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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1神聖衝擊》第40章
038 此行要解決的對象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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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你是?」方秉生聽對方叫出了自己的名字,驚愕的仔細打量起對方來。

  剛進來的時候,他僅僅是像逛窮人地攤一樣想看看,誰會在意開這種店的窮人?外帶對賭博和山雞的鄙視,所以方秉生根本沒正眼瞅過老闆。

  再說雖然他在海京金領圈子裡大名鼎鼎,但這種瘋狂斂財的西學精英圈子能有多大?他又沒有大名鼎鼎到天天上報紙的地步,就算上報紙,往往也要縮在皇帝、這個大臣、那個大臣、翁建光的名字之後,一般窮人乃至洋行的低級買辦,誰會認識他?

  仔細打量之下,只見對方是個方臉,挺白皙的,身材比自己高一頭,雙鬢已經微微泛白,雖然衣服還算齊整,但上面那個髒兮兮的套袖和粗糙的手掌,加上背駝得厲害,給人一種風霜的感覺。

  「你是?你是哪位啊?我最近事情太多,有些朋友記不起來。」方秉生看了好一會,又聽對方是京城口音,委實沒認出來此人到底是誰。

  「呵呵,那是,您是貴人了,自然很難想起來我了。」那老闆摸了摸自己後腦勺,有些自失的笑了笑,然後抬起頭說道:「咱們十幾年前是科舉同年,還記得嗎?那時候科舉還在自薦處舉辦呢,咱們還一起看過皇榜研究過考經呢。」

  「啊?」方秉生瞠目結舌。

  同年,指科舉時代同榜錄取的人互稱同年。清國特別講究同年,畢竟大家都喜歡拉關係,同年,一提,就好像老鄉、同窗一樣讓人愉快,同年金榜題名啊。

  海宋官場一樣講究同年。

  某某年同時進入朝廷,聽的人自然回憶起了當年的風光和快樂,對說的人印象也好了,比聽債主說當年蹲在他家門口堵著他的辛苦愉悅一萬倍。

  但是方秉生這不沒進入朝廷嗎?

  沒進入官場,有屁同年可言的?人家大人把你揍出去。

  他們這一批舉人當年倒了血霉,本來心甘情願的要給洋教趙三桂賣身求榮了,但是這個皇帝一看:好麼,科舉行情大好!儒家敗類太多了!民心所向啊!好,踩儒家土鱉也不至於激起反抗的機會終於到了!

  這傢伙趁著這勢頭,往朝廷裡添商人出身的沙子,連續兩年提拔了大量商人進入朝廷,一夜之間硬生生的把商人階層社會地位拔高了很大檔次。

  方秉生就趕上海皇踩土鱉士子這波倒霉事了,他們那幾年考中科舉優秀也沒官做,就是被忽悠的拿著一張成績單去各種公司應聘。

  可憐都是士子,手不能挑、肩不能提,除了科舉參考書的句子,和洋人吹牛都臉紅的,除了少數幾個能文能武的妖魔鬼怪外,誰能通過面試?

  方秉生走投無路之下這才加入黑/幫電報公司,那是正兒八經的黑/幫,現在也差不多,只不過武器從砍刀換成了鈔票、西洋人材;制服從紋身變成了禮帽、西裝革履而已。

  聽那彩票老闆說到這「同年」,遙遠而羞恥又不甘心的回憶再次湧上心頭,方秉生一眼認出了面前的人是誰,但是驚得嘴都張開了,指著對方小聲道:「莫非,你是,范西爵?黃…黃……」

  「黃洋漢奸范西爵,黃滿細作方秉生!哈哈!你還記得我啊?」櫃檯後的老闆爽朗的大笑起來。

  「你?你?」方秉生還是難以置信,他盯著櫃檯後這個人,彷彿又想起了當年的他:驕傲輕佻,為了效仿洋人、一身燕尾服、襯衣上都帶著花邊、領結也是一定要扎的,甚至於當年都提了他爺爺的木杖當做文明棍,不知道底細、沒見過世面的人,能被他嚇個跟頭,以為洋人來了。

  但是現在,面前這個人一臉風霜,一身的中西合璧的打扮,戴著個套袖,頭髮也有些味道了,在這個滿是中藥味道的店面櫃檯後駝背勞作,即便他所說的這些什麼彩票、報紙換成小秤、中藥盒子,你也沒法分辨他和一個小中藥店老闆有何不同。

  「范兄,當年也是…也是…很仰慕西學的……」方秉生咬文嚼字的尋找著合適的字眼來表達疑問,說道:「現在,怎麼……?」

  「世事難料啊,」范西爵鼻子抽動了一下,低了眼睛,想說什麼但一連努力了好幾次,才說出來,聲音都嘶啞了:「我…我…我現在就是這樣……」

  說罷,整個店裡靜悄悄的,方秉生和范西爵都閉了嘴巴,不知道說什麼好,剩下中間的山雞和小夥計看看這個看看那個,不知道該不該插嘴,插嘴能說什麼呢?

