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中場的滑稽劇
Ⅰ
在費沙自治領內代表銀河帝國利益的是帝國高等事務官。現任的帝國高等事務官是雷姆夏特伯爵由弗恩。
有著銀白色頭髮和近乎透明之眼瞳的這位貴族,是在魯賓斯基就任費沙自治領主的同時,由帝國首都派遣過來的,在背地裡被人們稱為「白狐」。不用說,這是和魯賓斯基的「黑狐」相互對照的稱呼。
這一晚,他接受了魯賓斯基非公開的邀請,但招待的地點,不是自治領主的辦公室也非官邸,甚至亦非私宅。在四個半世紀以前,這地方還是充滿鹽氣的山間小盆地,如今已成了人造湖。在湖畔築起了一座和魯賓斯基沒有法定關係的山莊。其擁有人是魯賓斯基眾多情人之中的一位。
「自治領主閣下到底有幾位情人呢?」
以前也有人問過他同樣的問題,魯賓斯基沒有立即答覆,而以認真的表情在思考著,而後裝出一副近乎厚顏的明朗笑容回答道:「不以打為單位的話,恐怕還算不完哩!」
似乎有點誇張,但也並非完全是吹牛的。他的外表給人的印象的確是一點也不含糊。
魯賓斯基的人生是祟尚享樂主義的。芳醇清香的美灑、似可溶化舌頭的佳餚、震撼心弦的樂曲、婀娜多姿的美女,全都是他所愛好的。
不過對他而言,這也只是次等娛樂而已,最有趣的遊戲另有他物。政略和戰略的遊戲,是把國家及人類的命運當作無形的籌碼來進行的,其中所能得到的樂趣,不是醇酒或美女可比擬的。
如能洗練地使用權謀術數則可成為一種藝術,魯賓斯基是如此認為的。而以武力恐嚇是最下等的做法,無論是打著何種旗號,但這一點在帝國和同盟之間是沒有區別的。魯賓斯基思索著,這兩者大概可說是魯道夫這個怪物所生下的一對互相憎垠的雙胞胎吧!
「閣下,今晚特地請我過來,一定是有什麼事情吧?」
把酒杯放在大理石桌上,雷姆夏特伯爵詢問著。帶著愉快的心情審視他那警戒的表情,魯賓斯基回答道:「沒錯。我想這件事您大概會有興趣……自由行星同盟企圖要對帝國展開全面性的軍事攻擊。」
對這位帝國貴族來說,要嚥下這句話的意義是需要數秒鐘時間的。
「同盟?」吐出這句話後,伯爵發覺不對,馬上又改了口。「閣下是說叛徒們企圖對我帝國有不軌的行為嗎?」
「攻下了本帝國引以為傲的伊謝爾倫要塞之後,同盟國內似乎沸騰著好戰的氣氛。」
伯爵略略的瞇起了眼。
「佔領了伊謝爾倫要塞後,叛徒們等於掌握了進犯帝國領域的橋頭堡。這是事實,但也不一定馬上就會有全面的侵略行動吧?」
「但是,據我們可靠的情報顯示,很明顯地同盟軍正進行著大規模攻擊計劃的準備喔!」
「所謂的大規模是……?」
「二○○○萬以上的兵力,不!也許會超過三○○○萬。」
「三○○○萬!」
這位帝國貴族那近乎無色的眼瞳在燈光下閃著白光。
即使是帝國軍也無法在一夕之間動員如此的龐大的軍力,這不僅僅是數量上的問題,且牽涉著組織、管理、調度、運用的能力。同盟有這樣的能力嗎?不管如何,這的確是重要的情報……。
「不過,閣下為什麼要告訴我這樣的情報呢?是不是還有其他什麼理由?」
「您這番話,真讓我有些意外啊!我們費沙曾經做過不利於帝國的事嗎?」
「自治領主閣下言重了。當然,我們帝國也對費沙的忠誠和信義寄予完全的信賴。」
雙方都虛偽無比的敷衍著對方,但內裡自然心知肚明,只是不道破而已。
不久後,雷姆夏特伯爵回去了,在TV顯示屏幕的畫面上,看著他搭乘的地上車匆忙地駛去,魯賓斯基露用了陰險的笑容。
高等事務官一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就會立即向帝國本星發出急報吧?因為這是不可置之不顧的情報。
失去了伊謝爾倫的帝國軍是否會臉色大變的出來迎擊呢?如果是這樣的話,總指揮大概會是羅嚴克拉姆伯爵萊因哈特吧?這次只希望帝國軍別贏得太過火就行了。
不然的話,可就麻煩了。
之前當得到了楊將以半個艦隊攻擊伊謝爾倫要塞的情報時,魯賓斯基並沒有通知帝國。一來是認為不可能成功吧?另一方面亦是想看看楊的智略。
「原來還有那種策略,真令人佩服。」事後連魯賓斯基也為之驚訝。「但也不可以光只是佩服啊!必須讓傾向向盟方面的軍事平衡,也向帝國方面回復一些才行。」
「非得讓他們再互相殘殺才成。」
Ⅱ
身兼代理銀河帝國宰相及國務尚書二職的立典拉德侯爵,今晚於宅邸中接受了財務尚書凱爾拉赫子爵的拜訪。
報告卡斯特羅普動亂的事後處理已告一段落,是財務尚書這次來訪的目的。身為下屬的人如果不親身拜訪上司而在自宅中直接以TV通信聯絡報告,這種習俗在帝國裡被認為是不禮貌的。
「卡斯特羅普公爵的領地財產處理大致完成了,換算的金額竟有五○○○億帝國馬克之多!」
「可真會儲蓄啊!」
「的確,不過一想到這番苦心經營的積蓄,最終竟是為了收歸於國庫,倒令人覺得有點可憐了……」
深深地品味了一下紅酒的醇香,財務尚書淺嘗了一口。這時國務尚書放下了酒杯,表情有著少許的改變。
「對了,有事想和卿商量一下。」
「是什麼事呢?」
「不久前,費沙的雷姆夏特伯爵來了緊急通訊。叛亂軍似乎是要向我帝國領土大舉入侵了。」
「叛亂軍?」
國務尚書對他肯定地點了點頭。財務尚書將酒杯置於桌上,留下半杯的酒在激烈的搖晃著。
「這可是不得了的事啊!」
「是啊,但也可說是一個好機會。」國務尚書將雙手交錯在胸前。「在此時我們許勝不許敗。據內務尚書的報告,在平民之中好像已經釀成了革命的氣氛。伊謝爾倫的失陷.他們似乎也略為感覺到了。要掃除這些氣氛,非得擊敗叛徒,回復帝室的威信才行。另外,也得多少給他們一點甜頭。例如對思想犯給予特赦、減輕賦稅、降低酒價等等。」
「不要對他們太好,否則反而會騎到你頭頂上來的。我看過那些激進派的地下文件,寫了一大堆什麼『人先有權利後有義務』的一些荒唐的言論。如果再給予特赦,不是只會增長這股歪風嗎?」
「話雖如此,但光是緊緊勒住人民的脖子是無法統治好的。」國務尚書厲言規戒著。
「這樣說當然沒錯,但有必要迎合民眾……不,這件事還是另找機會再談好了。叛亂軍要入侵我帝國這個情報的出處還是那個魯賓斯基吧?」
國務尚書點了一下頭。
「費沙的黑狐!」財務尚書不高興地低聲罵道。「比起叛徒們而言,費沙的守財奴們對我們帝國而言可能更加危險呢,我現在就有這種感覺了。不知道他到底有什麼企圖。」
「我也有同感。不過,眼前我們仍得應付叛徒們的威脅才行。要讓誰去擔任防衛的重任呢?……」
「金髮小子不是很想做嗎?讓他去做不就好了?」
「可別感情用事了。讓那小鬼去做,如果他成功了,聲望勢必就會再升高一段,也許將使我們沒有對抗他的餘地;如果他失敗了,我們將在極端不利的狀況下,和叛亂軍交戰。可能是在帝國的中樞部和得意洋洋的三○○○萬大軍作戰啊!」
「閣下太過悲觀了。」
財務尚書挺身開始說明。
和羅嚴克拉姆伯爵一戰之後,即使勝了,叛亂軍也不會絲毫無損吧。伯爵他確實不是等閒之輩,一定會給予叛亂軍不小的損害的。而且叛軍此次遠征遠離了根據地,補給上是絕對無法隨心所欲的,更何況他們缺乏地利。
到時我們就可以以逸待勞的反擊疲於征戰的敵人。順利的話,在此狀況之下,甚至可以不必戰鬥,只要陷入持久戰,敵人將受困於物資不足及心理的不安,而後就不得不撤退了。我們再趁機追擊,要得勝也就不困難了——這就是財務尚書的觀點。
「原來如此,但那是金髮小子失敗時的情形。萬一他勝了又如何?即使現在我們仍無法將他控制於掌下,這都是他藉著皇帝陛下的恩寵和武勳的緣故,如果再放任他繼續增長下去的話,結果是很難收拾的。」
「讓他增長下去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不過是個一步登天的小子,隨時都可料理他的。他也不能每時每刻都和軍隊一起行動吧?」
「嗯……」
「在叛亂軍滅亡之時,那金髮小鬼也會倒下的。在我們需要之際,不是該好好利用一下他的才能嗎?」
財務尚書冷然地說著。
Ⅲ
宇宙歷七九六年標準歷八月十二日,在自由行星同盟的首都海尼森舉行了攻略銀河帝國的作戰會議。
聚集在統合作戰本部地下會議室的有本部長席特列元帥,還有其下的三十六名將官,其中也包括了剛剛晉升為中將的第十三艦隊司令官楊威利。
楊的臉上沒有爽朗的氣氛。如同他曾對先寇布上校所說過的,他一直以為如果攻下了伊謝爾倫要塞的話,就可遠離戰爭的危機。但事實卻正好相反,楊只覺得自己太年輕、也太天真了。
但就算自己是太年輕也太天真了,楊也無論如何都不能認同在此時期提出的出兵論和戰爭擴大論的正確性。
伊謝爾倫的勝利,只不過純屬楊一個人的成功罷了,同盟軍本身是沒有與此相稱的實力的。而且實際的現狀是,軍隊早已筋疲力盡了,支持軍隊的國力也到了下限。
但是,楊所清楚知道的這個事實,似乎並未為同盟軍政的首腦部所瞭解。
軍事的勝利就像迷幻藥一樣。這種「佔領伊謝爾倫」的甜美毒藥,似乎使得潛伏在人們血液中的那種好戰的天性,一下子爆發了。連理當保持冷靜的言論機構,也異口同聲地高呼著「向帝國領域內進攻!」,政府的宣傳和情報部門也巧妙地推波助瀾……。
大概是攻陷伊謝爾倫所花費的代價太少了吧!楊如此想著。如果是經由數萬人以上的流血所得到的成果的話,人們或許就會說:「已經受夠了!我們勝利了,但也累了,是應該休息一下,回顧過去,然後寄望未來的時候了,到底有什麼事情還值得我們去爭呢?」
但是事實卻不是這樣。人們現在想的是,要勝利實在太容易了,勝利的果實實在是太美好了。相當諷剌的是,讓他們有如此想法的卻是楊本人。對這位年輕提督而言,這實在是完全不合本意的,為此酒量也更為增加了。
遠征軍的陣容,雖然還未正式發表,但已經有了初步決定。
總司令一職,由同盟軍宇宙艦隊司令長官拉薩爾·羅波斯元帥自己擔任。他是僅次於席特列統合作戰本部長的軍部第二號人物,和席特列經歷了近半個世紀的競爭關係。
副司令官一職未設置,身居總參謀長席位的是德懷特·格林希爾上將,他是菲列特利加的父親。往他之下配置有作戰主任參謀高尼夫中將、情報主任參謀畢羅萊涅少將,後方主任參謀是卡介倫少將。這對在事務處理方面的手腕受到相當評價的亞列克斯·卡介倫而言,可是許久未有的前線勤務了。
在作戰主任參謀之下,設有作戰參謀五名。其中的安德魯·霍克准將是六年前在軍官學校中以第一名畢業的,最初提案此次遠征計劃的即是這位青年軍官。
在情報主任參謀和後方主任參謀之下的情報參謀和後方參謀各有三名。
以上的十六名將官再加上高級副官及通信、警備等其他人員,構成了總司令部。
而實戰部隊方面則動員了八個宇宙艦隊。
第三艦隊、司令官路菲普中將。
第五艦隊、司令官比克古中將。
第七艦隊、司令官赫伍德中將。
第八艦隊、司令官阿普頓中將。
第九艦隊、司令官沙列姆中將
第十艦隊、司令官伍蘭夫中將。
第十二艦隊、司令官波羅汀中將。
第十三艦隊、司令官楊中將。
以亞斯提星域會戰中受到重創的第四、第六艦隊為主,此次又把第二艦隊的殘存戰力也編入了楊的第十三艦隊。也就是說,在構成同盟軍宇宙艦隊的十個艦隊之中,留在國內的只剩第一、第十一艦隊而已。
另外,再加上統稱為陸戰部隊的裝甲機動步兵、大氣層空中戰隊、水陸兩棲戰隊、水上部隊、騎兵部隊及其他各種獨立部隊,連國內治安部隊之中的重武裝人員也納入編制之中。
在非戰鬥人員方面,技術、工兵、補給、通信、管制、整備、電子情報、醫療、生活等都動員了各分野中最大限度的人數。
總動員人數三○二二萬七四○○名。這等於是動員了全自由行星同盟的六成兵力。而這個人數是同盟國總人口一三○億的百分之○.二三。
即使是身經百戰的提督們,對這次史無前例的巨大作戰計劃也無法掉以輕心。放眼一看,有的在擦著那根本未曾流汗的額頭,有的不斷地喝著準備好的冰水,有的則和鄰座的同僚低聲私語著。
上午九點四十五分,統合作戰本部長席特列元帥帶著首席副官馬利涅斯克少將剛踏進到會議室中,會議立即開始了。
「此次向帝國領域遠征的計劃雖已經由最高評議會決定了……」
開口說話的席特列元帥,表情和聲音中並沒有一向給人的昂揚感覺。列席的諸將都知道他是反對此次出兵的。
「但遠征軍的具體行動計劃步驟仍未確立,本日的會議即是為了決定此一事項。同盟軍是自由國家的自由軍隊,希望各位根據這種精神,熱烈的提議和討論。」
或許有人從欠缺積極性的發言中看出了本部長的苦惱,又或許有人會對那教條主義似的語調感到輕微的反感。在本部長合上嘴時,全場靜默,暫且還沒有任何聲音。似乎是各自浸入了沉思之中。
楊在腦裡反覆想著不久前從卡介倫那裡聽到的事。
「總之,三個月後有統一選舉。在這些日子,戰爭的負面影響,使經濟、社會、民生等各領域存在的問題日益嚴重,不祥之事時有發生。為了贏得選舉必須將市民的注意力引離到外界去,也就是此次的遠征了。」
楊心想:「這就是統治者為了掩飾失政的手段了。如果國父海尼森地下有知,也會為之歎息吧?他的理想並不是要人們為他築起那高達五十公尺的白色紀念像,而是要築起一個防止當權者恣意侵犯市民的權利及自由等等危險的社會體制吧!」
就像人類會衰老一樣,也許國家也難以避免地會墮落和頹廢。但即使如此,為了贏得選舉以維持今後四年內的執政,而把多達三千萬人的將兵送進戰場的做法,這是超乎楊所能理解的。三千萬的人、三千萬的人生、三千萬的命運、三千萬的可能性、三千萬的喜怒哀樂——把這些置之死地,加入犧牲的行列中,換來的利益卻由身處在安全地帶的人們獨佔。
從事戰爭者和教唆戰爭者之間,這種極不合理的相互關係,自有文明以來,經歷了這些時代卻絲毫沒有改善。可能古代的霸王那種挺身陣前,和士兵一起以己之身去迎接危險的行為還要比現代好些吧?這大概可說是教唆戰爭者的倫理性低落的證明了……。
「我相信此次的遠征是我同盟開國以來的壯舉。能以幕僚的身份參加,這份軍人的榮譽是無可比擬的。」
這是最初的發言。
語調中似乎缺少了點什麼,讓人聽著很不舒服,這個像拿著稿子在朗誦似的聲音是發自安德魯·霍克准將。雖是個二十六歲的青年,但看來卻比實際年齡要來得老,讓人覺得楊還比他年輕些。那缺乏血色的臉頰似乎太單薄了,眉目倒還清秀。只是那彷彿總想著要凌駕於他人之上的高傲眼神和扭曲的嘴唇,使人對他的印象更為灰暗。雖說像楊這種與優等生表現無緣的人,看到這種秀才本來就會戴上一副偏見的眼鏡……。
霍克委婉地將軍部的壯舉——他自己所提案的作戰——以美麗的辭句自讚了一番之後,接著發言的是第十艦隊司令官伍蘭夫中將。
伍蘭夫是曾經征服古代地球半壁江山的騎馬民族之後裔,是個筋骨壯健的壯年男子。淺黑的雙眼散發出銳利的光芒。在同盟軍諸提督當中,以同盟首屈一指的勇將之名而受到市民的擁護和愛戴。
「既然我們是軍人,只要有了前進的命令,不管是何處我們都要勇往直前。更何況是要直搗暴虐的高登巴姆王朝的根據地,當然更是義不容辭了。但是,不用我多說,雄圖偉業並不等於輕率無謀。周詳的準備是不可或缺的,首先我想詢問,此次遠征在戰略上的目的是什麼?」
是侵入帝國領域內和敵方打一仗即可呢?或是要以武力佔據帝國內的一部份領地呢?是暫時的還是永久的?如果是永久的,是否要將佔領地要塞化呢?而如果是暫時的,是否意味著必須給予帝國軍致命的打擊,以迫使銀河帝國皇帝立下和平誓約之後歸還?作戰本身究竟是短期的?還是長期的呢?……。
「我想問這些問題。」
伍蘭夫一就座,席特列和羅波斯元帥彷彿在催促回覆似的一同將視線投向霍克准將。
「只要以大軍長驅直進到帝國領域的內部深處,如此就可讓帝國的那些人為之膽寒了!」這就是霍克准將的回答。
「之後怎麼樣?全軍撤退嗎?」
「看情況而定,要保持高度的柔軟性,隨機應變。」
伍蘭夫皺起眉頭表達了不滿之意。「能不能再說得具體一點?未免太抽像了。」
「簡單來講,就是先去了再說,對吧?」
這帶有諷刺味道的聲音,使得霍克的嘴唇扭曲得更厲害了。說話的人是第五艦隊司令官比克古中將。和席特列元帥、羅波斯元帥、格林希爾上將同為同盟軍中屈指可數的老將。因為他不是軍官學校的畢業生,而是由士兵逐級晉升的,所以在階級上雖然比較低,但年齡和經驗卻比眾人均豐富得多。在用兵方面被評為已達精練的境界。
總算是有所顧慮,況且也不是正規的發言,霍克就這樣採取了聽而不聞的態度。
「還有什麼問題嗎?」他故意如此問道。
在一陣猶豫之後,楊要求發言。「請把入侵帝國的時機定在此時的理由告訴大家。」
當然總不會說是為了選舉,楊想道。
「作戰是要把握時機的。」霍克開始對楊以教訓般的口吻說明著。「如果錯失了千載一時的機會,結果就會違背命運。到以後才後悔『如果當時做了的話……』就已經太遲了吧?」
「總之,你認為現在正是對帝國展開攻勢的機會嗎?」
雖然覺得刻意去確認實在有些傻,楊還是這樣問了。
「是大攻勢!」霍克對楊言語中的用詞做了矯正。
楊心裡想著:「真是一個喜歡誇大其詞的傢伙。」
「因為伊謝爾倫要塞的失陷,帝國軍現在大概狼狽而不知所措吧?趁此時機,以同盟軍空前的大艦隊構成長蛇之列,高舉著自由與正義的大旗前進,如此一來,我們除了勝利之外還會有什麼?」
指著三次元的投影,霍克的聲音中添上了自我陶醉的調子。
「但是這個作戰過於深入敵境了。隊列太長時,會發生補給及聯絡上的不便。況且,敵人只要從我軍冗長的側面突入進行攻擊,很容易就可分斷我軍的力量。」
楊反論的口吻中雖然帶著一點熱流,但這和他內心的想法卻未必是一致的。連戰略構想都還未確立,就考慮到實施方面的細節,這到底有什麼意義……但是,這件事還是要說清楚的。
「為何只強調被分斷的危險?衝進我艦隊中央的敵人,會被我們從前後挾擊,遭到慘敗是無可置疑的。這是不值得一提的危險。」
霍克過份樂觀的論調令楊感到極之疲累。壓抑了想說「隨你去吧!」的心情,楊再次提出反論:「帝國軍的指揮官可能就是那位羅嚴克拉姆伯爵。他具有出類撥粹的軍事才能。是不是該將這項也列入考慮之中,再研究出更慎重的計劃呢?」
在霍克回答之前,格林希爾上將開聲了。
「中將,我知道你對羅嚴克拉姆伯爵有很高的評價。但是他還年輕,難以避免地總會有失敗和錯誤吧?」
格林希爾上將的話,對楊而言卻不具有多大的意義。
「沒錯!但是勝敗終究是相對的……如果我們所犯的錯誤比他還嚴重,那麼勝的是他,敗的是我們了。」
其實楊真正想說的是,在大前提之下,這個設想本身就是錯誤的。
「不管如何,這都只不過是猜測。」霍克下了定論。「對敵人評價太高而畏懼,對軍人而言是可恥的。況且,如果為此削弱了我方的士氣,拖慢了決策和行動的話,不管是不是有所企圖,結果都將是一種利敵的行為。請你要注意。」
會議桌的表面響起激烈的聲音。那是比克古中將拍打桌面所發出的。
「霍克准將,你現在的發言不會失了禮數嗎?」
「哪一方面呢?」
老提督銳利的眼神直逼而來,霍克不自禁地挪動了一下身體。
「因為不贊同你的意見而提出慎重論,就被認為是利敵行為,這算是有風度的發言嗎?」
「我所說的只是一般而論,如果被當成是對某人的誹謗,那可就令人困擾了。」
霍克那薄薄的臉頰在微微地抽動著。楊很清楚地看見,但並沒有為此而發怒。
「……畢竟此次遠征是為了解放被暴政壓迫的銀河帝國二五○億人民。反對此事者不能不說是和帝國有同黨之嫌了。下官的說法有什麼錯誤嗎?」
和霍克高揚的聲調相比較之下,座席上倒是沉默一片。並非受到了感動,只是顯得有些無動於衷吧!
