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善與惡,各自入境
1
十月三十日,冷得像是連電子溫度計都在跟著發抖。
車內的暖氣幾乎已經快壞了。
一輛破破爛爛的小轎車,行駛在白雪皚皚大地上,濱面仕上握著方向盤的手感受到這股嚴寒。不管開到什麼地方都只有一片荒蕪,只看到廣闊平坦的大地。就連勉強鋪設的柏油路,幾乎被雪埋到看不見。周圍空無一物,甚至就算駛離道路恐怕也不會發現。
這是日本看不到的光景。
北海道也有相當廣大的大地,但是規模恐怕遠不及此處。
就像一片白色的沙漠。
這裡是俄羅斯西部。
似乎是伊利沙里納獨立國同盟的國境附近。
他們為了逃離學園都市的追兵,利用超音速客機的自助駕駛機能,逃到了俄羅斯。因為當時的狀況不容許他們做萬全準備,身上幾乎沒有逃亡的資金。
(……因為是偷來的,我也沒什麼好抱怨,但是可惡!先別說空調的問題,我們的服裝根本就穿錯了。這裡對防寒裝備的要求跟日本比較起來,實在是天差地遠……)
那是一輛烤漆已經剝落,看得見褐色鐵鏽的小轎車。濱面握著方向盤,朝身旁副駕駛座瞄了一眼。
那裡坐著一個身穿粉色運動服的嬌小女孩。
瀧壺理後。
由於一種叫做「體晶」的藥品(?)所產生的副作用,使得身體變得非常虛弱的少女,她現在只能全身無力地靠在座位上,像感冒發高燒那樣流著滿身淋漓的汗水。雖然濱面很想立刻帶她去就醫,但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因為「體晶」是學園都市的最高機密,就算請「外部」的醫生診治瀧壺,也不可能找到治療的方法。
他們逃走了。
逃離唯一能救助瀧壺的學園都市。
(……反正只有我們自己,也無法對抗學園都市。而且如果完全毀滅學園都市,也就失去了能治療瀧壺的技術。不管怎麼做,要想救瀧壺,也只剩下回學園都市,仰賴那座城市的最尖端技術了。)
但即使現在直接舉起雙手回到學園都市,濱面和瀧壺恐怕也無法自由行動。他們很有可能被殺。因此為了確保自身的安全,必須仔細擬定對策。
(……所以,我們的戰鬥方法是這樣。在俄羅斯逃亡的這段期間,想辦法找出「某種東西」,當作交易籌碼和他們「談判」。儘可能讓事情變得對我們有利,好讓瀧壺可以接受治療。只能這麼做了。)
「濱面,你怎麼了?」
「沒事。」
濱面笑著回答:
「……我只是在想,不管我們想在這裡做什麼都需要錢。逃出學園都市的時候,錢包裡只放了很少的現金。而且那不是俄羅斯貨幣,也沒辦法立刻使用,所以得找地方『調頭寸』。」
雖然可以將現在開的這輛贓車賣掉,但是濱面覺得這不是上策。願意接受贓車的二手車商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找到。如果是學園都市內部就算了,但他們不清楚俄羅斯的狀況。
再說,他們也不懂俄文。學園都市和俄羅斯引發大規模戰爭的期間,如果被人看見說日文的東方人,可能就會出很大的問題。
這麼一來,
「還是只能用偷的了,我去搶劫吧。」
「那樣……」
瀧壺顯得欲言又止。
但是只剩這個方法。
