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彩雲客棧
從車上跳下來,去查看車後的狀況。後邊路上有兩道醒目的綠色痕迹,痕迹的盡頭卻不是什麽人,而是一被車撞斷的石人俑——跟真人一般的大小,石俑並不結實,隻有外邊一層石殼,中間全是空的,被撞得碎成了若幹殘片,裏面爬出來的都是密密麻麻的白色(上部:豐少一橫+刀,下部蟲字底)蟲。無數的(上部:豐少一橫+刀,下部蟲字底)蟲被車輪碾得稀爛,地上有很多死蟲身體裏流出的綠汁,那種惡心的情景教人看得想要嘔吐。
司機在下邊看了一遍,擡腳踩死幾隻,大罵晦氣,從哪裏冒出來這麽個裏面生滿蛆的爛石頭,把車都撞癟了一大塊。
Shiryley楊從車窗中指着地上的一塊石片對我說道:“老胡,你看這石俑是仿漢制的造型,會不會是獻王時期的産物?”
我點頭道:“确實有些像,不過石俑怎麽隻有層殼?裏面裝了這麽多蟲子,又被車碾碎了,單從外形上來看已經不太容易辨認出來,所以也不能就此斷定是漢代的東西。”
我擡頭從車窗中向上看了看,萬丈高崖,雲霧環繞,也瞧不出是從哪處山崖掉落下來的。也許這附近的山上有什麽古迹,看來咱們已經進入當年獻王的勢力範圍了。不過這俑人裏怎麽長了這麽多的蛆蟲?
我心中越想越覺得不安穩,就問茶葉販子以前有沒有遇見過這種情況,他說:“這樣的石俑在遮龍山附近更多,都埋在山裏,有時候趕上山體滑坡,偶爾會顯露出來,裏面都長滿了肥蛆。有人說這是種古代人形棺材,但都是風傳,也不知道确切是做什麽用途的。當地人都很厭惡這種東西,認爲是不吉的征兆,預示着疾病和死亡。今天乘車遇到了,算咱們倒黴,過些天要去玉皇閣請個保平安的銀符才行。”
我擔心太過熱切的關注這些事會被人看出破綻,便不再多問,隻同茶葉販子談些當地的風土人情。遮龍山已經是白族自治州的邊緣,有白族、漢族,也有極少一些景頗族同傣族。最熱鬧的節日在三月份,屆時,所有的男女老少都聚集到點蒼山下,有各種山歌對唱廟會節目,十分熱鬧。
我對這些半點不感興趣,跟他聊了幾句,把話鋒一轉,又說到遮龍山,我借着抓蝴蝶的名義問茶葉販子那裏的地形。
茶葉販子說他雖然是當地人,但是遮龍山的山脈就象是這裏一個界碑,很少有人翻過山去對面。那邊毒蟲毒霧很多,蚊蟲滋生,山谷中潮濕悶熱,瘴氣常年不散,已經在那裏失蹤過很多人了,當地人沒有人願意去那裏。另外一個就是遮龍山太高,上面又有雪線,天氣變化多端,冰雹、大雨、狂風等等,說來就來,剛剛還晌晴白日,轉瞬間就會出現惡劣的天氣。如果沒有大隊人馬,想爬遮龍山是十分冒險的。
司機自從撞碎了裏面全是蛆蟲的石俑之後,車速就慢了下來,想必他也是擔心撞到那種東西不吉,所以盡量把車開得平穩一些;加之已經漸漸離開了那段山崖上的險路,我們總算松了口氣,胖子也活了過來,正好聽見茶葉販子那幾句話,忍不住問道:“哎,這什麽山,聽上去有幾分象是當年紅軍爬的雪山?不知是不是同一座?”
我對他說:“紅軍爬的是夾金山,跟這遮龍山不是一回事,還要往北很遠。不過你剛才看見瀾滄江的懸崖激流與不遠處的金沙江差不多,你要是想加強傳統思想學習,可以跳下去遊一圈,體會一下主席詩詞中‘金沙水拍雲崖暖’的意境;然後再攀越遮龍山,就隻當是重走一回長征路,爬雪山過草地了。”
胖子說道:“戰士的雙腳走天下,四渡赤水出奇兵,烏江天塹重飛渡,兵臨貴陽抵昆明,這都是在折的;要走長征路,就得實心實意的從頭開始走,從半截走哪成?你這明顯的是投機主義傾向。”
我們閑談之間,汽車停了下來,茶葉販子趕緊招呼我們下車,要去遮龍山從這裏下車最近。除了我們三人與茶葉販子,同時在這裏下車的還有另外兩個當地的婦女,一個三十多歲,背着個小孩,另一個十六七歲,都是頭戴包巾、身穿繡花圍裙。她們身上的服飾都是白底,當地人以白爲貴,應該都是白族,不過這些少數民族並不是我們想象中整天穿得花枝招展的樣子,不是節日的話,並不着盛裝;加之這裏各種少數民族都有,有時也不易分辨。
我本不想和這些人同行,但是熱心的茶葉販子告訴我們,在人煙稀少的地區要結伴而行,互相幫扶照顧,這是當地的習俗。Shirley楊以前工作的時候經常和美洲土著人打交道,知道這些當地的習慣,外來的最好遵守,否則容易發生不必要的沖突。於是便與這三人同行。
這一地區全是高山深谷,人煙寂寞,山林重重,走遍了崎岖山徑,盤旋曲折,原來從下車的地方距離遮龍山還有好遠的路程。我這才暗中慶幸,虧得沒跟這些當地人分道揚镳,否則還真不容易找對路徑。
在山裏走了有兩個多鍾頭,終於到了遮龍山下。這裏並沒有什麽民居村寨,便有些採石頭的工人也都住在稍微遠一些的地方。山下隻有一處爲來此地做茶葉生意的商人提供食宿的客棧。與我們同行的兩名白族女人便是這間彩雲客棧的主人,是外出買東西回來。這裏出山一趟十分不容易,所以要一次性買很多東西,大包小裹又帶着個孩子,我和胖子學了雷鋒,不僅背着自己的幾十斤裝備,還幫着她們拎米和辣椒;到地方的時候,已經累得腰酸背痛。
客棧裏除了我們六人,再沒有其餘的人。當地人很淳樸,外出從不鎖門。有過路的客人經過,可以自己住在裏面,缸中有水,鍋中有餌餅和米,吃飽喝足睡到天亮,臨走的時候把錢放在米缸裏,已經成爲了約定俗成的一種行爲,從沒有人吃住之後不給錢。
帶小孩的白族女人是彩雲客棧的主人,是個年輕寡婦;十六七歲的女孩是她丈夫的妹妹,是漢族,小名叫孔雀,一雙大眼睛,十分活潑可愛,穿上民族服飾比當地的女子好看得多。遮龍山下隻有她們這裏可以歇腳住宿,從這裏向南走一天的路程,那裏産一種霧頂金線香茶,經常有客商去那邊收購茶葉,每次路過都免不了要在彩雲客棧落腳。
老闆娘對我們幫她搬東西極是感激,一進門就帶着孔雀爲我們生火煮茶做飯。沒多久,孔雀就把茶端了出來,胖子接過來一聞,贊道:“真香啊,小阿妹這是什麽茶?是不是就是雲南特産的普洱?”
