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書展將至，企劃部忙得像炸開來似的，看著小蜜蜂們在辦公室裏來回穿梭，一會隔空確認現場的活動事宜，一會嚷著那個誰快點給他們特價書名單，不時還聽見倉儲處跟發行部在電梯口唉唉叫，某幾套熱賣的書庫存不足，得先從盤商那調貨。

　　聽說會場的情況更是混亂，因為頂頭上司——老闆大人——中意貓爵開大絕趕出來的其中一張封面，又覺得正好是要強打的新書系，臨時決定撤換攤位上的大掛報，改成貓爵的圖，那只貓給封面角色補上的指甲彩繪總算沒有白畫。

　　看著公司同仁忙得團團轉，我們編輯部跟美編群總算能喝茶嗑餅乾在一旁偷笑，還沒良心的要企劃部的小蜜蜂們外出回來記得幫忙買點心。書籍順利送印後就沒我們的事了，忙死他們這些小奴隸！

　　這世界果然是公平的哈哈！

　　魔龍組的那些苦菜花，此時甚至眉飛色舞的哼起歌。

　　美編群總算能按時打卡下班，小老鼠的人生卻沒有因此輕鬆悠閒。

　　我雖不用趕稿，可家裏有只趕稿地獄現在進行式的小寵物正等我餵食……我是指協助，接連幾天我下班後就直接上貓爵家報到，當他的廚師兼小助手。

　　因為已經很熟悉貓爵的畫風，加上他的草稿畫得還算清楚，於是我除了分鏡、背景、對話方塊之外，非主要角色也幫他畫好，以減輕他的工作量。

　　饒是如此，兩天趕出三張封面，對他的健康仍造成了影響……

　　華麗貓爵士★　正在：握住筆手卻一直抖，整個膽顫心驚。

　　沒問題吧？看到這則噗，我瞥向身旁的貓爵本人，剛好瞧見他捏著自己的右手腕，眉頭微微皺起。「貓爵，你還好嗎？」

　　貓爵心虛的收回手，對我扯開嘴角。「我很好呀，怎麼這麼問？」

　　「我看你一直揉手腕，你的肌腱炎又發作了嗎？」

　　「沒有啊，我超——健康的。」貓爵晃動五根手指，向我證明他的手好的不得了。

　　少來，光今天就看他停下來揉手腕好幾次，一點也不像沒事的樣子。這傢伙老愛嘴硬，有事都不先跟我這美編討論，只會在噗浪上哀嚎。

　　就因為他這種個性，我才故意裝作不知道他有在玩噗，免得貓爵以後什麼事情都只在私下跟他那些畫家朋友講。

　　置我這同甘共苦的小美編于何地啊！傷心。

　　我一直盯著他，注意到他握筆的手果然微微地抖，心裏十分的擔心，「你連筆都握不好了，還是先休息一下吧，剩下的我來畫。」我指著他發抖的手。

　　「我沒事啦！」貓爵來了脾氣，竟然轉過身不理我。

　　我氣得想巴他的頭，很好很好！你不跟我說沒關係，親親鐵粉的關心你總會理會了吧？！於是我在貓爵的那則噗下回復：

　　荊棘：大大沒事吧？手又不舒服＠＠？

　　華麗貓爵士★　TO荊棘：沒什麼，最近稿量太多，手腕有點受不了，休息一下就好了。

　　荊棘　TO華麗貓爵士★：大大你不要死＞”＜……真的很難受記得看醫生喔（擁抱圖）

　　哼哼！再瞞我啊，你身邊我可是暗藏著線民，米奇老鼠勢力範圍無遠弗屆！

　　見我一直「虎視眈眈」盯著他的手，貓爵終於受不，他放下筆，站了起來。「就、就說我的手沒事，你不要一直盯著我看！讓我沒辦法專心。」

　　我挑眉。「看也不行喔？」又不是黃花閨女，還怕人看！

　　「你！……」貓爵氣紅了臉，「算了……我要去洗澡，你別再看啦！」他懊惱的耙耙發，推開房門，腳步啪嗒啪嗒走出去。

　　看看他！貓爪子長硬了，竟然跟小美編我耍起脾氣，不怕明天只給你泡面吃嗎……貓爵不爽我也不太高興，心想這小子搞什麼鬼，那只黃金右手可是他寶貴的生財工具，這麼不愛惜！多觀察幾天好了，要是情況再惡化下去，我用扛的也要帶他去看醫生。

