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他這是死了嗎?四週一片漆黑,這裡就是閻羅王的大殿嗎?好黑,看來他是真的到了地獄!早知如此,就去學游泳,他從來未曾想過自己會溺水而亡,想來他只不過是剛到池邊,突然後背一個重擊,重心不穩才掉入池中,並不是自己摔進去的,難道他真的要做個冤死鬼?!
好刺眼,是什麼東西?善悟瞇著眼,抬起頭,第一反應就是伸手擋住刺目的光線。
「快來人啊!單公子醒了。」高揚的女聲,隨後一陣陣腳步聲,眾多張老臉湊到他的身邊,把脈的把脈,看眼的看眼,直到確定他無事後,才敢擦去額頭上的汗水,喘口氣。
半晌,善悟才反應過來,原來他沒有死,仍然躺在自己的房中,床邊守侍的都是太醫,皆因君斐然的一聲命令嚇得半死,全都戰戰剋剋的。
或許經歷過許多生死關頭,他早已經習慣,睜了睜眼,旋即又閉上,虛弱的身體已經隨不住外來的侵略。
當他再次醒來,從侍女們的口中知道了事情的經過,原來是王美人嫉妒君上專寵於他,故意推他下水,君上不顧自己的安危,第一個跳入池中,救他上岸,還急傳太醫來救他。
原來如此,難怪在水底,他感到有人推他,當時太黑,神志又不太清,沒有看清楚,如此說來,他倒要感謝君斐然的救命之恩。
「君——」
「這幾日,公子昏迷不醒,君上日夜守候,今晨才在眾大人的勸說下,回宮安寢。」侍女極會察顏觀色。
算了,他這一落水生出了好些事,只怕耽誤了救人大計,現在想動,卻無力下床,有些無奈,但也無計可施。
正當他在思考如何逃離王宮之際,君斐然慌張的衝了進來,滿臉的絡腮鬍子,神情憔悴,黃色的蟒袍皺巴巴的,進門就直奮床邊,一把抓起他的手,差點流下眼淚。
「太好了,你終於醒了,知不知道你快把我嚇死了。」
那一刻的心痛,好像萬劍穿心,他不要再經歷如此痛徹心腹的過程。他發誓,不再讓他受到任何傷害!
就在善悟落水的那天,他已經下令遣散後宮,但危險可能還是存在,以後,他要把他帶在身邊,寸步不離。
那該死的賤人,害他最心愛的人兒落水,處死他已經算是皇恩浩蕩,幸好善悟沒事,否則他肯定把他凌遲處死,千刀萬剮。
看著眼前像乞丐一樣的人,善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就是向來意氣豐發的君斐然嗎?不太像!他不禁睜大眼睛,瞪著眼前不修邊服的男人,心裡滴咕著。
「不好意思,我這樣太邋遢了。」
一聽到他醒來,他就趕了過來,頭也沒梳 ,鬍子也沒刮,衣衫自然也來不及換,也難怪他會大吃一驚,他自己都接受不了。
善悟聽著,想笑,又沒笑出來,想到自己的計劃,他怎麼笑的出來?只有繼續,才能達成目的。
「沒事,我還沒感謝你的救命之恩。」他不在意的笑笑,不管怎樣,這次都算他欠他一次,日後,只要有機會,他會還他這個人情,但他不會放棄救人的計劃。
君斐然驚喜莫名,樂的張大嘴,可以吞下一個雞蛋,從未見到善悟說過謝他的話,他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要是回到當初, 他還是會豪不猶豫的跳下去。
「這些日子,我晚上總會做噩夢,能不能送我一件東西,晚上放在身上,就不會怕了。」見君斐然不出聲,他故意裝作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他看中了君斐然身上一件對他來說非常有用的東西。
君斐然哪有不依的,忙問他要什麼,他頓了一下,用手指了指君斐然腰間的令牌,他記得,這面令牌具有通行證的作用,有了這東西,還怕進不了大牢?