孔雀對胖子說道:“不是的,這是我們本地山上産的霧頂金線香茶,用雪線上流淌下來的水沖泡了,每一片茶葉都像是黃金做的,你嘗嘗看,是不是很好。”
胖子說道:“不喝就知道好,也不看是誰泡的茶。”說着話掏出煙來分給我和茶葉販子,一邊喝茶一邊抽煙,等着老闆娘給我們開飯。
胖子有意要在孔雀面前賣弄自己的學識,又摸出另一包紅塔山來,對茶葉販子說道:“兄弟你知不知道,抽煙也講究搭配,咱們剛才抽的是雲煙,現在再換紅塔山,這可別有一番味道。如此在京城中有個名目,喚做塔山不倒雲常在。”
孔雀對胖子的香煙理論不感興趣,卻對我們帶的捕蟲網很好奇,問shirley楊:“是不是要去遮龍牆那邊去捉蝴蝶?”
Shirley楊不願意騙小姑娘,隻好又讓胖子出面解釋,我擔心胖子說話沒譜露了馬腳,這種煽動革命群衆的工作還是由我這個有做政委潛質的人來做比較合适。
於是我告訴孔雀說我們這三個人都是首都來的,在自然博物館工作,專門收集世界上的珍稀蝴蝶。這次就是專門來這裏捉蝴蝶的,然後要制作成标本,帶回北京展覽,讓那些來咱們偉大祖國的外國人開開眼,見識見識雲南的蝴蝶是什麽樣的。不僅可以填補我國在蝴蝶标本等研究領域的空白,還可以爲國增光,給國家創收,争取早日實現四個現代化,在改革開放的新長征路上創造一個又一個的輝煌。從所有角度來講,這件工作於國於民都是千秋偉業,是一項具有戰略性高度的尖端科研工作,其現實意義不亞於人類的登月計劃。
想不到我這一番話,不僅讓孔雀聽得很激動,連胖子和茶葉販子都聽傻了,茶葉販子問道:“買買撒撒,這樣事硬是整得噶……我是說胡師啊,這蝴蝶兒還有這麽大的價值了?那我也別販茶葉了,和你們一並去捉好不好?”
一旁的shirley楊戴着太陽鏡,聽了我對孔雀胡侃,強行忍住不讓自己笑出來——看她的樣子真有幾分象是國民黨的女特務,好象正在嘲笑我,看我怎麽收場。
我暗道不妙,這回把話說過頭了,急忙對茶葉販子說:“這個嘛,革命工作沒有高低貴賤之分,隻有革命分工不同。倒騰茶葉也好,捉蝴蝶也罷,都是爲了四化建設添磚加瓦,少了誰都不行。咱們都是社會主義的螺絲釘,要是老兄你放下本職工作去捉蝴蝶,那咱們全國人民也不能光看蝴蝶不喝茶了是不是?其實外國人也喜歡飲茶,茶文化源遠流長,在全世界都有廣泛的茶文化愛好者。中國人民的老朋友,西哈努克親王就很喜歡品茗,所以說倒騰茶葉同樣是很重要很有意義的工作。”
這時候孔雀的嫂子招呼孔雀去幫着開飯,我也就趁機打住不再說了。胡亂吃了一些,便獨自到客棧外用望遠鏡觀看遮龍山的形勢。隻見那最高的山峰直入雲霄,兩邊全是陡峭的山崖,綿延起伏,沒有盡頭,也分辨不出山頂聚集的是白雲還是積雪。這裏的雲霧果然很多,而且是層次分明,山腰處就開始有絲絲縷縷的青煙薄霧,越往高處雲團越厚,都被高山攔住,凝聚在一起。山體是淺綠色的花崗岩,整個遮龍山的主峰象是位白冠綠甲的武士,矗立在林海之中。
山下林海茫茫,瀑布土林千姿百態,一派美麗的原生自然風光。這附近的山川河流與人皮地圖上所繪大抵相同,就在這大山林海後面的山谷深處,就是我們要找的獻王墓。至於墓裏面究竟有沒有雮塵珠,實在沒有任何的把握。
想起那種邪惡的痋術,還有路上所見石俑中麻麻蠅蠅的蛆蟲,心中對獻王墓不免産生了一點畏懼的心理。不過既來之則安之,已經到達遮龍山前了,那便有進無退,後面的事就隻有祈求摸金祖師爺的保佑了。
茶葉販子明天一早要出發去收購茶葉,飯後就直接進裏間去抓緊時間睡覺歇息。胖子與shirley楊吃完飯也出來散步,同我一起擡頭望着前方的大山。在倒獻王墓之前,如何翻越這座高聳入雲的遮龍山就是一大難題,見了這險峻巍峨的山勢,三人都是愁眉緊鎖。
當初瞎子等人是找了位當地的向導,經過艱險跋涉才越過雪山,如果沒有向導上山是十分危險的。但是我們剛才問了彩雲客棧的老闆娘,上過這座遮龍山的當地人都早已經死光了,這些年傳說山上鬧鬼,根本沒人再敢上去過。
正在我們苦無對策之時,卻聽孔雀說:“想去遮龍山那邊的山谷捉蝴蝶,遮龍山下有條隧道,可以放排順流從山中穿過,用不着翻山。不過那邊有好多死人,經常鬧鬼。”
103 蝴蝶行動
在人皮地圖上标注的路線共有兩條。一是從遮龍山上的風口翻越,其二是沿着蛇河繞過遮龍山,那條路線要穿越一片存在於瀾滄江與怒江之間危機四伏的原始森林——雖然在地圖上直線距離不算遠,但是進過原始森林的人都應該知道,實際上走起來要比預先的行程長十倍或二十倍,而且其中有些地方存在着沼澤。
這兩條路線都不好走,相比之下隻有翻越海拔三千米以上的遮龍山比較可行,但是在沒有向導的情況下冒險翻越雪山也不是鬧着玩的,搞不好就出師未捷,全部折在山上。
這時聽孔雀說還有條近路,便忙追問詳情。孔雀隻知道個大概,我們隻好又去找老闆娘打聽。老闆娘告訴我們,遮龍山(當地人稱爲哀騰,是無尾龍的意思)的底部有很多密如蛛網的山洞,傳說都是古時先民開鑿的,以前有叛亂的土匪占據其内對抗官兵,官兵對山内複雜的地形束手無策,隻好把所有的洞口都用石頭砌死,把裏面的人都活活困死在了裏面;以後每當耍海會的時候,把耳朵貼在遮龍山的岩石上,就會聽見山體中陣陣絕望的哭嚎聲。
當然這隻是當地民間流傳的一個傳說,至於山洞修建於哪朝哪代,是誰建造的,有什麽用途,裏面的匪徒是什麽人,是否是當地少數民族反抗壓迫剝削揭竿而起,還是究竟怎麽樣,到今天已經沒人能說的清楚了。
但是直到近幾年,有人採石頭發現了一個山洞,裏面有溶解的石灰岩,還有條地下水。這條水一直穿山而過,流入遮龍山另一端的蛇河,水深足可以行駛竹排,而且有這條水路就不用擔心在縱橫交錯的山洞中迷失了路徑。由於地形平緩,水流並不急,去的時候可以放排順流而下,十分省力;回來的時候,需要費些力氣撐着竿子回來,總之比從山上翻過去要方便很多。
