圖再晤。」大袖一揚,捷如飄風般趕出廳外,杳然不見。

 月已西沉,疏星數點,黎明曙光微露一線,晨風如吟,雲夢沼澤蛙鳴如潮,繁囂一片。只見數條人影此起彼落,疾掠而去,愈遠愈杳。

「雲哥哥,等等我……」謝雲岳正準備趕去與岷山二毒、喪門劍客會合,突然聽到身後傳來嬌聲呼喚。

 謝雲岳轉頭一看,竟是一元居士胡剛和愛女胡若蘭,不由大喜道:「你們怎麼來了?」

 一元居士胡剛和胡若蘭轉眼已奔至近前,胡若蘭嬌嗔道:「你還說呢,明知道我們要來,為什麼不等我們一下?」

 謝雲岳正要回答,一元居士胡剛笑道:「先別急著說了,咱們到鎮上找個地方住下,再慢慢說。」

 於是三人朝鎮上馳去,找到一家客棧住下,謝雲岳才將發生的事情一一告訴兩人,一元居士胡剛和胡若蘭這才明白,胡若蘭道:「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你不想見我們呢?」

 謝雲岳大呼冤枉道:「怎麼會呢?前輩,你評評理吧。」

 一元居士胡剛微笑道:「你這稱呼是不是也應該改了?」

 謝雲岳臉一紅,叫道:「岳父見諒,雲岳……」

 一元居士胡剛笑道:「別解釋了,我高興還來不及,怎麼會怪你呢?若蘭是我唯一的一塊心病,現在我終於可以鬆一口氣了,若蘭就交給你了。」

 謝雲岳紅著臉道:「岳父放心,小婿一定會好好對待若蘭妹妹,不讓她受到一點委屈。」

 一元居士胡剛滿意地笑道:「這我就放心了。」

 話題轉為輕鬆,三人閒聊一番,夜已三鼓,各自回房歇息。胡若蘭卻不避嫌疑地跟著謝雲岳走入了房中,謝雲岳吃了一驚道:「若蘭,岳父就在隔壁,你……」

 胡若蘭羞紅著臉:「爹才不管呢。」

 話已至此,還有什麼好說的,何況對於謝雲岳來說,正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兩人已非第一次,謝雲岳自然不再遲疑,雙手摟抱著胡若蘭豐滿的胴體,熱辣辣的吻著她的紅唇。從胡若蘭身上發出的陣陣肉香,幽香撲鼻,謝雲岳被胡若蘭身上的肉香,迷得飄飄欲仙。胡若蘭將丁香小舌,伸入謝雲岳的口中,二人吸吮搞翻,四隻手在對方全身上下撫摸著。

 謝雲岳吻著胡若蘭的粉頰、頸子、酥胸、乳溝而乳房,再含吸吮著那兩粒艷紅色的大奶頭。胡若蘭的乳房別的飽滿、脹挺,胡若蘭被謝雲岳挑逗得,媚眼如絲,艷唇嬌喘,週身火熱,酥癢,道:「雲哥哥……別再挑逗我了……我週身難受死了……妹妹要……要雲哥哥……的大……大……」

 謝雲岳不理她的浪叫,依然是我行我素,低頭吻向她兩條粉嫩大腿中三角地帶,伸出舌尖,舐吮陰核、陰唇、陰道。胡若蘭被舐得淫水直流:「雲哥哥……我被你弄得全身都軟了……下面更難受死了……妹妹要雲哥哥……先來插插我吧……別再逗了……快……」

 謝雲岳見胡若蘭那一副騷浪的樣子,使自己再也忍受不了慾火的亢奮,急快壓在胡若蘭嬌嫩的胴體上,分開她兩條粉腿,手握粗大的寶貝,先用大龜頭在她那毛茸茸、濕淋淋的陰戶口,粉紅滑潤的陰唇上,磨擦著陰核、陰道口,胡若蘭被他磨擦得渾身麻癢,說不出是難受呢,還是舒服呢。

 「雲哥哥……好哥哥……別再磨了……我小穴癢死了……求求你……做做好事……快插……插下去吧……快……」

 謝雲岳看她一付淫蕩騷浪的表情,自己也不忍心再逗她了,於是把臀部狠力的往前一挺,只聽「滋」地一聲,同時,胡若蘭也妖媚的叫聲:「哎呀……雲哥哥……痛死我了……」謝雲岳七寸左右的寶貝已整根沒入,大龜頭直頂到胡若蘭的子宮口。他用大龜頭在胡若蘭的子宮口上面,先搞磨了一陣,猛的往外急抽,在桃源洞口及陰核上又磨了幾下,猛的再狠狠插下去而直搗花心,胡若蘭的陰戶口也發出「滋」、「滋」的聲音。