猶豫了一下,還是從腰上解了下來,鄭重其事的塞到他的手中,交待道:「有了這面令牌,就相當於如君親臨,你要小心,別……」
他還沒說完,善悟就接過令牌放入懷中,倒入床塌閉上了眼睛,不再理人。君斐然見他呼吸平穩,也打了個哈欠,合衣倒在他的身邊,沉沉睡去。
君斐然是真的睡著了,但睡了幾天的善悟卻睜開了眼,伸手摸了摸懷中還帶有體漫的令牌,心跳的非常快,沒想到得手如此容易,他還以為要作出一番犧牲。
現在,令牌在手,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只要休息兩天,養足了精神,再去救人,順利的話還可以找到爹爹,一起離開,隱居山林,相信受過這次教訓後單墨也會收斂許多。
也不知怎麼回事,心中總有憂慮,但日子過的很快,身體又恢復的異常迅速,他決定明日中午,趁侍衛換班的時候行動,就算是碰到宮中守衛也可以用令牌抵擋,相信這些天,被國事所困的君斐然不會很快發現他。
事情竟比他想像中的還要順利,一路上沒有遇到任何的阻礙,順風順水,走到半路,他卻發現自己迷了路,而且也失去了大牢的方位,不得已,他只有出動令牌,找到一位經過的宮女詢問。
「回大人,在那邊。」宮女老老實實的說出大牢的方位,頭也不敢高抬。
善悟立刻丟下宮女,快步朝大牢走去,一路上加倍小心,避免碰到宮中的守衛。大牢外守衛禁嚴,他只好藏身在隱蔽處,觀察了許久才現身。
「我奉君上之命,審問犯人,快開門。」
金牌一現,再加上他出來的時候偷了一套侍衛的衣服,守衛們自然是畢恭畢敬,還先行一步,為他打開牢門,請他進去。
好陰森,整個石塊壘成的牢房內充斥著一股難聞的敢味,耀眼的陽光秀過高牆上的小窗射進來,也只能隱約看到牆邊坐著一個人,一身襤褸,手上腳上還落了很重的鐐子。
守衛退下後,善悟不顧一切的撲了上去,抱起半昏半醒的君愜意使勁的搖晃。
混身是傷的君愜意,動了動手指,半睜眼,待看清眼前人的時候,驚喜的一把抱住善悟的肩頭,泣道:「單兄弟,你怎麼在這裡?難道是被君斐然這個混蛋抓來的?他有沒有為難你?」
善悟笑著搖搖頭:「我沒事,我是來救你的,放心,我們很快就能出去了。」為表示自己無事,他還拉起君愜意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哼,你當然沒事,姓君的怎麼會傷了自己的金絲雀。我說君愜意,你只不過離開王宮幾年,腦子就傻了,到現在還看不出他是君斐然派到你身邊的奸細。」關在對面牢房中的單墨,報頭散髮完全看不出絕色容顏,對著這邊嘲弄一翻。是知君愜意如此愚笨,當日攻下邙山就不應該愛惜他的才幹,手下留情,饒他一命。如今,他們都成為君斐然的階下囚,要死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太好了,單墨也沒事,看來他們可以一起去找爹。他沒有在意單墨的諷刺,雖然他是為君斐然做過事,但他是被迫的,而且現在最主要的不是討論這些事。
單墨冷笑一聲,退回到裡面,冷眼看著他們。
「單舞,他說的是不是真的?」善悟不在意,但還是有在意的人,一臉震驚的君愜意抓住他的手臂急切的問道。
他能說自己曾是君斐然的傀儡嗎?不行,說出來,君愜意會鄙視他,自然也不會跟他走。
「君大哥,請相信我,我絕對沒有傷害你的意思。」他拉起君愜意的手臂,冷靜的說道。已經在這裡浪費了許多時間,再拖下去,只怕守衛會發現不對勁,現在最重要的是爭取時間。
「來人,打開這些鎖鏈,我要帶他們到君上處審問。」在金令的作用下,一切困難都迎刃而解,但兩人並不領他的情,寧願待在牢中也不願跟他走,急得他直跺腳。
在無計可施的情況下,一道再熟悉不過的聲音把他打入了十八層地獄,一身金絲蟒袍、頭束金冠的君斐然,陰著臉,從大牢的入口處走了進來,怒氣衝衝的瞪著驚謊失措的善悟。
是他?他怎麼來的這麼快?他還未曾說服單墨和君愜意,他怎麼就來了?現在,該怎麼辦?如果自己洩了氣,那他們永遠都出不去。
「站住,你們誰都不准過來。」善悟趁守衛不備,揮臂搶過他手中的佩服刀,指向圍在四周的人。
這突然如其來的危機,君斐然並不在意,他知道不會武功的善悟舉起刀都是勉強,別說向他人攻擊。