最後老闆娘囑咐我們從那裏過去雖然是條捷徑,但是那條山洞的兩側有很多奇形怪狀的屍骸,沒人曉得那是什麽時候死在裏面的,膽小的人是會被吓出毛病的。倒是有幾次有人放排從山洞中穿過,但是一來那邊的蟲谷有很多瘴氣,二來那邊沒有人煙,去到那邊也沒什麽意義,最近已經有一段時間沒人過去了,你們如果想抄近路,還需要多加小心才是。
我對老闆娘說:“這倒不用擔心,我們去那邊的山谷捉蝴蝶做标本是爲人民服務,我們都是共産唯物主義者,怎麽會怕死人。既然有近路,放着不走是傻子,更何況曾經有人成功的穿過去了,說明裏面沒鬼,有可能隻是古時候先民墓葬之類的遺迹。”
我想起剛才在門口見到門上有軍烈屬的标志,就再向老闆娘打聽,原來孔雀的哥哥是犧牲在前線的烈士。我這才想到,南疆戰火至今依然未熄,這次來雲南,有機會的話應該去看看戰友們的陵園,可不能總想着發財,就忘本了啊。
另外我還跟老闆娘商量,附近有沒有什麽人有獵槍,我們想租幾把防身。老闆娘讓孔雀從裏屋翻出來一把“劍威”氣步槍,是一支打鋼珠的氣槍,當年孔雀她哥哥活着的時候就經常背着這支氣槍進山打鳥。老闆娘心腸很好,由於我們幫過她的忙,願意免費把槍借給我們,也不用押金,回來的時候還給她就可以。
我略有些失望,本來覺得最起碼也得弄把雙筒獵槍,這種打鳥的槍跟玩具差不多。但是接過來一看,發覺真是把好槍,保養得非常好,而且不是普通的小口徑,可以打中号鋼珠,射程遠,槍身也夠沉夠穩——別說打鳥了,打狼都沒問題。唯一的缺點是單發,在每次擊發之後,都需要重新裝填。
現在有勝於無,一時在附近也弄不到更好的槍械。於是我把槍扔給胖子,讓他熟悉一下這把槍,“劍威”暫時就歸他使用了。
我謝過老闆娘,當天晚上三人就在彩雲客棧中過夜。這一晚我和胖子睡得很實,什麽都沒想,把一路上的奔波勞苦徹底丢開,真是一覺放開天地寬;直到轉天日上三竿,shirley楊揪着耳朵把我們叫起來,才極不情願的起床。
那位茶葉販子已經在一早就趕路做生意去了。我們洗漱之後,發現老闆娘已經給我們準備了不少幹糧,還有防蟲的草藥,又讓孔雀給我們帶路,引領我們前往遮龍山下的洞口。那裏有片不小的竹林,可以伐幾根大竹紮個竹排。
我們再三感謝老闆娘,帶着家夥進了彩雲客棧後邊的林子。這附近的樹林主要樹種以毛葉坡壘居多,其次是香果樹和大杜鵑,也有少量銀葉桂。隻有一塊比平地低窪的凹坑生長了一片翠色染人的大竹,進入遮龍山的水路也離這裏不遠。
我看明了地點就把孔雀打發回家,免得她嫂子在家等得着急,胖子問我說:“老胡,不如讓這小阿妹給咱們過向導如何,她又能歌善舞,咱們這一路上也不寂寞。”
我對胖子說還是算了吧,咱們這又不是去觀光旅遊的。我有種預感,這次不會太順利,總覺得那蟲谷中的獻王墓裏隐藏着什麽巨大的危險,免不了要有些大的動作。別說這小女孩,就是換做別的向導,咱們也一概不需要,有人皮地圖參考就足夠了,人去多了反而麻煩。
胖子點頭道:“言之有理,別讓獻王那隻老粽子吓到了小阿妹。而且有外人在場,這拿起明器來也不方便,隻有咱們三人那就敞開了折騰吧。趁早了卻了這件大事,然後咱們再好好重新來雲南玩上一回。”
Shirley楊對我和胖子說道:“天上的雲越來越厚,怕是要變天了,咱們快動手紮排吧,争取趕在下雨前進山。”
當下我們再不多耽,我和胖子拎着砍刀各去撿肥大的竹子砍伐,shirley楊則負責用刀把竹子的枝幹削掉。三人分工合作,進展得極快。
以前在内蒙大興安嶺上山下鄉插隊的時候,我和胖子都在林場幫過工,在那裏沒有公路和汽車可以運輸原木,都是一根根放進河裏順流送到下遊;在福建有些水路縱橫、交通不便的地方,也有放排的,所以這些活對我們來講並不陌生。
如果竹排需要長年累月的使用,做起來會相當麻煩,需要把竹子用熱油先燙過才可以作爲原料,另外還有一些別的附加工藝。而我們隻需要臨時使用一兩次,所以完全免去了那些不不要的麻煩。
Shirley楊到山洞中探了一下水路的深淺和流量,估計運載我們三人加上所有裝備,隻需要六根人腿粗細的大竹便夠。
經過這一番忙碌,終於紮成了一個不大的竹排,用繩索拖進山洞,前腳進去,後腳外邊就雷聲隆隆下起了陣雨。
這是個石灰岩山洞,一進洞往斜下方走上十幾步就可以看到腳下是條河流。不過與其說是河,不如說是深溪更合适——比地面低了将近一米,水深約有三米多,水流很緩,可能是瀾滄江的一條支流,前一半隐於地下,直到山洞中地形偏低才顯露出來。
這裏洞穴很寬,我用狼眼向黑暗的山洞深處照了一下,裏面的高低落差很大,寬闊處可以開坦克,低矮處僅有一米多高。有很多形成千年以上的溶解岩,都是千奇百怪,這還隻是進洞不遠的山洞入口處,裏面的環境還會更加複雜。看來如果想放排從洞中穿過,在有些地段需要趴着才能通過。除了水流潺潺的聲響,整個山洞異常安靜,外邊陣雨的雷聲在這裏一點也聽不到,象是個完全與世隔絕的地下世界。
我們把竹排推入水中,我立刻跳了上去,用竹竿從竹排前插進水裏固定住竹排,防止它被水流沖遠。Shirley楊随後也一躍而上,我看她上來便向前走了幾步,她同時退到竹排末端,保持住平衡。然後胖子把我們三個裝滿裝備的大登山包和兩支捕蟲網一個接一個扔了上來,自己也随後跳到中間——他這一上來,整個竹排都跟着往下一沉——shirley楊趕緊把三個登山包中的兩個拽到她所在的竹筏末端,我把另一個包拽到了自己腳下,這樣一來,暫時平衡了重量,不至於翻船。
在竹排上我們做了最後的準備工作。由於山洞裏有很多倒懸的鍾乳石和石筍,爲了避免撞破了頭,我們都把登山頭盔戴上,頭盔上有戰術射燈,可以開六到八個小時。
最後我把強光探照燈在竹排前端支了起來,這種強光探照燈消耗能源很大,不能長時間使用,每隔一兩分鍾打開一次以便确認前邊山洞的狀況。
胖子橫端一根竹竿坐在中間保持平衡,見我在前邊安裝探照燈裝了半天也沒裝完,忍不住問道:“怎麽着老胡?咱們今天還走不走了?我都等不急要去掏那獻王老兒的明器了。”
我還差兩個固定栓沒裝完,回頭對他說道:“催什麽催,那獻王墓就在蟲谷裏面,晚去個幾分鍾,它還能長腿跑了不成?”