 胡若蘭被謝雲岳這一陣猛抽猛插,算是先解了一點餓,但是離飽還有一段距離。謝雲岳見胡若蘭粉臉含笑,媚眼半開半閉,知道可以用力操了,於是先來一陣狠的讓她先止止癢。淫水不斷的潺潺而出,胡若蘭被謝雲岳一陣猛抽狠操得全身顫抖,忍著脹痛,肥臀向上一陣挺迎,配合愛郎的抽插。

 「啊……好痛快……雲哥哥……我已經不痛了……你……盡量的操吧……操重點我才舒服……」

 胡若蘭小穴裡面的陰壁肌肉,開始在爽著大龜頭,謝雲岳知道她是要丟身的訊號,但是還有一段時間,於是小心的,改用九淺一深的戰法輕輕抽插七、八下後,再猛的一插到底,在花心上研磨一陣,再又回復輕輕的抽插,週而復始的來運用這個戰術,直弄得胡若蘭似有騷不到癢處的感覺,拚命的把臀部上挺,越頂越高,嘴裡淫聲浪語的叫道:「雲哥哥……別這樣的整我嘛……裡面癢死了……動快一點嘛……好哥哥……求求你……」

 謝雲岳被她嗲聲嗲語的叫得心神慾火高昇,改用快抽猛插的操法,一連二十多下,胡若蘭在這一陣急攻猛打之下,已受不了了,一股淫液直衝而出:「呀……我洩了……哦……好舒服……雲哥哥……」

 胡若蘭丟了以後,無力的躺在床上,猛喘大氣。謝雲岳一看,也暫時停止了抽插,壓在胡若蘭的身上用手輕輕撫摸她的全身:「好妹妹……怎麼了……痛快了嗎……」

 「嗯。」

 「別嗯了,好妹妹,你痛快過了,哥哥我還沒有消氣呢。」

 「雲哥哥……讓我休息一會……再給你玩好嗎……」

 「嗯,好吧,」休息了一陣之後,二人又熱烈地親吻,慾火再次上升。

 「好妹妹,來你在上面玩,我要吃你的奶,比較方便些。」

 胡若蘭很快的翻過身來,伏在愛郎的身上,玉手擎著大寶貝,就向自己的小穴裡套,連連的套動了三、四次,才使太寶貝全根盡入下去,使得小穴被漲得滿滿的全無一點空,嘴裡嬌哼道:「哎呀……好脹呀……」粉臀一上一下的套動著,全身亂扭。

 「我的雲哥哥……呀……你……的大寶貝……真要了妹妹的命了……」

 謝雲岳眼見胡若蘭那股淫蕩的樣子,尤其是那一對大乳房,隨著她身體一陣扭動,左右上下的搖擺,真是性感極了,於是兩手抓住兩個大乳房又揉又捏。揉捏得乳汁潺潺而出,他馬上挺坐在床中,改用坐插的姿式,雙手抱緊胡若蘭的柳腰,使胡若蘭照舊的坐套在自己的寶貝,低頭含住了大奶頭,猛吸猛吮。

 「雲哥……輕點吸……吸得我奶頭好痛……妹……妹被你吸得……又痛……又癢……我又……要洩了……喔……」胡若蘭在一陣像瘋了似的套動中,全身一抖,淫液又噴射而出。

 謝雲岳見胡若蘭又洩了,那熱熱的淫液,燙得自己的龜頭一陣陣酥麻,無比舒服,見她伏在自己的懷中突然停止不動,自己本身也快要達到高潮,那裡還能忍受,忙抱起胡若蘭一個大翻身。胡若蘭那嬌美的胴體,被謝雲岳壓個結實,他雙手抬高胡若蘭的兩條粉腿,提起大寶貝就狠命地抽插起來。

 胡若蘭連連洩身數次了,昏昏欲睡被其愛郎一陣猛抽狠插醒過來,嬌喘著:「雲哥……妹妹被你操死了……我要死了……不行了……我真……受不了了……」

 謝雲岳此時已快達到頂點了,把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大寶貝上,拚命的抽插,口裡大叫道:「好妹妹……快用力……挺動屁股……雲哥……我要……要射精了……」胡若蘭於是鼓起餘勇、拚命的扭挺著肥臀,並用力收夾小穴裡地陰壁及花心,緊緊地一夾一吸他的大寶貝和龜頭。

 「啊……好妹妹……夾得我好舒服……哇……我……我射了……」二人都已達到了熱情的極高境界,緊緊的摟抱在一起,全身還在不停的顫抖著,連連的喘著大氣,魂遊太虛了。

 半晌,二人才悠悠醒了過來,謝雲岳撫摸著胡若蘭的粉頰,頻頻的親吻著她的紅唇:「好妹妹,不舒服?痛不痛快?」

 「雲哥哥,我好舒服,好痛快,你真棒,也真厲害。」

 「好妹妹,你也不錯啊,小穴的吸功真迷死我了,我好愛你。」

 「雲哥哥,我也是好愛你呀。」胡若蘭摟緊謝雲岳嗲聲嗲氣的說。

 二人經過了一陣纏綿之後,才相擁尋夢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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