淵源
見到刃二的時候,我的腦子裡,除了有想揍他的這個念頭之外,什麼都沒有。那種感覺,簡直逼得我差點跳下床。
「江姑娘,傷好些了嗎?」他謙和有禮地笑道。
不理他。
「看江姑娘的樣子,應該是沒有大礙了。」他笑笑,找張椅子坐下。
「沒事的話,我要休息了。」打發他!
他依舊笑著,「江姑娘是為我帶走小七的事生氣?」
……被看出來了?想想也是啊,當初如果不是他突然出現,客路一定不會走的。幹嘛要拖著客路做這種壞事?還要被什麼「白虎堂」追殺……可惡!
「是又怎麼樣?」我瞪著他,咬牙道。
「江姑娘是誤會我了。小七不是因為我才走的……」他端起一杯茶,「……是因為姑娘你啊。」
什麼意思?不懂。
「不過,若是早知道姑娘你就是銀梟,他也不用走了吧。」
更加不明白。
「其實我今天過來,是要向姑娘請教一件事……」大概是知道我不明白,刃二自己換了話題。「姑娘應該已經知道,這個小鎮裡有很多『聖教』的人吧。」
何止是多啊。而且還是竟是些奇怪的人。
「實不相瞞,這個小鎮就是『聖教』的分舵……或者,說是總壇更合適吧。」他啜口茶,笑笑,「大隱隱於市,這個小鎮裡可是藏龍臥虎……只是,我不明白,『銀梟』與『聖教』應該是沒什麼關係才對。為什麼他們會護著你,甚至極力阻止我們帶走你。」
「他們?」誰啊?
「呵呵,姑娘真的不知道?鎮上有名的『花月春風樓』,裡面的姑娘不僅漂亮,而且個個是『朱雀堂』的高手。還有,姑娘店裡的那個小哥,昨天看他的身手,應該是『白虎堂』裡的佼佼者……」刃二的眼神幾乎是要把我看出洞來,「我實在是不明白,姑娘究竟是什麼身份,竟能令這班高手捨命相護……」 真的嗎?花月春風樓,是這樣「凶險」的地方?還有,客憶他……
「他們,是這樣的人嗎?」我不由自言自語起來。
刃二皺了皺眉。「怎麼,姑娘不願意告訴我?」
不是不願意,我自己還沒想通好不好!突然之間,我身邊的人都變得怪怪的,該驚訝生氣的人是我好不好!
「江姑娘,你應該很清楚自己的處境吧?」
這句話,聽著就是威脅……可是,威脅也沒用啊,我真的是不知道啊。
門突然開了。客路站在門口,手裡端著藥。那種殺氣,連我這種麻木的人都能感覺到。
刃二立刻起身。「江姑娘沒事,我就放心了。姑娘好好休息,我改日再來拜會。」他寒暄了一下,轉身離開。
客路看著他,一臉的冰冷霜寒。
刃二笑了笑,出門。
轉而看著我的時候,客路眼神裡酷寒瞬間消融。
「你回來啦。」我笑著開口。
客路走過來,關切地開口:「他……沒做什麼吧?」
「沒有。」我拿過藥碗,「你要是再晚點回來,我大概就要跳起來揍他了!」
「揍他?」客路不解。的確,「沒有」和「揍他」之間的聯繫不是很緊密。
「呵呵,因為,他把你拐跑了。」我抬頭看著他,「我很記仇的!」
客路不禁笑了。他蹲下身子,讓我可以平視他。
「別和他動手。」他的笑還留在眼睛裡。
「怕我不是他的對手?」藥好苦。
「嗯。」客路接過我手裡的空碗,「他的功夫在我之上,你會吃虧的。」
「我應該也蠻厲害的吧?」至少唬住了很多人不是。
他又笑了,「你的招式奇詭,即使是絕頂高手,在三十招之內也絕無法勝你。可是你沒有內力修為,久戰之後,你就會屈於劣勢。」
三十招。……怪不得當年「銀梟」會輸給我,原來如此啊。說起來,這套槍法是爹教給我防身的。但是,那時我還小,學的招式不全。後來,爺爺也教過我一些防身之術,加上我自己加進去的亂七八糟的招式,沒想到還挺不錯的嘛……
「這樣……那,和我交手的時候,你讓了我多少招?」突然就是想問問他。
「……」他看著我,「不清楚,我沒算過……」
打擊。是不是都不屑去算了……
「那你就是沒盡全力了。」
他點點頭。
「你不怕我下狠招,殺了你啊?」事先聲明,我可不知道對手是客路。而且,雖然我是沒有殺過人。但是,人有失手嘛。
「你若是殺了我,就好了……」他看著我,這樣說。 我沒聽錯吧?他這是自責嗎?其實,我也沒有傷得多重啊……
「你胡說什麼呢。」不知怎麼的,突然為他擔心起來。他這樣的性格,和「刃」的作風好像不太像呢。他,過得很辛苦吧。
他輕輕搖頭,「我這種人,死有餘辜……若再有下次,不要手下留情了……」
手下留情?我們之中,到底是誰對誰手下留情啊?