「即使敵方擁有強大的兵力、佔盡地勢之利,或者擁有超乎想像的新武器,我們都不能因此而為之卻步。只要我們以解放軍、護民軍的大義來行動,帝國的民眾肯定會夾道歡迎,進而全力協助我們的……」
霍克自顧自的演說仍舊持續著。
超乎想像的新武器,事實上是不存在的。在互相敵對的兩陣營中的一方發明並實用化的武器,在另一方的陣營中,至少在理論上仍是可能實現的。不論是潛水艇、核分裂武器、光束武器等都是如此,為之落後的陣營所表現出來的失敗感絕對不是「怎麼可能」而是「果然如此」。人類的想像力在個體間雖有較大的差異,但以集團來看,則此差異就大幅地縮小了。況且新武器的出現是集合技術力和經濟力才能成立的,所以在石器時代是不可能出現飛機的。
從歷史來看,以新武器決定勝負的,大抵只有西班牙人的印加侵略戰了,但那也是利用了印加自古以來的傳說,詐術色彩相當的濃厚。古希臘臣民阿基米德也設計了種種的科學兵器,卻無法抵擋羅馬帝國的侵攻。
能使人無法想像的,反而都是在用兵思想的推陳出新方面為多。而在其中借新武器的發明或移入來觸發新思想的情形的確存在。例如槍炮的大量使用、以航空戰力支配海上戰力、戰車和飛機聯合進行的高速機動戰術全都如此。但漢尼撥的包圍殲滅戰法、拿破侖的各個擊破、毛澤東的游擊戰略、成吉思汗的騎兵集團戰法、孫子的心理情報戰術,以及葉巴米諾達的重裝步兵斜線陣,都是在無新武器的情況下創造出來的。
楊並非害怕帝國軍有什麼新武器;害怕的是羅嚴克拉姆伯爵萊因哈特的軍事天才和同盟軍本身的錯誤——以為帝國的人民把追求自由平等的夢想看得比現實的和平及生活的安定更為重要。充其量那只是期待而不是預測,那並不是可列入計算範圍來確立作戰計劃的要素。
楊略帶憂愁地想道:「此次的遠征,不只是在構想的動機上有著令人無法相信的無責任感,就連營運執行單位也是相當不負責任的。」
※ ※ ※
遠征軍的配置決定了。先鋒是伍蘭夫提督的第十艦隊,第二陣是楊的第十三艦隊。
遠征總司令部設在伊謝爾倫要塞,作戰期間,遠征軍總司令官將兼任伊謝爾倫要塞司令官。
Ⅳ
對楊而言,毫無成果的會議結束了,要回家的楊,被統合作戰本部長席特列元帥留了下來。能源的殘渣無聲地在虛空中對流著。
「我看你大概又想說『當初要是辭職了就好了」吧?」
席特列元帥的聲音裡有種徒勞的感覺。他歎了一口氣,接著道:「我也太天真了,以為只要伊謝爾倫到手的話.以後就可萬事大吉了。但現實卻不是如此。」
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楊一直沉默著。當然,席特列元帥是打算藉著和平的到來鞏固自己的地位,並強化自己的發言權和影響力,但這和主戰派那種不負責任的冒險主義或幼稚的攻略構想比較起來,這種心態倒是能令人諒解的。
「結果反倒像是被自己的如意算盤絆倒了,如果不攻陷伊謝爾倫的話,也許今天主戰派就不會下了這麼危險的賭注了。我自己可說是自作自受,但卻把你也給拖進去了。」
「……你想辭職嗎?」
「現在無法辭職。但此次遠征結束後,不管成功或失敗,都不得不辭職了。」
遠征如果失敗了,席特列元帥當然要被迫引咎辭職。另一面,如果成功了,要獎賞遠征軍總司令官羅波斯元師的功績,所能給的新地位只有統合作戰本部長了。再加上事前反對遠征這不利的一點,席特列元帥將會以急流勇退的形式被趕下此一地位。不管如何進展,他的未來早已有了定數。席特列自己也只有乾脆地接受了。
「此時此刻我只能說,希望此次的遠征在最小限度的犧牲下成功。」
「……」
「如果慘敗的話,當然就會平白地流了許多血。而打勝了又如何呢?主戰派會得勢,不管在理性上或政略上,很明顯的將會漸漸不受政府或市民的管制。因為在不該勝的時候勝了,而走上最終敗北之途的國家,在歷史上有無數的先例。」
「嗯……」
「現在你大概能瞭解駁回你辭呈的理由了吧?當然並非我預想到今天的事態,但你的存在對軍部將更加重要。」
「……」
「因為你瞭解歷史,而有時會輕蔑權力或武力。但是不管是任何國家組織都不可能沒有這兩種東西的存在。既然如此,與其讓無能而腐敗的人掌權,倒不如交由以理性和良心來運用之人。我是軍人,本不應該介入政治。但是若以軍部內部而言,霍克准將那個傢伙是個卑鄙小人。」
語氣強烈,使楊為之吃驚。
席特列略為地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緒。
「他把這個作戰計劃經由私人渠道,直接交給了最高評議會議長的秘書。我也知道他以這是維持現有權力的最佳手段作為理由來說服秘書,但動機卻無非是要使自己一舉成名。雖然他一直以軍人的最高地位為目標,但現在卻有個超強的競爭者,所以就想立下比這個人更高的功績。這或者是以他作為軍官學校的首席畢業生的身份,而絕不能輸給庸才的一種奇妙意識吧。」
「原來如此。」
看到楊若無其事地接了口,席特列元帥的臉上初次浮現了笑容。
「你有時候實在很遲鈍。他的競爭者可不是別人,而是你啊!」
「是……我嗎?」
「沒錯,是你。」
「但是,本部長,我……」
「這種情況可和你自己對自己如何評價是沒有關係的。霍克的想法及他為了達到目的會使用何種手段才是問題的所在。在不好的說法上也不得不說是一種政治手段了。即使不是如此……」元帥歎息了。「……在今天的會議中你大概也多少瞭解了他的為人吧。為了表現自己的才能,不以實績而以辯舌取勝,更以眨低他人來突顯自己的偉大。其實他卻不像自己想像的那麼有才能……。把其他人的命運交在這種人的手中實在太危險了。」
「剛才你說我的重要性日漸增加……」一邊思索著,楊開了口。「……是要我和霍克准將對抗嗎?」
「不是要你刻意把霍克當成對手。只要你站上軍中的最高地位,自然就能制肘或淘汰像他這類人了。我就是有此期望,雖然明知你會為之困惑。」
一時間的沉默像沉重的濕衣服一樣披在他們倆人身上。要脫掉這件衣服,楊不得不緩緩地搖了搖頭。
「部長總是派給我過重的課題。就像上次在伊謝爾倫攻略的時候也一樣……」
「但你不是成功了嗎?」
「那個時候是……可是……」說了一半楊又沉默了,想了一會,爾後接著道:「我並不是輕蔑權力或武力。不,其實我是在害怕。一旦權力或武力到了手,幾乎會使所有的人都變得醜惡,這種例子我知道的太多了。而我也沒有自信自己絕不會改變。」
「你不是說『幾乎』嗎?就是如此,並不是所有的人在獲得權力後都一定會變的。」
「總之,我還是想抱持君子的作風,不想去接近危險的東西。只想在自己能做的範圍內做好自己的工作,而後過著舒適的輕鬆生活,這或者是一種怠慢的個性吧?」
「沒錯,是怠慢的個性。」看著無話可說的楊,席特列元帥露出奇怪的笑容。「我也是做了許多辛苦事過來的人。當自己在辛苦工作,而看到別人輕鬆散漫生活的時候,那確不是愉抉的心情。但反過來想想,如果不讓你去做和你的才能相稱的苦差事,也是不公平的。」
「……不公平嗎?」
除了苦笑之外,楊不知道還有什麼方法可以表現他的感情。心想,席特列是自己要去找苦差事做的,自己可不是啊。總之,他確知自己已錯失了辭職的機會這個事實了。
Ⅴ
在萊因哈特的面前,排列著隸屬他元帥府的年輕提督們。
吉爾菲艾斯、米達麥亞、羅嚴塔爾、畢典菲爾特、魯茲、瓦列、坎普,以及奧貝斯坦。萊因哈特確信這是帝國軍人力資源的精華。但是,他還得在質和量方面再提高才行。必須讓眾人皆承認,被元帥府錄用即是被評價為有能的人才之說法。雖然現在已是如此,但萊因哈特要使現狀往前更進一步。
「帝國軍情報部作出了以下的報告。」
萊因哈特環視了麾下一周,提督們都注意地抬頭挺胸。
「前些時日,僭稱為自由行星同盟的邊境叛徒們,成功地強奪了帝國的前哨基地伊謝爾倫要塞。這是眾卿都知道的,而後至今,叛徒們在伊謝爾倫集結了龐大的兵力。據保守的推算約艦艇二十萬艘,將兵三千萬。」
提督們之間發出一陣「呵……」的聲響。每個人的眼光都亮了起來,能指揮統率大軍是武人的願望,雖是敵人,但其規模的雄大也是不能不令人為之佩服的。
「那裡的意思已是很明白的了。也就是說,叛徒們即將對我帝國的國境發動全面攻勢了。」
萊因哈特的兩眼彷彿燃燒著火焰。
「為了應付此一銀河帝國有史以來最嚴重的軍事威脅,國務尚書派人送來了口信,將交由我全權負責防禦和迎擊的任務。大概兩天之內就會有正式命令吧。這是武人的最高名譽。到時期待眾卿的表現。」
他用嚴肅的口氣說完了這話後,臉上突然露出了笑容。那是一種充滿活力和霸氣的笑容,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懾人魅力。絕不是那種只有在安妮羅傑和吉爾菲艾斯面前才綻露的無邪而透明的笑容。
「總之,其他的部隊都是皇宮的裝飾品,根本不能依靠。這可是獲得晉升和勳賞的好機會。」
提督們也笑了。對於貪圖地位和特權的門閥貴族,他們有著相同的反感。萊因哈特錄用他們並非只有才幹而已。
「接下來,我想和眾卿商議。我們要在什麼地方迎擊敵人呢?……」
米達麥亞和畢典菲爾特提出了相同的意見。叛亂軍肯定會經由伊謝爾倫迴廊進行侵略,那麼在他們出了迴廊進入帝國領域內的時候加以迎頭痛擊如何?可以估計敵人出現的特定點,攻擊其前鋒部隊,也可探取半包圍戰術,對戰鬥將更為容易且有利……。
「不……」
萊因哈特搖頭。在由迴廊進入帝國領域的宇宙點上發動攻擊,敵人也早預計到了吧。前鋒集團配置精銳,不宜與之硬碰。且當受到襲擊時,敵人殘存的大部份兵力只要不出迴廊,而我們也就無法再加以攻擊了。
「應該要把敵人誘入深處。」
萊因哈特敘述了自己的意見。在短時間的討論之後,提督們也贊同了。
把敵人引入帝國領域內的深處,在其戰線及補給線達到延伸界限點時再傾全力給予反擊。對迎擊的那一方而言,可說是必勝的戰法。
「這很費時間啊!」
米達麥亞說出了此一感想。任誰來看他都可算是一個矮小而結實俊俏的青年軍官。有著疏於梳整的蜂蜜色頭髮和灰色的眼眸。
同盟軍的叛徒們既然將這次軍事行動號稱是空前的壯舉,一定也會盡其陣容、裝備、補給上的萬全吧。米達麥亞那句「很費時間」的想法的確是理所當然的,但萊因哈特卻用充滿自信的眼光環視著麾下的提督們。
「不,也不用多長的時間。大概不出五十天就夠了!奧貝斯坦,你把基本的作戰策略說明一下。」
受到指名的這位頭髮半白的幕僚向前走出,開始作簡單的作戰說明,隨著說明的深入和展開,提督們面面相覷,驚愕的氣息無聲無息地在他們之間擴散開來。
※ ※ ※
宇宙歷七九六年八月二十二日,自由行星同盟的帝國領域遠征軍將總司令部設在伊謝爾倫要塞內。而在其前後,由三千萬將兵組成的龐大艦隊排成了整齊的艦列,連日從首都海尼森及其周邊星域出發,踏上了遠征之路。
第八章 死線
Ⅰ
最初的一個月,同盟軍宇宙艦隊的帝國領域遠征軍的全體官兵都與絮繞著他們的興奮氣氛為友,但這份令人愉快的友情很快地冷淡下來,所剩下的就是掃興的心情以及不安和焦躁。軍官們在沒有士兵的地方問著,而士兵們則在沒有軍官的地方問著,互相抱持著相同的疑問——為何從不見敵人的蹤影?
