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巧不成書
後悔後悔真後悔……我那天幹嘛要跑去罵客行啊?現在搞得秦素和韓志天天在我的店裡開辯論大會,為了客行是先回南宮世家還是先去雪域的問題爭個沒完沒了……唉,爭就爭嘛,幹嘛動手?搞得我這兒隔三差五地就有人中毒或是受傷,唉,溫文一定偷笑死了……
「胡說八道!南宮世家威震江湖,難道還找不著一棵小小的草?」韓志的聲音,響徹雲霄。
「緋葉炙心草畏風畏水畏光,天下有幾處這樣的地方?你以為是雜草啊?路邊就一大堆!」秦素冷哼。
於是,抽刀的抽刀,拔劍的拔劍,空氣裡更是多了一種奇異的香氣。客行站在他們身邊,一邊摸著額頭使勁地歎氣,一邊目送著店裡的客人作鳥獸散。
不知道,我能不能去問南宮世家要賠償啊?唉,我還是走吧,免得在這裡被波及……
……
後院裡的空氣果然清新很多……哎?架子上那個白白的是什麼?
「小白?」我盯著那只鴿子,鴿子也盯著我。
呵呵,是爺爺的信鴿呢!「來,小白乖,下來啊~」我抓起一邊晾著的豆子,誘哄道。
小白側開頭,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地不理我。
「小白~」人長得矮真是吃虧!
鴿子振振翅膀,繼續不屑我。
死鳥!信不信我拆了架子?!
「小汀。」
這個聲音讓我不自覺地緊張起來。
「在做什麼呢?」客隨走過來,略有些不解。也是,像這樣圍著架子轉來轉去,是很傻……
「沒什麼,是那個……」我剛想伸手指著鴿子,好證明我的神志絕無異常,但是就在那一刻,小白卻展翅,悠然地飛下,落在了客隨的肩上。
哎?什麼啊?小白是爺爺養大的,平時最拽了,連我都不怎麼理。偶爾讓它送個信,它都要擺架子的,今天怎麼會……難道……小白是母鴿子?
客隨將鴿子抱下來,交給我,「信鴿啊。」
「嗯。」我感激地接過,就感覺小白在我手裡一陣掙扎。我剛取下信箋,它就又飛回了客隨肩上,還親熱地啄啄客隨的頭髮。
死鴿子,看我不把你煮了加菜!等等,我這麼生氣幹什麼?我不是連鴿子的醋都要吃吧?算了,看信要緊!
「……」我愣愣地看著信箋,皺起了眉頭。
「怎麼了?」客隨輕聲問道。
「呃,我爺爺說他要回來。」我抓抓頭。不明白啊,他一直雲遊天下,樂不思蜀,偶爾捎個信也是談談旅行感想,寄個土特產什麼的。怎麼這次要回來?
客隨輕輕皺了皺眉頭,一抹不安在眸中掠過。
「大概是回來過年吧……」我自己解釋給自己。不知道,爺爺看到我這兒有這麼多來歷不明的男人,會是怎麼樣的表情……
我抬眸笑望著客隨,卻發現他的視線凝在別處。
「呃……」
他回過神來,抱歉地笑笑,「很好啊。」
「嗯。」他在想什麼……
「我先回房了。」他又一次將小白交給我,轉身離開。
我緊抓著小白不讓它再去騷擾別人,腦子裡卻突然空空的……唉,我是怎麼了嘛……
……
爺爺那種人說回來就回來,一向就不管別人的情況。做孫女的,真是好無奈啊……我扛著拖把,拿著抹布,拎著水桶,站在爺爺的房門口,歎氣。我還以為他一直不回來了呢……說起來,這間房間我也有一年左右沒有踏足了……打掃起來一定很吃力……
果然,我一開門就咳了個半死。許久不開門開窗,房間裡陰暗不說,連空氣都是霉的。這種蛛網積灰的程度,爺爺看到準會發飆。要從哪裡開始打掃起來呢?突然,我瞥到了一樣東西,弄得我背上一陣發寒……
糟了……我看著床邊擺著的一盆花草,不自覺地抖了一下。想想四年前,爺爺寶貝似的把它捧回來,養在了屋裡。開始我還會給它澆澆水,讓它曬曬太陽什麼的,但時間一長,我便把它忘了個一乾二淨。大概是死了吧……不能全怪我啊,他自己拿回來的,就要自己照顧好嘛。但是……唉,爺爺肯定會發飆的……
我走過去,撫去花草上的灰塵。嘿,好像沒死嘛!雖然盆裡的泥都乾裂了,但是花草的葉子卻還飽滿,絲毫沒有打蔫的跡象。哇,奇跡啊~呵呵,命真是硬,葉子紅紅的,還蠻好看的嘛……哎?紅紅的?……「緋葉」?我立刻放下拖把,擱下抹布,撂下水桶,把花盆抱了起來。「畏風畏水畏光」?這些條件這裡倒是全符合呢。這樣都死不了……難道……
我立刻捧著花盆,直衝樓下。
樓下,秦素和韓志正準備開始今天的第二輪辯論。
「小秦!」我把花草捧到她面前,開始喘氣。
「……」秦素的那個表情,明顯是驚愣。「緋……緋葉炙心草?!」
真的啊?!