  好久,范西爵強笑起來,對著櫃檯外面的方秉生一拱拳說道:「倒是您方秉生先生一直是咱們同年裡的榜樣,我們有時候相聚,還會說起你,是中西貫通的大才,報紙我們也有看的,都知道你是電報和鐵路公司的骨幹,所以你一進來我覺的您臉熟,但您這器宇軒昂的,我怎麼敢認?剛剛這位先生說你們是做電報鐵路的,又說您名字裡有『方』和『生』,我才敢確認是您。」

  說罷,笑道:「去年報紙上還登過您的木刻照片呢,了不起啊,就在大宋著名詩人翁建光老闆的下面,你們老闆的詩詞寫得也好啊,文武雙全……」

  「呵呵,就那一次照片上報紙被你看到了。」方秉生一笑,打斷了對方的談話,只要不是老闆和公司同事,反正聽到「詩人」二字他就會打斷對方,這都成了他的下意識的反應了。

  看看范西爵都對自己用了尊稱了,方秉生又想起自己當年一身土袍子、草繩當腰帶、穿著草鞋,因為沒錢付房租被旅店趕出來,背著一床臭被子在海京街頭餓著肚子流浪的那感覺了,鼻子一酸,抽動了一下鼻翼,掩飾道:

  「你不是海京本地人嗎?來龍川開店?」

  「哈,離家千里只為財啊!再說,這彩票也是西學啊。」范西爵有些苦澀的笑了笑,畢竟他這種類似小店的西學和方秉生的鐵路事業一比,簡直如同門外修皮鞋打鐵掌的修鞋老頭了,那也是西學。

  「生意怎麼樣?」方秉生問道。

  「還好,還好,這半年來,彩票賣得越來越好,多虧了你們電報和鐵路,讓郵局快啊,這裡龍川收到電報、報紙知道消息比沒通鐵路的地方都快。」范西爵也抽動了一下鼻翼,用面具掩蓋了自己的失落。

  「沒人來啊,就我們兩個。」山雞終於插嘴了,一插嘴就抽老闆的臉,以他欺善怕惡、看人下菜的流氓生涯來看:方秉生和這個老闆是認識,但是方秉生根本不想把感情撿起來,說話有點敷衍,連名片也沒打算派,看來這老闆不過是個過眼雲煙,一會出去這店,他連提這事都不會提,更不會問生哥這老闆底細,因為生哥根本無所謂。

  「哈哈,這位先生好眼力!」老闆對著山雞豎起了大拇指,解釋道:「那是我今天兩點剛剛開門,你們是我的第一波客人,我中午去城門口看美國絞刑架絞死人了。另外現在天太熱,一般來講在發薪日、禮拜日下午和早晨傍晚,顧客才會盈門。」

  「好啊!為你高興啊!」方秉生假模假樣的微笑了一下:他確實沒打算和范西爵把酒言歡、敘舊憶昔。

  就算范西爵不是和他當年看不順眼、打過幾架的混蛋小子,而是志同道合的昔日同窗,方秉生也不會敘舊結交。

  理由很簡單:不在一個階層,沒必要找麻煩。

  「朋友多了路好走」,這句話不錯,但卻是放屁一樣的空話。

  所謂的真理僅僅就是:「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

  你成功你有錢了,多少人跪下來求你結交朋友;你混得很慘,原來的朋友也滾蛋了。

  「多條朋友多條路」更貼切的說法莫過於:「有錢就有路,沒錢就奢望那種朋友吧。」

  所以方秉生雖然內心不屑於基督教,但非常佩服基督教的:「人都是罪人」這個教條。

  虛頭八腦的結交,只是浪費表情和金錢。

  因此方秉生和范西爵聊了一會,就打算走了,他還有公事呢。

  但就這時,門外傳來一聲大叫:「來份報紙」,這叫的聲音也太大了點,屋裡幾個人都覺的這破爛屋子輕微一抖。

  方秉生和山雞扭頭看去,只見一個矮矮的微胖的中年人一手摘了禮帽,一手拎著自己長袍的袍子角邁過門檻。

  「來份……」那矮胖中年人還在叫,但是看到屋裡兩個陌生人在櫃檯前站著,愕然一愣,生生把報紙二字吞了。

  「范老闆!請進!請進!還是一份《龍川商報》對吧?」范西爵熱情的朝那中年人招呼,看起來很熟的樣子,接著又指著方秉生二位道:「這是外地來的朋友,來咱們這出差的!」

  一聽是外地人,那胖子表情明顯鬆弛了一下,長出了一口氣,跑到櫃檯前,警惕的看了方秉生和山雞一眼,啪的一聲把一張十元紙幣和一個銅幣拍在櫃檯上,小聲道:「范老闆,快點,老樣子,一份報紙,兩張五元的撞頭彩!」

  「我擦!這小子比山雞還狠,一下就買十元彩票!」旁邊的方秉生本來想藉機告辭,沒想到這人真有閒錢,愣了一下,暗想:「這彩票生意真的不錯嘛。」

  范西爵看了看胖子,又看了看方秉生,手裡一揮閨姓票,有些為難的說道:「范老闆,稍等。我填完這彩票,馬上。」說罷一揮手,指揮夥計道:「小林,趕緊拿五元的彩票條簿給范老闆選!」

  「你們也買彩票了?」那胖子扭過頭來問道,表情帶點驚喜。

  「是啊。」方秉生指了指後面的山雞道:「我朋友買了五元呢。」

  那胖子打量了一下方秉生的穿戴,笑了起來:「各位幹嘛的啊?來龍川做生意嗎?」

  「我鐵路公司的,來那邊火車站有點事。您是?」方秉生有點好奇,因為他覺的這個混蛋可以拍十元買彩票,眼睛都不眨一下,值得問問。

  「你們是鐵路公司的啊!鐵路好啊!」胖子很驚喜的叫了起來。

  「老闆你做什麼的啊?」方秉生問道。

  「我做火柴的,聖光牌火柴!聽說過沒有?」胖子大叫一聲,然後卻有點鬱悶的說道:「不過你們鐵河不替我火車運火柴發貨,說是易燃危險品,唉。」

  方秉生一愣,心道:「此人就是范林輝!此行要解決掉的對象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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