在後端的shirley楊對我們說道:“我說你們兩個人別吵了。我有個提議,美國人習慣給每次軍事行動都安上一個行動代号,咱們這次去倒獻王的鬥,不如也取個行動代号,當然這樣做並非沒什麽意義,可以顯得咱們更加有計劃性和目的性。”
胖子對她說道:“這可是在我們中國人的地盤,你們老美那套就不靈了。不過既然美國顧問團的長官提出來了,那我看不如就叫摸明器行動,這顯得直截了當,一點也不虛僞,就奔着明器去的。”
我已經把強光探照燈的最後一個固定栓安裝完畢,轉頭對胖子說道:“你這也太直接了點吧,顯得庸俗。不過這個提議很好,當年盟軍的霸王行動打破了第三帝國的大西洋壁壘,從而縮短了二戰的進程。咱們也可以想個好聽一點的行動代号,圖個好彩頭,争取能夠旗開得勝,馬到成功。這次咱們是打着進蟲谷捉蝴蝶的幌子來僞裝行動的,我看就叫蝴蝶行動。我宣布,現在蝴蝶行動,開始!”
說罷也不管shirley楊與胖子是否同意,我便當先打開強光探照燈,看明了前邊的地形,伸手拔出插在水裏的竹竿。在緩緩水流的推動下,竹排順勢前行,就慢慢駛進入了遮龍山的深處。
遇到狹窄的地方,胖子就立起橫竿,與我一同用竹竿撐住水底的石頭平衡竹筏。一葉小小竹排曲曲折折的漂流在洞中,隻可惜四周都是漆黑一團,不開探照燈就看不到遠處,沒有什麽秀麗景緻,否則真可以吼上兩句山歌了。
與山外濕熱的天氣不同,在山洞裏順流而行,越往深處越覺得涼風襲人。不時會見到有成群磷火在遠處忽明忽暗的閃爍,這說明有動物的屍骸,看來這裏並不是沒有生命的世界。
坐在竹筏上還能感覺到有一些水蛇和一些小型魚類在遊動,我手伸進水中試了試,這裏的水冷得甚至有點刺骨。在這四季如一的雲南,這麽冰冷的水溫可真夠罕見的,也許這座遮龍山的頂端有雪水直接流淌下來,所以才導緻這裏溫度很低。
Shirley楊說不是雪水冰水的原因,因爲山洞和外邊溫差比較大,人體會産生錯覺,适應之後就不會覺得這麽冷了。另外這裏的洞穴看不出人工修建開鑿的痕迹,似乎完全都是天然形成的。
說話間水流的速度産生了變化,忽然比剛才明顯加快了不少。這麽一來我們都開始緊張起來,一個大意這小竹排就可能随時會翻掉。Shirley楊也抄起短竿,與我們一起勉強維持着平衡。河道比剛才更加曲折,不時出現大的轉彎。
我已經騰不出手來開關探照燈了,隻好任由它一直開着,想不到這一來,遠處都看得清清楚楚。那洞穴深處的景色之奇難以想象,加之強光探照燈的光柱一掃即過,那些嶙峋怪異的鍾乳石隻一閃現便又隐入黑暗之中,這更加讓我們覺得進入了一個光怪陸離的夢幻迷宮。
有些奇石雖然隻是看了匆匆一瞥,卻給人留下了極深刻的印象。有的像是觀音菩薩,有的像是酣睡的孩童,有的像是悠閑的仙鶴,又有些像是牛頭馬面、面目猙獰兇猛的野獸。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在這洞中數不勝數。這些獨特的景象如果不用照射距離超遠的強光探照燈,恐怕永遠都不會被世人見到。無數魔幻般的場景走馬燈似的從眼前掠過,令人目不暇接,這一段奇境美得觸目驚心。
這時忽然河道變寬,有幾條更細的支流彙入其中,水流的速度慢了下來,前邊的探照燈也不象剛才晃得那麽厲害了。
隻見燈光照射下,前面兩側洞壁上全是一排排天然形成光滑的溶解岩梯形田,層層疊疊的如同大海揚波,真像是一片凝固了的銀色海洋。一個巨大的朱紅色天然石珠倒懸在河道正中,在石珠後邊,河水流進了一個巨大獸頭的口中。那巨大的石獸似虎似獅,好象正在張開血噴大口瘋狂的咆哮,露出滿口的鋒利獠牙,想要吞咬那顆石珠,而時間就凝固在了這一瞬,它的姿勢被定了格,恐怕在這裏已經保持了幾千幾萬年。
河道就剛好從它的大口中通過,我們面對的就象是一道通往地獄的大門,不禁心跳都有些加速,呼吸變得粗重,把手中掌握平衡的竹竿握得更緊了些。
特征這麽明顯的地方怎麽沒聽彩雲客棧的老闆娘提起過,難道是河流改道走岔了路不成。而通過強光探照燈的光柱,可以看到獸門後懸吊着無數的古代人俑,就是坐長途汽車時看見被汽車碾碎,石殼裏面裝滿蛆蟲的那種,每次回想起來,胃裏都不免覺得有些惡心,想不到又在這裏遇到。
竹排上的三人相顧無言,不知道shiryley楊與胖子看見這般景象是怎麽想的,反正我突然産生了一種很不安的預感。我感覺隻要穿過這裏,在這漆黑幽深的山洞中,我們的手,将會觸碰到一層遠古時代的厚厚迷霧。
104 倒懸
水流已經把竹筏沖向了山洞中的獸門,懸在半空的天然石珠位置極低,距離河面僅有半米多高,剛好攔住了去路,我們趕緊俯下身,緊緊貼在竹筏上躲過中間的石珠。
