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東方晟並沒有食言。
在易清戰戰兢兢地回到隨帳中收拾好簡單的包袱之後,沒有受到任何阻礙就回到原來的醫帳中。
看到易清回來,醫帳中眾人的表情可謂是精采萬分。
大家原本都以為,在東方晟破格提拔易清為醫官,又為給他立威而處死陷害他的軍醫之後,易清在軍醫中,甚至是將來在大同皇宮中的地位都已經奠定了。
但誰知世事無常,才不過多久的光景,他就被降職,踢回原本的醫帳中。
不解、猜疑、鄙夷,甚至是幸災樂禍的神情在眾人臉上一一浮現。
接下來的日子,各種對易清失勢的揣測和傳聞四起,到處都可以看到人們在竊竊私語。
但易清根本就沒有心思去理會別人在想些什麼。
留在他腦海中的,依然是與東方晟攤牌的那天,對方所說的每一句話,以及兩人肌膚相親時的溫度。
雖然他對東方晟的粗暴行為感到震驚和害怕,但卻沒有任何噁心的感覺。
在東方晟之前,也不是沒有士兵對面容清秀的易清上下其手過。
他只記得當其他男人的氣息噴在自己臉上時,他除了陣陣作嘔之外,再也沒有其他感覺。
那日,東方晟的碰觸已經比他以往的經歷要來得更深入,但他並沒有對此感到排斥。甚至在離開隨帳之後,他還無法抑制過快的心跳,並讓渾身滾燙的皮膚冷卻下來。
東方晟已然成為他一個揮之不去的夢魘,除了讓自己埋首在繁忙的醫帳事務中,易清再也找不到其他能緩解這種怪異心情的方法了。
事實上,他也的確忙得不可開交,因為大同軍隊勢如破竹般的勝利,全軍上下都開始拔營,往燕朝的皇都甕城進發。為了減輕糧草供應的壓力,東方晟下令要所有人員在最短時間內完成拔營、行進和駐紮的任務。
醫帳中人手本就嚴重不足,平日尚還能有士兵過來支援,但現下士兵們連自己手頭上的事都忙不過來,更別提幫忙了。
易清已經兩日未曾闔眼,身邊堆滿急待整理的各類草藥。
期間也有人過來勸他去休息一會,但易清只要一睡著,總會不自覺地作一些關於東方晟的夢,醒來後更覺筋疲力竭,索性一直咬牙撐著不睡了。
然而,他的身體並沒有他自己想像中的那麼好,終於在第三日晌午時,累得頭昏眼花的他剛想站起來喝口水,隨即便被席捲而來的眩暈感淹沒。
在一片驚叫聲中,昏倒的易清被送回他的床上,醫帳中的其他軍醫面面相覷,也不知道是否應該將易清昏倒的消息告訴將軍。
等易清醒過來時,帳外已是一片漆黑。起身走到窗邊,看著月亮在天上的高度,他歎了口氣。
原來,已經到了午夜時分啊……
就在他沐浴在月光下暗自神傷時,忽然被人擁入懷中。
「啊!」易清大驚,剛想呼叫,卻被身後人摀住嘴。
「別怕,是我。」東方晟的聲音低低地傳來。
一認出是他的聲音,易清的身體先下意識地放鬆一些,而後又彷彿是記起什麼而緊繃起來。
感覺到他的抗拒,東方晟俯首在他耳邊說:「別擔心,我只是聽說你昏倒了,來看看你而已。」
易清扳了扳他捂著自己嘴的手,示意他拿開。
東方晟依願放開對他的箝制。
易清一得到自由,立刻移動腳步,與他拉開距離。
「多謝將軍關心,易清只要休息一會就沒事了。」
東方晟沒有說話,只是定定地注視著他。那如鷹一般犀利的眼神,讓易清感到心虛。
「你昏倒,是因為我嗎?」
易清沒想到他會問得這麼直接,愣了下才回答,「準確地說,應該是為了將軍所下的軍令。將軍不是要求所有人都要盡快往甕城開拔嗎?」
東方晟忽然欺身向前,將掉落在易清臉龐的一縷黑髮重新繞到他耳後。
「果然,我一直在做些一相情願的事情。」