　　書展閉幕當天，公司難得放我們這些文編、美編出門透氣，上頭要我們到書展繞個幾圈，觀察各家出版社的宣傳、包裝方式以及讀者的閱讀喜好，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

　　「書展特派員」，文編部因為人手眾多，每年都是用抽籤的，美編組不用說，因為只有三隻小貓——真的只有三個人——加上我是老大我最威，不用說，當然是由我擔綱書展血拼……我是指書展觀察團。

　　文編組今年由魔龍組的宅男納豆，跟專出靈異、驚悚小說的飄飄組阿欽中將，我們三個大男人手拉著手歡樂地奔向會場，目標是某漫畫出版社限量三百組的公仔跟日籍畫家的簽名板……咦？

　　商業攤入場證真是太贊的好東西啦！

　　開場前一個小時，我們進到會場內，各商業攤的佈置已經有了個樣子，正忙碌的將書籍上架。

　　我先幫忙完成我們攤位的佈置，趁著各家攤位上沒人，拿出跟貓爵借來的單眼相機，四處拍照，作為下次我們家攤位佈置的參考……某出版社的熱氣球會不會太威！好想建議老大也租一個來玩玩。

　　納豆跟阿欽進攤位打了聲招呼，便各自解散，準備偷排簽名板與公仔的隊伍，還拉著工讀生幫忙搶限量特價書……這兩人到底來幹嘛的？

　　公司發給美編與文編各一張小朋友的公帳額度，讓我們挑些敵方的商品帶回家參考研究，在開場前我先上幾家出版社買了他們熱賣的海報、馬克杯跟抱枕等周邊，眨眼間就把這張小朋友殺光。

　　為什麼周邊賣得比書還貴啊！想要的畫冊只好自掏腰包購買。

　　大概晃過一圈，會場響起書展即將開幕的廣播，為免被大批洶湧而入的人潮擠死，我抱著小單沖回自家攤位避難。

　　大門一開，黑壓壓的人群瞬間湧入，以排山倒海的氣勢沖向各家漫畫出版社，排隊搶購限量商品，看得我是那個膽顫心驚。

　　我們家這次也有限量福袋的活動，我還在慶倖自己躲的角落安全，下一刻就被搶福袋的人群撞倒，懷裏的單眼相機脫手摔出。

　　「靠！——」我嚇得背脊發冷，這可是貓爵最喜歡的C牌相機，在上頭砸了不少錢，摔壞我賣身也賠不起。

　　連忙伸手欲接，心裏已經打算學電影裏撲跳翻滾的特技動作搶救，相機脫手的同時我感覺後頸一緊，沉重的單眼受到背帶拉扯，撞問我胸口。

　　這一撞痛得我幾乎噴血，我抱著單眼蹲了下來，雙手仍然微微的抖……好險我記得將相機背帶掛在脖子上，若是讓這玩意與地板接吻，我該怎麼跟貓爵交代？

　　總之是有驚無險，我搓搓顫抖的手，退到另一邊，讓差點踩死我的群眾過去排隊。

　　對了！還要拍照記錄。我舉起單眼，在自家攤位內四處拍照，老闆大人看見我們攤位內排隊的盛況，肯定會笑得合不攏嘴，加薪以示獎勵——後面這句純屬幻想。

　　拍下抽到頭獎整套小說的幸運兒驚喜的表情，又在臨時撤換上去的貓爵那張封面大海報上多殺了些記憶體，我繞到攤位前頭，記錄舞臺上正在進行中的發票抽獎活動。

　　攤位外頭更為擁擠，我舉著相機幾乎沒辦法好好拍照，像是攪拌機裏的麵團，被人群撞過來推過去，心裏大喊吃不消。

　　勉強照了幾張，接下來的工作是上各家出版杜拿DM研究，還要幫納豆挑一套自然寫真，答應替貓爵找的書倒是已經買好……看這種盛況，可能得等下午才有辦法順利移動，為免悲劇真的發牛，我決定先離開一趟，將單眼相機還給貓爵，再回來做事。反正展場那麼大，消失一陣子不會有人發現啦！

