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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修羅 (魔影魅靈1)》第14章
第十一章

  旭日東昇,金陽灑落,映照在兩人身上,將一切染成金黃。 

  他憐惜地吻著她的眼、她的淚、她的唇。 

  她迎向他,感覺他的唇舌、他的氣息、他的溫暖。 

  「你好美。」他拉開她的衣袍,看著陽光灑在她雪白的嬌軀上,不禁伸手愛撫她粉嫩的乳尖,「如此甜蜜……如此柔軟……」 

  她喘息著、低吟著,感覺他低頭用唇取代了手,全身頓時如遭電殛。她不自覺地弓起身體,雙手插入他的黑髮,想尋求更多。 

  「好久了……那麼久……」他的唇回到她唇上,低喃著。 

  才十天,他卻覺得像上輩子,這十天來,他不斷克制才能強忍住想碰她的慾望,就怕她逃得更遠。 

  他的大手向下滑到她纖細的柳腰,探入她絲質的睡褲中,捧著她的臀,將她拉向自己。 

  感覺到他堅硬的灼熱隔著薄薄的絲料擠壓著她的柔軟,她微微一顫。 

  「環著我。」他黑瞳似火,聲音嘶啞,「讓我感覺你。」 

  她不由自主的照做,讓他更貼合自己。 

  他低頭吞噬著她的唇舌,這一吻既粗暴又火熱,她呻吟著,以同樣的熱切回應著他。火熱的身軀在地板上緊密相貼,他們交纏、愛撫、磨蹭,兩人的衣服在不覺間被扯破脫去,散落一地,這幾天他忍了太久,光是這般和她在一起,他就幾欲瘋狂。 

  他知道自己太粗暴,不想傷了她,想鬆手,她卻不同意。 

  「我會傷了你……」他粗喘著,汗水在眉間閃耀。 

  「不,你不會……」她雙頰嫣紅如花,星眸因激情而迷濛,小手探進他敞開的黑絲衫裏,纏住他結實的腰,抬起身體迎向他,輕吟嬌喘著說:「我要你……我要你在我的身體裏……和我在一起……」 

  她的話語敲碎他最後一絲理智,他無法再想,也無法再忍,只是低咆一聲,將自己完全埋入她的溫暖裏。 

  他對她的需要飢渴而兇猛,她輕抽口氣,卻幾乎立刻回應了他。 

  他們的做愛,狂野而激烈。 

  她有著足以和他對抗的熱情,性感而美麗,柔軟又香甜。 

  他看著她因他的進入而顫抖,看著她因火熱激情而昂首呻吟,看著她飽含情慾的雙眼映著他同樣火熱的黑瞳。 

  「我愛你……你是我的……永遠都是……」他沙啞的宣告,低頭吮吻她甜美的朱唇,緊握著她的手,和她十指交纏,氣息相融,和她一起律動著,直到世界的盡頭-- 

  ¥════¥════ 

  窗外,一朵白雲緩緩飄過。 

  他抱著她翻身,讓她趴在他的胸膛上。 

  她閉眼輕喘著,感覺他的大手撫過她汗濕的裸背,引起另一陣戰慄的悸動。 

  「我永遠也要不夠你……」 

  聽著他沙啞的聲音,她睜開水氣氤氳的眼,看見他左臉浮現五指紅印,不禁伸手輕撫。 

  「痛不痛?」 

  他拾手覆在她的心口處,啞聲道:「沒有你這裏那麼痛。」 

  淚意倏然上湧,她喉頭一哽,傾身憐惜地親吻他的左臉,「對不起……」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他握住她的柔荑,親吻她的指尖,直視著她的眼,真心的道:「如果不是我,你也不會受那麼多的苦,當我發現你失去記憶時,應該要遠離你的,但我畢竟還是自私的……你是那麼的溫柔、那麼的美好,我沒有辦法讓自己放開你……」 