同盟軍以伍蘭夫提督的第十艦隊為前鋒,侵入帝國領域內有五百光年之遙。超過二百個以上的恆星系落入了同盟軍手中,其中有三十個是低度開發但有人類居住的星系。合計有五○○○萬人口的老百姓。原本支配他們的總督、邊境伯爵、徵稅官、軍人等都逃亡了,可以說是在沒有受到任何抵抗的情況下被佔領的。
「我們是解放軍!」
同盟軍的宣撫軍官對被留棄在這些行星上的農民、曠工群眾們如此說道。
「我們會帶給你們自由和平等,你們再也不用為專制主義的暴政所苦了。我們會給你們種種政治上的權利,你們將以自由市民的身份開始嶄新的生活了!」
然而使他們大失所望的是,在這樣一番他們認為是激動人心的發言之後,迎接他們的並不是想像中熱烈的歡呼聲和掌聲。似乎對於宣撫軍官那無趣的熱情說辭充耳不聞,農民代表說:「在什麼政治權利之前,我希望能先給我們生存的權利!沒有任何糧食了,連嬰兒食用的奶粉都沒有,軍隊把那些全帶走了。所以在自由與平等之前,可不可以先給我們麵包和牛奶呢?」
「那是當然的。」
對於這毫無任何理想的要求,宣撫軍官忍受著內心的失望回答著。他們終究是解放軍。給予從帝政的沉重枷鎖中掙脫出來的可憐民眾們生活的保障,這是和戰鬥一樣,都是他們神聖的義務之一。
他們除了從各艦隊的補給部供出糧食之外,同時向伊謝爾倫的總司令部提出了以下要求——五千萬人的九十日份的糧食、二百種以上的食用植物的種子、人造蛋白製造工廠四十座、水耕設備六十座,以及運輸以上所有資源的船隻。
※ ※ ※
「要徹底地把解放地區的住民由飢餓狀態中解救出來,最低限度也需耍這麼多的資源,隨著解放地區逐漸擴大,這個數值也將會隨之膨脹吧!」
看到附加如此註釋的要求書,身為遠征軍後方主任參謀的卡介倫少將不禁發出了不平之鳴。
單以五千萬人的九十日份糧食來說,光是谷物就高達五十億噸。需要一千噸級的輸送船五百艘。而首先這就已經大大凌駕了伊謝爾倫要塞的糧食生產和儲藏能力了。
「就算搬空了伊謝爾倫要塞的全部倉庫,也只有谷物七億噸。即使把人造蛋白和水耕設備全部開動……」
「我知道這是不夠的。」
卡介倫打斷了部下的報告。以三千萬同盟軍將兵為對象的補給計劃是由卡介倫親手策劃的,有關這計劃的營運,他是有相當自信的。
但是如再加上相當於全軍兩倍的非戰鬥人員的話又另當別論了。必須將計劃的規模修正三倍才行,而且必須要快。各艦隊的補給部因受不了過大負擔而為之叫苦連天的情景.卡介倫是可以想像到的。
「難道那些宣撫軍官都是低能兒嗎?」
看到要求書末尾的部份,他如此想著。
所謂「隨著解放地區逐漸擴大,這個數值也將會隨之膨脹吧!」——不就是說補給的負擔將會越來越來重嗎?這可不是對勢力範圍的擴大可以天真地感到喜悅的情況啊!而且這其中無疑隱藏著可怕的暗示……。
卡介倫要求面見總司令官羅波斯元帥。在總司令官的辦公室裡,作戰參謀霍克准將也隨侍在旁。總司令官對他的信任似乎比對參謀長格林希爾上將更深厚,他常在上司的身旁監看著,甚至有人在背後說「總司令官不過是作戰參謀的麥克風,真正在說話的人是霍克准將。
羅波斯元帥撫摸著圓胖的下巴。
「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很忙,請你長話短說吧!」
無能的人是不可能成為元帥的。羅波斯是個在前線樹立過武勳,在後方也顯現了著實的事務處理才能,是個有足夠能力統率大部隊及管理參謀團的人。至少在他四十多歲前是這樣的。但今天,他的衰退卻非常明顯。對諸事均毫無生氣,特別是在判斷、洞察、決策方面。也許就是這個原因才造就了霍克准將的獨斷、專橫吧!
以往的英才為何會落到這種地步,原因眾說紛紜,諸如說是因為青少年時代過份地使用頭腦和肉體而引起了腦軟化症狀,也有說是因為慢性的心臟疾病,或說是和席特列元帥爭奪統合作戰本部長之位敗北後的後遺症……將兵們各自揮動著想像之翼議論紛紛。
這想像之翼揮弄得過火時,甚至還有人說是因為那根本分不清何謂美女的羅波斯,和女人過夜之後被傳染了不名譽的疾病。而使得元帥染病的女人是帝國的特工。聽到此傳聞的人,在浮現一陣不懷好意的笑容之後,總不由得覺得心寒而脖子為之一縮。
「那麼我就長話短說了。閣下,我軍目前正面臨重大的危機。」
卡介倫來這迎頭一擊,等候著對方的反應。羅波斯元帥不禁停下了撫弄下巴的手,以疑問的眼光投向後方主任參謀的臉上。霍克准將刻意把那色澤不佳的嘴唇扭曲了一下,這只是單純的一種怪癖罷了。突然間……
「怎麼回事?」
元帥的聲音中沒有驚愕的意思,與其說是沉著,不如說是反應遲鈍吧?卡介倫心裡想道。
「我想您應該知道了宣撫軍官要求的內容吧?」
卡介倫說道,心想這也許算是無禮的質問了。霍克好像就有此想法,嘴唇的扭曲更大了,但卻沒有開口。也許是想以後再借題發揮吧!
「我知道,雖然要求是大了點,但我國的佔領政策是要盡量滿足前線的要求,這也是逼不得已的了!」
「總司令部並沒有這麼多的物質。」
「物質會送過來的。」
「嗯,的確會送過來。但問題是這些物資能否順順利利地送抵前線呢?」
元帥又開始撫弄著下巴了。
卡介倫不禁氣惱地想著:「再怎麼撫弄,你那些贅肉也不會掉下來吧!」
「這是什麼意思呢?少將。」
「敵人的作戰策略就是要使我軍在補給上產生過大的負擔!」
他用上了強烈的語氣。難道連這麼簡單的推想都不知道嗎?實在是令人想要大聲斥責的。
「也就是說,敵方將攻擊輸送船隊,試圖切絕我軍的補給線——這就是後方主任參謀的意見吧?」
霍克准將突然的插嘴雖令人很不愉快,卡介倫還是點了點頭。
「但是到最前線之間的宙域是在我軍的佔領之下,我想不必如此擔心吧?不過,為防萬一還是派些護衛艦較好。」
「原來如此,只是預防萬一啊!」卡介倫順勢挖苦了一番。霍克會怎麼想,管他的呢!
楊,拜託你一定要活著回來——卡介倫在心中如此呼喚著友人。他不由得想,為這場戰爭而死未免太傻了。
Ⅱ
在自由行星同盟的首都海尼森,正在針對遠征軍傳來的大規模物資請求,在兩派間展開了激烈的論辯之戰。
贊成派主張——本來遠征的目的就是為了解放帝政重壓之下的帝國民眾。在人道上解救五千萬民眾的飢餓也是理所當然的。另外,他們在得到我軍對其的救濟之後,加上對帝政的反感,民心必然會傾向同盟。不論在軍事上的理由或政治上的意義都應該滿足遠征軍的要求,以供給佔領地住民糧食等等……。
也有人提出反論——原本這次遠征就是無謀的舉動。即使是當初的預計,經費也要多達二千億元,這是今年度國家預算的百份之五.四,相當於軍事預算的一成以上。即便如此,實際的財政支出大幅度地超過原來預算已是肯定的事了,再加上還要確保佔領地的住民的糧食供應,財政上的破綻將是舉目可見的。所以現在就該中止遠征、放棄佔領地、回到伊謝爾倫才是。只要能確保伊謝爾倫,就足以阻止帝國的侵略了……。
也有人認為這種辯論將毫無止息地持續下去,但——「給我軍將兵戰死的機會好了!如此袖手不管,只有不光彩的餓死一途了。」
從伊謝爾倫來的這份報告,該說是訴苦的慘叫——收拾了此一事態。好不容易搜集了請求的物資及開始輸送的當頭,和上次幾乎等量的追加請求又送來了。佔領地擴大了,佔領地往民的人口超過了一億。當然必要的物資數量也不得不增加……。
這次連贊成派也為之膽寒了。
反對派說:「看這個樣子,以後不就沒完沒了嗎?五千萬變成一億。以後大概還要從一億變成二億吧?帝國就是想要破壞我同盟的財政,糊塗地中了其策略的政府和軍部是不能不負此責任的!如今已別無他法了。撤兵吧!」
「帝國把無辜的民眾當作武器來對抗我軍的進攻。雖然是卑鄙的手段,但既然我軍掛著解放和救濟的名義,也就不得不承認這是非常有效的策略。現在該撤兵了。否則我軍將抱著飢餓的民眾蹣跚地前進,於筋疲力盡之時在敵方的總反攻之下一敗塗地。」
財政委員長姜·列貝羅在最高評議會中如此發言。
贊成出兵者無話可說,默然地呆坐在座席上。
情報交通委員長溫莎夫人臉色僵硬地注視著那沒有任何影像的冰冷電腦顯示器屏幕。
現在除了撤兵外別無他法,這一點溫莎夫人非常明白。到現在為止所支出的也已支出了,再有其他支出的話,財政可就無法支持下去了。
但是,就這樣毫無戰果的撤兵的話,對於支持出兵的她可就站不住立場了。最初的反對派就不用說了,甚至連支持她的主戰派也將會追究她的政治責任。而自她立志於從政以來就一直努力追求的最高評議會議長的寶座也將離她遠去了。
遠征軍總司令部的那些無能的傢伙到底在幹什麼!咬牙切齒的憤怒驅使著溫莎夫人,她緊握著雙手,那塗著美麗色彩的指甲幾乎要插入手掌了。
撤兵是迫不得已的,但在此之前只要有一次就夠了,只要對帝國軍有一次軍事上的勝利。這麼一來她的面子也就站得住了,而後世也不會非難此次的遠征行動是愚行和浪費的象徵……。
她看著那年事已高的評議會議長——遲鈍、無動於衷地佔著最高權力之位的老人。
這個被嘲弄為「無人選出的」國家元首,是在政界各派勢力相互作用的低級遊戲之下,到最後獲得漁人之利而成為過渡角色的政客。就是他提到下次的選舉,才使我們也跟進的——她從內心痛恨著使她陷入窘境的議長。
另一方面,國防委員長特留尼西特則滿足於自己的先見之明。
早就知道會這樣的了。以現在的國力、戰力要向帝國侵攻是不可能成功的。在不久的將來,遠征軍將會慘淡地以失敗收場,現政權也將失去市民的支持。但是自己因反對這次無謀的出兵,會被看成是勇敢而富有見識的人物。在國家受創的此時,反而會提高自己的身價!雖然還有列貝羅及荷旺這兩位競爭對手,但他們沒有軍隊和軍備產業的支持,最後自己將登上最高評議會議長的寶座。
他在心中浮出了會心的笑容。「打倒帝國的同盟歷史上最英明的元首」這樣的稱號應該是要頒給他的。除了自己以外,沒有人能配得上這個光芒四射的名譽了……。
結果,撤兵論再一次被否決了。
「在前線出現任何結果之前,不該對軍隊的行動加以限制。」
這是主戰派以那帶有心虛的口氣所作的主張。所謂的「結果」正是特留尼西特求之不得的,不過主戰派和他所期待的「結果」可說是截然不同的兩碼事。
Ⅲ
「在本國的物資送達之前,必要的物資由各艦隊在當地調度。」
當此一命令傳達下來時,同盟軍各艦隊的首腦部都臉色為之一變。
「從當地『調度』?要我們去幹掠奪的勾當嗎?」
「遠征軍總司令部到底在想些什麼?想當海盜頭子嗎?」
「補給計劃的失敗是戰略上失敗的第一步。這可是軍事上的常識,硬要把這個責任推給前線!」
「司令部不是說有萬全的補給體制嗎?當初說的大話如今到哪裡去了!」
「本來就沒有的東西如何去『調度』呢?」
楊並沒有附和這些喧囂的責難聲,但在想法上卻是相同的。總司令部雖然不負責任到了極點,但既然此次出兵本來就是基於無責任的動機所決定的,實施營運上會不負責任或許也是理所當然的了。真是同情卡介倫的辛勞。
即使如此,如今也到了極限了。不斷供給佔領地住民各種物資的結果,使得第十三艦隊的糧食幾乎見底了。擔任補給工作的烏諾上校忍不住爆發了不安和不滿。
「民眾所追求的不是理想也不是正義,只是糧食。如果帝國軍運來糧食的話,他們大概又會跪倒在地,高喊『皇帝陛下萬歲』吧!好像只是為了滿足本能才生活的,為了讓這些人吃飽,就非得要我們餓著肚子才行嗎?」
「這是為了不使我們變成魯道夫。」
回答了這句話,楊吩咐副官菲列特利加中尉打開和第十艦隊的伍蘭夫提督之間的超光速通信回路。
「喔,楊威利!真難得,好久不見了,有什麼事嗎?」
在通信屏幕之中,這位古代騎馬民族的後裔如此說道。
「伍蘭夫中將,見你健康如昔真是無比欣慰。」
這是慌話。精悍的伍蘭夫全身顯露出憔悴之色。對現在這種和勇氣及用兵術完全無關的問題,向有勇將威名的他似乎也完全受困了。
當被問及糧食的儲備狀況如何時,伍蘭夫的臉色更加苦澀了。
「只剩下一個星期的份了。如果到時還沒接到補給的話,只有從佔領地強行徵收-不!用詞句也掩飾不了的,只有掠奪一途了。令那些自稱自己是解放軍的士兵們聽了也為之呆然,不過那也要有東西可掠奪才行啊。」
「對此事我有個意見……」
楊在說了這句話後,提出了放棄現有佔領地而撤軍的想法。
「你要撤軍?」伍蘭夫輕輕地動了一下眉頭。「在未曾交戰的狀況下?這未免有點過於消極吧?」
「這還是要在我們還有餘力之時,再遲就來不及了,敵人用的是焦土戰略,正在等待著我軍因斷絕了補給而陷入飢餓的時機。你想這是為了什麼呢?」
「……你是說敵人想藉機轉守為攻嗎?」
「可能將是全面的攻勢。敵人握有地利,補給線也短。」
「嗯……」勇敢的伍蘭夫似乎也有著世俗的想法。「如果撤退不慎不是反而會招來敵人的追擊嗎?這可就節外生枝了。」
「大前提是要做好充分的反擊準備。現在的話還辦得到,但等到士兵們挨饑抵餓時就太遲了。唯有在事態未惡化之前整然有序地轍退了。」
楊熱心地加以說明。伍蘭夫傾聽著。
「而且敵人應該也在計算著我軍斷糧的時機。如果他們把我軍的撤退看成是全面的潰敗,而追趕過來的話,我們就有種種反擊的機會了。另外,時機提早了,若因此使他們認為這是陷阱而按兵不動的話也好,也許因此就可以毫髮無傷地撤退了。可能性雖然不高,但若再多拖一日半日則這可能性就會更加降低了。」