「這話,該我說吧。」我看著他,同樣認真道。
他不解。
「你不是忘了吧……」我伸手,執起他的右手。掌心裡,還有淺淺的傷痕。「你救過我一命。不要說傷我了,殺我都可以。」
「……」他本想說什麼的,但是我還沒說完呢,不能讓他插嘴。
「不過,這次算你倒霉。誰叫你傷了我,這個大恩我就不報了。你沒意見吧?」
「不能這麼算。」他開口,反駁。
「啊?哎,施恩不望報的道理你不懂啊?才佔你這麼點便宜,不要那麼小氣啦~」
「我不是說這個。」他皺起眉頭。
「那你是說什麼?不要啦,我很窮的,這麼大的恩,我報不起的啦~哪,要錢沒有,要命一條。不然你再刺一刀好了~」就是要裝傻,就是要讓他有理說不清。這樣,他就暫時不會自責了吧。
看著他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的樣子,真的有點好笑呢~有時想想,欺負他真的蠻有樂趣的~
大概是開心得太明顯,他緊蹙的眉頭展了開來,臉上有了一種微惱的笑意。「你……」
「我什麼?」我故作不解地看著他。
他側開頭,「真是的……」他的語氣裡,有淺淺的笑意。
呵呵,好像已經不去想死不死的事了。就是嘛。活著不好嗎?整天殺來殺去,把命不當命看。「蒼龍堂」真不是個好地方!還有那個「聖教」,越聽越像邪教的說!
「能問你件事嗎?」有些話一直想問,但卻不知道該怎麼問……但是不問的話,會後悔的吧。
他點點頭。
「你為什麼離開醉客居?」
他移開視線,沉默。
我執著他的手,笑道:「這雙本可以名動江湖的手,留在我的店裡磨豆漿,委屈了?」
「不是……」他立刻辯解。
「那是因為我不給工錢?」
他突然深深地看著我,讓我沒辦法再胡說下去。
「我……從小被『聖教』收養,訓練成為『刃』。我還沒學會寫字的時候,就學會了殺人……是你讓我知道,我的手,除了拿刀,還可以做別的事……」
第一次,聽他說起自己的事。聽起來,讓人覺得心疼呢……
「何止是『可以』。」他是不是低估了自己?「你做的豆漿可是鎮上的一絕,你一走,我的生意都冷清好多~」
他笑了,發自內心的快樂。
「那為什麼要走?」我想知道。聽過刃二的話之後,就更想知道。
「我終究是『刃』……留在那裡,對誰都不好。」
「誰說的?」那是我的地盤,好不好該由我來定吧!對了,客憶好像是「白虎堂」的人,難道……「是因為客憶?」
他搖頭。
「……是因為我?」刃二這麼說過呢。
他抽回自己的手,開口:「等你的傷好一點,我就送你回去。不要想的太多了……」
這樣是轉移話題吧。
「告訴我。」如果不刨根問底的話,他一定不會回答的。
他卻還是沉默。那種沉默讓我傷心起來。為什麼無論發生什麼事,都要自己一個人承受呢?我真的是一點忙都幫不上嗎?
