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烽煙漸濃 第二十六章 名揚左京城（上）

　　前線的戰事還沒有結束，但是羅犽卻提前回來了。

　　倒不是因為他損壞了「籐條」。這具六星戰鬥裝甲雖然被「狂騎士」砸得坑坑窪窪，但整體結構並未損壞。按照林永威的說法，這樣的傷勢可以不用麻煩造物師出手修理，只要交給軍需官去處理即可。其實也就是找那些擅長鈑金的鐵匠，讓他們將凹坑捶打回原來的樣子，基本上不會損壞合金結構。

　　他脫離鎮西軍先鋒營獨自返回左京城的根本原因在于戰局的變化。東征騎士團退守莫蘭德要塞之後，不止是放棄了烏嵐帝國這邊已經到手的土地，連烈霞山脈以西的幾座本土小城也都棄守。這樣做雖然有些畏戰的嫌疑，但卻避免了東征騎士團的全線潰敗。幾座邊陲小城的得失無關于大局，但若是東征騎士團丟了莫蘭德要塞，那才真是無法挽回。

　　林順的斬首戰術大獲成功，也一舉逆轉了邊境形勢，只不過戰局也因此將會進入漫長而持久的階段。即便沒有諾蘭侯爵坐鎮，莫蘭德要塞也不是短時間內可以攻得下來的。他甚至預感到戰局還會出現更多的變化，比如和談……

　　烏嵐帝國的「五家治國」牽扯到一個極其複雜的權力均衡問題，包括李氏皇家在內，誰也不願意其中某一家突然崛起坐大。鎮西軍若是真能奪取莫蘭德要塞，對于烏嵐帝國固然是件好事，對于李氏皇族和絡城林氏卻未必如此。

　　可以想像，當今景帝若是沒有足夠的器量駕馭聲望急劇高漲的絡城林氏，要麼就是授意其他三家做出點動作來壓制林氏，要麼就只能更加乾脆想方設法除掉林順這位位極人臣無可封賞的軍方大員。

　　林順正是看到了這一點，在除掉了宿敵諾蘭侯爵之後見好就收，並未一鼓作氣地趁虛而入，抓緊時機拿下莫蘭德要塞。

　　對鎮西軍而言，只要東征騎士團群龍無首，便是他們最大的勝利，今後的數年甚至數十年將無需擔心強敵在側。

　　對李氏皇族而言，鎮西軍雖然于此役有功，卻還不到無法封賞的尷尬境地，只要獎勵林順一些金銀甲冑之類的財物即可。就算非得找個人來陞官進爵，也可以由林永威來領受，還不至于讓絡城林氏風頭太健，給其他幾家帶來壓力。

　　在此種形勢下，接下來的戰事雖然還談不上虛應其事，卻也不可能再打出先前那般激情澎湃的經典斬首戰術。若是景帝陛下銳意進取，有志要拿下莫蘭德要塞，恐怕也會徵調其他軍隊過來分薄鎮西軍的功勞，絕不可能讓林順繼續下去。此時羅犽再留于鎮西軍中也沒有多少的鍛鍊機會，于是林永威便讓他提前返回左京。

　　這一趟來前線，羅犽雖然沒有經歷連場的奮戰，但按照林永威所說的，一次生死體驗便勝過無數和平時期的訓練，對于一名身高還不到「籐條」一半的十來歲孩子而言，一次驚心動魄的實戰就已經非常足夠了。

　　若是穆斯塔法知道自己曾經對一個小孩子下如此狠手，怕是會即羞愧又憤怒。羞愧的原因自然不用說，憤怒則因為幾方面原因。讓一個孩子上戰場有違東征騎士團信奉的騎士精神，而他竟然沒能徹底擊敗一個孩子，也許下一次交手時敗的就將會是穆斯塔法自己。

　　除了在「黑色鐮刀」和「狂騎士」的逼迫下受到精神上的洗禮，讓他終于擁有了戰士的靈魂，從背山城到前進營地那四百里的戰鬥裝甲行軍，同樣錘煉了羅犽的意志力。兩者結合之下，他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有了一次質的飛躍，由一名普通的武士成長為堅韌的軍人，雖然他今後未必會走這條路。

　　羅犽回到左京城時，時間已經是六月底，和赤楓一別已經有兩個多月。這兩個多月時間裡，不止是他有所成長，赤楓也是進步不小，已經掌握了秘銀合金的構造，邁入三星中段的層次。

　　這就意味著赤楓今後構造的戰鬥裝甲再也不會是二星黑合金的外層裝甲，可以採用秘銀合金取代。

　　秘銀系列合金與高達尼姆系列合金同為銀白色，只在色澤上有些微的差別，除非細緻地進行比較，否則僅憑肉眼很難區分彼此。所以若是拿赤楓的三星戰鬥裝甲去冒充四星幾可亂真，除非硬碰硬的實戰，否則很難露出破綻。