伍蘭夫陷入沉思之中,但下這個決定倒沒花多久的時間。
「我明白了。你的意見似乎是正確的。我立即做撤退的準備。不過,和其他艦隊要如何聯絡呢?」
「我現在會馬上和比克古提督聯絡。我想由他直接和伊謝爾倫方面商量的話,比我去說還要更有效果……」
「好,那麼就讓我們分頭行事吧!」
和伍蘭夫的商量結束之後,楊立刻收到了傳來的急報。
「第七艦隊的佔領地發生了民眾暴動。規模相當大,起因是軍隊停止了糧食供應。」
作此報告的菲列特利加臉上浮現出沉重的表情。
「第七艦隊如何處理呢?」
「他們使用無力化瓦斯,只是一時鎮壓住了,可能會馬上再發起。軍方對抗手段的提升也只是時間上的問題了吧?」
事態變得嚴重了——楊不由得想道。
自稱為解放軍、護民軍的同盟軍卻與民眾為敵。一旦發生了這種事,要再消除彼此間的不信任感,在現階段可說是沒有任何方法了。帝國要分裂同盟軍和民眾的策略已完美地成功了。
「實在做得太漂亮了,羅嚴克拉姆伯爵。」
自己的話絕做不到這麼徹底。即使明知如此做會得到勝利也絕做不到吧!這就是羅嚴克拉姆伯爵和自己之間的差別了,也是自己對他感到害怕的原因。
——這個差別也許有朝一日將招致重大的結果吧……。
※ ※ ※
當同盟軍第五艦隊司令官比克古中將用超光速通信和伊謝爾倫的總司令部取得聯絡時,在通信屏幕的畫面中出現的是作戰參謀霍克准將那張欠缺血色的臉。
「我是要求和總司令官面談,可不記得說過想見你。你只是一個作戰參謀,沒叫你就別多事!」
老提督的聲音相當激烈。不論是壓迫力或威嚴氣勢,都是霍克遠遠所不及的。
年輕的參謀雖在一瞬間為之膽怯,而後卻以高姿態回答道:「有關對總司令官申告之事,一切都得經由我傳達,是為了什麼理由而要求面談呢?」
「沒有對你說的必要。」
比克古忘了自己的身份而吵了起來。
「那麼下官不能替你傳達了。」
「什麼……?」
「不管地位有多高都必須遵守規定,否則我可以切斷通信。」
比克古心想:「這不正是你這傢伙故意定下的規定嗎?」但在此時此刻,比古克不得不作出讓步。
「前線的各艦隊司令官一致要求撤退。有關此事希望求得總司令官的諒解。」
「想要撒退?」
霍克准將的嘴唇,正如老提督所預想的,扭曲了起來。
「楊提督就不必提了,連素有勇敢威名的比克古提督都主張不戰而退,實在令人感到非常意外。」
「別用那種卑劣的說法!」比克古毫不留情地斥責他。「如果當初你不提出這種無謀的出兵案就沒事了。現在總該對自己的責任有點自知之明才對吧!」
「如果是下官就不會撤退了,這正是一舉消滅帝國軍的好機會,有什麼好怕的呢?」
這句態度不遜且不經思考的話,使老提督的雙眼中閃著仿如超新星爆炸時的閃光。
「是嗎?那麼交換好了。我回到伊謝爾倫,而你就到前線來替我。」
霍克的嘴唇似乎已經扭曲得不能再扭曲了。
「請不要說這種不可能的事。」
「你明知不可能還在這兒說風涼話!而且只會縮在安全的地方大放厥詞。」
「……你在侮辱下官嗎?「
「我只是聽夠了你的大話。你要表現自己才能的話,應該要以實績而不是光靠那條油滑的舌頭吧!首先要搞清楚對別人所下的命令自己是否也能做到,你自己來試試看如何?」
老提督彷彿聽到了霍克那張消瘦的臉的血液被抽乾的聲音。年輕參謀的兩眼失去了焦點,狼狽和恐怖寫在他臉上。鼻孔鼓起,嘴巴扭曲成四邊形,兩手抬起將臉孔從比克古的視線中掩蓋了起來,在這一秒之中響起了不像喘息也不像慘叫的聲音。
在比克古的視線前,霍克的身影沒入通信屏幕的畫面之下。代之出現的是左來右往的人影,但卻沒有人說明此時發生了什麼事了。
「他是怎麼了?」
「這個……」
站在比克古身旁的副宮克列門提上尉也無法答覆長官的疑問。約二分鐘之久,老提督在屏幕之前等候著。
不久後,一位身穿白色軍醫制服的壯年男子出現在畫面上.並敬了禮。
「我是軍醫山村少校。現在霍克准將正在醫務室接受治療中,有關此事由我來做說明。」
比克古想著,請別再擺什麼架子了。
「什麼病呢?」
「轉換性歇斯底里引發的神經性失明。很快就會再恢復視力了,但以後可能會有無數次再發作的機會。起因是精神上引起的,如果不把病因根除的話……」
「那該如何做呢?」
「不可以違背他,不可給他挫折感。誰都得遵從他說的話,任何事都得照他的想法去做才行。」
「……你是認真的嗎?軍醫。」
「這是由於過度驕縱而養成了自我異常擴大,是幼兒有時會出現的症狀。只有滿足其自我與慾望才是最重要的。因此,要提督您向他賠罪,粉身碎骨地去實行他的作戰計劃,贏得勝利,使他成為讚賞的對象……這樣方能除去他發病的原因。」
「這可真要謝謝你的好意了。」比克古倒沒有發怒。「為了治好他的歇斯底里症,必須要三千萬以上的士兵們身處死地才行嗎?好大的排場呀!他可會被感動的淚海淹死的。」
軍醫苦笑著。「如果只從要治好霍克准將的病症來說,就只有這麼做了。但如果把視野擴展到全軍的話,自然就會有其他方法了。」
「說得沒錯,叫他滾蛋不就得了。」老提督的態度相當嚴肅。「這是目前為止最好的解決辦法了!如果知道了和想要巧克力就哭訴的幼兒處於同樣精神狀況的傢伙竟是三千萬將兵的軍師的話,帝國軍的那些人大概會高興得跳起舞來吧!」
「……總之,有關醫學以外的事,不在我的權限之內。我幫你轉接總參謀長閣下……」
以選舉勝利為目的的政治,和小兒性歇斯底里症的秀才型軍人之苟合,竟動員了三千萬的將兵。若是知道這事的真相而又更加認真地作戰的人,如果不是被虐待狂式的自我陶醉家。就是瘋狂的好戰之徒了。比克古苦澀地想道。
「提督……」
取代軍醫而在通信屏幕上出現的是遠征軍總參謀長格林希爾上將。那端整的紳士容貌上,有濃厚的愁色。
「是總參謀長啊,在忙碌之際勞動你真是令我惶恐。」
即使露骨地諷刺也不會覺得臉紅,大概就是這位老提督的德性所在了。
格林希爾上將也浮現出和軍醫相同的笑容。
「讓你看到這種醜態百出的場面才真的令人惶恐呢!霍克准將大概將立即休養,這事是得要總司令官下裁定的……」
「我贊成!這對大家都好。那麼,第十三艦隊提出的撤退一事如何呢?我可是完全贊同的。前線士兵已經處於無法作戰的狀態了,不管是心理上或肉體上……」
「請再等一會吧,這也要總司令官下裁決才行,希望你能瞭解此事是不能立即答覆的。」
比克古中將對這種官僚式的回應作了個嫌惡的表情。
「我知道如此是無禮的,總參謀長,我想直接面會總司令官,能替我代為轉達嗎?」
「總司令官正在午睡。」
老提督皺了下白色的眉毛,然後緩緩地反問道:「你在說什麼,總參謀長?」
格林希爾上將的回答,顯得更加凝重了。「總司令官正在午睡。他下令除非有敵人襲擊,否則不要叫醒他,因此你的提議將會在他起床後轉達。請無論如何等到那時候吧!」
對此事比克古沒作任何回答。在格林希爾上將的視線之下他似乎困難地上下微微的牽動著兩肩。
「……好的,我明白了。」
這壓抑著情感的聲音從老提督的口中發出,是在經過了約一分鐘之後。
「在此之前,我將以前線指揮官的身份,遂行自己對部下生命的義務。有勞你了。在總司令官醒來之時,請你替我轉達,就說比克古很掛念他,是不是做了個好夢。」
「提督……」
通信是由比克古這邊切斷的。
格林希爾上將以沉重的表情注視著那化為灰白色平板的通信屏幕。
Ⅳ
看了偵察部隊來的報告,萊因哈特點了點頭後,傳喚了紅頭髮的齊格飛·吉爾菲艾斯中將,派與重大的任務。
「偵察所得由伊謝爾倫向前線派遣了輸送艦隊.那是敵方的生命線。我要你率領交派給你的全部兵力前去攻擊,務求全殲敵軍,細節的運作則由你自行裁定。」
「遵命。」
「情報、組織、物資,軍中的這些資源只要有必要你都可以全權動用。」
行了一禮之後回過身去的吉爾菲艾斯,在走了幾步後突然被萊因哈特叫住了。對著疑惑地轉過頭來的好友,年輕的元帥說道:「這是為了勝利,吉爾菲艾斯。」
他知道這種讓被佔領地民眾挨饑抵餓以縛住敵人手腳的殘酷戰法,吉爾菲艾斯是反對的。雖然他在口頭上、表情上都沒有表露出來,但萊因哈特太瞭解他了,齊格飛·吉爾菲艾斯就是這樣一個正直的人。
吉爾菲艾斯再度行了禮,他離去之後,萊因哈特告訴留在原他的其他諸將。
「吉爾菲艾斯提督擊破叛亂軍輸送艦隊的同時,我方將發動全面攻勢。在此時放出假情報,就說輸送艦隊受到攻擊但平安無事。這是要防止叛亂軍斷絕了最後的希望,而做出破釜沉舟之舉。同時也是要使他們察覺不到我軍的攻勢-當然他們終究會發覺的,但越遲越好。」
他習慣地掠視了一下站在自己身旁的人。以前站在他身旁的,一向都是那個高大紅髮的年輕人。現在則是頭髮半白的男子——奧貝斯坦。這雖是自己所作的決定,卻仍有些失調的感覺。
「而我軍補給部隊在奪回被佔領地的同時,也要第一時間供與住民足夠的糧食物資。雖是為了對抗叛亂軍侵略的需要,但讓陛下的臣民忍受飢餓,並非我軍的本意。另外,這也是對邊境的住民顯示,只有帝國才有統治能力及負此責任的事實。」
萊因哈特的真正用意並非是對「帝國」,而是要讓自己獲得民心。但這事不必刻意在這種場合說出來。
※ ※ ※
出格列多溫·史考特提督所率領的同盟軍輸送艦隊,是由一千噸級輸送艦五百艘、護衛艦二十六艘所組成的。關於護衛艦的數量,後方主任參謀卡介倫認為「數量太少了,至少要有一百艘以上。」但卻被駁回了。
一來由於並不認為帝國軍會為了區區輸送艦隊而動員大軍,況且派遣過於多數的艦艇,總司令部的警備也將會薄弱,以此為理由而將其駁回了。在這遠離前線,而且易守難攻的要塞內,竟然說出這種借口!卡介倫不由得為之憤慨不已。
史考特提督要比卡介倫樂觀得多。雖然在出發前卡介倫再三警告他要當心敵人,但他卻過耳不聞,也不到艦橋去工作,反而在自己房內和部下玩著立體西洋棋。
當臉色大變的艦隊參謀尼可斯基中校來叫他時,他像是被將了軍似的不高興地責問道:是在前線有什麼事嗎?真是太吵了。
尼可斯基中校啞然地回顧著司令官。
「這裡就是前線了。你沒看到那個嗎,閣下。」
他用手指指向前面連接著艦橋主銀幕的小儀器,那裡映出了急劇擴大的白色光雲。
史考特提督像被人摑了一巴掌似的,喉嚨裡像塞了點什麼,一瞬間發不出任何聲音來.再怎麼說他也不會認為那是友軍的。他們被敵方可怕的大部隊包圍了!
「怎麼會有這種事……真不敢相信!」史考特好不容易才擠出了聲音。「不過是對付一支輸送艦隊,竟派出這樣的大軍……為什麼?」
在尼可斯基所開的氫氣動力車通過前往艦橋的走廊途中,這位提督一直問著這個愚蠢的問題。直到尼可斯基不耐煩地對他說「你還不瞭解自己任務的意義嗎?」時,走廊的擴音器傳來報務員的叫聲。
「大量敵飛彈向本艦接近!」
這個聲音在一瞬之後變成了慘叫聲。
「無法抵擋!數量太多了!」
※ ※ ※
在帝國軍總旗艦伯倫希爾,通信官從座席上站了起來,將那張興奮得發紅的臉朝向了萊因哈特。
「吉爾菲艾斯提督來的捷報。敵輸送船隊全軍覆沒,護衛艦二十六艘也完全被破壞。我方的損失只有戰艦一艘受中度損傷,以及十四架王爾古雷……」
歡呼聲席捲了整個艦橋。在伊謝爾倫要塞淪陷以來,雖說是為了戰略上的需要,但對於屢次不戰而退的帝國軍而言,可是許久未有的勝利快感了。
「米達麥亞中將、羅嚴塔爾中將、畢典菲爾特中將、坎普中將、梅克林格中將、瓦列中將、魯茲中將,你們照事先計劃進行,以全部戰力對叛軍發動總攻擊。」
萊因哈特向待機中的諸將發令了。
在一聲「遵命」之後,隨即欲趕赴前線的提督們,被萊因哈特叫住了。他命令侍從端來了美酒,以預祝戰爭的勝利。
「我們已經勝券在握。現在必須使它成為徹徹底底的勝利。別讓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叛亂軍有機會生還,一切條件都已成熟。願大神奧丁的恩寵加諸眾卿之身。乾杯!」
「乾杯!」
眾提督唱和之後,喝乾了杯中的美酒,依照習俗將酒杯擲落地板。無數的光亮碎片在地扳上華麗地亂舞著。
待諸將走出之後,萊因哈特仍舊屹立不動,靜靜地注視著外面漆黑無邊的宇宙。他在其中看到了比散落在地板上玻璃碎片的光芒更為冰冷、更為無機質的光芒之群。但是,他打心底裡喜歡那些光芒。就是為了要將那些光芒盡收手中,現在自己才會身在此處的……。
Ⅴ
標準歷十月十日十六時。
利用重力傾度法,將艦隊配置於行星流肯的衛星軌道上的伍蘭夫提督察覺了敵人來襲。現象是在周圍佈署的兩萬個偵察衛星之中,在二點鐘方向的一百個衛星在映出無數光點之後,即中斷了傳送映像。
「來了!」
伍蘭夫獨自說道。自己也感覺到緊張的電流已奔向神經末梢。
「報務員,在和敵人接觸之前,計算一下還有多少時間?」
「大概六、七分鐘。」
「好,全艦隊準備全力一戰。通信官,向總司令部以及第十三艦隊聯絡。就說我方遭遇敵襲。」
警報響起,旗艦盤古的艦橋內交雜著命令及回答。
伍蘭夫向部下說道:「不久後第十三艦隊會前來救援的。是那個『奇跡的楊』。如此一來就可以前後挾擊敵人。勝利不會有問題的!」
有時候指揮官得讓部下去相信一些連自己也不相信的事才行。伍蘭夫心想,楊大概也在同時遭到多數敵人的攻擊吧?根本沒有空檔可前來救援第十艦隊.