  她無法開口,只能再次親吻他的薄唇、他方正的下巴,再下滑到他凸起的喉結,然後是他堅硬結實的胸膛。 

  未熄的火苗瞬間再起,她的舌尖劃過他的小腹時,他仰起頭,喉間發出性感的低鳴,當她繼續往下,他忙翻身壓住她。 

  「不行,這次我們得在床上。」 

  「我不介意。」她微笑,長腿圈住他的腰。 

  他黑眸一暗,肌肉緊繃,雖然想屈服於她的邀請和慾望,最後還是怕她在地板上會不舒服,他深吸口氣,回道:「我介意。」 

  他一把抱起她,往房裏走。 

  「為什麼?」她不解,卻也沒反抗,只是圈著他的頸項,任他移動。 

  「地板上不舒服,你會痛。」他咕噥著。 

  心口一暖,她只覺得感動,不禁再次獻上香吻。 

  「天……」她柔軟的雙峰擠壓著他,香甜的唇舌如蜜一般,他一時有些昏頭,差點停了下來,最後還是靠著毅力加快腳步,把她從客廳的地板上,抱回他黑色的大床,然後將她壓陷進床墊,再次佔有她。 

  這一次,他放慢了腳步,在她身上灑落無數細碎的吻,親吻她全身上下每一處敏感的肌膚,他知道吻她哪裡她會抽氣,知道碰她哪裡她會戰慄,他熟悉她的身體,一如他自己。 

  彷彿要彌補之前的傷害和遺憾,兩人在大床上一次又一次的纏綿,貪戀著彼此的身體,交換彼此的呼吸和汗水,互相從對方身上汲取力量和安慰。 

  一天,就在兩人無言的繾綣依偎中滑過。 

  日落,月升。 

  新月彎彎。 

  他從身後抱著她,一起躺在床上,看著窗外的新月。 

  「你……知道澪在哪裡嗎?」 

  和他在一起是那般溫暖,她不是很想去思考面對澪的事,但她曉得,事情總是要解決的,無論結果是好是壞,至少她能知道自己往後該怎麼做。 

  「不知道,以往都是她來找我。」 

  「那……」 

  「放心,她會出現的。」他親暱的以鼻子摩挲她的頸背,「就算她不出現,我大概也曉得該去問誰。」 

  「她父母嗎?」 

  「不,你房東。」 

  「我房東?」她一愣,在他懷裏回過身,「為什麼?」 

  「因為他不是人。」他黑瞳深幽。 

  「不是人?」她微啟紅唇,有些茫然。 

  「我很久以前就見過他,和你還有澪一樣,他一直沒有變過。」 

  她倏然一驚,臉色蒼白的道:「是那些--」 

  「不是。」他伸手安撫驚懼的她,「他不是。」 

  「可你--如果他不是,那你是在哪見過他?」 

  他沉默著。 

  「哪裡?」她執意追問。 

  他一扯嘴角,陰鬱的道:「我不是很確定那是在哪裡,不過我想有人將那裏稱為地獄。」 

  她輕抽了口氣,臉上血色盡失。 

  「你不該訝異,是我活該,我犯了太多的殺孽,做了太多的錯事,我本來是不該再入輪迴的。如果那樣,對你或許會比較好吧。」他以拇指輕撫她的臉,黑瞳閃著難解的情緒,輕描淡寫的說:「我以為我會一直待在那裏,但他出現了,他告訴我有人替我換來另一次機會,然後他取走了我的記憶,我才又轉世投胎。」 

  難怪他死去之後,她有好幾百年都沒見過他,當時她還以為是澪在下咒時犯了錯,以為她只是不老不死,她放鬆了下來,卻在那時猝不及防的遇見轉世的他。心一窒,她閉上眼。 

  「我很抱歉。」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麼,他親吻她的額,低聲道歉。 

  「沒關係,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她搖搖頭,睜開眼,看著他柔聲道:「你已經在這了。」 

  「對,我已經在這了。」他將她攬入懷中,承諾著,「我是仇天放,你是唐可卿,我們可以重新開始,一切都不會再相同。」 

  她在他懷裏歎息著,輕聲再問:「秦他是……」 

  「地府的勾魂使者、閻羅判官,我不知道,我也不曉得他為什麼會在這裏,但事出必有因,他必定曉得澪在哪,或如何找她,我不認為淩氏協助你父母收養你是巧合,你搬出來後又剛好租到他的房子更不可能是巧合。」 