「姐姐,這是哪裡來的?」秦素一把拿過花盆,難以置信地盯著它。
「我爺爺房裡的……真的是緋葉炙心草?」不是這麼巧的吧?
「嗯。」秦素點了點頭,然後轉而疑惑地盯著我。
「呃……這是我爺爺帶回來的,我還以為是什麼怪花咧……」不要看著我,我也不知道啊。
「它多大了?」秦素又問。
「絕對超過三年……」這一點大可以放心,我估計就有這麼長的日子沒給它澆水……
周圍有些奇怪,這種時候不是應該歡呼的嗎?不過,這件事情確實發生得太過離奇了,一時反應不過來也是應該的……
「看到沒?我已經有緋葉炙心草了!他當然應該跟我回雪域!」秦素抱著花盆,得意地看著韓志。
我聽得差點暈倒。
「胡說,就是因為已經找到它了,少主才更該回南宮世家!」韓志此刻的反應真是敏捷。
「哼!草是我的,我就不給南宮世家!」秦素側目。
「你……」
於是,上午的一幕再次重演……
我回頭,客行正一臉古怪表情地在發呆。
「怎麼了,你應該高興啊!」我拍拍他的肩,安慰道。
他的嘴角抽動一下,「我突然覺得,我好像被耍了……」
呃……是啊,這樣的事來得是有些突然,而且有點莫名其妙,但是,人要接受現實啊……不管怎麼樣這是好事不是嗎?
客行笑了一下,「我總覺得,你是個很不可思議的人……」
哎?怎麼扯到我這裡來了?
「什麼意思?」
客行無奈地歎口氣,「什麼天大的事,到了你這裡,都像是風過花落,自然而然地,就變得沒事了……你說是不是很不可思議?」他笑著,神采飛揚。
有嗎?我這兒有發生過什麼大事嗎?沒有吧……
「你自己都沒有發覺吧?」他依舊笑著,抬頭看了看四周,「醉客居,真是個奇怪的地方……」
很奇怪嗎?……你不要說得那麼玄啦!我很怕鬼神一類的東西的……
他看著我,眼神裡有感激,「幸好,我來了。」
「呃……不客氣。」我想了半天,只能答這一句。
他笑笑,走到了秦素那裡。「你們不要爭了啦!好煩哎~」
「少主,您會回南宮世家的,對吧!」韓志扛著大刀,氣紅了臉道。
「呃……這個……」
「你得回雪域,解藥的事刻不容緩!」秦素也不相讓。
「呃……那個……」
「少主!」
……
我知道,客行現在一定很後悔加入了這場辯論之中……唉,煩死了。不管他們了,我做我的……我要做什麼來著?啊,對了,打掃!快打掃吧!我可不想多一個人發飆啊……
……
呼,沒有想到,光是讓地板恢復原狀,就用了七桶水……打水很累的唉……樓上樓下地跑。可是,我還有桌椅呢……算了,誰叫我是人家的孫女呢?
剛要跨進後院,就聽見了君臨嬌媚好聽的聲音。
「……奴家可不是在求你噢~隨哥哥~」
那一刻,我停下了步子,拎著水桶站在那裡。近冬了,院裡堆著柴,這樣站著,是不會被看到的。
「哦?」客隨笑了,「那是什麼?」
君臨玩著一縷頭髮,一臉的俏皮,絲毫沒有上次傷心欲絕的痕跡。「是警告,隨哥哥。」
「你認為有用?」客隨眼神有些異樣,沒有那種慣有的溫柔,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惡意的狡黠。
「呵呵……」君臨笑得開心,「如果有用的話,奴家何必親自來?要知道,姐姐可是不喜歡見奴家啊~」
「那就快點離開吧。」客隨輕蔑道。
「那可不行~」君臨蹙眉,「媽媽會說奴家的呀~你還是跟奴傢俬奔吧~」
私奔?什麼啊?他們到底在說什麼?