帝國軍的大攻勢終於開始了。
※ ※ ※
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中尉那張雪白無暇的臉上露出緊張的神色,抬頭望著司令官。
「閣下!伍蘭夫提督傳來了超光速通信。」
「是敵襲嗎?」
「是的,十六時七分,和敵人進入戰鬥狀態。」
「終於開始了……」
這句話的語尾和警報的嗚叫聲重疊在一起。五分鐘後,第十三艦隊和坎普所率的帝國軍交戰。
「十一點方向,敵飛彈群接近!」
對報務員的叫聲,旗艦休伯利安的艦長馬利諾上校很快的反應了。
「向九點鐘方向射出誘擊彈!」
楊沉默著,埋頭於艦隊的作戰指揮和自己的工作。有關艦艇單位的防禦和應戰是艦長的責任,如果連這方面司令官也要插手的話,未免就太費精神了。
雷射氫爆飛彈如兇猛的獵犬般急襲而來。這是一種不經核分裂,而以雷射的超高熱引發核融合的兵器。
對抗用的誘擊飛彈發射了。這種飛彈會發出熱源和電波,以欺騙雷射氫彈上的追蹤系統。飛彈群以急轉彎回頭追向這些誘餌。
能源對能源、物質對物質互相衝突,在暗黑的虛空中散發著不詳的光芒。
「斯巴達尼恩,準備出擊!」
※ ※ ※
命令傳達下來,數千位斯巴達尼恩的飛行員,身心奔馳著快意的緊張感。他們對自己的技術和反射神經有著強烈的自信,死亡的恐怖感對他們而言只能算是侮辱的對象。
「走吧!好好地幹一場!」
在旗艦休伯利安上開朗地叫喊著的是有「擊墜王」之稱的沃連·休茲上尉。
休伯利安上有四位擊墜王。除了休茲之外,還有沙列·亞吉斯·謝克利上尉、奧利比·波布蘭中尉、依旺·哥尼夫中尉,他們為了誇示擊墜王之稱號,各自在愛機上以特殊顏料畫上了黑桃、紅磚、紅心、梅花等A字記號。把戰爭看成是一種運動,或許這就是使他們得以生存下來的要素之一。
「會擊墜五架敵機歸來的,幫我準備冰涼的香檳慶祝吧!」
跳上愛機的波布蘭隨口對著整備兵說道,但回答卻是冷淡的:「怎麼還會有香檳呢?我幫你準備一些開水吧!」
「真是不懂風趣的傢伙!」
嘟噥著一會兒,波布蘭和其他三人一起駛入了宇宙空間。斯巴達尼恩的機翼反射著爆炸光而發出七彩的光芒。充滿敵意的飛彈從各方殺到,光束炮也襲擊過來。
「怎麼會被你們擊中呢?」
他們四人都異口同聲地大聲道。那份多次超越鬼門關而生存下來的自豪,使得他們能如此口出狂言。
有如在誇示那出神入化的技倆般,斯巴達尼恩以急回轉躲過了飛彈。而那原本想要追擊他們的飛彈,由於重力的急變而從細小的彈體中央折成了兩段。他們嘲笑般地揮動著機翼離去!而在面前,帝國軍的王爾古雷衝出來挑起了格鬥戰。
休茲、謝克利、高尼夫各將一架架的敵機化為火球。
只有波布蘭一個人為了疑問和憤怒弄得滿臉通紅。一秒間可發射出一四○發攻擊敵人的鈾238彈——富有金屬穿透力,一旦命中會發出超高熱爆炸的彈列無奈地被虛空吸收而去。除了他以外,其他三人早就把合計七架的敵機血祭了。
※ ※ ※
「這是什麼狼狽相?」
大皺眉頭的是帝國軍指揮官坎普中將。
坎普本身也是擊墜王。他曾是個開著銀翼的王爾古雷,把數十架敵機送入死神懷抱之中的歷戰勇士。雖是相當高大的身材,但因身體的橫寬使人不覺得突兀。茶色的頭髮修剪得很短。
「那種程度的敵人有什麼好費事的?由後方採半包圍陣勢把它們趕進艦炮的射程之內!」
這個指示是正確的。三架王爾古雷將休茲上尉的斯巴達尼恩由後方聯成半包圍網,巧妙地將其趕進入戰艦的主炮射程內。領悟到危險的休茲,以急回轉將鈾238彈射入了其中一架敵機的操縱席.並想趁它脫隊的間隙逃逸。但是敵艦的副炮卻不在他的計算之內。在光束閃動間,休茲和他的愛機在一擊之下從此在世間消失了。
謝克利也死在同樣的戰術之下。剩下的兩人拚命地擺脫追擊,逃進了艦炮的死角。
※ ※ ※
打落四架敵機的高尼夫倒還好;但光是一味逃命,一機也未擊墜的波布蘭,其自尊心受到了無可救藥的傷害。
當他終於明白了一彈也未命中的原因時,傷心化為憤怒而爆發了。回到母艦的波布蘭,由操縱席跳了下來,抓住了奔來的整備兵的衣領。
「把那個害死人的整備主任叫出來!我要殺了他!」
托達技術上尉一來,波布蘭就不顧階級地開罵了。「機槍的準星差了9到12度!到底有沒有好好檢查?你這個飯桶!」
托達技術上尉揚起眉來。「當然檢查好了。人很容易就可生下來,而戰鬥艇可是相當花錢的,當然我很用心做檢查了。」
「這傢伙到現在還說這種風涼話!」
戰鬥用頭盔被用力丟向地板,而高高地彈起,波布蘭那綠色的眼睛燃起了怒氣的火焰。而托達的雙眼則顯得細小尖銳了。
「想打架嗎?你這混蛋。」
「啊,是想打架。到現在為止我在戰鬥中,不知殺了多少比你優秀的帝國人。對付你只要單手就夠了,算是對你的優待!」
「少瞎扯了!硬把自己的疏忽推在別人身上。」
雖有人大聲喝止,但兩人自己早已互毆起來了。兩三次的揮拳都被波布蘭躲過,不久後被迫成挨打之勢的托達腳步開始不穩了。當波布蘭正想飽以幾拳之時,卻有人抓住了他的手。
「笨蛋,適可而止吧!」
先寇布准將苦澀地說道。
打架是收場了。沒有人不敢不給這攻下伊謝爾倫的勇士一點面子。當然對先寇布而言,現在自己只能對勸架派上用場,實在是完全違背本意的……。
※ ※ ※
攻擊伍蘭夫第十艦隊的帝國指揮官是畢典菲爾特中將。橙色的長髮和棕色的眼瞳,細緻的臉和雄偉的體格說不上相稱。從他緊迫的眉頭、熾烈的眼神,可看得出其戰鬥式的個性。
另外,他麾下的全部艦艇都被塗裝成黑色,稱為「黑色槍騎兵」,是支剽悍的部隊。但伍蘭夫可不是等閒之輩,他給予這支部隊相當的痛擊,自己也受到了同樣程度的傷害-不是比率上而是絕對數目上。
畢典菲爾特軍原來就比伍蘭夫軍的數量要多,而且也未讓士兵們挨餓,鬥志比諸同盟軍的士兵要高昂得多。指揮官和部下都富有清新的活力,雖然付出了相當的犧牲,但也終於成功地將同盟軍完全地包圍了。
不能前進也無法後退的第十艦隊,無法迴避畢典菲爾特軍的集中炮火。
「只要打出就會命中!」
在這口號之下,帝國軍的炮火使密集的同盟軍艦列沐浴在能源光束和飛彈的豪雨中。
能源中和磁場被擊破之後,艦艇的外殼受到了無法抵擋的衝擊。當這衝擊進入艦內時,引起了爆炸,殺人的熱風劈倒了艦內的將兵們。
遭受破壞,失去動力的艦隻,在行星引力的作用下墜落。行星背向太陽這一半的住民們看到了夜空中無數的流星,孩子們一時忘卻了飢餓,出神地看著這幅淒艷的美景。
Ⅵ
第十艦隊的戰力已到了極限。艦艇失去了四成,殘存的艦艇有半數以上處於無法戰鬥的慘狀下。艦隊參謀長陳少將以蒼白的臉色面向司令官。
「閣下,如今要再繼續戰鬥已是不可能的事了,只有選擇投降或逃亡了。」
「兩種方式對軍人而言都是不光榮,是嗎?」伍蘭夫中將自我嘲諷地苦笑道。「投降不符合我的個性,就逃走好了,向全艦隊傳達命令!」
即使要逃亡也要殺出一條血路才行。伍蘭夫將殘存的戰力重新整編為紡錘陣形,把受傷和不能戰鬥的艦艇夾在中間先走,自己則斷後,以其一舉突破包圍網的一角。伍蘭夫熟知集中戰力的使用法。
他以此巧妙果敢的戰法成功地讓半數的部下死裡逃生。但自己卻轟烈戰死了。
他的旗艦盤古直到最後都在包圍下與敵人戰鬥,在快要脫離的瞬間,飛彈發射孔受到敵人光束炮的直擊而爆炸了。
「……參謀長,我軍都成功撤退了嗎?」他死前仍念念不忘地問道:
躺在一側重傷垂死的參謀長艱難地應道:「……是的,都走了。」
「很好……」
※ ※ ※
戰線所及之處,同盟軍都嘗到了敗北的苦果。
第十二艦隊司令官波羅汀中將受到魯茲艦隊的急襲,一直戰鬥到旗艦身邊只剩下八艘炮艦的苦況,在戰鬥和逃亡都不可能的情況下,為了保存軍人的名節,讓部下有選擇的機會,用手槍射擊了自己的頭部自殺。繼任指揮權的柯那利少將投降了。
第五艦隊由羅嚴塔爾、第九艦隊由米達麥亞、第七艦隊由之前把同盟軍的輸送艦隊盡數殲滅的吉爾菲艾斯、第三艦隊由瓦列、第八艦隊由梅克林格,同盟軍各艦隊都各自遭受到猛烈的攻擊,而不斷地後退。
唯一例外的是楊的第十三艦隊。他對坎普艦隊採取了巧妙的半月陣形躲過了敵方攻勢,並靈活地從左右兩翼交互攻擊造成敵人不斷的出血。
為此意外損害而驚訝的坎普,決定與其這樣下去因為出血過多而衰弱至死,倒不如在戰術上作徹底的更正。下此結論後,他讓部隊緩緩後退重新佈陣。
看到敵方後退的楊,並不想趁此乘機展開攻勢。楊認為,這場戰鬥求勝不如求生要來得有意義。即使在此打贏了坎普,最後仍會遭到佔盡優勢的敵人圍攻。所以應趁此敵人後退之際,盡可能地遠離而去。
「好,全艦隊逃跑!」
楊一本正經地下此命令。身後的幕僚們都苦笑不已。
第十三艦隊逃出了,逃得井然有序。
佔盡優勢的敵人將己方追到此處,卻反而開始急速後退,坎普不由得為之一驚。本來已經作好心理準備將受到追擊而遭到相當的損失,沒想到事情的發展卻大出意料之外。
「為何敵人不乘勝追擊呢?」
坎普如此自問,並徵詢幕僚的意見。
部下們的反應分為兩種——說是因為同盟軍其他部隊身處絕境而急急趕去救援;一說是敵軍故意露出破綻,以引我軍發動攻勢,再加以徹底的反擊。
迪奧多·馮·流肯少尉,這位剛從軍官學校畢業的年輕軍官,這時候惶恐地開了口。
「我……不,下官認為敵方並無戰意,純粹只是要逃走而已。」
這個發言完全被忽視,流肯少尉獨自紅著臉退下去了。雖然他所說的和事實最接近,但包括他本人在內,誰也沒有察覺到。
富有戰術家常識的坎普,在深思熟慮之後,下了「這是狡猾的楊威利的詭計,敵人的退卻是陷阱」的結論,放棄了再反擊,而著手於艦隊重新整頓的工作。
此時,楊威利和他的艦隊繼續遁逃,到達了帝國軍命名為「C戰區」的宙域,在此被帝國軍捕捉到其蹤影,展開了新的戰鬥。
※ ※ ※
另一方面,由亞爾·沙列姆提督指揮的同盟軍第九艦隊,受到帝國軍米達麥亞暴風雨般的打擊而持續敗退。沙列姆提督拚命在防止指揮體系的崩潰。
因此時米達麥亞的追擊過於迅速,追來的帝國軍的前鋒部隊和被追的同盟軍後尾集團混成一團,產生了兩軍艦艇舷並舷並駕齊驅的奇景,由視窗看到敵艦標幟近在眼前的雙方士兵們都大吃一驚。
另外,由於在狹小宇宙空間中產全高密度的物質反應,雖然各艦都開啟了碰撞迴避系統的全部功能,但仍有因各方向都被敵我遮斷而不斷回轉的戰艦。如此是不能交戰的。在高密度狀態中,若放出了龐大的能源.將產生無法控制的能源亂流,結果是同歸於盡。
為防止因找不出安全行進方向而陷入二律違反之碰撞迴避系統產生「發狂」現象,一些艦艇不得不將操縱切換成手動控制,但仍然無可避免地引起了一些接觸和衝突。
駕駛員們汗流浹背,這和戰鬥服的溫度調節機能是無關的。緊抓著操縱盤的他們,在眼前可看到為了避免互相碰撞這個共同目的而努力的敵方。
這個混亂經由米達麥亞對部下下令減速,才好不容易地收拾了。不過這對同盟軍而言,只意味著敵人的追擊再次組織化而已,在保持射程的距離之下遭受帝國軍的炮火侵襲,艦艇和人命都一一的失去了。
旗艦巴拉米迪斯艦體也有七處受損,司令官亞爾·沙列姆中將折斷了肋骨,身負重傷。副司令官摩頓少將接替了指揮權,勉強地統率殘兵,走上了漫長的敗北之路。
※ ※ ※
當然遭到敗北之痛苦的,並不是只有他們而已。
同盟軍的各艦隊不得不籠罩在同樣的愁雲慘霧之下。即使楊威利的第十三艦隊也不能例外。
此時,剛從最初的戰場後退了約六光時(約六十五億公里),楊的第十三艦隊處於要對抗四倍數量的敵人的毫無餘裕的狀況之下,而且C戰區的帝國軍指揮官吉爾菲艾斯已經擊敗了第七艦隊,而持續將兵力及物資投入對第十三艦隊的戰場,要以毫無間斷的攻擊來消耗同盟軍的戰鬥力。
這個戰法並非什麼奇略,而是正統的戰術,運用起來堅實無比。
「絲毫無機可乘的完美戰術,連逃走的機會都沒有。」楊歎息道。
「敵方以吉爾菲艾斯中將的名義發出了通信要我軍投降。」這時菲列特利加報告道。
「吉爾菲艾斯中將?我聽過他是羅嚴克拉姆伯爵的心腹,沒想到打仗也這麼高明。毫不使詐的優秀用兵手段……」
也不能光是佩服。以正攻法作戰的話,數量上居於劣勢的第十三艦隊很明顯的將只有敗北一途。
考慮過後,楊決定了要採取的戰法。把現在確保的宇宙空域讓給敵人,但以整然的後退將敵人誘入U字陣型之內,趁其隊形和補給拉長的時候,以全力加以反擊。
「只有這方法了。不過,這也要敵人會上鉤才行,但是……」
楊的戰法如果有積蓄戰力的時間及完全獨立的指揮權、也許能收到某種程度的成功,而阻止帝國軍的繼續往前推進吧!
但是,這兩者他都沒有得到,在忍受著以壓倒性數目逼近而來的帝國軍的強攻之下,用心良苦地將艦隊重新整編成U字陣型的楊,接到了伊謝爾倫總司令部來的命令。
「以本月十四日為期,在亞姆立札恆星系A宇宙點集結,立刻終止戰鬥,轉進。」
當聽到這個命令時,菲列特利加看到楊的臉上劃過了痛苦和失望的陰影。這陰影在一瞬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聲無奈的歎息。
「說得可真輕鬆啊!」
也只能這麼說了,菲列特利加能感同身受地瞭解到在此狀態下要從敵人眼皮底下撤退的困難。更何況對手並非無能的敵人。如能像早前面對坎普時一樣,想退就能全身而退的話,楊早就逃之夭夭了。就是因為找不到好的機會才被迫一直戰鬥至今的。
楊不得已遵從了命令。但他的艦隊卻在此次無比困難的撤退戰中,產生了數倍於前的犧牲者。
※ ※ ※
在帝國軍的總旗艦伯倫希爾的艦橋中,萊因哈特聽取了奧貝斯坦的報告。
「敵方雖敗逃,但仍保持著秩序,好像是朝向亞姆立札星系集結。「
「很接近伊謝爾倫迴廊的入口嘛!但我想對方並非只想逃吧!你認為如何呢?「
「大概是打算集結後再發動反攻吧?雖然遲了點,但總算發覺到軍力過於分散的愚昧了!」
「的確是太遲了。」
將額頭垂落到眉梢的金髮用纖美的手指撥開,萊因哈特微微一笑。
「那麼你打算怎樣應付呢?閣下。」
「很簡單,我軍也在亞姆立札會合。既然敵人想以亞姆立札為墳場的話,我們不是該促成其心願嗎?」
第九章亞姆立札
Ⅰ
恆星亞姆立札不斷地發出無聲的咆哮。在核融合的超高熱度中,無數的原子互相衝撞、分裂、再生,這過程永無止境地重覆著,膨大的能源向虛空中散發開去。各種不同的元素發出不同色彩的火焰,以一萬公里為單位跳躍著,或紅、或黃、或紫,把人的視界染成千變萬化的色彩空間。
「真是令人覺得不舒服!」
在通訊屏幕前,比克古中將白色的雙眉蹙擁起來,楊同意地點點頭。
「顏色似乎不怎麼不吉利呀!」
「不只顏色,這個恆星的名字也很不吉利。我真的很不喜歡!」
「第一個字是『A』,和亞斯提一樣,對我軍而言,只會讓人聯想到鬼門關。」
「我倒還沒有這種感覺。」
對老提督奇怪的想法,楊並不感到可笑。乘著太空船在宇宙深淵中度過了半個世紀,自然會有種特殊的感覺及經驗法則。總司令部指定亞姆立札星域為決戰的場所,和總司令部的判斷相較之下,楊反而覺得這位有點迷信的老提督所說的話更有道理。
楊的心情一直未曾好轉,他雖有「魔術師」的稱號,但卻失去了一成的艦隊,反擊策略也遭到封殺,在總司令部的命令下無功折退,他現在只覺得白費氣力了!在伊謝爾倫適當地補給了物資、把受傷士兵送到後方、部隊重新編列之時,他雖曾抽空小睡了一會,但精神卻無法再次提振起來。
這樣下去可不是辦法啊!——他想道。失去指揮官及大半兵力的第十艦隊,現在也置於楊的指揮之下。總司令部似乎非常讚許他處理戰後殘局的才能,但責任的加重卻讓人吃不消。
責任也好,才能也罷,都是有限度的。所以不論別人的期望有多高,或如何強迫,不可能的事情是永遠也不可能的。雖然自己不是在推諉責任,但是,為什麼卻非接下這些工作不可呢?
「我們能生存下來可說是饒幸,伍蘭夫和波羅汀他們都戰死了,我知道伍蘭夫是很欣賞你的。」
「生死或者都是天注定,我們也不用太悲傷了。」
比克古點點頭。
「不管怎麼說,總司令部的那些傢伙,要是能到前線來看看就好了!這樣或許他們便能稍稍理解官兵們有多辛苦!」
這是切斷通信前比克古所說的話。他本來在講部隊配置的調整方法,講到一半,突然話題一轉,變成了批評總司令部。
楊並不覺得他的話題偏了,因為他也對總司令部感到非常不滿。
「請用餐!閣下。」
通訊顯示屏上的影像消失後,一轉過頭來,就看到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中尉端著菜盤,站在一旁。菜盤上有包著香腸和蔬菜的小麥蛋白烤肉、強化鈣質含量的黑麥麵包、拌著酵母乳的水果沙拉、摻有蜂皇漿的鹼性飲料……。
「謝謝!不過,我一點胃口也沒有,不如給我一杯白蘭地吧!」
他的副官眨了眨動人的淡茶色眼眸,緩緩搖了搖頭,拒絕了他的要求。楊不服氣地看著她。
「為什麼不可以?」
「尤里安也說過,酒喝太多會對身體有害的。」
「真是的!你們什麼時候一個鼻孔出氣啦?」
「我們是為你的健康擔心啊!」
「是嗎?但你們沒有擔心的理由呀!我的酒量變大,也只是和一般人差不多而已。身體還健康得很,再活個一○○○光年也沒問題的!」
菲列特利加正待答腔,耳邊卻響起了警報。
「敵人接近!敵人接近!敵人接近!」
楊向副官輕輕的擺擺手,微微一笑道。
「中尉,你聽到了吧!如果打完這場仗之後我還能活著,我答應你以後一定會注意自己的飲食的。」
同盟軍兵力減少了一半,而饒勇善戰的名將——伍蘭夫提督的死,對同盟軍更是沉重的打擊,同時,他們的士氣也無法提高。相比之下,滿懷自信、乘勝追擊而來的帝國大軍,正採用正攻法步步進逼而來,同盟軍如何能夠抵擋得住呢?
羅嚴塔爾、米達麥亞、坎普、畢典菲爾特等帝國軍的勇將,將戰艦的艦首並排在一起,以密集隊形向前挺進。其實這也是虛張作勢,吉爾菲艾斯正率領著龐大的艦隊,迂迴繞到同盟軍的背後發動攻擊,為了掩飾前後挾擊的意圖,他們必須以猛烈的攻擊讓同盟軍無從分心。
「好!全艦隊!以最大戰速發動攻擊!向恆星表面投擲縱合彈以加快行進速度!」
楊下達命令。
第十三艦隊先發制人的率先開始行動!
※ ※ ※
兩軍開始陷入激烈的衝突中。不勝計數的光束和飛彈交錯飛射,爆炸的光芒劃破了黑暗,炸裂的艦體隨著能源的風暴在空中扭曲飛舞。在戰亂的渦流中,第十三艦隊如初生之犢般勇敢迎擊前方的敵人。
楊的指令無論是減速或加速,一切都在艦隊副司令官費雪的精心算計與指揮下進行著。第十三艦隊自亞姆立札恆星的巨大火焰中猛然跳脫出來,由於離心力的作用,它看起來彷彿是脫離太陽而去的日冕一般。
這出人意料之外的速攻,首當其衝的是米達麥亞指揮的帝國軍艦隊,勇敢無畏的他,並不否認這個快攻令他們大感意外,可說是被取得先機了。
第十三艦隊的第一次攻擊,對米達麥亞艦隊而言,無異是迎頭痛擊。
因為火力過度集中於一艘戰艦,以致當其艦體的某處遭到六枚以上的水雷飛彈同時擊中時,防衛系統因承受不了而使艦體被洞穿,隨即發生爆炸。
米達麥亞的旗艦人狼四周被火球團團圍住,左舷也受到破壞。
「不愧是楊威利!果然來勢洶洶!」他讚歎著。「沒辦法,全艦隊保持著秩序,緩緩後退,同時改變陣型,在敵軍追來時待機反擊!」
一個非凡的軍事指揮家,要能在後退的同時軟化陣型,將損害減到最低程度,並且伺機還擊。而米達麥亞無疑能做到這一點!