  的確不是巧合。 

  回想起來,她一開始會認識澪,是因為秦哥要她替澪引薦給爸,可是如果澪就是爸的幕後贊助者,爸怎會不認得她…… 

  啊,是了,和爸聯絡的一直都是淩氏夫妻,所以爸才不認得她。 

  她歎了口氣,開口道:「他是認識澪,他們是朋友。」 

  「那就沒錯了,我們明天就去問他。」 

  她聞言心中㩜生不安,憂心忡忡的看著他道:「可是你不是說秦哥他是……我們就這樣過去,真的好嗎?我看還是我自己去--」 

  「不,我們一起去。」他伸手輕壓住她的唇,「你以為我真想靠近他,或讓你接近他嗎?但我不要再讓你離開我的視線,無論好壞,我們都一起。」 

  她心頭一暖,握住他的手,柔聲答應。 

  「好,無論好壞,我們都一起。」 

  ¥════¥════ 

  天亮了。 

  她醒來時,身旁已空。 

  一時間,她有些驚慌,然後才聽到他的聲音隱約從外頭傳來。 

  發現他並未自己跑去找澪和秦先生,她鬆了口氣,起身穿上睡袍,才要推開門,卻聽到另一個人的說話聲。 

  「仇天放,這七十五家的子公司是你要人成立的?」 

  「是又如何?」 

  她將門打開一線,客廳裏,站著一群人,除了仇天放之外,仇家這一代的主事者都來了,仇天雲、仇天晉,甚至還有一向不喜引人注意的仇天霖。 

  開口說話的,正是那位仇天霖,他將手中的檔扔到桌上,冷聲道:「既然如此,不用我說,你也該曉得,這些子公司有八成都登記在BVI,對吧?」 

  可卿聞言倏然一驚,臉上血色盡失。 

  BVI如果她沒記錯,BVI是英屬維京群島,那地方除了和美國簽訂合約,提供販毒洗錢的資料外,對其他所有公司的資料一律保密,因資訊不公開,外界無從查知公司所有人資料,加上成立容易,所以常被人利用來成立空頭公司洗錢或炒作股票。 

  他為什麼要成立這種資訊不公開的公司?數量還高達七十五家? 

  她握在門把上的手一僵,不安湧上心頭。 

  客廳裏質問的聲音再度傳來。 

  「過去五年來,你在海外利用職權,透過這些子公司匯出去的海外投資高達一百五十四億,帳面上看來交易是很熱絡,但實際上,那些錢早就透過你設立的假銀行洗掉了,最近這三個月,你還經由這些公司對外舉債,由煌統做擔保,獲取七十二億,對不對?」 

  天…… 

  她摀住了嘴,腿軟的坐倒在地上,忽然知道他在做什麼了。 

  他在掏空這家公司,他一直在掏空煌統。 

  瞬間,她只覺得耳際嗡嗡作響,一陣暈眩想吐。 

  煌統是上市公司,若被掏空,股價一定狂跌,到時不只是仇家會垮掉,還會牽連所有持股的股東,公司海內外數以萬計的員工也會在轉瞬間失業。 

  他怎麼能這麼做?怎麼可以? 

  難道他不知道,這麼做會牽連多廣嗎? 

  不,他當然知道,他在商界待了這麼久,怎麼可能不知道? 

  他只是不在乎,他不在乎會傷害到別人。 

  她心痛的閉上眼,她以為他變了,她是真的以為他變了,可是他還是放不下那些名利…… 

  他怎麼可以這樣對她? 

  「仇天放,看在二叔的份上,我可以不將這些檔交給警方,但是你必須辭掉總裁職位,將錢全數歸還。」 

  「那樣對我有什麼好處?」 

  「你--」 

  他冷笑出聲,「大家辛苦了那麼久,不就是為了錢。」 

  「仇天放!你不要不識好歹,二叔待你不薄,沒想到你卻做出這種喪盡天良的事--」 

  再聽不下去,她將門關了起來,卻仍掩不住外頭的爭吵聲。 

  現在是掏空,下次呢?下次他會做出什麼樣的事? 

  她全身發冷,只覺得心寒。 

  他始終是放不下權和錢,他始終是想要他的天下,她早該想到依他的個性,是不可能甘願簽下那樣的賣身契,也不可能會願意替人做牛做馬一輩子。 

  既能為王后,何須做農婦? 

  是啊,既能為王,又何須棲於他人之下? 