　　和攤位上的人說一聲要出去晃晃，我打著小單跟貓爵的書，擠啊擠的逃出會場，外頭微涼的空氣讓我籲出口氣。

　　這種時候公車不好等，加上幫貓爵帶的書實在重得很，我牙一咬，毅然決然地抬手招了小黃。

　　我尚有三十年房貸的小破屋，與貓爵的房子只隔著兩條街，大約就是下樓租個DVD再買份鹹酥雞的距離。貓爵以前不是住這一帶的，一年多前，他嫌原本住的地方太小不好工作，於是搬到我家附近一間滿有樣子的法拍屋。

　　原本的房子我也去過不少次，感覺其實坪數差不多，原本的地方交通還比較方便，不明白他搬個什麼家，但倒是方便了我們互相串門子，彼此都有對方的家門鑰匙。

　　小黃直接停在他家街口，我順便買份早餐，電鈴也不按的直接開門進去。

　　快中午了，他應該已經醒來。

　　貓爵趕稿時習慣音樂轉很大聲，可能沒聽見開門聲，我將那兩袋重得要死的奇幻磚頭書放在門口，大大方方的走進他工作間。

　　推開半掩的門，我正好看到他緊皺眉頭，捏著右手腕低聲咒?。

　　「趕羚羊……米奇？」見我突然出現，他似乎是嚇了一跳。

　　我手臂一揮，指著他大喊：「呴！被我抓到，你的手果然在痛！」

　　貓爵立刻心虛的將手藏到背後，視線不敢跟我對上。「沒，沒有啦！我是撞到……對，剛剛洗臉的時候撞到毛巾架啦。」

　　「是、喔？」我狐疑的挑起眉，壓根不相信他的說法。

　　貓爵忙不迭的點頭，「我瞞你做啥？真的是撞到……啊！漢堡耶，正好我餓了！」他笑嘻嘻的上前拿走我買的早餐。

　　少跟我裝傻，這頭貓能玩的花樣我清楚得很，不吃他討好賣乖那套。

　　我暫且不動聲色，假裝是信了，皺皺眉說：「你呀，小心點。」將果汁遞給他。

　　「一定一定。」貓爵接過果汁吸了一大口，他比個「OK」的手勢，拆開漢堡包裝袋，大嚼特嚼。「嗯！還有蛋呢！這家的漢堡超好吃。」

　　我偷瞄電腦桌旁的垃圾桶，果真被我發現用過的酸痛藥布跟止痛藥空盒……這傢伙，原來情況已經那麼嚴重。

　　見我站住門口不動，貓爵奇怪的問：「米奇吃過了嗎？……對了，你不是在展場嗎？」

　　「我出門前吃了……」想起回來的理由，我拿下背帶將單眼還給他。「這東西放在會場我不放心。謝謝你的小單，順便幫我把裏面的照片讀出來吧……」以後還是用自己的小DC實際，揣著台單眼提心吊膽的。