就在竹筏即将漂入裏面的時候,設置在竹筏前端的強光探照燈閃了兩閃,就再也亮不起來了,大概是由於水流加速後就一直沒關,連續适用的時間過長,電池中的電力用光了。
我心道:“糟糕,偏趕在這時候耗盡了電池,那前邊的山洞顯得十分詭異,在這裏大意不得,必須先換了電池再說,免得進去之後撞到石頭上翻船。”
我對後面的胖子與shirley楊舉起拳頭,做了個停止的手勢,讓他們二人協助我把竹筏停在洞口,然後将手中的竹竿當做刹車插進水裏,将竹筏停了下來,好在這裏水流緩慢,否則隻憑一根竹竿還真撐不住這整隻竹筏的重量。
由於我們在之後的行動中,不可能再獲得任何額外的補給,所以電池這種消耗能源,必須盡最大的可能保留,不過這個山洞中的石人俑,似乎和“獻王墓”之間,存在着某種聯系,有必要仔細調查一下,看能否獲得一些有關於“獻王墓”主墓的線索,畢竟我們對主墓的情報掌握還是太少了。
我給強光探照燈更換了電池,使它重新亮了起來,在探照燈橘黃色強光的光柱照射下,隻見那融解岩形成的天然獸頭,宛如一隻奇形怪狀的龍頭,但是經過積灰岩千年來的溶解,其形狀已經模糊,完全無法看出是否有人爲加工過的痕迹。
胖子在後邊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他們已經取掉了平衡竿,於是我也把前端的竹竿從水中抽出,竹筏跟随着水流,從這魔眼古怪醜惡的龍口中駛進了山洞。
這段河道極窄,卻很深,筆直向前。距離也十分長,我們進去之後,用竹竿戳打洞壁的石頭。使竹筏速度減慢,仔細觀察頭上腳下、倒吊在洞中的石人俑。
這些石人俑全部倒背着雙手,擺出一個被捆綁的姿態,由於地下環境的潮濕陰冷,石人俑表面已經呈現灰褐色,五官輪廓完全模糊,似乎是在表面上長滿了一層“X(左邊火字右邊閔字組成)”(岩石在特殊環境下産生的一種黴變物質,無毒)。
在外形上,基本上辨認不出石人俑的男女相貌,僅從身材上看,有高有矮,胖瘦不等,似乎除了壯年人之外,其中還有一些尚未長成的少年,而且並非按制式統一标準。完全不同於秦漢時期陪葬的人俑,都是軍士和百戲俑。
洞穴頂上,有綠迹斑斓的銅鏈,把這些石人俑懸吊在兩邊,有些鏈條已經脫落,還有些是空的,可能年深日久。石人俑已經掉進了水裏,一具具石人俑就如同吊死鬼一樣,懸挂在距離水面不到一尺的地方,在這漆黑幽暗的山洞裏,突然見到這些家夥,如何不讓人心驚。
Shirley楊在後邊讓我們先把竹筏停下,在水道邊,有一具從銅鏈上脫落掉在地上的石人俑,Shirley楊指着石人俑說:“這些石人俑雖然外形模糊,但是從發服輪廓上看,有一點象是漢代的,我覺得有些不對勁兒,我下去看看。”說着把自己登山盔的頭燈光圈調節了一下,讓光線更加聚集,便跳下竹筏,蹲下身去觀看地下那具石人俑。
我提醒Shirley楊道:“戴上手套,小心這上面有細菌,被細菌感染了,即便是做上一萬次人工呼吸也沒救了。”
Shirley楊擺了擺手,讓我和胖子不要分散她的注意力,她好像在石人俑上找到了什麽東西,當下戴上了膠皮手套,用傘兵刀在石人俑身上刮了兩刮,然後倒轉傘兵刀舉到眼前看了一眼,用鼻子輕輕一嗅,磚頭對我們說道:“這人形俑好象並不是石頭造的。”
胖子奇道:“不是石頭的?那難道還是泥捏的不成?”
我想到在瀾滄江邊公路上的一幕,坐在竹筏上對Shirley楊說:“這莫非是活人做的?你用刀切開一部分,看看人俑裏面是什麽,那張人皮地圖中記載的很明确,獻王墓附近有若幹殉葬坑,但是沒有标注具體位置是在哪裏,說不定這個龍口洞,正是其中的一處殉葬坑。”
Shirley楊用傘兵刀,把人俑腿上割下來一小塊,果然和在公路上看到的一樣,人俑外皮雖然堅韌,但是隻有一層薄薄的殼,裏面全是腐爛了的死蛆,Shirley楊見了那些幹蛆,不禁皺起眉頭,又用傘兵刀在人俑胸前紮了兩個窟窿,裏面也是一樣,滿滿的盡是死蛆和蟲卵。
Shirley楊對我和胖子說道:“看來也不是殉葬坑,但是可以肯定這些人俑都是用活人做的,而且一定和獻王有關,這應該就是獻王時期,在滇南古老邪惡而又臭名昭著的痋術。”
這裏除了百餘具人俑與銅鏈之外,就全是洞中嶙峋兀突的異形山岩,沒有再發現多餘的東西,於是Shirley楊回到了竹筏上,我們繼續順着水道中的河道慢慢前進。
我邊控制竹筏行駛,邊問Shirley楊從什麽地方可以看出來這些人俑是用活人做的?又怎麽能确定和獻王的痋術有關?