易清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這些過於曖昧的話語,只得低下頭沉默不語。
「罷了,這次來,我也是順便向你道別的。」
「道別?」易清終於驚訝地抬起頭。
「我要帶領前鋒營率先攻城,你們醫帳是我大同後方,不需要像我們這般連夜奔襲。」
易清疑惑道:「將軍乃萬金之軀,怎能身赴如此險境?萬一……」
東方晟聽了他的話,臉上閃過一抹喜色,「清兒,你是在替我擔心嗎?」
易清一聽他又將話題扯到這上頭,馬上又恢復沉默。
「我相信生死有命這句話,若我此次能順利攻破甕城,那便說明天將降大任於我。若不成,那也不怪誰。馬革裹屍是我從軍以來早就做好的打算。」
「將軍即將出征,千萬別說這些不吉利的話。」易清終究還是不忍想像東方晟戰死沙場的景象,趕緊出言阻止他繼續說下去。
「那麼,後會有期。」
易清雖心有不安,但卻知道每個人身上都有著自己必須完成的使命。東方晟注定要開創盛世,注定要在某一天登上權力的頂端。他自覺配不起這樣的人物,便只能默默地為他祈禱。
「將軍,多保重。」
東方晟走上前,低下頭,在他額上蜻蜓點水般地落下一吻。
轉過身去,魁梧而瀟灑的身影漸行漸遠,在月色的映照下消失在易清的視線中。
自那日道別之後,易清果然再沒在軍中看到東方晟的身影。
雖然前方不斷傳來大同軍隊勢如破竹地突破甕城防線的捷報,但易清再也無法像之前那樣冷靜地看待戰爭。
他無法想像,若有一日聽到任何關於東方晟的噩耗,他會是什麼反應?
「大夫,易大夫!」
耳邊忽然傳來一聲大叫,易清回過神來,手中拿著的藥草卻已被驚得掉落。
「易大夫,你身體狀況還好嗎?」
「這幾日你大概是太勞累了吧?總是神情恍惚的模樣,剛才還把黃連和黃藥子混在一起了,這樣會出事的!」
易清低下頭來一看,自己確實是抓錯藥了。「對不起,我……」
易清的同僚倒也沒有再說什麼,只是無奈地朝他擺了擺手。
「易大夫,先前那段日子,你沒日沒夜地幹活,大家都是看在眼裡的。今天既然你精神不佳,就趕緊回帳去休息一下,也不會有人多說什麼的。」
知道自己再這樣下去遲早出亂子,易清難得地點了點頭,用布巾擦了手就回住的地方去了。
可能確實是累了,他本以為自己會因為心緒大亂而無法入睡,但事實卻是他的腦袋剛沾到枕頭,立刻便睡著了。
只不過,睡夢中的他仍舊沒能安穩。
夢境裡紛雜地出現各種人事物,模模糊糊地,他什麼也沒看清。只依稀記得自己站在一片遍佈士兵屍體的戰場上,一輪如血的殘陽懸在西邊。
易清忽然覺得那夕陽光線異常刺眼,剛舉起手想要遮擋,卻發現在遠處,破爛的軍旗下站著一道魁梧的身影。
「將軍?」
他蹣跚的越過腳下的屍體,跌跌撞撞地往那個人身邊走去。
然而,等到他終於走到東方晟身邊時,卻發現對方的後背已被利箭刺穿。
雖然靠著插入地中的利劍,男人依舊挺立在原地,但當他伸出顫抖的手試探他的鼻息時,卻發現已沒有任何氣息。
「啊!」他一頭冷汗地從夢中驚醒。
坐起身子,他手撐著頭,深呼吸數次以平復自己過快的心跳。
將手放在胸口,他不自覺地揪緊了衣襟。
「不會的,他是大同所向披靡的戰神,怎麼可能會出事?」
易清暗自嘲笑自己杞人憂天,卻總是隱約感到不安。
就在他自我安慰時,帳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奔踏聲。
易清聽著皺了皺眉。這半夜三更的,又有什麼緊急軍情送來了?