  她忘了,他是不可能甘於平凡的。 

  環抱住自己,她茫然的扶著門起身,回頭卻看到昨夜歡愛的大床。 

  恍惚間,她似乎仍能聽見他在她耳邊輕訴愛語。 

  我愛你…… 

  是啊,可是他卻更愛他的天下。 

  他怎能這樣做?他以為她知道了會怎麼想?不是殺人所以就不是錯?那間接害死人呢?是不是錯?是不是? 

  心碎了,她卻哭不出來,只覺得累。 

  好累好累。 

  到頭來,還是成空了。 

  這一世,他雙手的確未曾染血,他只是借刀殺人。 

  即使愛她又如何? 

  她無法改變他,也無法再繼續留下來看著這一切不斷發生,更無法忍受將來有一天必須再次對他舉刀相向。 

  那麼長久以來,她第一次知道什麼叫做哀莫大於心死。 

  於是,她打開門,走了出去,客廳裏的男人們依然在爭吵著,沒有人注意到她無聲走進了另一間房。 

  她穿上自己的衣服,然後再開門走出去,他們依舊爭執不休,她沒再多看一眼,只是從走廊另一頭的迴旋梯爬上天臺。 

  天臺的門仍鎖著,但那扇強化玻璃門卻已不是阻礙。 

  她將掌心貼在鎖頭上,高科技的密碼鎖應聲碎裂。 

  刺耳的警報聲在瞬間響起,她充耳不聞,只是打開門走了出去。 

  ¥════¥════ 

  鈴聲一響,仇天放就白了臉。 

  下一秒,他立刻丟下那些仇家人,連鞋都沒穿就衝進臥室,她不在床上了,也沒有在浴室。 

  「仇天放!你做什麼?」 

  他們追過來,他一把推開那些笨蛋,用最快的速度飛奔上樓,天臺的門鎖壞了,他心驚得跑出去,只來得及看見她的衣角消失在矮牆後。 

  他衝到牆邊,一身白衣的她已經輕飄飄的落在對面較低矮的大樓天臺上。 

  「可卿--」 

  她渾身一震,卻未停下腳步,只是頭也不回的往前走,震開了對面樓梯間的門鎖,開門,然後關上。 

  從頭到尾,她都沒有回頭看他。 

  他氣憤的咒罵出聲,隨即往回飛奔,偏偏那幾個豬頭卻堵在走廊。 

  「仇天放,你是什麼意思?你在搞什麼鬼?」 

  「別擋我的路!」他憤怒揮拳,一拳將仇天晉那白癡揍飛出去。 

  其他兩人嚇了一跳,連忙退開。 

  他衝向電梯,按下密碼,希望能來得及趕上,好不容易到了樓下,電梯門一開,他立刻跑出去,打著赤腳穿過馬路,抱著一絲希望到對面大樓詢問,管理員卻只告訴他,是有看到她,但她剛剛已經攔了輛計程車,搭車走了。 

  他回到大街上,汗流浹背的看著熙來攘往的車潮。 

  天很藍,雲很白,陽光亮眼得刺人。 

  他赤腳站在人行道上喘氣,地上被太陽曬得發燙,人聲、喇叭聲依舊在他身旁喧囂。 

  城市還是城市,街道還是街道,他卻知道一切都再也不同了。 

  他再一次失去了她-- 

  ¥════¥════ 

  「這些掏空的檔是誰查出來的?」 

  不死心的回到屋子裏拿車鑰匙和皮包準備開車去找她時,他才發現那三個仇家的小丑還在,有那麼一瞬間,他真的想宰了他們,但最後,他還是忍住了氣,一邊往房間走,一邊脫掉身上的睡衣。 

  仇天晉捂著斷掉的鼻子,躺在沙發上呻吟。 

  天雲和天霖兩人則戒慎的互看一眼,然後天雲才開口回喊:「你問這做什麼?」 

  懶得再和他們玩遊戲,他從臥房裏走出來,身上已經套上褲子,一邊套上襯衫,一邊冷聲分析,「天晉太蠢,不可能看出其中的問題,天雲雖會做事,卻太愛玩女人--」 

  「仇天放,你胡說什麼?」天雲氣紅了臉。 

  「所以,剩下的就只有你了吧?仇天霖。」 

  「你什麼意思?」仇天霖臉色微微一變。 

  他俐落的穿上外套,簡潔的道:「意思是,你查到的這些資料都是假的,是我設的局,所有的錢都還在原來該在的地方。仇靖遠不信任你們的能力,所以找我回來接手,問題是我對接手煌統也沒興趣,所以和他說好了,誰要是有能力找出這些掏空的假檔,公司就讓他接手。」 