在來雲南的路上,爲了多掌握一些情報,Shirley楊沒少下工夫,出發前在北京,把凡是能找到的曆史資料都找了個遍,一路上不停的在看,希望能增加幾分倒獻王墓的把握。歐洲有位學者曾經說過,每一個墓碑下都是一部長篇小說。而在一些曆史上重要的人物墓中,更是包含了大量當時的曆史信息。王墓可以說是當時社會經濟、文化、宗教等方面的結晶綜合體,對這些曆史上最出類拔萃的盜墓賊,都無一例外全部是博古通今的人。
“獻王”在中國曆史上有很多位,不過並不是同一時代,除了滇國的獻王之外,其餘的幾位獻王都不在雲南。甚至連太平天國的農民起義軍在天京建國後,也曾封過一個獻王,在戰國以及五代等時期,都有過獻王的稱号,就像曆史上的中山稱号,也曾在曆史上作爲國号和王号分別出現過。而那些獻王都隻不過取“獻”字的義,並非這些獻王相互之間有什麽聯系。
我們準備下手的目标,這位獻王,是古滇時期一代巫王,他的“痋術”,是用死者的亡靈爲媒介,而且冤魂的數量越多,這種“痋術”的威力也就相應越大。用死者制“痋”的過程和手段非常繁多,山洞中的這些活人俑,從詭異的死亡方式和已經“X(左邊火字右邊閔字組成)”變的程度,都與獻王的手段相吻合,這說明,這裏應該是古代一處行駛“痋術”的秘密場所。
Shirley楊判斷這條穿山而過的河道,應該是獻王修陵時所築,利用原本天然形成的融解洞,再加以人力整修疏通河道,以便爲王陵的修建運送資料,從這裏利用水路運輸,應該是最适當的捷徑。
洞中這些被制造成人俑模樣的死者,很有可能都是修造王陵的奴隸和工匠,爲了保守“獻王墓”的秘密,這些人在工程完畢或者是“獻王”的屍體入殓後,便被“獻王”忠心的手下,按照“痋術”給他們全身捆綁結實,強迫吞服一種“痋引”,並封死人體七竅,再用大鏈懸吊在洞中,活活憋死。一來可以保守王陵内的秘密,二來可以利用他們,在這秘密水路中吓退誤入其中的外來者?
所謂“痋引”,是施行某一種“痋術”必須的藥丸,被活人吞下後,就會寄生於體内産卵,隻需要大約三到五天的時間,卵越産越多,人體中的血肉内髒全成了蚴蟲的養分,取而代之填充了進去。由於是在短時間内快速失去水分,人皮則會迅速幹枯,硬如樹皮石殼。在人屍形成的外殼中,當蟲卵吸呋盡人體中所有的汁液和骨髓後,就會形成一個真空的環境,蟲卵不見空氣就不會變成蚴蟲,始終保持着冬眠狀態。在陰涼的環境中,可以維持千年以上,所以直到今日,切破人皮,裏面仍然會有可能立刻出現無數象肥蛆一樣的活“痋引”蚴蟲,但是根據保存程度的不同,也有可能裏面都是早已幹枯的蟲卵。
“痋術”由於在各種典籍,包括野史中的記載都比較少,所以shirley楊這些天也隻查到了這些信息,至於将活人當做蟲蛹是爲了什麽,人皮中象肥蛆一樣的蟲子有什麽用途,這一切都無從得知。
不僅在遮龍山裏有大量的人俑,在附近的山區,也應該還有幾處。我們在江畔的崖路上,遇到的那具人俑就是由於雨水沖刷,使山岩塌落,掉落到公路上的。雖說獻王統轄不過是南疆一隅,卻從這大批被制成人俑的奴隸身上,窺見到古時滇西地區在獻王統治下的殘忍無情。
聽了Shirley楊的分析,我和胖子都覺得身上長了一層雞皮疙瘩。初始還道是兵馬俑一樣的泥淘造像,卻原來是真人做的,忍不住回頭望了兩眼,那些吊死鬼一樣的人俑卻早已消失在身後漆黑的山洞中,再也看不到了。
我越想越覺得太過殘暴,不禁罵道:“他娘的這些古代王爺們,真是不拿人當人,在貴族眼中,那些奴隸甚至連牛馬般的畜生都不如。胖子象你這身子闆兒的,要是當了奴隸,在古代肯定能混個祭頭,一個頂仨。”
在竹筏中間的胖子正在擺弄頭盔上滅了的射燈,拍了兩下,總算是又恢複正常了,聽我說到他,就對我說:“去你大爺的老胡,你這話就充分暴露了你不學無術的真面目。據我所知在古代,人們都以能被選爲殉葬者或祭品爲榮,那是一種至高無上的榮幸,對殉葬者的選拔極爲嚴格,得查祖宗三代,政治面目有一丁點兒問題都不成,好多人寫血書申請都排不上隊,最适合你這種假裝積極的家夥。你在那時候肯定勁兒勁兒的,蹦着腳喊‘拿我祭天吧,我最适合點天燈,讓祖國人民等着我的好消息吧,爲了勝利,拿我點燈……’”
我聽得大怒,胖子這孫子嘴也太缺德了:“我又沒你那麽多膘兒,怎麽會适合點天燈,你……”
Shirley楊打斷了我和胖子的化:“你們倆有完沒完,怎麽說着說着又拌上嘴了,你們有沒有發現有什麽不對的地方?這條水路完全不像彩雲客棧老闆娘所描述的……”
胖子說道:“那老闆娘也沒親自進來過,她也不是聽採石頭的工人們講的嗎,難免有點誤差,咱們用不着疑神疑鬼的。”
我對Shirlye楊和胖子說:“不見得是老闆娘說錯了,咱們先前經過的一段河道,水流很急,可能是和這幾天連降大雨有關。水流急的那段河道很寬,也許把兩條河道連在了一起,咱們隻顧掌握竹筏的平衡,強光探照燈的照射光柱角度很小,視野上也有局限性,有可能行入了岔路。”
胖子急道:“那可麻煩了,不如掉頭回去找路,別跟上回咱們在蜘蛛窩似的,鑽進了迷宮,到最後走不出去了,咱們帶的幹糧可不太多。”
我對胖子說:“如果真的隻是河道的岔口倒不用擔心,這些水流都是朝着一個方向流淌,最後都會穿過遮龍山,彙入蛇河的溪谷,所以絕對不會存在迷路的問題。而且這條河道很直,顯然是人工加工過的,就像shirley楊所說,有可能是修造王陵時運送資材的運輸水路,從這下去肯定沒錯。”
Shirley楊說道:“老胡說的對,古時修建大型陵墓都會利用河流來運送石料,當年修秦陵工匠們在工作時就會唱‘取石甘泉口,渭水所不流’。從這簡短的兩句中,便可想像當年始皇陵工程的龐大,由於運送石料,把渭水都堵住了。”
胖子說:“渭河我們上次去陝西是見過的,比起那條大河,這裏頂多是條下水道,那獻王比起秦始皇,大概就算個小門小戶的窮人。咱去倒他的鬥,也算給他臉了……唉喲……怎麽着?”