誰知,還未等他想完,帳簾就已被人給掀開了。
「閣下是否是易清易大夫?」
易清見對方指名要找自己,趕緊從床上起身,「我就是。」
那傳令兵立刻上前與他耳語道:「將軍中箭受傷了。」
「什麼?!」
忽然聯想到剛剛的那個夢,易清驚惶失措地追問,「傷到哪了?嚴重嗎?是否有性命之憂?」
那傳令兵皺眉道:「具體情形我也不甚清楚。只是將軍說了,他的傷除了易大夫誰也不讓診治,箭至今仍留在體內,連皇上都拿他沒辦法,所以只能過來求助於您了。」
「他怎麼能拿自己的性命和大同三十萬大軍的性命來開玩笑!」易清心急如焚地道:「他在哪?你快帶我去見他!」
「將軍現在暫時撤退在十幾公里外的軍營,小的這便帶您去見將軍。」
易清點點頭,上了馬,跟著傳令兵一路疾馳而去。
一在東方晟帳前停下,易清便迫不及待地跳下馬,打算衝進去,但他的手卻在即將掀開簾子時顫抖了下,並非猶豫,而是他害怕自己鮮血淋漓的夢境會成真。
深吸一口氣,他咬了咬牙,暗自在心中說服自己趕快鎮定下來。
從軍這麼久,再慘烈的情況也不是沒經歷過。怎能因為是自己熟識的人受傷就亂了分寸呢?
只不過,這個理由對易清並沒有太大的作用,以至於他走進帳中時,膝蓋還在微微發抖。
映入眼簾的是,胸部中箭的東方晟平躺在床榻上的情景。
帳中的血腥味很重,但是眼前的景象並不若易清想像中的慘烈,大概是因為在他來之前就有人將染血的衣物和過於猙獰的傷口簡要處理過。
但是最關鍵的箭還插在東方晟身上,易清實在無法理解在這種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東方晟究竟是中了什麼邪才會做出這樣不理智的決定。
盡量放輕腳步走了過去,易清想立刻瞭解東方晟的傷勢。
就在他接近床榻的一剎那,東方晟似有感應一般睜開眼睛。
兩人視線對上,易清一時間如被施了定身咒般無法移開眼神。
「將軍……」
東方晟見到易清,便想從床榻上坐起,卻被易清阻止了。「將軍怎能如此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在這種時候還下那等違背常理的軍令,倘若易清出了什麼事來不了,豈不是要擔下延誤軍情的重罪?」
東方晟臉色因為失血而顯得蒼白,唇角也有些乾裂,眼裡更是因為多日征戰沒有好好休息而充滿血絲。
眼前受傷了的東方晟,少了點平日刀槍不入的剛強氣勢,反倒多了些更貼近常人的溫情,這比其他時候都更能挑起易清的憐愛之心。
「那我問你,你會不來嗎?」
易清馬上表態,「不會,就算是死,我也要拼了命地趕過來!」
似乎發覺自己的語氣過於急切,易清脫口而出後,便有些後悔。
東方晟唇邊掛著欣慰的微笑,「有你這句話,我今日就是死了也值得。」