彷彿回應了濱面他們的想法,前方出現一家小商店。附設加油站的小店大概是為了長途駕駛的客人,而賣點罐頭之類的保存食品。
「你在這裡等著。」
濱面把車停在離商店有點距離的地方,然後對瀧壺說道:
「我去弄點錢回來。」
……話說得簡單,但其實濱面相當煩惱。
首先,這裡不是日本,對槍枝的處理方式不同。他手頭雖然有一把小手槍,但對方也可能有自衛用手槍,或者……運氣不好,對方還有可能握有來福槍。
再加上,
(……現在是戰爭中。)
濱面請瀧壺翻譯了車上的俄文廣播,他現在腦中浮現了一點現實感都沒有的單字。
(對俄羅斯的人民來說,我們是敵人中的敵人,萬一在學園都市裡做的事情曝光,就算會被痛扁一頓也是正常。)
戰爭。
就算聽到也無法具體想像現實狀況的詞彙。原以為只有在遙遠的國家,或是電視新聞中才會出現的戰火,現在正在世界各處相繼點燃。他之所以無法產生身處戰爭的實際感受,有可能是因為在學園都市被追殺,使他沒有餘力思考;也有可能是因為,濱面他們再也不用奉命進入這個槍林彈雨交錯的戰場。學園都市正在努力協助俄羅斯境內的協助機構撤退,並為了保護相關設施而開始部署部隊……雖然從車內廣播聽到這種新聞內容,但他們還是感受不到危機感。
雖然不知道今後以後會演變成怎樣的局勢。
但是不管誰贏誰輸,誰獲得主導世界的權利,說真的,對於這些濱面其實都無所謂。他只希望這場愚蠢的戰爭能盡快結束,出現一個可以保護他們這些市井小民的人來掌握實權,其他事情他完全不在乎。
……雖然濱面想著這些問題,但實際上他最擔心的不是那些。說不定是因為他想將眼光從「那個」上頭移開,所以才會一直想著戰力上的問題。
他最擔心的事情。
就是不得不去襲擊有店員的商店……或許是非常偏頗的藉口,但這和偷車跟偷提款機完全不一樣。他一想到萬一演變成「不得已非得用手槍的局面」,就覺得肚子裡好像被什麼重物壓著。
濱面重複確認口袋裡小型手槍的保險裝置,
(……絕對……絕對不可以傷及店員!我要的只有收銀機裡的錢。槍只能拿來指著店員作樣子,威嚇的時候記得先將槍口向上再開槍!)
他在腦中反覆確認必要事項,最後不經意地輕聲祈禱了一下。濱面進入商店之前,牢牢地以連帽上衣的帽子蓋住自己的頭,戴上贓車裡原本就有的手套。
他打開商店的門,同時拔出手槍。
(絕對!不可以傷及店員!)
接著,濱面看到了。
被銀色膠帶捆綁住四肢,嘴裡塞著東西發出嗚嗚聲的女店員。
還有將她壓倒在地用刀子抵著她脖子,看起來像職業摔角手的蒙面男子。
身高超過兩公尺的壯漢不只一個,而是三個人。他們看見打開商店小門的濱面,用俄文說了些什麼。
「你是誰啊?」
面對他們的質問,不懂俄文的濱面只用事先準備好的日語朝他們大吼。
「我是搶匪。把手舉起來!」
砰砰砰砰!瀧壺聽見了連續不斷的槍聲。
瀧壺坐在偷來的車子副駕駛座上,她抬起頭正好看見走出商店,朝這邊走來的濱面仕上。他看起來像是完成了搶劫行動。兩手抱著好幾個大型牛皮紙袋,裡面大概塞了很多食物,其中一袋的袋口露出一條很長的法國麯包,其他紙袋裡還能看見毛線圍巾,和捲成一團的大衣之類的東西。
瀧壺向打開門坐進駕駛座的濱面提出疑問:
「濱面,成功了嗎?」
「店員拚了命向我道謝,而且送了我一大堆東西!她還送我汽車的燃料!」