門外突然傳來腳步聲,好像是有很多人來的樣子。
進來的人,是一個清秀的男子,看起來不過三十上下。只是,他的神情讓人不由心生畏懼。他的眼神裡,什麼情緒都沒有,像是一潭死水一般。有種,行屍走肉的感覺……
「主上。」客路起身,恭敬道,語氣裡混著驚懼。
「嗯。」
這個人大概就是「聖劍」了。真的像是劍一樣,完全沒有人的感覺。
幹嘛一直看著我?我們不是很熟吧……
「這就是你們帶回來的人?」他的聲音,一樣的死氣沉沉。但是那種沉緩深邃,倒是蠻好聽的。
「是。」站在他身邊的刃二回答。刃二的表情也怪怪的,好像,遇到了什麼突如其來的事。
有點奇怪呢。如果是「聖劍」要見我,那麼把我拖過去就是了。以他的身份地位,為什麼要親自來?
他走過來,伸手,抓住我的手腕。
「主上!」客路立刻擋在了我的面前。
「別緊張,我不會對她怎麼樣的。」「聖劍」笑笑,卻依然透著木偶般的麻木。
他看著我,開口:「你的傷已經沒有大礙了。」他又轉頭看著客路,「倒是你,這樣傳內力給別人,真氣耗損得太厲害了。」
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覺得這個「聖劍」不是什麼壞人。
「她對你來說,很重要?」「聖劍」鬆開我的手,轉而對客路道。
客路點了點頭。 只是點頭,我為什麼又會覺得高興呢?我傷的好像不是頭吧?為什麼最近的想法怪怪的?
「聖劍」看著客路,依舊是漠然地開口,「你當初以脫離『千刃眾』為條件,助我反叛。現在肯再回來,想必也是為了她吧……」
在客路的背後,看不見他的表情。
「既然離開了,就不該再回來。」「聖劍」輕歎了一口氣,「我不會再放你走了……」
「屬下願為主上效力。」不明白,客路為何要這樣回答。
「你的意思是,只要我不動她,你就會為我效力?」「聖劍」的笑裡,絲毫沒有愉悅。
「是。」
那時的我,終於有些明白了。當初,刃二究竟對客路說了什麼。還有,那時,客路畏懼的原因。……刃二放在我肩上的手,對他來說,是那樣可怕的威脅嗎?……
「我懂了……」「聖劍」重又轉頭看著我。突然,他的眼神裡有了一種莫名的神采,原本死水一般的平靜裡霎時有了漣漪。
幹嘛用那種好像認識我似的眼神看著我?我不解地看著他,是我多心嗎?那漣漪裡有一種複雜的情緒。難道是為了客路?可是,跟他剛才的發應差太多了吧。
「小姑娘,你叫什麼?」他開口,聲音不復原來的漠然。
「江汀。」雖然不知道他這麼問的用意,我還是很老實地回答。
他的眉立刻皺了起來。「你姓江?」
很奇怪嗎?
「江城是你什麼人?」他冷冷地看著我,真的蠻可怕的。
「你認識我爹?」後悔了。這種情況,我是不是應該說「我不認識江城」比較好?
果然,他當即笑了起來。我真的很難想像,像他這種人,會那樣笑。「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
在說什麼?
下一個剎那,我便愣住了。
他單膝跪下,用一種恭敬但卻邪佞的聲音道:「『聖劍』拜見少尊。」
少尊?什麼少尊?我看看四周,眾人正用同樣不解的眼神看著我。
「主上,她是?」刃二走過來,問道。
「見到少尊,還不行禮。」「聖劍」抬頭看著我,笑道。
眾人立刻同樣跪下,「拜見少尊。」
到底是什麼啊?
「你認錯人了吧?我不是……」
「聖劍」站起了身子,俯視著我,「我沒有認錯人。」他笑笑,「你的爺爺江寂,就是我們聖教的教主……你是『聖尊』的孫女,自然就是少尊了。」
爺爺是聖教的教主?假的吧?
「看來,少尊要在這裡多留些日子了……」「聖劍」笑著,那種漠然又回到了他的眼睛裡。
漸漸的,開始覺得,我好像已經扯進了一件大事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