聽到這不吉利的話,易清立刻開口打斷,「將軍莫要提晦氣之事,現下你的責任就是要趕緊讓易清將箭拔了,把傷養好,也算是為了那數十萬大軍,為了大同,還有天下蒼生的福祉。」
東方晟搖頭歎道:「清兒,你這麼大一頂帽子扣下來,是在埋怨我意氣用事嗎?」
易清逕自準備著拔箭用的各種器械,低頭沉默不語,似是對東方晟所提的問題默認了。
「你放心,目前大軍已將甕城四周的戰略要地都拿下,現在甕城裡只靠幾個燕朝的死忠將士把守著,假以時日,內困外乏的甕城定會開門投降的。我們可以做的,就是——等。」
「是不是因為將軍對甕城志在必得了,所以便可以輕易讓自己受傷了?」易清說這句話時,語氣中盡帶埋怨,頗有些妻子埋怨自家丈夫的感覺,雖然易清自己沒有發覺,但這句話在東方晟聽來,卻十分受用。
「我沒有故意受傷,我發誓!這一箭,是替我父皇擋下的。若不是父皇在最近戰事連連得利的情況下有些放鬆警戒,也不至於鬧到如此地步。」
易清在與東方晟說話的期間,已經大致瞭解他的傷勢。
「將軍,您的箭傷在左肩胛骨附近,沒有傷及內臟,而且你的手指也都能動,很萬幸,這只是皮肉傷。」
他轉身拿起刀具放到燈焰上消毒,回頭對東方晟說:「將軍,如果您不願意喝烈酒的話,那我就直接拔箭了。」
「慢著!」東方晟忽然按住易清在他胸前的手,「如果,今日替我拔了這支箭,那這輩子,你就是我的人。你可想好了?」
易清聞言大窘,「將軍這是什麼歪理,憑、憑什麼以這個為條件要脅我?」
東方晟正色道:「這並非要脅。清兒,我深知你脾性,若不逼著你一點,你定會避我避一輩子。」
易清氣道:「那如果我不答應呢?你打算怎麼辦?」
「那就讓這支箭插在我身上!因為失去你,遠比被它傷害更令我痛苦千倍!」
「你!」易清氣結,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清兒,你知道,我向來是說到做到的。」
易清將頭別開不再看他的臉,握緊雙拳放在膝蓋上,肩膀卻無法抑制地顫抖著。
這個男人,究竟要逼他逼到何種地步?
就算他一再躲避,一再退讓,他也要將他逼至懸崖邊,讓他根本就無法判斷,到底是身後的萬丈深淵可怕,還是眼前這個寬廣的懷抱更為可怕?
「將軍……我們能不能,先把你的箭拔了再討論這個問題……」他無力地說出這句話,語氣中滿是無奈。
「清兒,你知道,這件事情,沒有任何討價還價的餘地。」
易清閉上眼睛,緊緊地咬著下唇。
似乎是經過一百年那麼久的時間,他才重新睜開雙眼。
只見他站起身來,逕直朝帳外走去。
向來將天下之事掌控於股掌間的東方晟第一次有這麼深的挫敗感。
他萬萬想不到,他苦思之後才決定實行的這個苦肉計竟然失敗了?
那個珍視生命、悲天憫人的易清竟會甘願撇下他不管!