　　「不用客氣。」貓爵接過單眼，隨手放在電腦桌上。「這台應該很好操作吧，我特地挑這台借你。」

　　「是還不錯。」讓我很想自己買一台單眼了……等發年終再說吧。「你要的書我帶回來了，就放在門口。」

　　貓爵放下漢堡，訝異道：「不會吧？那麼重，寄回來就好啦。」

　　「誰想過整套買下來會那麼重，反正我都帶過來了。」我聳聳肩，「沒事的話我先回會場，手受傷就不要太勉強。」

　　貓爵咧嘴燦笑，挺起腰杆，一副英勇無匹的樣子。「別擔心我，我可是HERO貓呢！」

　　還HERO貓咧……我搖搖頭，轉身離開。

　　貓爵送我到大門口，他一關上門，我立刻掏出手機，連上3G網路。

　　華麗貓爵士★　覺得：手好痛QAQ，止痛蘗一點用都沒有。

　　看吧，還是被我逮到了！那頭貓，不要以為只有他會用手機噗！

　　決定不再放任他搞壞身體，我以驚人的氣勢將門「轟！」地推開，就看見那只貓捏著手腕，坐在沙發上唉唉叫。一大迭磚頭書散落在他腳邊，肯定是要提書時拉扯到發炎的肌肉，痛得冷汗直冒臉色發白。

　　「呃，我是……」

　　不聽他解釋，我冷冷的丟下一句，「——給我換衣服，我帶你看醫生。」看也不看他，低頭收拾散亂一地的書。

　　「我沒事……」

　　「陳先生，我耐心有限。」我是真的發火了，直接喊出他的姓。

　　我很少對他發脾氣，這麼冷冷的一句令他楞住。貓爵張了張嘴，面對我的怒氣再也說不出反駁的話，「……知道了。」他摸摸鼻子，回房間換衣服。

　　我這才抬頭，抹去眼角不爭氣冒出的水花。什麼嘛！只會跟網友們抱怨，卻不願意找我幫忙，當我是什麼人？！可惡的雜毛貓仔！痛死算了，手廢了我也不管你！

　　帶貓爵到文編們大力推薦的中醫診所就診，我是很傳統的個性，不信西醫吃打針那套，撞到扭到都是去看中醫治好。

　　主治醫師說貓爵肌肉發炎的症狀已經很嚴重，尤其是慣用的右手，甚至還傷到神經，虧他能忍耐到現在。

　　醫師讓複健師幫他熱敷、推拿、做電療，等待的時間我就默默的坐在候診區，心情十分的沮喪，如果可以，真想縮在角落數蘑菇。

　　我拍拍臉頰要自己振作起來，可不能讓那只雜毛貓看笑話。

　　約兩個小時的療程過去，貓爵神情沮喪的走了出來。我忍住噴笑的衝動，「吶，你的健保卡……我先幫你拿著好了。」

　　貓爵垮下瞼，垂頭喪氣的跟在我後頭。

　　在他看不到的角度，我偷笑了幾聲。「醫、醫生怎麼說？」

　　「還能怎麼說，醫生叫我多休息……」貓爵歎氣，瀏海粘在額角卻沒辦法撥開，他煩躁的猛甩頭。

　　我得說這複健師「獨具慧眼」，清楚貓爵絕對不會好好讓手休息，膏藥從他的手掌、手腕、手臂一直貼到肩膀，纏上厚厚一層條狀繃帶與網繃帶，將他雙手包成兩根直挺挺的柱子，貓爵除了舉起手臂跟放下手臂，其他的動作都不能做。看得我是在心裏拍桌狂笑。