在君斐然的示意下,侍衛往前進了一大步,善悟急得滿頭大汗,咬牙反手把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在這種緊要關頭,只能放手一搏。
「不要動,你們再前進一步,我就當場自刎。」刀把往裡一壓,脖子立刻被鋒利的刀鋒劃出一條血痕。
侍衛不敢貿然前進,得到君斐然的命令後退了兩步,仍然圍在他的身邊。
脖子是痛的,腳下也有些不穩,弄不清是自己在救人,還是等著人在救自己,但是他絕對不能放棄,他們還等著他去救呢,眼前卻有些模糊不清。
「善悟,放下刀。」君斐然開了口,從進來到現在,他一直都沒有發話,只是用眼色指揮著。
他的心痛啊,早在他找他要令牌的時候,他就懷疑了,表面上雖然放鬆了對他的看守,實際上還加派了人手緊緊的盯住他。本來,今日朝中還有事等著他處理,但一聽到下人來報他身懷令牌闖到大牢,他立刻丟下朝中眾臣,到了這裡卻看到令他心碎的一幕,他的一片好心,全被他踩在地上踐踏。
「好,只要你放了他們,我任你處置。「他也豁出去了,犧牲他一個,能換回二條命,也是值。
君斐然寒著臉,搖搖頭,他是不會處置他的,就算他做出再怎麼對不起自己的事,他也不會傷他的。
他沉著臉,望著一旁默不出聲的君愜意,還在一臉冷笑的單墨,靈光閃現,想出了解決問題的辦法,但這個作法,多少有些下作,但為了他,他決定一試。
「好,你不放下刀,那我就叫他們為你陪葬!來人,把單墨、君愜意拖出去就地正法。」一聲令下,侍衛一湧而上,瞬間就把兩人拉了出去。
不,不行,他費盡心機,好不容易才進到大牢救人,不僅人未救出,連自己都處在危險中,太快了!
他的心慌了,再也冷靜不下來,完全忘記主力權仍然掌握在自己手中,只要他動一動脖子上的刀,君斐然絕不會輕舉枉動,但是他忘了。
臉色大變,丟下佩刀,伸手去拉,卻被守在門口的君斐然一把摟到懷中。
「啊!」一聲慘叫,不停掙扎的善悟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都是他的錯!救不了人,都怪他,他拚命的拉扯著滿頭的長髮,在痛苦中煎熬。找不到迷失的路口。
黑暗的魔神不停的向他伸出雙手,歡迎著他的到來,他掙紮著,後退著,但惡魔張開血淋淋的大嘴嘲笑著他,他是害死兩個人的罪魁禍首,怎麼還不到地獄中來受罰?
不,這一切都不是他的錯,他這麼做只是為了救人,沒想到反而幫了倒忙,加速成了他們的死亡,都是君斐然,他竟然連自己的親哥哥都不放過,他實在是太殘忍了!
他不是君斐然這個血腥的惡魔,他要為他們報仇,他要殺了君斐然,要殺了他……要殺了他……
「善悟,快醒醒。」一臉焦急的君斐然,握住善悟的手,守在床邊,殷切的望著他。
那日,他太過魯莽,平日都不曾那樣激動,只要一看到他對兩人好,甚至騙走他的金版去救人,心中就燃起一把無名爐火,真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一個是欲置他於死地的單墨,一個是對他懷有不軌之意的君愜意,他竟然都想救!為了敲醒他,他故意命守衛帶走兩人,實際上並未處死,只不過是想嚇嚇他,一來讓君愜意死了心,二來也給單墨一個警告。
不料,他卻真的以為他把兩人殺了,不顧一切的衝了出去,看他激動的模樣,只怕他死了,他連眼淚都不會掉一滴。
「是你,是你把他們都殺死了,都是你這個惡魔害的。」眼淚止不住的往外湧,剛清醒的善悟像發了瘋的捶打著君斐然的胸膛。
「別激動,你聽我說。」君斐然扳過他的肩膀,正色道:「他們都沒事,我沒有殺他們,一個是我親大哥,一個是你弟弟,我怎麼會殺他們?那聲慘叫是故意叫人喊的,只不過想給你個教訓,哪叫你騙走我的令牌不說,還私自到大牢中劫囚。「想責備他,卻又傷了他的心,他知不知道光劫牢這條就是殺頭的大罪,他這樣包庇他,他還不領情。
是真的嗎?看他說的如此真切,又不像在撒謊?到底他說的是真是假?他的腦子裡現在是一團亂麻,根本就分不出真假。
氣憤難平,君斐然怒吼一聲,從牆上抽出匕首塞到他的手中,大聲道:「好,你寧願相信他們死了,都不相信我的話,你這麼恨我的恨,就用力的紮下去。「什麼是君無戲情,他說出的話從不收回,如今,善悟一次二次的不信任他,叫他怎能不氣?