「清兒!」他發出一聲怒吼。
掙扎著起身,東方晟決定,就算是用武力也要將那個鐵石心腸的人留在身邊。
就在他還未下床時,那抹藏青色身影又出現在帳裡。
「將軍,我只是讓人送些熱水進來,你這是……」
聽到易清的話,東方晟喜出望外。「這麼說,清兒,你決定要替我拔箭了?」
其實,他更想說的是「你決定要做我的人了」,但話要說出口時,顧及到易清的薄臉皮,硬生生地改口。
「廢話少說,你趕快躺下來!」
易清雙手壓著他的肩膀讓他躺回床上,雖然已經盡量使自己的語氣顯得更自然一些,但臉上那抹明顯因羞澀而泛起的紅暈,卻無法掩蓋他洶湧的心緒。
東方晟對這般模樣的易清喜愛到不行,若不是胸口上還插著一支箭,他真想將易清壓在身下好好疼愛一番。
有些激動地握住對方的手,他用粗糙的指腹輕輕地摩挲著易清的手背。
易清想將手抽出來,奈何力氣仍然不及受了傷的東方晟,怎麼也沒法擺脫那煎熬的桎梏。
「將軍,你真要把我逼瘋了才肯甘休嗎?」
他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做出會顛覆自己人生的重大決定,已是極限,偏偏對方又不斷步步緊逼,讓他快要喘不過氣來。
見到易清眼中隱約的淚霧,東方晟立刻收斂不少。
他放開抓著易清的手,「好了,不逗你了,該拔箭就拔箭,該上藥就上藥。」
易清詫異道:「拔箭這事,將軍說得如此輕描淡寫,易清實在佩服。」
東方晟閉上眼笑道:「你等會可以看看我身上的各種傷疤,這次的箭傷,實在算不上什麼。」
雖然他這麼說,但易清還是體貼地在他口中塞進一根軟木,以防止拔箭時他過於疼痛而咬傷自己。
他以最快的速度為東方晟處理了箭傷,東方晟雖因疼痛而出了一身冷汗,但在不算短的治療過程中還是耐力驚人,一聲不吭。
易清雙手浸在水盆中搓洗著沾著的血污,歎氣道:「既然痛,那就多少喝點酒,這樣硬撐著不是難為自己嗎?」
東方晟轉過臉笑道:「不是有你替我心疼嗎?沒事。」
易清似乎已經習慣了他的口無遮攔,也懶得否認,只是端了水盆就往外走。
「別生氣,我已經習慣這種療傷方式,這樣的疼痛可以不斷提醒我自己,如果不想再受這種苦,就要小心謹慎,不能被一時的勝利沖昏頭。」
易清聽了停下腳步,轉過身來。「我沒有生氣。您是一位好將軍,我之前就說過了。」
在易清的悉心照料下,東方晟的傷勢好得很快。
雖然每次在替東方晟換藥時,易清都被他摟進懷裡吃盡豆腐,但兩人並沒有突破最後的界線。
用東方晟的話來說,他要在燕朝那富麗堂皇的皇宮中品嚐這道最美的珍饈。
易清聽後歎了口氣,第一次主動撫上東方晟那稜角分明的俊顏。
「這完全不像你的行事作風,將軍是不是在顧慮什麼?」
他知道,雖然東方晟口中說得輕鬆,但最後攻克燕朝皇都的那場戰役,將是場異常艱苦的戰役,似乎連向來自信的東方晟也對此沒有十足的把握。
東方晟看著易清的眼神很深邃,俯下身在他唇上輕點一下,感歎道:「清兒,有時候我不是很喜歡你這麼聰明。」
聰明到連我顧慮什麼、擔憂什麼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易清手臂環上他的脖子,並將臉貼在他胸前。
東方晟看著如貓兒一般溫順的易清,歎道:「清兒,天知道我多想要了你,只不過……」
易清抬頭看著他,「我倒是願意……如果能讓你有所牽掛,是不是,是不是你就會更在意自己一點?」
聽了他的話,東方晟摟著他的手臂收攏得更緊,「清兒,我答應你,一定會活著回來。」
未見他有所行動,易清反倒著急起來,「但是、但是……」
東方晟用拇指輕按住他的唇,「我只是,不想你有任何遺憾。」
易清眼淚無法抑制地滑落雙頰,「將軍,請將軍一定要平安回來,只要將軍不拋下易清,易清立誓,將永遠追隨將軍左右。」
清晨的陽光從帳外射進來,照在緊緊相擁的兩人身上,在地上拉出一道修長的影子。
次日,易清還躺在床榻上時,東方晟已在凌晨的夜幕中率領大同軍隊向燕朝最後的頑固勢力發起進攻。
待他驚醒而起,身邊早已沒了東方晟的身影。光著腳衝出帳外時,只看到留下少許守軍的兵營和那一輪在東方即將噴薄而出的紅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