「?」
載著百思不解的攏壺,贓車再次出發了。
2
一方通行潛入了貨物列車之中。
聯邦橫貫鐵路。
這條世界上最長,橫貫歐亞大陸的鐵路,原本從起點到終點站要花上兩週才走得完,不過現在似乎是例外。由於第三次世界大戰開戰,需要搬運大量軍用物資。多虧這個原因,列車駕駛完全不管平常的列車時刻表,並且拋開安全規定,以高速行駛。
不知道是先前就已經有所準備,還是研究所裡的試驗機器都拖出來用,載著一方通行的貨物列車時速超過五百公里……足以匹敵磁浮列車的速度。車頭像是戰鬥機或太空梭的尖端一樣突出,車廂牆壁則像游泳比賽的泳衣一樣不平整。
(戰爭是嗎……無聊透頂。)
一瞬間,逃走的一方通行有點懷疑,這也可能是學園都市為了追捕最後之作所設下的謀略,但他應該還是多慮了。因為一直到不久之前都在城市暗部活動,所以他知道先前那種大動作的行動,不像學園都市的作風。相反地,學園都市更偏好儘可能不讓問題顯露出來。
當初在法國亞維農那座城市時,的確採取了相當大張旗鼓的行動,但那很可能是因為出現了讓他們不得不這麼做的「某種原因」。只不過他不知道具體理由。
然而,
(……先不管那該死的學園都市在策劃些什麼,但不能否定裡面一定隱藏了內情。)
學園都市的影響力很大,通常在演變成如此大規模的戰爭之前,就先採取對策,這才是他們慣有的做法。然而現在卻發生足以使科學支配的世界一舉崩潰的大戰,因此他認為有個要素產生變動,會有這種看法也不足為奇。
於是,學園都市接受了他人的登門挑釁。他們不惜應戰,或許是因為想從中獲取些什麼。
但這些事情,一方通行並不在乎。
現在最重要的不是那些事。
(……可惡……)
他並不是單槍匹馬。
身邊還有一個十歲左右的少女。
最後之作。
使用第三名的等級5超能力者身體細胞,所制作出來的人造人少女。她被用於藉以使一名叫愛華斯的怪物出現在這世界上,這使得她的大腦承受了巨大負荷。因此,導致她連靠自己的雙腳自由行走都做不到,現在也只能全身無力地癱在地上。
最後之作的細肩帶上面穿著男用白襯衫,上面又蓋了一層厚厚的毯子。那是原本就在貨物列車裡的東西。一方通行也同樣找到以白色做為基調的冬衣,擅自拿來穿在身上。
「……這裡是哪裡?御阪御阪環顧四周。」
「我們在列車裡頭。」
「黃泉川和芳川呢?御阪御阪提出疑問。」
「她們現在不在。不過很快就可以跟她們見面,我保證。」
「這樣啊……」
最後之作的話頭稍微停頓了一下。
「要是大家都在,就可以請黃泉川做紅燒漢堡排了……御阪御阪忍不住沮喪。」
「……」
「不過太好了,御阪御阪放心了。因為過了很久,好不容易又看見你的臉,所以御阪御阪試著伸出手。」
雖然這麼說,但她小小的手卻全無動靜。
只有指尖在微微地顫抖著。
不知道她是否察覺到了,但最後之作繼續說道:
「有機會大家一起吃飯吧,御阪御阪提出建議。黃泉川做的紅燒漢堡排很好吃喔,御阪御阪洋洋得意。」
雖然她臉上掛著笑容,但事實上她連說話都非常困難。
(……為什麼會這樣!)
一方通行蹲在地上,忍不住咬緊牙根。
(——這小鬼到底做了什麼?她是做了什麼讓自己連手指都動不了的壞事?為什麼要讓這小鬼遭受這種痛苦!)