緩緩順流而下的竹筏忽然像是挂到了河中的什麽東西,猛烈的顛簸了一下,随後就恢複正常,卻聽到河中有一陣“噶啦噶啦”沉重而又發鏽的厚重金屬攪動聲傳了上來。我和胖子、Shirley楊三人,心中同時生出一陣不祥的感覺,不好,怕是竹筏撞上埋伏在河道中的機關陷阱了。
105 水深13米
來的聲音尚未止歇,忽聽身後“撲咚撲咚撲咚……”傳來一個接一個的落水聲,聲音的密集程度之高,到最後幾乎聽不到落水聲之間的空隙,好象是先前看到懸吊在河道上空的人俑,全部被銅鏈放進了水中。
胖子自言自語的罵道:“操他奶奶的,大事不好,怕是那些家夥要變成水鬼來翻咱們的船了。”說完把“劍威”從背上摘了下來,推開彈倉裝填鋼珠。
我也覺得後邊肯定是有異常狀況,便轉回頭去看,然而竹筏早已經駛離了懸挂人俑的那段河道,竹筏後又沒有設置強光探照燈,後方的山洞一片漆黑,登山頭盔上的戰術射燈在這種地方,根本發揮不出太大的作用,理論上十五米的照射距離,在把光圈聚到極限之後,頂多能照到六米之内。
因爲在絕對黑暗的場所,單人用戰術電筒的光線是很難有所作爲的,坐在竹筏最後的shirley楊回頭望了兩眼,也看不清究竟,急聲對我和胖子說:“別管後邊是什麽了,使出全力盡快劃動竹筏,争取在被追上之前沖出這段河道。”
我答應一聲:“好,全速前進。”打開了前端的探照燈,抄起竹竿,準備用竹竿撐着岩壁,給竹筏增加最大的前進輔力。
不料想強光探照燈凝固般的光柱一射出去,把前方筆直的河道照個通明。前邊百餘米遠的地方,也有一段用銅鏈懸挂着百餘具人俑的地方,探照燈的光線太強太亮,照在那灰褐色的人皮上有鍾非常恐怖的效果,更兼那些人俑象無數吊死鬼一樣,在河道狹窄的半空中晃晃悠悠,又離得遠了,益發使人覺得毛骨悚然。
河道中的機關聲再次響起,在空曠的山洞中激起一串回聲,隻見前邊懸吊人俑的鎖鏈紛紛脫落,一具具人俑象是從轟炸機中投出的炸彈,“撲嗵撲嗵”接二連三的落進河水之中。頃刻之間,強光探照燈光柱的前方,就隻剩下數百條空蕩蕩的鎖鏈。
這回幾乎可以肯定了,這條修建“獻王墓”時運輸資材的河道,在安葬完獻王後,一定在河中設置了機關,隻是暫時還不能确定把那些被做爲“痋殼”的人俑放進水中是有什麽名堂。
這回來雲南遮龍山,真是出師不利,還沒進蛇河的溪谷,就先誤入了歧途。這條河道恐怕從漢代之後就沒人走過,偏趕上這些天降水量大,把我們的竹筏沖了進來,那條相對來說比較安全的路線反而失之交臂。
我心中不停咒罵,然而竹筏還在繼續前進,前方的河水靜悄悄的,甚至沒有半點波瀾。就好象那些人俑掉到水中,就沉到了底,再沒有任何動靜。就連有物體墜入水中産生的漣漪似乎也都並不存在。
我以前參加戰争的經驗告訴我,越是這樣平靜,其中越是醞釀着巨大的危險與風波。我下意識的把工兵鏟抽了出來,這把工兵鏟是大金牙在北京淘換來的寶貝,是當年志願軍在抗美援朝時期繳獲的美國海軍陸戰隊一師的裝備,被完好的收藏至今,絕對是頂級工具中的極品,上面還有紀念瓜島戰役的标志。它的價格之高,以至於我都有點舍不得用它,但是這時候也顧不得許多了,心中打定主意,不管一會兒從水中冒出來什麽,先拍它一鏟子再說。
shirley楊也取出了手槍,打開保險,把子彈頂上了膛。我們做好了準備,便任由竹筏緩慢的向前漂流。現在落入了前後夾擊的態勢之中,隻好沉着應付,待摸清了情況之後,争取能後發制人,沒有必要再盲目的向前沖過去。
然而我們拉開架勢準備了半天,前方的河水依然平靜如初,這時竹筏已經漂流到半空都是鎖鏈的一段河道中,頭上綠迹斑駁的粗大鏈條,冷冷的垂在半空,我咬了咬牙,他娘的,太平靜了,這種平靜的背後,肯定有問題,究竟是什麽呢?看來革命鬥争的形式越來越複雜了呀。
這時河水下出現了答案,那河水突然跟開了鍋一樣,冒出一串串的氣泡,我急忙把強光探照燈的角度壓低,忘河水中照去,光柱透過了水面,剛好照射到一具半沉在水底的人俑。
人俑幹枯的表皮被河水一泡,灰褐色的人皮上出現了一條條裂紋,原本模糊的人臉,經過河水浸泡也清晰了起來。原來這些人俑的臉上,在生前都被糊滿了泥,吃下了“痋引”之後,是用泥來堵住眼耳鼻口肛等七竅活活憋死,所以顯得面部輪廓模糊不清,死者還保持着臨死前痛苦掙紮的慘烈表情。這時用燈光照到,加上河水的流動和阻隔,使光線産生了變化,好象那無數具人俑又在河水中重新複活了過來,當真是可怖至極,我控制強光探照燈的收甚至都有些發抖了,從沒見過如此恐怖的情形。
那些出現在人俑身體上的裂紋正逐漸擴大腫脹,變成了裂縫,從人俑的眼、耳、鼻、口,還有身體開裂的地方,不斷冒出氣泡,很多幹枯的蟲卵從中冒了出來。
那些蟲卵見水就活,就像是幹海綿吸收了水分一樣,迅速膨脹,身體變成白色手紙肚大小的“水彘”,兩側長出小指蓋一樣的鳍狀物,遊動的速度極快,全速飛速向着竹筏遊了過來。
我們大驚失色,這是在雲南令人談虎色變的“水彘蜂”,這種淺水生蟲類,十分喜歡附着在漂浮的物體上産卵。有時候在雲南、廣西、越南等地的水田中,正在耕作的水牛忽然瘋了似的跳起來狂奔,那就是被“水蜂子”給咬了。
胖子沒見過這種江西等地才有的“水彘蜂”,見這些奇形怪狀的白色小東西飛也似的沖向竹排,便用手中的竹竿去拍打,激起大片大片的水花。
我怕胖子驚慌過度把竹筏搞翻,忙對他說道:“沒事,不用太緊張,這些水彘蜂咬起人來雖然厲害,但是飛不出水,隻要咱們在竹筏上,不落入水中,就不用擔心。”