  「什麼?!」兩個男人異口同聲,卻是一喜一憂。 

  「開什麼玩笑?」仇天晉差點從沙發上滾下來。 

  「相信我,現在我最不想做的就是開玩笑。」方才要不是他忍不住想玩弄這三個傢伙,事情也不會變成這樣。 

  看著仇天霖驚喜的表情,他在玄關穿上鞋,冷著臉說:「這是一場考試,你贏了。」 

  「別鬧了!」仇天雲氣得開口抗議。 

  「你憑什麼決定一切?」仇天晉也火冒三丈的從沙發上跳了起來。 

  「仇天放,你是說真的?」仇天霖則有些驚疑不定。 

  「天放,這些資料我也有份--」 

  「你少鬼吼鬼叫,這件事一開始是我發現的--」 

  「都給我閉嘴!」仇天霖大吼一聲,其他兩人頓時噤聲,他這才回頭看著仇天放再問:「你為什麼不要這位子?」 

  「不是我的我不要。」他從玄關桌上拿了車鑰匙,進了電梯後看著他們,冷笑著說:「我可以創立自己的王國,為什麼要別人的?屬於我的,就一定會是我的。現在,麻煩你們等一下自己出去,我還有別的事要做。」 

  語畢,他毫不客氣的丟下他們,來去匆匆地搭著電梯便下樓離開了。 

  仇天霖臉色微微一變,從小到大,他們幾個做什麼事都輸他這外面撿回來的,這一回,他原以為是抓到了這傢伙的把柄,沒想到最後他們依然只是人家手中的棋子。 

  他們爭得要死要活的家產,他卻棄若敝屣。 

  他臉色難看的張嘴欲言,最後還是忍了下來。仇天雲和仇天晉滿臉的不甘,可事已至此,讓天霖上位總比讓外人霸著不放好。 

  三人互看一眼,雖然心有不滿,也只能認了。 

  ¥════¥════ 

  他找不到她。 

  他第一個找的地方就是她家,一邊在車上打電話給她父母,但是她沒有回租屋處,也沒回公司看過,甚至連唐教授和宋教授都不知道她在哪。 

  她的生活圈範圍本來就不大,她刻意讓自己和所有人都沒有深交,他甚至去問過公司裏其他的秘書,但她沒有和任何人聯絡過。 

  一個月了,從那一天之後,她就像泡沫一般消失了,只留下身外的衣物。 

  那只沒有清空的皮箱依然在她屋子的角落,沉默的吶喊著。 

  她的人卻走了,消失了,不見了,就像以往每一世一樣。 

  不同的是,他還活著,他還記得。 

  他知道她也是,只是不曉得她在什麼地方。 

  她有太多的地方可以去了,只要她不想,沒有人可以找到她。 

  但是……她不會老,不會死,只能孤單寂寞的活著,傷心失望的活著,痛苦的活著,以為他負了她。 

  他為她感到心痛,為自己的愚蠢自大感到憤怒。 

  接下來該怎麼辦? 

  她走了,他還活著,然後呢? 

  這一次若沒有意外,他可以再活五、六十年,但那又如何? 

  她的溫柔、她的笑容,全在腦海裏一一浮現。 

  在這個世界上,一直都只有她在乎他,只有她關心他,也只有她愛他,沒有了她,他不知道自己再活下去還有什麼意義。 

  瞪著客廳牆上那些兵器,有那麼一瞬問,他憤懣的想著,如果他死了,再等二、三十年,必定會再見到她,但旋即又想到……下一次他會記得嗎?他會不會又在無心間傷了她?還是她會在見到他時,頭也不回的再次逃離? 

  然後呢,所有的事情都再來一次? 

  我不要再這樣過下去,絕不-- 

  她悽楚的吶喊迴盪在耳邊,他閉上眼,看見她在風雨中哀戚絕望的臉,剎那間,心痛欲裂。 

  活著的,還是死去的人比較苦? 