一方通行好幾次向上下顎施力,發出了令人憎惡的聲響。
那個地方不能給她自由和安全。
一方通行對存在於這世上令人捉摸不定的命運,感到強烈的憤怒。他也知道並不是找個對象去恨,就能排解自己的怒氣。但即使如此,他還是無法抑制滿腔怒火。
他用彷彿要將之捏碎的力氣,用力握緊現代風設計的枴杖握柄。
現在,這顆行星上爆發了世界規模的戰爭。
不同國家的各種人,大概都在為了各自最珍視的事物而戰。
然而,
為她而戰的人卻一個也沒有。
明明全世界的人都為了戰爭,做好賭上性命的覺悟,但是卻沒有一個人站出來,幫助什麼壞事都沒做的最後之作。
「……開什麼玩笑……」
一方通行低聲說道。
他就是為了和這些莫名其妙的狀況戰鬥,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因為某處的某人,在圖謀某種「計劃」的過程中,注定毀滅一名少女。為瞭解救她,為了對抗殘酷的命運,一方通行捨棄了自己的立場和自尊來到俄羅斯。
去俄羅斯。
先前將一方通行打到落花流水,那個不合常理的存在。愛華斯曾經說過,如果能在那裡掌握住什麼,說不定救得了最後之作。
但他完全不知道這裡有什麼。
更何況他甚至不知道愛華斯的話是否可信。
然而,
(……試試看吧。)
一方通行默默地下定決心。
(……反正我也知道留在學園都市裡,救不了那小鬼。既然如此,也只能尋找其他方法了。我這麼做和愛華斯完全無關。)
一方通行是學園都市第一名的等級5超能力者。最後之作是位於學園都市計劃核心中樞的特殊個體。說不定從俄羅斯的角度,會把他們當做具威脅性的戰略武器或重要軍事據點。不過,要怎麼想隨他們。被當成那座腐敗城市的手下確實讓他覺得很不開心,不過他也沒必要一一解開他人的誤會。現在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不管發生什麼事都要清除所有妨礙者,只管向前衝。
就在此時。
鏗!頭上傳來一陣聲響。
那是厚重的金屬凹陷聲。
恐怕是貨物列車上的貨櫃歪掉了。一方通行抬起頭,接著又聽到兩三次相似的聲音。
不只這節車廂。
列車各處都響起了連列車行駛時的噪音也掩蓋不了的奇怪聲響,而且不只天花板,甚至牆壁和地板下面都聽得到。
同時還能聽到有人用俄文叫罵的聲音和好幾聲槍響。
但那些聲音很快就變成慘叫聲。
一方通行推測,大概是有東西飛進高速移動中的貨物列車。
他再將範圍縮小,這世上找不到幾個人能飛向以時速超過五百公里奔馳的列車。
(……追上來了?)
「怎麼了?御阪御阪試著詢問。」
嬌小的少女問道。
一方通行不疾不徐地看著躺在地板上的最後之作。第一名的等級5超能力者從最後之作口袋裡拿出手帕,折成一塊正好能蓋住少女雙眼的大小,並覆蓋在她眼上。
為了不讓她看見這個血肉橫飛的世界。
「……沒什麼。」
一方通行說著,將手伸向頸上的電極。
那是用來發揮學園都市最強怪物力量的開關。
「不要又像那樣打架了哦,御阪御阪試著詢問。」
「……好啦,我向你保證。」
他說了一句謊言,像是要阻止她繼續追問。
如果是平常的最後之作,其實可以強制切斷御阪網路,奪走一方通行的全部力量,但她卻沒這麼做。或許是因為現在的她,連那樣的行動都做不到。
一方通行向下看著最後之作被矇住眼睛的臉。
然後他靜靜地站了起來。
為了殲滅所有任何可能威脅到嬌小少女生命的人。
咚鏗!