眼瞅着那些白花花的“水彘蜂”越聚越多,層層疊疊的貼在竹筏底下,數量多得根本數不清楚。遠處還不停的有更多“水彘蜂”加入進來,雖然數量多,卻暫時對竹筏上的人形不成什麽威脅。
胖子罵道:“我操,怎麽這麽多,這都是那些人皮裏鑽出來的嗎?這是蟲子還是魚啊
我告訴胖子這是種水生蟲子,胖子稍覺安心,“那還好,我尋常隻聽人說水中的食人魚厲害得緊,要隻是蟲子倒不算什麽,蟲子再厲害,也吃不了人。”
shirley楊對胖子說:“其實昆蟲是世界上最厲害的物種。隻不過是體形限制了它們的威力,昆蟲的力量和生命力都是地球上最強的,蟲子多了一樣可以咬死人,甚至有些帶劇毒的蟲子一隻就可以解決掉一頭大象。”
我們不斷用工兵鏟打落附在竹排前端的“水彘蜂”,怎奈何“水彘蜂”實在太多,而且隻能打掉竹筏側面的。在底部的那些我們就束手無策,我安慰胖子和shirley楊說:“咱們隻要保持住竹筏的平衡就行,這種水彘蜂沒什麽大不了的,當年我在越南還吃過一鍋呢,蛋白質含量很高,比蠶蛹好吃德多,跟皮皮蝦一個味道,等竹筏駛出了這片河道,咱們就把這些水彘蜂煮來吃了,也好祭祭五髒廟。”
胖子說道:“要吃你自己吃,這都是從死人皮裏爬出來的,就是跟他媽龍蝦一個味我也一口不吃。”
shirley楊對我說:“還是先別太樂觀了,如此衆多的水彘蜂,既然是用痋術大費周章寄生在死屍中的,恐怕沒這麽簡單,經過最近一段時間接觸到各種痋術的資料,我發現痋術有一個最大的共同點。”
我手中不停,一邊拍打靠近竹筏的“水彘蜂”,一邊把竹筏向前劃動,想盡快駛出遮龍山,這時聽了shirley楊的話,忽然心中一動,回想起石碑店棺材鋪中的地形,忍不住問道:“你所說的特點,難道是……轉換?”
shirley楊說道:“正是,痋術好象就是以死者的靈魂做爲媒介,把怨魂轉嫁到其餘的生物身上,使無毒無害的生物,變成緻人死命的武器或毒藥,當然這隻是咱們接觸過的冰山一角,這些用古痋術養在人屍中的水彘蜂,絕不會是普通的水彘蜂這麽簡單,隻是咱們掌握的信息有限,還搞不清楚獻王痋術的真正奧秘,不知道這葫蘆裏賣的究竟是什麽藥。”
胖子聽我們如此說,免不了焦躁起來:“看來獻王這老粽子就喜歡玩陰的,做事喜歡繞彎子,害起人來也不肯爽爽快快,放着刀子不用,卻用什麽痋術,他媽的還真難纏。”
說話間,竹筏已經載着我們穿過了這段筆直的河道,進入了一片更大的山洞,這裏已經儲滿了水,我用強光探照燈四下一掃,這空曠的大山洞竟有兩個足球場那麽大,對面僅有一個出口,水流從那裏繼續流淌,我看了看指南針,那邊是西南方,也就是說方向沒有問題,讓竹筏往那邊漂過去,最後一定可以從遮龍山下巨大的洞窟穿過,彙流入蟲谷的蛇河。
竹筏下邊此時已經不知附着上了多少“水彘蜂”,竹筏被墜得往水中沉了一截,再增加重量的話,有可能河水就會沒過腳面,那就慘了。我們之所以不怕“水彘蜂”,全仰仗有竹筏可以漂浮在水面上。不過倘若說這裏這麽多用痋術養的“水彘蜂”,就是想通過增加重量把船筏之類的水上交通工具墜沉,那未免有些太笨,就算再增加一倍的“水彘蜂”都貼到竹筏下面,也不會使竹筏完全沉沒。獻王的痋術厲害之處,就是讓人永遠預想不到,其中隐藏的後招究竟是什麽。
從我們進入河道乘坐竹筏開始漂流的時間開始估算,在“遮龍山”下的路程已經過了三分之二,隻要再堅持堅持出了山,一上岸就不用擔心這水中的東西了,剛才拼盡全力用竹竿劃了半天,手酸腿麻,再也施展不動,隻好慢了下來。shirley楊把一個帶氣壓計的浮标扔進水中,測了一下水的深度,水很深,大約十三米,一個不太吉祥的深度。
眼見這巨大的山洞是處於遠古白雲岩地層,屬於冰河期第四季形成的埊生鯳變岩石層,四周盡是一簇簇巨大蘑菇形的X(不知道什麽字,很難形容,原諒餓吧)石,也有些地方象是從水中翻起的一團一團大珊瑚,其景色之奇絕,難以言宣。我們三人都被這些罕見的太古靈武傘瀫狀岩層景觀所震懾,貪婪的觀看着每一片夢幻般的蘑菇傘形岩,任由竹筏向着出口漂流,一時也忘了繼續動手驅趕水中蜂擁而來的“水彘蜂”。
前方的出口又是和先前一樣,是條經人力加工過的直行水道,從那裏順流而下,不用太長時間,應該就可以順利的從遮龍山内部出去。
然而就在竹筏載着我們三人,堪堪在這巨大的蘑菇岩山洞中進行了一半的時候,就聽見山洞角落中一陣陣石聲響起,黑暗中好象有某個龐然大物,在山洞邊緣的蘑菇岩中快速移動。
shirley楊提醒我道:“老胡,快把探照燈轉過去。”
我這才想起來還有強光探照燈,忙把強光探照燈調轉角度,照了過去,探照燈強烈的光柱一掃到那裏,稀裏嘩啦的碎石滾動聲噶然而止,隻見在蘑菇岩中,有一條青鱗巨蟒,昂首盤身的對着我們,這條蟒也太大了,比那大号水缸還粗上三圈,簡直就是一條沒有爪子的青色巨龍。身上的鱗片在探照燈下閃爍着不祥的光芒,想必它是生長於蟲谷的森林之中,由於大蟒貪戀陰涼的環境,才把這個大山洞當做了老窩,平時除了外出去捕食,就躲在這裏睡覺,卻不知怎的被我們驚動了。
那青鱗巨蟒稍稍做了一個停頓,蓦地刮起一股膻腥的旋風,蛇行遊下了蘑菇岩,巨大而又充滿野性力量的軀體,把經過處的白色蘑菇岩撞出無數細碎的粉末,更加象是白色塵霧中裹着一條巨龍,攜迅風而馳,以極快的速度遊進水中,青鱗巨蟒入水後,被它卷起的蘑菇岩粉塵,兀自未曾完全落下,然而它早已經從水深處,如疾風般遊向我們的竹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