  遺忘的,還是被遺忘的苦? 

  時間滴答作響,他張開眼,看見那塊記載著詛咒的青銅,她的眼裏全是無望的傷,臉上儘是深刻的痛,他知道自己絕無法再讓她繼續受苦下去。 

  他找不到她,但他還有一件事可以為她做。 

  ¥════¥════ 

  紅磚屋在明亮的陽光下顯得有些古樸。 

  屋前的庭院裏,一朵又一朵的紅花石蒜隨風搖曳著。 

  高大的菩提樹在院子的左方向上伸展著,提供了遮蔽的綠蔭。 

  來到屋前,仇天放伸手推開門,玻璃門上的鈴鐺輕響,室內的冷氣迎面襲來。 

  站在門口,有那麼一瞬間,他看不太清楚店內的景物,只覺得陰寒,相較於屋外的明亮,店裏顯得有些昏暗。 

  不知是否時候還早,除了吧檯內正在擦玻璃杯的老闆和蜷在一張椅子上睡覺的黑貓之外,整間店連一個客人都沒有。 

  「早。」看見他,老闆淡淡招呼了一個字。 

  「早。」他深吸口氣,舉步向前,在吧檯的高腳椅上坐下。 

  「喝點什麼?」 

  「曼特寧。」 

  老闆拿出咖啡豆,慢條斯理的將適量的豆子放進磨豆機裏,研磨成粉,然後再拿出來放到虹管上方的玻璃容器中。 

  他沉默的看著眼前這個男人熟練的加水,然後點火。 

  一室沉寂,淡淡的音樂聲飄揚在空中。 

  小小的火焰紅中透藍,隔著玻璃器皿燒著水,讓他想起久遠以前曾受過的刑罰,眼角不禁微微一抽。 

  他拉高視線,兩手交握放在吧臺上,看著那又重新開始擦起玻璃杯的男人。 

  「我想見澪。」 

  將擦乾淨的杯子放回杯架上,男人鳳眼微挑,「見了又如何?」 

  「我要知道解咒的方法。」 

  水滾了,逐漸往上升至粉末處,男人拿起攪拌棒,意有所指的道:「她願意放下那把刀,卻不表示她不會再拾起,能不見,還是不見的好。」 

  「我的罪,我自己擔,澪明知她從一開始就不知情--」 

  「她不知道。」他出聲打斷,一邊攪拌著在滾水裏的咖啡粉,一邊說:「她後來才曉得的,所以才願意原諒。」 

  「既然如此,就更不該再讓她受苦,不是嗎?」他苦澀回問。 

  「她受的苦,都是你的罪。」老闆將火熄掉,面無表情的瞧著他,「我警告過你,你所犯的殺孽皆會回報己身,只因她數千年來行善天下,祈求蒼天願為你受過,否則你早該在十世前便魂飛魄散了。」 

  他臉色灰白,卻仍直視著那俊美的男人,啞聲道:「所以我更要知道該如何解咒,至少讓她能解脫。」 

  男人拿起濕布冷卻玻璃器皿,清透的水轉為黑色的液體滑落。 

  他沒有回答,只是沉默的瞧著玻璃壺裏的咖啡,像是在考慮什麼。 

  仇天放等著,捺著性子,強迫自己等著。 

  男人將咖啡倒進純白的杯中,然後才慢條斯理的看著他說:「要知道,澪不一定會如你所願。」 

  「我知道。」心跳因他的鬆口而加快。 

  「她只是因為她才容忍你。」 

  「我知道。」他握緊了手。 

  「如果條件是要你回到無間受苦呢?」 

  冷酷的女音傳來,他回頭,看見澪一身的黑,冷然的站在門口,原本的甜美消失無蹤,一張臉似寒冰一般,她冰冷的視線從他身上,栘到吧檯內的男人身上,譏誚開口,「如果我的條件是要他回到無間受苦呢?」 