緊接著,一方通行細瘦的身體撞破鋼鐵製的天花板,跳上列車車頂。
瞧見彷彿從破裂塑膠袋裂縫中出現的一方通行,在被陣陣強風吹襲的貨物列車上奔跑的襲擊者,不禁向後退了一步。
那是白色的驅動鏜甲。
身上穿著同樣裝備的軍隊,大概有十個人。
相對於上半身苗條得令人驚訝,雙腿卻極端粗壯。大概是只追求移動速度的特殊款式。除了可以高速移動,還能在那樣的狀況下保持平衡,看來應該具備了所有緩和衝擊所需的裝置。
雖然泛稱為驅動鏜甲,但也分為工程作業用和災難救援用等各種不同的機型。可能因為現在是第三次世界大戰的關係,他們似乎連當初在亞維農進攻作戰時的軍用機種也送到了俄羅斯。只不過,出現在這裡的機種明顯不同。為了發揮極限的性能,給人一種完全不在乎於開發費用和整理費用的感覺。看來向襲擊者發出命令的上層,是真的非常希望作戰能成功。
一方通行被大量的槍枝包圍著,但他絲毫沒有動搖。
閃爍紅色光芒的眼珠子環顧四周,接著他口中像是喃喃自語,低聲說了一句話:
「……你們這些雜碎,可別把我給惹毛啦。」
俄羅斯的士兵因恐懼而不停顫抖。
他們並沒有為了上最前線作戰,而接受嚴格的訓練。他們是為了將戰爭所需物資確實送達前方的補給部隊。即使如此,他們當然也算是軍人,一般情況下,就算被人拿槍指著,也不可能因此驚慌失措;他們的精神力並沒有道麼軟弱,
但是,眼前的東西卻不是那種程度。
可怕的白色機械部隊,突然朝貨物列車飛奔而來。
再加上——
足以把那些東西一擊粉碎,身份不明的白色紅眼怪物。
天花板被掀開,牆壁被吹走,暴風往裂縫裡猛灌,他不知道將多少名機械士兵踹出車外。以厚達五公分的鋼鐵製成的貨櫃車廂,被區區的人類手腳像撕紙一樣撕裂,這實在不是正常人做得出的事情。「日本的學園都市以科學方式開發出超能力」,知道這種情報是一回事,但實際目睹時又完全另當別論了。
「嘖,這種程度還死不了?」
看著外面的怪物,不經意說出這種話。從時速超過五百公里的列車上把人踢下去,但口中所說的卻是這種話。他們雙方都不是妖怪,但雙方都不尋常。
怪物看了一下周圍。
緊接著,巨大機械軍隊直接穿越貨物列車車廂間的隔牆衝出,正好出現在怪物側面。但白色怪物紋風不動。他單手輕輕一揮,就把不知道有多重的機械軍隊,變成四處飛散的裝甲殘骸。
機械軍隊拿的東西掉在怪物腳邊。
可能是搶來的東西。
那是硬鋁製的手提箱。把手部分還能看見斷裂的手銬殘骸向下垂掛著。這東西原本和俄羅斯士兵的手腕銬在一起,那個機械軍隊只用指尖就把鎖頭給捏碎了。
怪物朝著手提箱走去,俄羅斯士兵阻止不了他。
如果他意識到這方面就死定了。
那感覺就像被人和肉食性動物,一起被丟進狹窄的牢籠中。
手提箱上有鎖,但怪物卻像開自己的錢包一樣輕而易舉地打開它。應該是有上鎖,但怪物憑著力量將整個鎖的結構直接粉碎。
「……這什麼東西啊?」
怪物嘀咕著。俄羅斯士兵也不知道手提箱裡的內容。手提箱裡出現了數十張羊皮紙。上面用古老的墨水寫著不祥的咒語,和魔法陣之類的東西。
用來騙人的無聊玩意。
或許有人會對魔法之類的東西,抱著含糊籠統的期待或不安。甚至有人以為照著做,會有來歷不明的惡魔化為實體出現在自己面前。舉例來說,假設發生了殺人事件,出現一個人認真地告訴大家「那是惡魔干的」,大家會怎麼想?
不過——
軍方高層不可能把什麼意義都沒有的東西,放進「上了手銬的手提箱」來運送。而且,學園都市選派了機械軍隊前來搶奪這隻手提箱。
那到底是怎麼回事?俄羅斯士兵想著。
俄羅斯軍方高層想用假作戰,引學園都市上鉤?
還是說……
手提箱裡的羊皮紙,有重要到值得學園都市特種部隊全力搶奪的價值?