　　這個消息若是讓林順知道了，必然會打起「弓手」的主意。黑色幾乎已經成為「弓手」的代表色，不管是鎮西軍內部那些沒資格接觸這種戰鬥裝甲的將士們，或是曾經親見「弓手」揚威的塔拉帝國東征騎士團軍人，都不會忘記一大堆銀白色戰鬥裝甲中那一小撮代表死亡的黑色，就如同「黑色鐮刀」手中的那把能打出穿透攻擊的鐮刀。

　　若是此時赤楓把「弓手」試做甲型升級為銀白色的乙型，混在一堆同樣銀白的制式戰鬥裝甲當中就不再顯眼，恐怕在接下來的戰鬥中又能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只可惜，不得不見好就收的林順怕是沒有機會攻略莫蘭德要塞，「弓手」就算要再次揚威戰場，也不會是在鎮西軍的手中。

　　當然，這些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經過半個月的發酵醞釀，「弓手」之名已經不再是秘密，而前進營地大捷的秘密也大白于天下。有識之士甚至懷疑這個秘密是按景帝陛下的授意故意洩露出來的，為的就是轉移絡城林氏的功勞，而準備將此役的首功記在構造出「弓手」的造物師頭上。

　　基于這種大環境的需要，赤楓這個名字也隨著「弓手」的名聲傳遍了以李、林、王、陳、張五家為首的統治階層，繼當日乘坐城主府專用馬車接受王德勝邀約之後，他的身影再一次成為左京城矚目的焦點。

　　尤其是對于王德勝而言，他自覺當初走了一步好棋，在赤楓名聲未顯之時便主動結交，更勝過這會兒錦上添花地去巴結這位天才造物師。

　　作為左京城主，他自然也是左京城裡最早知道「弓手」的一批人，當時赤楓的名字還未流傳出來，他卻已經隱隱猜測到「弓手」和這個孩子的關係，並先手做好了準備。所以當赤楓的名字出現在帝都上京發來的廷寄公文之中，他便立刻帶上早已備好的厚禮登門拜訪，顯示其過人的政治嗅覺。

　　他為赤楓準備的禮物自然不可能是金銀俗物，那樣不免太露骨，且造物師又不愁沒錢賺，完全可以拒收這樣的財禮。所以王德勝準備的是一組薩爾納斯水滴石，這正是他提前做好功課的結果，得知赤楓在冒險者春拍中與此物失之交臂，而七星以下的機械物流造物師又都需要這東西，于是便利用左京王氏的力量收集了這麼一套。

　　對于王德勝的餽贈，赤楓真是收也不是，不收更不是。躊躇了半天，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說到，「王城主，這些水滴石我自然是需要的，但也不能白拿您的。這樣吧，您花了多少錢收購來的？我給您錢。」

　　這話倒是說得不卑不亢，可惜赤楓面對的是一頭能夠坐上左京城城主高位的老狐狸，又怎會如此失敗地把眼看著要到手的人情變成一筆一竿子買賣。

　　王德勝不慌不忙地笑著說到，「我這東西又不是買的，要如何給你開價？這是我們林氏家族旗下的礦業商行意外採集到的原礦，本就不打算對外出售。說起來這東西對于我們這些普通人是一錢不值的，對于你們造物師而言才能物盡其用。」

　　他悄悄地偷換了一個概念，普通人確實用不上薩爾納斯水滴石，但並不代表它對普通人沒有價值。赤楓畢竟是個孩子，一時卻沒有聽出這點，不過就算他能聽出來也無濟于事，總不能當面駁斥王德勝說的是謬論吧。

　　一時無言以對的赤楓猶豫了好一會兒才再次開口，「這樣吧，我拿自行椅的授權和你換水滴石吧，你要多少架的授權，儘管說。」

　　聽到這句話，王德勝差點拉下臉來，話已經說到這份上，對方還堅持要以交易的形式來了結這事，簡直就是不給他面子。還好他也清楚眼前的赤楓只不過是個孩子，並沒那麼複雜的心思，這才沒有當場發作。

　　深吸了口氣，調節好情緒，他心平氣和地說到，「赤楓大人說笑了，我們左京林氏又不是開養老院的，要那麼多授權幹嘛？再者我都說了這是送給你的禮物，難道還能反悔嗎？莫非赤楓大人不當我王德勝是朋友？」

　　儘管王德勝口氣並不差，但這句話說得已經有些誅心了，可以看得出他是在向赤楓施壓。

　　赤楓雖然是個孩子，但也非完全不通人情世故，至少明白對方想要結交自己，何況「長者賜不可辭」，王德勝已經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他又怎能再出言推辭，只得滿心忐忑地收下對方的這份厚禮。

　　此事發生在羅犽回來的前一天，而王德勝此來的另一個目的，或者說名義上的目的是代表朝廷來傳遞一個消息，景帝陛下邀請赤楓前往上京一行。將禮物送出，將正事說完，王德勝又與他說了一會兒閒話，這才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