※ ※ ※
「不要追,這是個陷阱。」
楊下令停止追擊,他認為只要給對方一定的破壞後,就應感到滿足了,而避免深入去追擊敵人。他不禁想道,羅嚴克拉姆伯爵的麾下竟如此人才濟濟,如果我方的伍蘭夫或波羅汀還在的話,或許還能與帝國軍有同等的作戰條件,但是……。
這時,畢典菲爾特的艦隊突然高速挺進,衝向第八和第十三艦隊之間的宙域——名稱簡略為D4的宇宙空域。他這樣做既非大膽亦非有勇無謀,而是想打亂同盟軍的陣腳,使他們腹背受敵。
「閣下,新的敵人在兩點鐘方向出現!」
楊的回答似乎漫不經心。「哦!這可是非同小可啊!」
菲列特利加忍不住喚道:「提督!」
楊怔了怔,馬上恢復理智,迅速下達命令。這是楊和萊因哈特所共通的優點。
他讓裝甲堅厚的巨艦縱向排開,形成一面堅壁抵擋敵人的火力。在艦與艦之間的空隙,較具機動力與火力的炮艦及飛彈艦則無情地對敵人用炮火加以攻擊。
畢典菲爾特艦隊之中開始有了間隙,一些艦隻被炮火擊中,但是速度仍然沒有放慢。而且反擊得很激烈,使第十三艦隊用巨艦形成的防禦牆損傷了一部份,連楊的旗艦也受到劇烈的震盪。
總體來說,第十三艦隊並無重大損傷,但第八艦隊則傷亡慘重。它無法應付畢典菲爾特的速度與攻勢,側面的艦列被擊潰,物理上或能源方面的抵抗也都越來越薄弱了。
戰艦尤里西斯被帝國軍的大炮擊中受損,損傷輕微但深刻,這深刻是對艦內的官兵而言的。受損的是利用微生物的排水處理系統,以致艦上的戰鬥人員只好雙腳浸在逆流而來的污水中苦苦作戰,若他們得以生還,這件事必定會傳為笑柄,若戰敗而死.不但死狀悲慘,還很不光采。
楊眼睜睜地看著友軍自字宙的深淵中消逝,第八艦隊仿若一群待宰的羔羊,而畢典菲爾特艦隊無異是一群狼,同盟軍的艦艇四處逃竄,在敵人的猛烈攻勢下一一被消滅了。
要不要救第八艦隊呢?
楊猶豫難定,如果出手救援,就敵人的攻勢看來,勢必會形成混戰,系統指揮自然也無法統一作出安排,這無異等於自殺行為,結果他只能下令發動密集的炮火還擊。
※ ※ ※
「前進!前進!勝利的女神正對你們掀起了裙子啦!」
畢典菲爾特的號令並不怎麼高雅,但對部下的士氣卻有振奮的作用,「黑色槍騎兵」已完全控制了D4宇宙空域,同盟軍被切斷了。
「似乎勝利了!」
萊因哈特望向身旁的奧貝斯坦,勝利就在眼前,他的聲音也不禁微微發顫。
※ ※ ※
「好像輸了啊!」
大約與此同時,楊則如此想到,但他卻不能說出來。
自古以來,指揮官的一言一行都似乎具有某種魔力似的,能對部下產生難以想像的巨大影響,指揮官如果說「輸」,就好像一定會輸。
畢典菲爾特說「勝利的女神正對你們掀起了裙子」也有異曲同工之妙,同盟軍第八艦隊已告瓦解,被挾擊的疑慮也煙消雲散了,無後顧之憂的畢典菲爾特因而高興得大聲下令道:「太好了!現在,發動致命性的一擊!」
意氣風發的畢典菲爾特是想藉格鬥戰給戰鬥力極高的同盟軍第十三艦隊一個致命性的打擊。
「擁有母艦機能的所有艦艇,派出王爾古雷戰機!其它各艦將長程炮換成短程炮,盡量貼近敵人,發動攻勢!」
然而,楊早已知道他的企圖了。
楊在傾俄之間,猛然洞察到帝國軍的火力會一時變得衰弱,是因為轉變攻擊方式之故,換作是其他的指揮官,由許要花很長的時間才能想通畢典菲爾特的這個意圖。畢典菲爾特太急了,而楊以最大限度去促成他的失敗。
「敵人快要接近了,所有艦艇打開所有炮門!準備連續不間斷的炮擊!目標是那支黑色艦隊!」
數分鐘之後,D4宇宙空域的帝國軍,局面急轉直下,已面臨敗北的命運了。
※ ※ ※
看到這番演變,萊因哈特不由得大聲嚷道:「畢典菲爾特失敗了!王爾古雷太早發射,剛好成了敵人炮擊的靶心!」
奧貝斯坦也失去了冷靜,他那原就青白的臉色,仿若彗星的餘光掠過……
回答的聲音也顯得有氣無力了。
「閣下原先是期待藉他的手來奠定勝利吧……」
將畢典菲爾特大軍引入零距離射程範圍內的同盟軍第十三艦隊,無情地進行破壞和殺戮的行動。磁力炮所發射的超硬度鋼炮彈穿裂了戰艦的裝甲,核融合榴散彈和光子彈的爆炸,將艦內的戰鬥人員連同王爾古雷變成微粒子塵埃。
有色彩和無色彩的閃光交互映現,一時之間,地獄的鬼門關大開,士兵們一批接一批地跨足而過。
畢典菲爾特引以為傲的「黑色槍騎兵」,其黑色也變成屍衣的顏色了。
這時通訊兵轉頭向萊因哈特報告道:「閣下!畢典菲爾特提督發出緊急求救訊號要求增派援軍!」
「援軍?」
金髮的年輕元帥回答的聲音甚是尖銳,通訊兵嚇得退縮一旁。
「是的!他們要求援軍。畢典菲爾特提督說依目前的戰況推算,我方略遜一籌。」
萊因哈特的軍靴重重地踏下,發出巨響。
「他以為我有那種可以變出艦隊來的神燈嗎?」
萊因哈特大發雷霆,但轉瞬之間,又強行克制了怒火,身為最高司令官是不得不時時保持冷靜的。
「傳令給畢典菲爾特!總司令部沒有多餘的兵力,若從其它戰線抽調兵力則會使我軍戰線全面崩潰!要他保持現有兵力,死守到底,善盡一個軍人該盡的責任!」
過了一會,萊因哈特打破沉默,重行下令:「從現在開始,切斷和畢典菲爾特的通信,以免敵人從旁探知我軍的窘境!」
奧貝斯坦緊緊盯著把視線再度落在屏幕上的萊因哈特。
頭髮半白的參謀長認為,萊因哈特的處置非常冷酷,但也很正確。不過,他能否對每一個人都平等的下這樣的命令呢?一位霸者的心中是不可以有聖域存在的……
「敵我雙方都打得很不錯嘛!」萊因哈特看著屏幕喃喃說道。
雖然總司令部遠在後方,全體的指揮有欠圓滑,但同盟軍卻驍勇善戰。尤其第十三艦隊的行動更是俐落無比,其司令官便是楊威利!所謂強將手下無弱兵,就是這個道理啊!
萊因哈特不經意地看看奧貝斯坦。
「吉爾菲艾斯還沒到嗎?」
「還沒有!」
參謀長簡單地回答。不知是有意或無意,他以充滿試探味道的語氣問道:「很擔心嗎?閣下!」
「不是擔心,只是想確認一下!」
萊因哈特彷彿被人說中心事般地回應著,隨後沉默地凝視著螢幕。
※ ※ ※
此時,率領著全帝國軍三分之一兵力的吉爾菲艾斯,繞過亞姆立札星系的太陽,朝同盟軍的背後包抄而來。
「比預定時間遲了一些,有點著急!」
為了躲避同盟軍的監視,吉爾菲艾斯靠近太陽的表面航行。但強烈的磁力和重力卻高過他們原先的估計,受到磁力和重力的影響,駕駛員不得不以原始的筆算來確定航路。因此,他們的速度落後了,不過,最後還是趕到了目的地的宇宙空域。
同盟軍的背後——散佈著一大片廣闊的宇宙機雷群。
在同盟軍的想法中,即使帝國軍從背後包抄過來,這四○○○萬核融合機雷也會阻擋其去路,楊雖然無法全然放心,但他也認為敵人即使擁有突破機雷群的手段,也非在短時間內就可辦到,因此,應當還能在敵人尚未到達戰場前,有足夠時間做好充份的應戰準備才是!
但是,帝國軍的手段卻超出楊的意料之外。
「放射出指向性傑服粒子!」
吉爾菲艾斯下達命令。
帝國軍在同盟軍之前,成功地開發出具有指向性的傑服粒子,而這次戰爭則是第一次將其實際運用於作戰之中。
有三台圓筒狀的放射裝置,由工作艦導引向機雷群。
「不快一點的話,該死的敵人搞不好就溜掉了!」
幕僚之一的金茲上校大聲說道,吉爾菲艾斯輕輕地苦笑著。
濃密的粒子群如星際間物質的雲柱一般穿過了機雷群,機雷上裝設的熱量及質量感應系統,一點反應也沒有。
「傑服粒子到達機雷群的對面!」
前鋒艦艇傳來報告。
「好!點火!」
吉爾菲艾斯一聲令下,前鋒的三門光束炮設定了三個不同的方向射出光束。
剎那之間,只見三條巨大的火柱劃破了機雷群。白熱的閃光消失之後,機雷群被挖開了三個大洞,在其位置上的機雷全被引爆了。
不過用了短短的時間,機雷群的正中央形成了三條直徑二○○公里、長三萬公里、呈隧道狀的安全通道。
「全體艦隊突擊!以最大戰速前進!」
帝國軍在紅髮的年輕提督號令之下,萬軍齊出。浩浩蕩蕩的三萬艘艦隊,有若流星群一般通過三條隧道,從毫無防備的同盟軍背後發動偷襲。
※ ※ ※
「背後有敵方大軍!」
通訊兵們無法確定發光群的數目,尖聲發出絕望的叫喊,此時,吉爾菲艾斯的前鋒部隊已經發動炮擊,把同盟軍的艦列打得斑駁處處。
同盟軍的指揮官們莫不驚慌失措,同時,這意味著同盟軍的戰線已徹底崩潰了。
艦列中處處產生了無可竭止的爆炸,亂成一團的同盟軍陷入帝國軍的炮火陣勢中,一艘艘艦艇遭到無情的摧毀!
勝敗已經一目瞭然了。
楊默默地看著己方全軍崩潰的情景,他現在終於想通,人類是不可能預測到所有的事情的。
「怎麼辦?司令官!」
參謀之一的派特裡契夫用力的嚥下口水,然後問道。
「呼!要逃還早得很呢!」
楊的回答似乎無關緊要。
※ ※ ※
此時,帝國軍總旗艦伯倫希爾的艦橋上,勝利的歡呼聲洶湧而來。
「十萬艘艦艇的追逐戰,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哩!」
萊因哈特的聲音鏗鏘有力,頭髮半白的參謀長則平靜地應道:「我們的旗艦也參加追擊嗎?閣下!」
「不,還是不要!現在,我若是貿然前進而不知節制,那些好事之徒豈不是會講閒話說我想搶奪部下的功勞嗎?」
當然,這只是萊因哈特開的玩笑,他的目的無非是想顯示自己心中的情緒穩如泰山。
※ ※ ※
會戰已漸漸步入落幕階段了,但是,殺戮和破壞仍然激烈地展開著。瘋狂的攻擊和絕望的反擊重覆地上演,這種混亂的狀況使帝國軍在局部的宇宙空域已陷入劣勢。
到了這種地步,戰術上的勝利已不再具有任何意義了。眼前處於勝利一方的人,希望能夠徹底贏得勝利;而敗北的一方為了減少戰敗的名譽損失,在撤退之時,能多帶回一名士兵也是難能可貴的!
但是,在這場瘋狂的戰鬥之中,使得勝利在望的帝國軍也付出相當的流血代價的原因是,楊威利所組織的有秩序抵抗發揮了奇效,他為使友軍能逃出敵軍重重的包圍,自己仍留在戰場上牽制著敵人。
他使用局部集中火力的手法,分斷帝國軍的兵力,混亂其指揮系統,並一一予以擊破。
到處都呈現出滅亡與破碎的悲壯美,但楊已無心陶醉於那種氣氛當中了。他一面掩護著其它逃亡的同盟軍艦隊,一面還得確保自己的退路,並等待撤退的良機。
※ ※ ※
睥睨著主屏幕和戰術電腦顯示屏的奧貝斯坦上校對萊因哈特提出忠告。
「請閣下指示吉爾菲艾斯提督或任何人都可以,火速前往救援畢典菲爾特提督的艦隊!敵方指揮官一定會對包圍圈中最薄弱的一環,予以一舉突破!現在我軍已有餘力了,和剛才的情況不同,我們應該立刻派兵協助!」
萊因哈特搔搔金色的頭髮,視線快速的移動著,忽而望向螢幕,忽而望向顯示屏,最後又落到參謀長身上。
「就這麼辦吧!只因畢典菲爾特這傢伙一個人的失敗,就給全軍帶來無窮後患!」
萊因哈特的命令隨著超光速通訊在虛空中飛過。接獲命令的吉爾菲艾斯,延伸了佈署好了的艦列,在畢典菲爾特艦隊的後方再形成一道防禦線。
※ ※ ※
一直在等待著撤退機會的楊,察覺到帝國軍的此一舉動,剎那間,他感到殺機重重!退路被截斷了!太遲了嗎?我應該早一點逃走的……
不過,此時幸運之神是站在楊這一邊的。
看見急速行動中的吉爾菲艾斯艦隊,在其行進方向上亡命奔逃的同盟軍掀起了瘋狂的舉動,也不管有大質量的艦隊在航路的近處,仍然進行了亞空間跳躍。這並不是什麼怪事。這些知道逃跑無望的人,寧願選擇未知的恐怖,也不願走向確定的死亡,雖然無法算定行進路線,他們仍然逃進了亞空間。萬一無法逃走的話,就只有投降一途了,這個指示的信號也已設定好了;但有些不聽指示的人,根本就不杷它當一回事。逃往亞空間的人們,命運將會如何迎接他們呢?就像無人預知死後的世界一樣,這是誰也不知道的答案。
儘管如此,他們仍自己選擇了命運,而對那些非出於己願而身不由己的人來說則可說是飛來橫禍。帝國軍各艦的通訊兵發現前方的敵人消失了,並接著發生劇烈的空震,莫不倒抽一口涼氣,隱約感到危險的訊息。艦隊的前半部捲入無秩序的亂流裡,在一陣混亂之下,數艘艦艇因相互碰撞而損壞了。
因此,吉爾菲艾斯不得不重新整編艦隊,而給了楊一點相當寶貴的時間。
畢典菲爾特為了挽回聲名,率領著殘餘的少數部下。勇敢地與敵軍纏鬥著。但是,他也只能著眼於面前的戰鬥,而無法顧及整個戰局。
如果他能注意到吉爾菲艾斯的動向,即使萊因哈特已切斷了和他的通信,他還可以發覺楊的意圖,並採取有效的行動來截斷楊的退路。
但是,一旦與己方失去聯繫,就無異相當於少數部隊而已,只能孤軍奮戰了。
楊集中了全部的兵力,一舉攻向畢典菲爾特的艦隊。
畢典菲爾特記取先前失敗的教訓,仍保持著高昂的戰意,戰鬥力頗強,只是兵力仍顯不足。同時,處理這一突發狀況的時間也不夠充裕。
不消片刻,畢典菲爾特艦隊只剩下包括旗艦在內的幾艘戰艦,要不是歐根上校等人適時制止了大叫著要反擊的指揮官,他們全部將只有死路一條了!
確保了退路之後,楊所率領的同盟軍第十三艦隊陸陸續續逃離戰場,井然有序的光點群流向遠方,在近處的畢典菲爾特雙拳緊握,一臉木然,在遠處的萊因哈特怒不可竭,失望和憤怒激盪著全身,他們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同盟軍安然離去。
※ ※ ※
界乎這兩者之間,有米達麥亞、羅嚴塔爾和不得不放棄截斷敵人後路的吉爾菲艾斯。三位年輕有為的提督打開了通訊回路彼此交談著。
「如何?在叛軍之中,竟然也有如此了不起的人物!」
米達麥亞口氣率直地稱讚道,羅嚴塔爾頗感贊同。
「是啊!希望下次能再和他一較高下!」
羅嚴塔爾有著暗褐色的頭髮,是一個罕見的美男子,初次見到他的人一定會被他左右不同顏色的兩隻眼眸所震懾。
右眼黑色,左眼藍色,是一般人稱作「金眼妖瞳」的異相。
誰都沒有下令追擊。
他們十分清楚機會已經不再了,再追擊也無濟於事,如果只知一味戀戰,必將受到敵人有計劃的反擊,到時恐怕自己和部下都無法存活下來。
「叛軍從帝國領域逃向伊謝爾倫的方向,到目前為止,我們可說已贏得勝利了,何況現在我軍已無心於戰,而且大家也已筋疲力盡了!」
羅嚴塔爾說道,這次換來米達麥亞點頭表示同意。
吉爾菲艾斯目送著漸漸遠離的光點,心想,萊因哈特此刻不知作何感想。亞斯提星域會戰之時,在最後階段也無法克盡全功,使他要大獲全勝的自負心態大受打擊!這次,他還能像上次那樣在事後處之泰然嗎?