客隨側開頭,冷哼一聲。
「不要這樣子嘛~」君臨依舊笑著,「老爺子快回來了,你也不想拖到那時吧~」
不明白,他們究竟是……
「誰?」客隨突然開口,語氣裡略有殺氣。
被發現了嗎?……也是啊,客隨的身手也不差啊……我剛想走出去坦白,順便問個清楚,一個聲音卻悠然地響了起來。
「是我。」客憶笑嘻嘻地從另一邊走出來。
「你……」客隨皺起了眉。
客憶望著他,「是我,總好過是其他人吧。是不是,客隨哥哥?」
好像越來越複雜了。不知道為什麼,我的心裡突然不安起來……好像,會發生什麼不好的事呢……客隨他……
「不和這位姑娘私奔嗎?」客憶踱過去,看了一眼君臨,「她可是個美人哪……」
君臨笑了,欠了欠身,「奴家不敢當~」
「想怎麼樣?」客隨雙手抱腰,一臉的滿不在乎。
「你是什麼人,為什麼而來,我是不知道。」客憶開口,語氣裡儘是笑意,「但是,你不是什麼好人這一點,我倒是第一天就知道了。西夏和大宋是什麼樣的關係?你卻輕輕鬆鬆地跑來了這個江南小鎮……還有你那身詭異的功夫,要說你是正派人士,那才是笑話……」
君臨的笑猶如銀鈴輕震,「這位小哥哥真是好眼力~」她走過去,伸手搭著客憶的肩,「所以奴家才要他私奔,免得被你們這些精明的給害了,你也幫我勸勸他啊~」
「不考慮考慮?」客憶沖君臨笑了一下,又看著客隨,「若是以私奔這種名目,即使你不辭而別,汀姐姐也不會太難過的。別的事,也可以不再追究。」
「哦?」客隨不禁笑了。
「別說你忘了啊。」客憶一手叉腰,一手涼涼地扇風,「你到這兒的第一天不就把這裡翻了個遍嗎?我是不知道你要找什麼,但是,新來的客人這樣,未免太有失禮數了吧……」
「既然都知道,你和我也差不了多少……」客隨不以為然地歎口氣 。
不知不覺地,胸口開始覺得不舒服了,心裡一陣一陣地發涼。
「我本該殺了你的……」客憶說著這樣的話,語氣卻隨意得讓人心寒,「可是姐姐好像很喜歡你……我勸你還是乖乖地聽這位姑娘的話,趁早抽身……否則……」
「你真有自信能殺了我?」客隨身上的那種溫柔瞬間褪盡,空留下令人窒息的敵意。
「那倒沒有……不過,同歸於盡的把握倒是還有……」客憶笑著,「但是,我這個人很怕死的~說不定,我會去跟大家說明一切,客路哥哥若是出手的話,便有十成的把握吧。只是……不知道,姐姐該有多傷心呢……」
「呵呵,就是啊~小汀姐姐單純得很,依奴家看啊,她是真的喜歡你~要是知道你從頭到尾都是騙她的,不知要多傷心呢~」君臨的眸中突然多了一種閃亮的神采,「若不是這樣,奴家何苦演這場戲,平白地招姐姐怨恨?」
假的嗎?溫柔也好,關懷也好,甚至是與他相關的愛和恨,都只不過是演戲,是騙人的嗎?
「客隨哥哥,我們也是相識一場,無怨無仇的。你現在就走,我自然一個字都不會和姐姐提起。」客憶歎口氣,「你雖不是好人,但到了今天都沒有動手,對姐姐也算有情……你也不想走到那一步吧……」
客隨移開視線,沉默了。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突然覺得,好冷……
「你認為,你說了,小汀就會相信嗎?」
這一句話,打破了我抱持的微小希望。我的心臟彷彿一瞬間恢復了,開始清晰地跳動起來,用那種狂亂的節奏。
「的確。」客憶的表情輕鬆,「要她相信你是來害她的,的確很難……我也說了不知道多少次了,每次都是被教訓……」
原來,他說的都是真的……我,卻從沒有仔細地去想過……
「可是……」客憶的笑容裡,儘是狡黠,「這一次可不一樣……你說呢?汀姐姐?」
我手中的水桶一下子落到了地上。……他一直都知道我在這兒,不……應該說,就是知道我在這兒,他才故意走出去,故意將一切的來龍去脈說出來……因為他知道,只有這樣,我才能徹底地相信,才能真正地死心。可是,他不知道,我寧可什麼都不知道,寧可就這樣,相信客隨的溫柔……
我不敢走出去,甚至不敢看客隨的表情,我只知道,此時此刻的我不願意承認,也不願意相信……我就那樣轉身跑了出去,怕他們看見我的驚惶失措,怕他們看見我的自欺欺人,怕他們看見……我強忍了好久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