　　手機……我要我的手機，這麼經典的畫面，不拍下來對不起貓爵的廣大讀者。

　　等公車時，我很沒良心的朝貓爵猛拍，看得路人不住偷笑。貓爵挫敗的可以，頭靠在站牌杆上無顏面對眾人，像是恨不得跳進下水道躲起來。

　　「早叫你看醫生你不聽，非得要等到這麼嚴重才想要治療，真不懂你在逞什麼強。」

　　「我才不是逞強呢……」貓爵小聲的嘟噥。

　　我捏捏他手上的繃帶，豎起眉頭。「你這叫『不是逞強』？！」

　　「……我不想讓你擔心。」

　　聽到他這麼說，我歎氣，抬手揉亂他的頭髮。「笨蛋，你什麼都不跟我說，我才會更擔心好嗎？……下次別這樣了。」高傲的貓兒、固執的貓兒，他的貼心跟溫柔令人放不下。

　　你是那麼好的人，令我自慚形穢。

　　「你不懂啦！」貓爵扭頭甩開我的手，「別把我當小弟弟，我只不過比你小兩歲……光是這樣，就夠讓我詛咒老天。」

　　我失笑。「你本來就比我小，這有什麼好發脾氣的？」

　　「就說你不懂。」貓爵耍脾氣的轉過身，背對著我。

　　「嘿！你有完沒完？」我好氣又好笑，往他後腦勺一巴。「公車來了，丟下你喔。」

　　華麗貓爵士★　說：【手機噗】我想當你的無敵英雄，絕對不能露出脆弱的表情。

　　手包成這樣還能發噗？……我斜眼瞪著座位旁邊的貓爵，他將手機夾在兩膝間，指頭一鍵一鍵的打字，發覺他的目光從手機螢幕移到我身上，我連忙關掉網頁畫面假裝打電話。

　　「喂，阿欽，我等一下就過去了……我才不是偷跑呢！」其實電話那頭根本沒人，我也沒有阿欽的手機。

　　知道自己不快點回展場肯定會被抓包，但也不能丟著半殘狀態的貓爵不管。

　　回到貓窩，我連忙拿出毯子，將櫃子裏的零食翻出來放到桌上，又從冰箱裏開瓶礦泉水，插上吸管。

　　「藥布至少得敷四個小時。」我攔住欲往工作間走的貓爵，「你就休息一下別管稿子了，進度不是已經趕上了嗎？」

　　「好啦我知道啦……手包成這樣我也沒辦法畫圖。」貓爵很無奈。

　　從沙發底下找出轉臺器塞進貓爵手裏，還幫他將餅乾包裝拆開。「吶，這裏有餅乾，還有水……你就悠閒的看電視吧。」

　　「知、道、啦！我又不是小孩子。」被我視作傷患對待——他本來就是——貓爵很不爽，沒好氣的坐在沙發上，用唯一能動的指尖夾住轉臺器。

　　「我當然知道你不是。」我幫他打開電視，轉到他最愛看的洋片台，這讓貓爵翻白眼。

　　「你不是要回展場？」

　　竟然趕我走了？這個死沒良心的！

　　我環視客廳，毯子、水、糧食、電視……確定沒有什麼事忘記準備。啊！還有一樣。

　　繞過矮桌，我在貓爵腳邊蹲下，伸手幫他解開腰帶，免得皮帶卡著他的腰不舒服，貓爵在家裏通常只穿四角睡褲趴趴走。

　　才剛碰到他的褲襠，「這不用！——」瞬間貓爵發出尖叫，好像我的手會燙人。他從沙發上跳起，跌跌撞撞的往後退，紅潮從臉頰蔓延到耳根。