  「那是你的血咒。」男人淡淡開口。 

  仇天放瞪著她,臉上血色盡失,霎時間,那永無止境的寒冷透心裂肺,他幾乎能感覺皮膚再次凍結,然後皮開肉綻。 

  黑色的瞳孔收縮著,他不想回去,但那若能換回她的自由…… 

  「好。」他嘎聲開口。 

  她眼一瞇,雙手插在短褲口袋裏,慢條斯理的從門邊晃進吧檯,哼聲再問:「即使她解開血咒後會忘了你?」 

  「對。」他蒼白卻堅定。 

  「即使她恢復正常後,會和別的男人結婚生子,攜手白頭?」 

  他咬緊牙關,逼自己開口,「對。」 

  她瞪著他,好半晌不發一語,跟著突然說:「沒有解咒的方法,至少我做不到!」 

  「你--」他一陣暴怒,猛然起身,幾乎想忍不住掐死她,但在最後一秒還是強行忍住,他僵站在原地,瞪著她,握緊雙拳低咆著:「究竟要怎麼做,你才願意放過她?」 

  她冷冷的看著他,然後轉頭對那男人說:「我決定了,秦,你還是把他拘回阿鼻無間好了,拘他回去,我就放了蝶舞。」 

  他瞪著面前那對男女,渾身竄過一陣冰涼。 

  男人面無表情的向前一步,伸出雙手覆在他的頭頂上,黑瞳直視著他的雙眼,做最後確認。 

  「不後悔?」 

  「不後悔。」 

  他回得斬釘截鐵,男人凝望著他,然後,笑了。 

  那向來面無表情的臉,在此時此刻竟浮現了淡淡的微笑。 

  一時間,仇天放有種錯覺,彷彿周圍的空氣都因這男人的微笑亮了起來。 

  「他們畢竟還是看錯了你。」 

  仇天放錯愕的看著他收回了手,微笑將咖啡推到他面前。 

  在一旁的澪雖然一臉老大不爽卻不發一語,他滿心不解的開口問:「為……為什麼?」 

  「因為你已懂得捨己為人。眾生起心動念,無不是罪,無不是業,世人皆會犯錯,人間至善在於能改,知過能改,善莫大焉。閻羅關你數百年,你亦無改,蝶舞願以己身渡你,終令你願為其捨生。苦海無邊,回頭是岸,你此舉已破除無間,我又怎能再拘你回去?」 

  「那……」他啞聲再問:「她身上的咒……」 

  「澪。」男人看向身旁的巫女。 

  她抿著唇,斜眼瞄那可惡的老闆一眼,冷哼了一聲。 

  「你答應過的。」男人沉聲提醒,「別忘了有因有果,是你種下的因,必由你來收那苦果,你若放不開,必無所得。」 

  她聞言,這才陰鬱的抬眼看向仇天放。 

  「話說在前頭,我還是很討厭你。血咒雖是我下的,但我卻無法解開,因為起因在你,想解開她身上血咒,也只有你才能做到。」 

  「怎麼做?」他心頭發緊。 

  「做善事啊。」她翻了個白眼,有點受不了的說:「行善之人必有福報,人在做,天在看,能不能解咒,全操之在你自己手中,只要你真心為她,就像她這些年來真心為你,就能積善消業,功過相抵之後,福報方能回報己身,若不是她許下重願為你抵過,她數千年來的行善早讓她超脫八道輪迴--」 

  「是六道。」老闆開口提醒。 

  她皺眉瞪旁邊那男人一眼,不過還是改口悻悻再道:「好啦,是六道輪迴。總之,現在是她擋你的災,你得替她求福,解咒要花多久,我也不曉得,有可能幾年、幾十年、幾百年,反正就是看你能做多少善事了。好了,說完了,你滿意了吧?」 

  她最後一句是對著老闆說的。 

  男人眼裏閃過一絲淡淡笑意,這才看著仇天放說:「本來旁人是不能代人抵過的,但因巫女澪弄亂了你倆的命運,究其有因,是以才有破例。」 

  「但在這之前,她依然要為其所苦,是嗎?」聽到這解咒的方法,他臉色依然有些蒼白。 

  這要花多久時間?他這一生夠用嗎?下一世他還會記得嗎?若他又忘了怎麼辦?她還要承受多久?她還能承受多久? 

  「對。」 

  如此簡單的一個字,卻讓他覺得萬分無助。 

  他看著他們,啞聲再問:「難道沒有別的方法能讓她……好過一些?」 

  「沒有。」澪看著他蒼白疲憊的臉,忽然善心大發的說:「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一件事。」 

  他無言看向她。 

  「我知道她人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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