「總司令部來電!掃蕩殘餘敵軍後返回!」
通訊官發佈報告。
Ⅱ
「眾卿幹得很好!」
戰艦伯倫希爾的艦橋上,萊因哈特嘉勉著得勝而還的提督們。
他依序與羅嚴塔爾、米達麥亞、坎普、梅克林格、瓦列、魯茲等人一一握手,發表宣佈戰功,並予以晉升。對吉爾菲艾斯,他只是輕輕地拍拍他的肩膀,什麼話也沒說,兩人彼此心照不宣。
當奧貝斯坦前來通報畢典菲爾特的艦隊回來時,年輕的帝國元帥,秀麗的臉上頓時湧現出厭惡的表情。冷哼一聲,踏上階級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來。
弗利茲·由謝夫·畢典菲爾特的艦隊——如果還能稱之為艦隊的話——悄然歸來了,在此次會戰中,沒有人像他一樣失去如此多的部下與艦艇。同軍的羅嚴塔爾和米達麥亞也處於激戰之中,因此,他的損失之大是責無旁貸的。
戰勝的喜悅被凝結的沉默所取代,臉色慘白的畢典菲爾特心知肚明地走到上司面前,單膝跪地,低低的垂著頭。
「畢典菲爾特提督!戰爭是勝利了,你雖然勇敢善戰,但卻讓人大失所望!」
萊因哈特一字一句的厲聲道。在敵軍當前也面不改容的諸位猛將,聽了後也不禁打了個寒襟。
「你急功好進,卻不知掌握時機,就因為你個人的過錯,幾乎使我軍全體戰線毀於一旦,如不是吉爾菲艾斯提督及時抵達,也許我軍早已涉臨敗北了!而且,還平白無故地犧牲了皇帝陛下的士兵,我所說的話,你有異議嗎?」
「沒有!」
回答的聲音顯得有氣無力,萊因哈特呼出一口氣,繼續說道:「賞罰分明是軍隊的鐵律,等到還師帝都奧丁之後,我再追究你的責任,你的艦隊暫歸吉爾菲艾斯提督的旗下,回到你自己的休息室,好好反省!」
大家都覺得萊因哈特的決定太過嚴厲了,一片靜寂當中,他一聲「解散」如雷貫耳,然後,逕自走進船艙,大步走向自己的休息室。
週遭的提督們扶起了仍跪在地上的畢典菲爾特,紛紛安慰這位不幸的同僚,吉爾菲艾斯看了看他們,便追趕萊因哈特而去。奧貝斯坦目不轉晴地注視著這一切。
「的確是個能幹的男子,但是……」他在內心暗暗想道。「希望他不要把自己和羅嚴克拉姆伯爵之間的交情當成是一種特權,作為一個霸者是不能有私情的……」
在通往總司令官私人休息室的走廊上,吉爾菲艾斯尾隨萊因哈特之後,揚聲叫道:「閣下!請再考慮一下剛才的決定!」
萊因哈特猛地轉過身來,冰藍色的眼眸燃燒著熊熊火焰,在外人面前極力壓抑著的怒火,終於爆發了!
「為什麼不可以這樣做?畢典菲爾特沒有善盡自己的職責、也就沒有辯解的餘地!他受罰是罪有應得!」
「閣下!您生氣了嗎?」
「我不應該生氣嗎?」
「我不敢說不應該,但我想問的是你為了什麼而生氣?」
萊因哈特不解地直盯著紅髮的好友,吉爾菲艾斯則沉穩地迎視他的目光。
「閣下……」
「別再叫閣下了,吉爾菲艾斯,你到底想說什麼?說清楚一點!」
「那麼,萊因哈特大人,真正令你生氣的是畢典菲爾特提督的失敗嗎?」
「明知故問!」
「但是我卻不這麼認為!萊因哈特大人,你氣的其實是你自己,你恨自己讓楊再一次揚名立萬,因為他就好像是你的剋星,畢典菲爾特只不過是代罪羔羊罷了!」
萊因哈特雙目一瞪,欲言又止的緊握兩拳,全身神經質地發顫著,吉爾菲艾斯輕輕地吁了一口氣,柔和地注視著金髮的年輕人。
「成就楊提督的威名讓你那麼悔恨難當嗎?」
「我不甘心!那是當然的!」萊因哈特大叫,兩手劇烈地搓在一起。「亞斯堤會戰之時,我可以忍受一次,但是,第二次卻又發生了!為什麼那傢伙總是在我即將大獲全勝時出現,使我功敗垂成?」
「他一定也對現狀感到不滿啊!為何他不能從一開始就和萊因哈特大人平起平坐的正面交手?」
「……」
「閣下,沒有一條通往目標的道路是完全平坦的,往高處攀爬時,難免會遭遇困難,阻撓你的不只是楊威利而已,你認為自己一個人即可排除所有的阻礙嗎?」
「……」
「只因為一次失敗就漠視所有的功勳,是不能贏得人心的,閣下前有楊威利,後有斗閥貴族,腹背受敵,在此前提之下,你不能在部屬之間再樹立敵人了!」
萊因哈特久久動也不動的站立著,深深地歎了一口氣之後,全身也放鬆了下來。
「我錯了!畢典菲爾特的罪,我不追究了!」
吉爾菲艾斯欣然地點點頭,他並不是為畢典菲爾特之事感到放心,而是為萊因哈特有察納直言的度量而感到高興。
「幫我傳達這個命令下去好嗎?」
「不!不可以!」
吉爾菲艾斯斷然拒絕,萊因哈特點點頭,明白了他的意思。
「倒也是,我不親自下命令就沒有意義了。「」
如果由吉爾菲艾斯傳達寬恕命令的話,被萊因哈特叱責的畢典菲爾特必定一方面對萊因哈特懷恨在心,另一方面對吉爾菲艾斯銘感五內,這乃人之常情。因此,吉爾菲艾斯拒絕了萊因哈特的要求。
萊因哈特正待動身離去,又停下來對心腹好友說道:「吉爾菲艾斯!」
「是!萊因哈特閣下!」
「……你認為我可以將全宇宙掌握在手中嗎?」
齊格飛·吉爾菲艾斯迎視著好友的目光。
「除了萊因哈特閣下,還有誰能做到呢?」
※ ※ ※
自由行星同盟軍戰敗的行列悄然地踏上往伊謝爾倫要塞的歸途。
戰死及行蹤不明的士兵,共約二○○○萬名,電腦所統計出來的數字令生還者不寒而悚。
從死亡的漩渦中掙扎出來,只有第十三艦隊還保有半數以上的生還者。
魔術師——楊、又再度創造了奇跡,在部下們的心目中,這位黑髮的年輕提督,幾乎是他們崇拜的光明象徵!
他們絕對信賴的對象,現正在旗艦休伯利安的艦橋上。他的兩腿擱在指揮桌上,雙手手指交叉平放在腹部前,兩眼閉著,在他那年輕而生氣勃勃的皮膚下,疲倦是那麼的深沉。
「閣下……」
微微張開雙眼,副官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中尉赫然俏立眼前。
楊抬起手戴上黑色的軍扁帽。
「在女士面前失禮了!」
「沒關係!我想給你沖杯咖啡,好嗎?」
「紅茶比較好!」
「好的!」
「可以的話,多加一點白蘭地!」
「好的!」
當菲列特利加正要離去時,楊突然不經意地叫住了她。
「中尉……我學過一點點歷史,在人類社會的歷史上可以分成兩種思想潮流。一說是真理比生命更重要,一說是生命比任何事都重要。當人類要發動戰爭,他們會以前者為借口,但當他們要結束戰爭,又會拿後者作理由。千百年來,都是一直如此重覆著……」
「方纔所發生的事,幾千年之後也會一樣吧?」
「……提督!」
「哦!不!人類以後的命運會如何也無所謂。我只是想流了這麼多血也該得到什麼等值的東西吧?」
菲列特利加無言以對,兀自站立一旁。楊忽然察覺到這一點,臉上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
「抱歉,淨說些奇怪的話,請你不要介意!」
「……不會的!我去沖杯紅茶給你,加一點白蘭地,是嗎?」
「多一點!」
「好的!」
她之所以會答應給他喝白蘭地算是給自己的獎勵吧?楊沒有目送菲列特利加離去的身影,他再次閉上眼睛,喃喃自語道:「……羅嚴克拉姆伯爵會不會成為第二個魯道夫大帝呢……」
當然,沒有人回答。
當菲列特利加把紅茶送過來時,楊已經睡著了,把軍扁帽蓋在臉上沉沉睡去。
第十章 另一個序章
Ⅰ
……以最後決戰場的星域名稱來命名,這一連串的戰鬥被稱為「亞姆立札會戰」,自由行星同盟軍幾乎全軍覆沒。結局可想而知,在銀河帝國使用戰略性後撤時,同盟一時所佔據的二○○余個邊境恆星系,也都悉數放棄,現在,他們只保住了伊謝爾倫要塞。
同盟軍動員的兵力超過三○○○萬人,經過伊謝爾倫回到祖國的人只有一○○○萬不到,未生還比率達七成以上,淒慘之至!
此次敗北,對自由行星同盟的政治、經濟、社會、軍事等各方面影響深遠!計算損失的經費和今後將付出的遺族撫恤金和年俸時,財政當局不禁臉色大變!
另一方面,對這次政府及軍部毫無勝算的遠征作戰,軍人遺族和反戰派,無不大加撻伐!痛失夫婿愛兒的市民們,悲憤填胸,強烈地責難政府和軍部的無能。
「雖然消耗了大量的生命和金錢,但仍有一些地方是值得尊敬的啊!千萬不可陷入盲目的厭戰主義中!」
主戰派當中,仍有人這樣強辯著。
「金錢比人命值得尊重的地方在哪裡?是權力者的護身符?還是軍人的野心?二○○○萬名官兵的鮮血憑白流逝,還有數倍於二○○○萬的遺族,他們的眼淚因何而流,這些難道就不值得尊重了?」
被這麼一問,大家都悄然默不作聲了。除了部分喪盡天良的人之外,誰都不能置身事外,因此,大家都覺得坐立難安。
同盟的最高評議會委員,全體提出辭呈。
主戰派的聲望急轉直下,相對的,反戰派的地位則大大提升.對遠征案投下反對票的三位評議委員,他們的意見大受讚揚,因而被挽留,在第二年的選舉前,國防委員長特留尼西特暫時掌握政權。
在自宅的書房中,特留尼西特舉杯慶賀自己的先見之明,在他的頭銜上摒除「暫時」二字,當在為時不遠了。
軍部方面,統合作戰本部長席特列元帥和宇宙艦隊司令長官羅波斯元帥也雙雙辭職。有人說,羅波斯終於以自己的失敗,把競爭對手席特列給拉下台了。
英勇奮戰陣亡的兩位艦隊司令官——伍蘭夫中將和波羅汀中將,連晉二個階級,受封為元帥。同盟軍當中,並沒有一級上將的階級,上將之上就是元帥。
格林希爾上將遷調為國防委員會事務總局的調查部長,從對帝國軍事行動的第一線上退下來。
卡介倫少將也左遷為國內第十四補給基地司令官,離開了首都海尼森。亞姆立札會戰中補給失敗一事,必須有人出面頂罪,這成為他左遷的原因。他留下家人在首都,遠赴五○○○光年外的任地就職,妻子則帶著二個年幼的女兒寄身娘家。
霍克准將療養康復之後,奉命編入預備役,可看得出來他已與自己的野心無緣了。
於是,同盟軍的首腦部留下了大量的空缺,需要的人手要多少才夠呢?
登上統合作戰本部長寶座,由中將晉升為上將的是原第一艦隊司令官——庫布斯裡。
亞斯提會戰和亞姆立札會戰,他都沒有參加。所以他不必負起戰敗的責任,他在擔任第一艦隊司令官負責首都警備與國內治安的任務期間,對由來已久的宇宙海盜組織的討伐工作和國內的安全維護工作,也都有優異的表現。
當年以優秀的成績自軍官學校畢業時,雖然大家都相信他終有一天定能爬上軍人所響往的顛峰,只是連他也萬萬沒有想到自己陞遷的速度竟這樣快。
繼庫布斯裡之後擔任第一艦隊司令官的是在亞斯提會戰中負傷療養至今的派特中將。
比克古則擔任了宇宙艦隊司令長官一職,當然,他也晉升為上將。老將能夠得到適合老將擔當的地位,這道人事命令一出,獲得軍部內外的一致好評!這是當然的!一向聲望頗高的比克古,如果得不到官兵的擁護和支持,只怕也不會被選上擔任宇宙艦隊司令長官了。
※ ※ ※
楊威利的待遇並沒有立刻被決定。
他所指揮的第十三艦隊官兵有七成以上生還了,生還比率相當高。但沒有人會指責他是躲在安全的地方逃過大難。第十三艦隊是在激戰的亂流中,支撐到最後才離開戰場的,可說是克盡全功了。
庫布斯裡希望楊能成為統合作戰本部的幕僚總監,比克古則早已聲明要楊擔任宇宙艦隊參謀長。
另一方面,第十三艦隊的官兵們,除了楊以外,他們並不希望任何人來接掌指揮權。誠如先寇布所說的,士兵們想要的是一位能力與運氣兼備的指揮官!因為這對他們而言,無疑是生存的一大保障。
在待遇尚未成定案之前,楊請了長假,到米特拉行星去。在海尼森的官捨裡,無數市民爭相要求謁見不敗的英雄,記者也跟進跟出地窮追不捨,電話更是吵個不停,根本沒有片刻安寧。
傳真機送來一封信,是憂國騎士團本部寫的「歌頌愛國的名將」,看到這樣一篇文章,楊不禁啞然矢笑,但當他看到一名戰死士兵的母親所送來的「你和殺人兇手是同夥的」一文時,頓時澆熄了他所有的情緒。
那位母親說得不錯,楊的心中十分明白。事實上,自己和殺人兇手只不過是五十步與百步之差而已,名譽和光榮都是那些默默無聞的士兵們的屍體上所造就出來的……。
尤里安不忍看著楊日漸消沉、酒量增加,因此,提議他去休假旅行。楊並非酒品不好的人,但若因情緒不好而酗酒,對身體實在有害無益。
由於尤里安的建議,楊多少有點自覺,他當下便答應了。在綠色的大自然中度過了三個禮拜,完全脫離了酒精的誘惑,當他回到首都之後,新的人事命令已在等候他了。
伊謝爾倫要塞司令官兼伊謝爾倫駐留機動艦隊司令官兼同盟軍最高幕僚會議議員。
這就是楊威利最新的身份。階級也晉升為上將。雖然二十幾歲的上將有前例可循,但在擔任將官期間,一年內連升三個階級則是破題兒的頭一遭。伊謝爾倫駐留機動艦隊為以前第十、第十三艦隊所合併而成,一般通稱為「楊艦隊」。
同盟軍對這位年輕的國家英雄盡可能的示好。不過,不管他們對他有多好,都與楊的本意不同。他心中真正想要的不是當官而是退隱,他寧願擁有一般平民的和平生活,也不要武人的地位和名譽。
總之,楊到伊謝爾倫赴任了,擔任國防的第一線總指揮。
在海尼森的生活結束之後,尤里安要怎麼辦呢?這個問題成為楊的一大顧慮。
他曾想過讓尤里安寄住在卡介倫夫人的娘家,但是尤里安卻不願離開他。
看到尤里安興致沖沖地準備要隨他一起去伊謝爾倫,楊猶豫良久,終於還是帶他一起走了。反正自己身邊總是得安排一位侍衛的,若由尤里安來擔任倒也樂得輕鬆,楊雖然不希望尤里安步上自己的後塵,但也不願撒手不管他。尤里安以兵長的身份置身軍中,並支領一份嶄水。
當然,跟隨楊一同前往伊謝爾倫要塞的不只尤里安一個。
還有副官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駐留機動艦隊副司令官費雪,以及要塞防禦指揮官先寇布。參謀長姆萊、副參謀長派特裡契夫,亞斯提會戰中曾輔佐過楊的拉歐,要塞第一和第二宇宙作戰隊長波布蘭和高尼夫,學弟亞典波羅,他是伊謝爾倫要塞的分艦隊司令官,其他還有從以前第十艦隊抽調出來的幕僚,「楊艦隊」也就得以陣容完備了。
楊認為可以拜託卡介倫來負責要塞事務方面的工作,之前也徵求過這位老友的意見,因而打算盡早促請軍部把他調過來。
然而,最令他擔心的是帝國軍的動向,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伯爵和受其功勳刺激而躍躍欲試的貴族出身的提督們,會不會趁同盟軍最脆弱的此時,發動侵略攻擊呢……?
……所幸他的顧慮是多餘的,銀河帝國內部發生了一件不尋常的大事,因而無暇對外征討。
那是皇帝佛瑞德李希四世的突然猝逝!
Ⅱ
在亞姆立札會戰中告捷歸來的萊因哈特,料不到歡迎他的竟是插在帝國首都奧丁地表上的弔喪旗海。
皇帝駕崩了!
死於急性的心臟病。造成他猝死的原因,除了沉緬於酒色及調理不當之外,似乎與高登巴姆皇家的血統也有很大的關係,他死得太突然了。
「皇帝死了?」
萊因哈特環顧著表情呆若木雞的諸將,內心深處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喃喃念道。
「心臟疾病……自然死的嗎?對那個人來說未免太便宜他了!」
如果他再多活上五年,不!三年就夠了!萊因哈特將會讓他為自己所犯下的罪惡而死無葬身之地!
視線投向吉爾菲艾斯時,他的眼眸也露出共通的神情——也許他沒有萊因哈特那麼激動,也許他的感觸比萊因哈特還要深!十年前,將美麗優雅的安妮羅傑自他們身邊奪去的男人,終於死了!
「閣下!」
一聲冷靜的叫喚,將萊因哈特拉回現實,定神一看才知是奧貝斯坦。
「皇帝還沒指定繼承人就死了!」
在眾目睽睽之下,他公然省略敬語的說詞,除了萊因哈特和吉爾菲艾斯,其他諸將莫不相顧失色!