　　「拜託你饒了我吧！」哀嚎著，兩「根」手激動的來回揮舞。

　　我莫名其妙的抓抓頭髮，只不過幫他解個皮帶，他在害羞什麼？

　　工作到一半偷跑出去，我良心不安，於是特地留下來幫攤位的工讀生收拾舞臺，弄好明天的佈置主題，才從展場離開。

　　累得七葷八素，我仍沒忘記要幫貓爵帶晚餐回家。

　　提著兩人份的便當推開家門，貓爵歪著頭靠在沙發上睡得正熟，電視聲轟轟的響，有股我說不出的寧靜平和，就算不是我的房子，也令人如在自己家般的放鬆自在。

　　忙碌一天，下班回家後，那只貓在等著我餵食，這感覺……很不錯。

　　我輕著手腳關掉電視，要幫他蓋上毯子，走近他身邊時貓爵睜開眼睛。

　　「米奇？」

　　「你醒啦？」我輕笑。

　　「米奇，我的小米奇……」貓爵呢喃著我聽不懂的話，或許還沒睡醒。

　　「既然醒了，就先吃飯吧，我幫你帶了便當。」

　　貓爵點頭，抬手像要抹臉，才想起自己的手被包成兩根柱子，手臂只能直挺挺的舉著。「啊！這玩意好煩吶！癢死人！」他煩躁的抱怨。

　　「早就可以拆了。」我還挺訝異，他沒有在我一出門就把藥膏拆掉呢。

　　「快拆快拆。」貓爵晃動手臂催促。

　　其實我有點可惜，他這滑稽的樣子此生可能見不到第二次，幸虧都用手機紀錄下來了！照片絕對要拿到公司給全體同仁傳閱！

　　「自己拆啦。」雖這麼說，我還是幫他解開繃帶，拿下藥布。

　　藥布一拆下，貓爵摸摸被悶了好幾個小時，皺巴巴的皮膚。「哈哈哈！我自由了！」他甩動手臂高聲歡呼，似乎是拉扯到患處的肌肉，貓爵的笑臉一滯。

　　「恭喜你……快點來吃飯。」

　　貓爵的雙手被藥膏染得黑黑黃黃，他摸了一摸，幹掉的粉狀藥膏沾粘在指尖。「真惡，我還是先去洗澡好了。」

　　「也是。」兩手被包成這樣，不只藥膏，還流了一身的汗，肯定不好受。

　　貓爵回房間拿換洗衣物，我將藥布、繃帶跟桌上的零食空袋整理起來丟進垃圾桶，吃剩的用橡皮筋封口收進零食櫃。

　　聽見走廊那端的浴室，傳來貓爵洗澡的水聲，嘩啦啦的，我突然靈機一動。

　　「開個門，我要上廁所。」我重重敲著浴室的門。

　　裏頭的人大喊。「等一下！我很決就洗好。」

　　又敲了幾下，任我說得多尿急，膀胱像要爆掉，不給我馬桶就要去找電線杆云云，他仍是怎樣都不肯將浴室門打開，敢情以為我會乘機吃了他不成？！

　　手抵在下顎我思忖著，很好，這招行不通，那就別怪我來硬的……

　　貓爵的浴室門是很普通的喇叭鎖，大力點就能撞開，但我近幾年工作忙碌體弱多病，可能使不出那麼大的力氣，於是祭出最後的秘密武器。

　　——一元硬幣！鏘鏘。

　　一元硬幣在手，任何喇叭鎖都休想阻擋我的去路，將硬幣塞進鎖頭，以巧勁一扭，上鎖的門「喀當」一聲打開。門鎖一開，霧氣往外湧出，我立刻沖進浴室，反手再將門鎖住，站在裸貓面前得意的雙手叉腰。