善悟猶豫了,握著匕首的手有些發抖,他不知道該不該刺下去?如果君斐然真的殺了單墨和君大哥,他一刀下去,不就可以為他們報仇?
「怎麼?你不敢刺,我來!」君斐然拉住他的手,往自己身上扎。
「不要。」善悟蒼白著臉,但來不及收回的刀鋒還是在君斐然身上留下了一道長長的傷痕。
為什麼要逼他?他現在都不知道誰的話,老天爺,為什麼要給他重生的機會,他倒情願不要。
「噹」的一聲,匕首掉在地上,只見身著便裝的單墨和君愜意一前一後被押了進來,身後跟著數十名侍衛,全都儲事待發。
君大哥?單墨?他們都活著?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善悟邊哭邊笑,滿眼的驚喜。方纔,他真的以為他們死了,沒想到他們還活著,那君斐然的話不都是真的?他有些愧疚的望了一眼摀住胸口的君斐然。
受了傷的君斐然不顧自己的傷勢,黑著臉強行命令侍衛把兩人帶走,斜著身體躺到床上。他不想看到善悟為他人綻開笑臉,他的喜,他的怒,他的悲,他的樂,都是屬於他一個人的。
善悟伸出手,掙紮著想起來,卻無力的倒在君斐然的懷中,正巧壓上他胸前的傷口。
君斐然重重的呻吟了一聲,濃眉擰的老緊,雖然傷口不深,但隱約有些刺痛,忽然,腦子裡有個念頭,何不趁此機會試試善悟的心意,就不相信這些日子以來的相處,他真的對自己一點感覺都沒有?!
雙眼一閉,呼吸一頓,直挺挺的橫在床上,一動也不動。初始,善悟只是以為他裝死,沒有在意,等了片刻,見他真的沒有動靜,臉刷的一下白了。
「喂,你醒醒了,這麼點傷就昏倒,你還是不是個男人啊,快起來。」
單悟的聲音有些顫抖,努力拍打著君斐然的臉,卻沒有得到一點回應,不禁真的急了。
他這麼輕輕一刺,他就傷重不起?在邙山,那麼重的傷都堅持下來,他應該不會如此不濟!但事實證明,床上的人依然沒有動靜,連呼吸都慢了下來。
是啊,他們在邙山曾經生死與共,真是記憶猶新!他不會這麼容易死的!
忽然,他發現自己的心中竟然滿滿噹噹的全是君斐然的身影,一想到日後要是見不到他,竟然無比的心酸,眼淚也不知不覺的流了下來。
「你別不出聲啊!」
或許是他錯了,回想起往事,君斐然真的為他作了許多事,一切都是為了贏得他的信任,而他卻像著了魔一樣,對自己下了咒,口中總是唸著希燁的名字,其實希燁在他眼中早就不過是個浮華的影子,他早已經把他淡忘!
虛與實,他現在分的很清楚,一切哪有他來的真實?雖然他曾傷害過他,但他也努力過,做出了補救,現在他後悔了,後悔不該傷他,但他卻已經閉上眼,不再回應他。
「別哭了,我胸前都被你打濕了。」君斐然沒好氣的睜開眼,拉了拉胸前濕碌碌的前襟。
瞧他哭的那麼傷心,他的心都碎了,要知道這樣才能喚出他的真心,早該這麼做了,只是他哭了,他的心也痛的很。
「好啊,你騙我。」善悟眨著淚濕的雙眼,狠狠的打了他一拳。
原來,他的心已經開始跳動,就是為眼前這個可惡的人劇烈的跳動著。不論如何,只要傷了他,哪怕是一丁點,他的心就是揪起來的。
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了自己的心,他不會再為一個不珍惜他的人傷神了,他一切都只屬於眼前這個人!
君斐然摟著他,笑的很開心,像喝了蜂蜜一樣,從嘴裡甜到心中。
忽然,君斐然握著他的手,指向門口,他的眼睛亮了起來,激動的叫了一聲:「爹。「,不顧一切的衝上前去,抱住久未相見的親人,把頭埋在爹的懷中,不肯挪開。
原來,爹沒事,前段日子不過是被他軟禁起來而已,害他擔心了這麼久,善悟鼓起腮幫子瞪了君斐然一眼,君斐然樂哈哈的笑了,把他重新拉回自己的懷中。
看著一對幸福的人兒,終於苦盡甘來,老人眼角的皺紋也深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