「有什麼好驚訝的?」頭髮半白的參謀,假眼的無機光芒掃射過眼前的同僚。「我們要效忠的人是羅嚴克拉姆帝國元帥,對皇帝使用敬語做什麼?」
說畢,他轉向萊因哈特。
「閣下!皇帝尚未指定繼承人就死了,將來皇帝的三個孫子勢必會為爭奪王位而發生鬥爭。不論現在決定由誰繼承,都只是暫時的。遲早會以流血收場……」
年輕的帝國元帥露出銳利而冷酷的野心家表情,點頭同意。
「三者當中選擇任何一個,都與我的命運息息相關,然而,三方之中會向我伸出友好之手的是哪一方呢?奧貝斯坦,我想聽聽你的看法!」
「恐怕是立典拉德侯爵了。其他兩人都擁有固定的武力,只有立典拉德沒有,他一定很渴望能得到閣下武力的支持!」
「的確!」
萊因哈特綻放出燦爛的笑容,這種笑和他平時對吉爾菲艾斯的笑是不同的。
「那麼!可就要以很高的價錢賣給他了!」
※ ※ ※
一般咸認皇帝的猝死定會使羅嚴克拉姆伯爵萊因哈特的地位產生動搖。
但結果完全相反,因為兼任帝國宰相的國務尚書立典拉德侯爵有心想扶植五歲的皇孫艾爾威·由謝夫繼承皇位。
由於這個孩子是先帝佛瑞德李希四世的直系繼承人,因此,由他即位並無不妥之處。不過,他還大小了,又沒有強而有力的親戚支持,處境相當不利。
在這種情形下,布朗胥百克公爵夫妻的女兒——十六歲的伊莉莎白,或立典亥姆侯爵夫妻的女兒——十四歲的莎比娜,以父親的財勢和權勢作後盾,登基成為女皇,是順理成章的事,在此之前,也有史例可查。如果這麼做,年幼女皇的父親就是輔佐攝政王了。
布朗胥百克公爵或立典亥姆侯爵都是信心和野心獨具的人,他們預估事態的進展情況,為了實現心中的企圖,經常進出宮廷作非正式的拜訪。
尤其,家有年輕獨身子弟的大貴族,更成為他們的首要拉攏目標。如果,你能支持我的女兒登基女皇之位,那麼,你的兒子將來便有希望成為新女皇的夫婿了。
事實上,若真的按照口頭約束去做的話,那麼,皇帝的兩個孫女只怕將會同時擁有十幾個丈夫了!即使少女們已有意中人,可想而知,她們的意見也將會被抹殺。
不過,掌管國璽和詔書的國務尚書——立典拉德侯爵,並無意將帝國拱手讓給勢力強大的外戚,成為他們的囊中之物。
他關心帝國的前途,而且更珍惜自己的地位與權力。他已決定擁立已故佛瑞德李希四世的嫡孫——艾爾威·由謝夫,但是考慮到強大的反對勢力,他也須先行鞏固自己的陣腳。至少要有個強大而又容易駕馭的走狗才行。
幾經深思熟慮,立典拉德侯爵心中有了一個人選。這個人雖不見得會聽話,反而可能是個極端危險的人物,但是,他的強勢卻是無人敢輕忽的……。
因此,羅嚴克拉姆伯爵萊因哈特便在立典拉德的提拔下,由伯爵晉升為侯爵,並受命為帝國宇宙艦隊司令長官,立典拉德自己也由侯爵晉升為公爵。
當艾爾威·由謝夫即位的消息發佈之後,以布朗胥百克公爵為首的門閥貴族由驚愕轉為失望,最後更是大發雷霆!
但是,立典拉德和萊因哈特在互惠互利的動機下,聯手扶植的中樞政權,竟出乎意料的堅固強大。他們之中的一方具有武力及平民階層的基礎,另一方則具有國政權限及在宮廷內部的影響力,他們兩人無所不用其極地利用新皇帝的權威,以鞏固自身的地位和權力。
艾爾威·由謝夫二世的即位典禮舉行之時,二名分別代表文官和武官的重臣向著尚在奶媽懷中的幼兒皇帝宣誓效忠,文官代表是擔任攝政大臣的立典拉德公爵,武官代表是萊因哈特帝國元帥。齊聚一堂的貴族、官僚、武將,儘管對兩人所組成的新體制頗感不滿,但也莫可奈何。
被這個新體制拒之門外的門閥貴族,無不恨得咬牙切齒!布朗胥百克和立典亥姆兩人,由對新體制的憎惡,原本對立的他們轉而同聲同氣。
先帝佛瑞德李希四世逝世後,立典拉德這個老廢物,也應該結束自己的任務,老老實實的自行引退才是。羅嚴克拉姆又是什麼東西?雖然是個功勳無數的武官,但也不過是從家貪如洗的下級貴族家庭出生的窮小子,他利用皇帝對姐姐的寵愛,作為自己飛黃騰達的踏腳石,更進而做出以下犯上的勾當,好一群狼狽為奸的亂臣賊子!……斗閥貴族由私仇轉為公恨,無不蠢蠢欲動冀望顛覆新體制。
由於環伺四周的敵對勢力非同小可,因此,剛成立的立典拉德——羅嚴克拉姆軸心,必須要固若金湯不可!
晉升為羅嚴克拉姆侯爵的萊因哈特,一舉將齊格飛·吉爾菲艾斯提升為一級上將,並任命他擔任宇宙艦隊副司令長官。
對於這道人事命令,立典拉德大表贊同。他想藉此賣個人情給吉爾菲艾斯。
※ ※ ※
憂心忡忡的是奧貝斯坦。他晉升為中將,兼任宇宙艦隊總參謀長與羅嚴克拉姆元帥府的事務長。有一天,他謁見萊因哈特,並直言不諱。
「不管是青梅竹馬的好友也好,才幹獨具的副將也罷,兩者合而為一是很危險的。我認為根本沒有必要安插副司令長官這個職位,應該把吉爾菲艾斯提督和米達麥亞、羅嚴塔爾等提督置於同等的地位才是!」
「奧貝斯坦!多言無益!我已經決定了!」
年輕的帝國宇宙艦隊司令長官,以一句不耐煩的應答,封住了參謀長的嘴。他雖然對奧貝斯坦的機智頗為讚許,但並不把他當成推心置腹的對象。
皇帝死後,格裡華德伯爵夫人安妮羅傑離開了宮廷,移居至萊因哈特特別為她及自己準備好的史瓦齊別館。特意到宮中迎接姐姐到來的萊因哈特,當見到安妮羅傑時單膝跪地,像個少年般以充滿感情的口吻道:「姐姐!請你原諒我!我讓你等了我十年!我再也不讓姐姐吃苦了!從今以後,我要讓姐姐過著幸福的生活!」
這些話在萊因哈特口中說來,雖是那麼平凡無奇,但卻句句出自肺腑。
「萊因哈特……」
安妮羅傑扶起弟弟,抱著他喜極而泣。
站在後面的吉爾菲艾斯也忍不住熱淚盈眶。
但是,萊因哈特卻還具有一份不願讓姐姐知道的野心。
當他知道布朗胥百克和立典亥姆秘密結盟之後,心中不禁暗暗歡喜。
一旦東窗事發,罪證確鑿,他便可以以背叛新帝的罪名將他們處死,並藉機大舉掃蕩門閥貴族的勢力。只待佛瑞德李希四世的這兩個大貴族外戚消滅之後,其餘的人就不得不對萊因哈特的霸權俯首稱臣了!屆時,再撕毀與立典拉德公爵所訂定的盟約。老狐狸!你趁現在好好去慶祝自己身居極位吧!
與此相對的,立典拉德也不打算與萊因哈特維持長遠的關係。他正等待著抓住布朗胥百克和立典亥姆謀反的把柄,這點與萊因哈特的想法是一致的。只要他們有任何不軌的舉動,到時他就可以利用萊因哈特的兵力鎮壓,一旦消滅了這些反對勢力,萊因哈特這頭號危險人物也就失去利用的價值了。
齊格飛·吉爾菲艾斯按照萊因哈特的意思,針對布朗胥百克和立典亥姆隨時可能發動的門閥貴族聯合武裝叛亂,正陸續地進行作戰的準備工作。
他察覺到奧貝斯坦冰冷的視線時常落在自己身上,但為了不在與萊因哈特和安妮羅傑美好的情誼間劃下裂痕,因此,他並不想把奧貝斯坦之事放在心上。
除了認真執行任務之外,吉爾菲艾斯還能比以前有更多的機會與安妮羅傑見面,他的生活過得充實而幸福,若是能夠永遠這樣就好了……。
Ⅲ
帝國與同盟雙方的陣營,新的體制逐漸形成,雖然前進的路上並不十分順利,但是雙方都在邁向未來的努力中,投注了相當的心血。
費沙自治領的自治領主魯賓斯基坐在自宅深處的一個房間裡。
這是一個沒有窗戶的房間,牆壁以厚重的鉛塊圍成,是一個不為外人所知的密室。
按下操作台上粉紅色的按鈕,通訊裝置啟動了。很難以肉眼來識別,因為房間中的通訊裝置將魯賓斯基的音波轉成超光速通訊的特殊波調,再傳送出去,其間超越了數千光年的宇宙空間。
「是我!請回答!」
從明確的語言形式可看出這是極其機密的定期通訊。
「我,是哪一個我?」
從宇宙彼方傳來的回答,竟是這般傲慢無禮。
「費沙的自治領主魯賓斯基!總大主教閣下近來可好?」
魯賓斯基的態度謙卑之至。
「有什麼好的?……我們地球現在尚未恢復正當的地位,除非地球能回復到過去光輝的歲月,廣受全人類的崇仰,只有到那個時候,我的心情才會好起來!」
在思考的同時,魯賓斯基深深地吁了一口氣。
地球。
這顆在三○○○光年以外的虛空中飄浮著的邊境行星,其一幅幅的情景在魯賓斯基的腦海裡鮮明地浮現出來。
在人類爭相奪取、徹底破壞、捨棄不顧過後,這顆行星上滿目皆是衰老、荒廢、疲乏、貧困的景象,只留下沙漠、巖山、疏林的零星遣跡;被污染而失去肥壤的士地上,只有少數的人們還依賴著它生活;光榮的殘渣,以及沉澱了的怨念;魯道夫最為唾棄的無用行星;沒有未來、只有過去的太陽系第三行星……。
但是,這個被人遺忘了的行星,正是費沙的秘密支配者。當年創立費沙自治領的巨商,同時也是費沙第一任領主的雷歐波特·拉普的資金便是來源於這個人類的發祥地,舉世公認最為貧困的地球。
「在長達八○○年的期間中,地球一直被誤解了,可是,洗刷屈辱的日子就要來臨了!地球才是人類的搖籃,理應是支配全宇宙的中心所在!那些捨棄母星而去、忘恩負義的人類,再過兩、三年就會回心轉意了!」
「有這麼快嗎?」
「你懷疑嗎?費沙的自治領主!」
陰氣沉沉的笑聲劃破寂靜的空間,這位被稱作總大主教、身兼政教合一的地球統治者,其笑聲令魯賓斯基心膽俱寒,全身毛髮悚然。
「有時歷史的洪流是會急劇改變的,我們一直留意著宇宙發生的事。尤其銀河帝國和自由行星同盟兩大陣營,它們在不斷地收縮權力和武力的同時,再加上新的民眾毫無間斷地湧入,原本潛伏在兩大陣營內的回歸地球精神運動,已由地下活動發展到地面上了。其組織化與資金調度的事就交給你們費沙人去辦了,你們可別壞了大事!」
「這是當然的!」
「我們偉大的先祖們,正因為如此才選擇了費沙行星,將忠實的人送往地球,並積累財富。在兵力上,地球仍不是帝國和同盟的對手,費沙因著特殊的地理位置,以經濟力支配世俗面,我們地球則以信仰支配精神面,……不需撩起戰火,宇宙便能乖乖地納入地球的掌心!為實現這個遠大的計劃,已經過了數個世紀,先人的睿智,到了我們這一代,終於開花結果了……」
說到這裡,總大主教的語調突然一變,顯得尖銳起來。
「魯賓斯基!」
「呵……?」
「你可不要背叛我!」
如果有任何一個認識費沙自治領主的人在場的話,對他那副冷汗直沁的樣子,一定會看得目瞪口呆。
「這種……這種事,我連想也不敢想……」
「你既有才幹,又有霸氣……我警告你,不要受人惡意誘惑所收買,曼夫瑞二世——還有在你之前的自治領主是怎麼死的,你應該還記得很清楚吧?」
銀河帝國皇帝曼夫瑞二世抱持著帝國與同盟和平共存的理想,並一直朝著這個方向在努力。而在魯賓斯基之前的自治領主瓦倫戈夫,不願聽任地球的控制,想要自主行動。這兩個人的表現都對地球造成了威脅。
「我能當上自治領主,完全仰賴總大主教您的支持,我是不會忘恩負義的!」
「不會就好!你要好自為之,保持過去的良好表現!」
……定期通訊之後,魯賓斯基步出房間,站在大理石地板上,抬頭仰望星空,看不到地球實在太好了!從異次元回到現實的安全感,使他又回復了平常傲視群倫的自信表情。
如果費沙只是費沙人的費沙就好了!那麼,他就可以成為銀河系宇宙的實質支配者了,但可悲的是,現實往往不盡人意!
對於那些一心一意想將歷史回流到八○○年前,再度使地球成為群星之首的偏激份子而言,他只不過是一個僕人罷了!
但是,未來會永遠如此嗎?在宇宙中可沒有任何事是亙古不變的。
「誰能贏得最後的勝利呢?是帝國?是同盟?還是地球?……」
喃喃自語的魯賓斯基,嘴角突然呈現詭異的微笑。
「可能會是我呢……」
Ⅳ
「與門閥貴族一決雌雄看來是無可避免的了,或許會演變成使帝國一分為二的戰爭吧?」
吉爾菲艾斯對萊因哈特所說的話點頭表示贊同。
「我與米達麥亞、羅嚴塔爾等提督商量過了,他們也有相同的想法,認為有進行作戰定案的必要,只是,有一件事令我非常擔心……」
「萬一叛亂軍趁勢出兵……」
「正是。」
當帝國國內分裂為立典拉德——羅嚴克拉姆軸心與布朗胥百克——立典亥姆陣營,當這兩大勢力陷入內亂狀態時,同盟軍會不會乘隙發動侵略戰爭呢?對此,在針對門閥貴族的作戰定案及執行都信心頗具的吉爾菲艾斯,也不禁感到不安起來。
金髮的年輕人對紅髮的好友輕輕笑道:「不必多慮!吉爾菲艾斯!我自有打算。儘管楊威利用兵有多厲害,我也有辦法讓他無法踏出伊謝爾倫半步!」
「什麼方法?……」
「就是……」
水藍色的眼眸閃閃生輝,萊因哈特開始了他的說明……。
Ⅴ
「好誘人哪!」
紅茶還未送到手邊,不知在思考什麼的楊突然喃喃說道。
放下手中的杯子,尤里安瞪大了眼睛對他看個不停,在感受到一種奇怪的氣氛後,便不發一語地靜下來。
立典拉德——羅嚴克拉姆軸心的迅速成立,使帝國的政情步入小康階段,但是卻不可能長此以往安定的發展下去。布朗胥白克——立典亥姆陣營擁兵自重,不久必會起而發難,帝國即將爆發分裂的內戰了!
這時,如果巧妙地介入這場情勢的演變——舉例而言,聯合布朗胥百克挾擊萊因哈特,再回頭攻擊布朗胥百克,最後將銀河帝國一舉消滅……。
又或者教唆布朗胥百克,使其與萊因哈特分庭對峙,待兩軍都疲憊不堪時,再出兵予以迎頭痛擊……,楊對自己感到厭惡,因為他在用兵方面的頭腦竟是如此自負!楊剛剛喃喃自語時說的「好誘人哪!」就是指這件事。
如果自己是獨裁者,必定會這麼做。但是,他只是民主國家的一介軍人而已,行動難免受到限制。一旦超越了這個限制,他將變成魯道夫的後繼者了……。
尤里安把冷卻了的紅茶再熱一次,端到桌子上放著,楊這才注意到,他對尤里安說了聲:「噢!謝謝!」
「在想什麼呢?」
被少年這突如其來的一問,年輕的上將臉上不禁露出孩子般羞澀的表情。
「不可以跟別人說哦!真是……當人類只想到要追求勝利的時候,就會變得極其卑劣!」
「……」
「對了!先寇布不是教你射擊嗎?練到什麼程度了?」
「准將說我很有天份呢!」
「喔?那真是太好了!」
「司令官也來練習吧!好不好?」
楊笑了起來。
「我沒這個才能,也提不起勁兒來!現在可能是同盟軍中最差勁的一個了!」
「那麼,你要如何確保自身的安全呢?」
「尤里安,你要明白,有些事情不是單靠武力就可以解決的。你說吧,如果我帶槍自衛,會射得中敵人嗎?」
「……大概不會!」
楊哈哈大笑,用力的摸了摸少年的頭。
「就是嘛!所以何必多此一舉?不過我目前正在思索,最好別讓自己走入那種窘境。」
「我明白了,那麼……我會負責保護你的!」
「拜託你了!」
楊笑了笑,手中握著紅茶杯子。
尤里安看著年輕的司令官,心中想道:「這個人只比我大十五歲,十五年之後,我能夠達到這個人的水準嗎?」
少年的思緒似乎飄得好遠好遠。
※ ※ ※
在重疊交錯的幻想中,宇宙旋轉了起來。
宇宙歷七九六年,帝國歷四八七年,不論是萊因哈特或楊威利,仍無法預知自己明日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