　　哈哈！你不讓我進去，我就偏要進來！

　　洗到一半被人闖入浴室，貓爵先是一楞。「搞什麼……你在發什麼神經！」他手忙腳亂地抓來個臉盆遮住胯下，誇張的紅透整張臉。

　　「你進來幹嘛？！」全身赤裸的貓爵再度尖叫，超高分貝的音量刺得我耳膜生疼。

　　叫屁啊！我才想問咧，男人腿間的玩意我還會希罕？有什麼好遮掩的……況且那尺寸並不小，應該自傲的挺直腰杆才是。

　　「發神經的是你吧？遮遮掩掩的，你是多長一個屁股不成？」

　　「我才不是……」貓爵語塞，遮著胯下緊張地退進浴缸裏，整個人縮在裏頭，「好啦，你要上快上，別再靠過來了。」臉紅得像要燒起來。

　　我從來不曉得這只貓那麼怕羞，他這反應讓旁人看見，還以為我要對他怎樣。

　　沒好氣的翻個白眼，我拉高袖子，撿起摔在地上的蓮蓬頭走向他。「誰說我要上廁所？小貓咪乖，我來幫你洗背唷。」

　　「你不要開這種玩笑好不好！」面對我的逼近，貓爵死命往浴缸角落退，哭喪著臉活像怕水的動物。

　　「誰跟你開玩笑。」我撈來矮凳，坐在浴缸邊，蓮蓬頭噴出的熱水往他肩膀上澆，免得這頭裸貓著涼。

　　「來，右手給我。」

　　「可以不要嗎？」兩手緊壓住腿問遮掩的臉盆，貓爵臉上的表情好像真的快哭出來。

　　我舉起蓮蓬頭，熱水淋了他滿臉。「右手。」

　　貓爵反射動作抬手去擋，我藉此良機抓住他手腕，硬拉出浴缸。

　　「痛痛痛！你輕點！」

　　聽聽，還喊疼呢！這只貓可真皮嬌肉貴。

　　我扯下掛在架上的毛巾，往他的臉扔。「臉盆也給我。」

　　「嘎？！」

　　我不大耐煩的瞥了他一眼，貓爵拿我沒轍，只好認命的將臉盆遞來，改而用毛巾遮掩胯下。

　　「可惡，我會被你害死……」他不滿的嘟噥。

　　我不以為意，臉盆盛滿熱水，將他的右手泡在水中，順著他手腕的筋絡，小力的替他按摩。

　　「公司那些文編啊，每個人的手都爛得該換雙新的了，常聽他們在講，手腕酸痛或是肌肉發炎的話，洗澡時可以泡個十幾分鐘的熱水……能順便按摩更好。」生財工具只有一副，得好好愛惜才行。

　　看著我專注的幫他按摩手腕，貓爵搖頭，歎口氣。「……你唷。」

　　「不用太感謝我。」

　　「誰說貓捉老鼠，我這頭貓反而被你這老鼠給套上鈴鐺……唉，你這樣對我，要我死掉也沒什麼關係了……」

　　這是哪來的耽美小說臺詞？「你在胡言亂語什麼。」

　　我失笑，支起膝蓋，一腳跨進浴缸中，順著他的手臂按摩到肩膀。「人家說『傷筋斷骨一百天』，筋骨受傷要差不多三個月才能好，這陣子記得定期去給張醫師看，那間醫院你還記得怎麼去吧？」

　　「記得……米奇。」

　　「嗯哼？」等了一會貓爵卻沒有把話說下去，我不是很在意，專心給他捏手。

　　我坐在浴缸邊緣，低頭替他按摩。貓爵縮在浴缸角落，修長的雙腿盤起，另一手靠著磁磚，短髮粘成一綹一綹的，不停滴落水珠，他濕漉的臉，被熱氣蒸得泛起淡淡紅暈，熱水從蓮蓬頭中不斷湧出，密閉的浴室再度充滿水霧，朦朦朧朧的，使我看不清貓爵的表情，身上的衣服被水花濺濕，貼粘著肌膚不大好受。

　　我扯扯衣領，感覺腿脛被貓爵溫熱的指尖碰觸，他的動作很輕，小心翼翼的，生怕驚擾到我。

　　腦中瞬間閃過什麼念頭，快得來不及捕捉。我疑惑的看向貓爵，發覺對方也在看我，不知看了多久，細長的貓眸又亮又燙，將我望得專注。

　　「怎麼了？」我笑著去捏他柔軟的臉頰，在他臉上拍了拍。

　　貓爵的臉頰紅透，氣惱地扯開我的手，面對我戲謔的笑臉竟是不敢直視，他別過頭，將發燙的臉頰藏進左手掌心。

　　「怎麼辦？米奇……怎麼辦？」

　　「怎麼了嗎？」我不解地問。

　　「我對你……」頓了頓，貓爵抬起頭看向我，朦朧霧氣中他的目光兇狠火熱。放在浴缸邊緣的臉盆被打翻在地，摔落的聲響回蕩整間浴室。

　　貓爵攬住我的腰，將我扯進浴缸中，我這才注意到，他遮掩在腿間的毛巾，高高的鼓起。

　　手撐著浴缸邊緣，我艱難的起身。「貓……？」突然眼前一黑，貓爵溫軟的嘴唇湊上來，堵住我欲說出口的話。

　　「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真的……米奇，我好喜歡你，喜歡的快瘋掉了……你說，我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