「……真有意思。」
怪物低聲說道。
俄羅斯士兵心想,從怪物臉上浮現的笑容,更顯現出羊皮紙的特殊性。
「跟回收我這個學園都市最強等級5超能力者的任務,同樣重要的作戰啊……雖然看起來沒什麼效果,不過這或許和那個混帳所說的『另一種法則』有關。」
3
於是,上條當麻也來到了俄羅斯。
雖然還是十月下旬,但周圍已經全部被一片白雪覆蓋住了。幾公分深的雪並不足以癱瘓交通,但對穿著運動鞋的雙腳卻難以忍受。融雪化為冰水滲入鞋裡,寒冷變成了刺痛的感覺折磨著腳趾。
上條現在身上穿著學生制服,平常總覺得不方便,但現在看來,制服出乎意料之外地「適合在各種環境下穿著」,這點讓他不禁佩服……當然,這或許和利用學園都市製造的纖維技術這點有關,但如果有大衣就更令人開心了,只不過現在這種情況下無法奢求。
戰爭。
就算突然聽到,也無法具體想像現實狀況的字眼。根據英國女王伊莉莎所言,即使依照國際形勢來看,也是相當「不自然」的爆發方式。羅馬正教、俄羅斯成教在背後結黨營私的可能性非常高,也就代表著果然是右方之火在暗地裡穿針引線。
不過,真的只有如此嗎?
給一個單純的提示,就能立刻聯想到答案。如果真是這樣那倒簡單多了。
但另一方面,學園都市以武力對抗的行動,難道不會太順利了點?彷彿好幾年前就已做好足以對應的準備,在開戰同時,就向俄羅斯投入大量部隊和無人武器。
背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雖然身處在靠近戰爭中心的位置,但對於還是高中生的上條來說,他完全掌握不住在這場戰爭的最深處,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但是如果阻止右方之火可以暫時結束掉這場戰爭,至少他還能知道朝哪個方向採取行動。再加上阻止右方之火的計劃,關係著上條私人的戰鬥理由。
因為那名叫做茵蒂克絲的少女。
她擁有能完全記下十萬三千本魔道書的特性,但除此之外只是個普通少女。而且,有人覬覦她所擁有的「龐大知識」。
右方之火。
他從英國奪走了能從遠方自由提取茵蒂克絲腦中知識的靈裝。啟動靈裝同時,對茵蒂克絲的大腦和精神造成巨大的負擔,使她陷入意識不明的狀態中。
為瞭解救茵蒂克絲,必須盡快打倒右方之火,並破壞掉遠距控制靈裝。
因此上條千里迢迢來到了據說是右方之火的潛伏之處,俄羅斯……
「……為什麼蕾莎會在這裡?」
上條消沉地喃喃自語。
突然提及蕾莎,或許有些人會感到莫名其妙。蕾莎是英國的結社預備軍「新生之光」成員之一。也就是第二皇女凱莉莎使用正統卡提納發動軍事政變時,負責挖掘、運送那把正統卡提納,在暗中大展身手的魔法師。
她的皮膚白皙、個頭嬌小。年紀大概十二、三歲左右,長長的黑髮只在發尾部分紮成辮子。打扮看起來像是在袋棍球(註:Lacrosse,又稱為長曲棍球、棍網球。)制服外面套上一件夾克,最起眼的應該就是從臀部伸出來的「尾巴」了。透明的管子裡穿過一條扁平鎖鏈,前端還接著一個像箭頭一樣的東西,給人一種小惡魔的印象。
先前相遇時,他們彼此是敵對的。
但軍事改變結束後,也應該解開了彼此心中的芥蒂,然而,蕾莎並不是應該毫無前兆就出現在俄羅斯的人。
上條提出了理所當然的疑問,蕾莎只是對著他左右擺動著自傲的「尾巴」。
「嗯——?我來這裡並不是因為接受英國王室的命令,也不是因為和右方之火有過節,更不是因為想為上條勢力添加一名戰力,我完全沒有那樣的意思哦。」
她以極其敷衍的口氣答道:
「只不過要是你死在這裡,對英國整體而言將非常不利,因此我們認為還是來支援你比較好……用這種說法沒問題吧?該不會因此被貝洛璞那傢伙抓住弱點……」
蕾莎回答到一半就已經進入自言自語的模式了……雖然在第一次碰面時就有感覺,但上條揣測著,這女孩搞不好擁有超乎尋常的自我中心思路。
蕾莎並沒注意到上條的感想,她童稚的臉上,浮現出不懷好意的笑容說道:
「不過你只要想成,我們只是在利用對方以及被對方所利用,就沒什麼了。再考慮到你可以使用專業魔法師當作戰力,對你來說也不是壞事吧?」
「……蕾莎,你很強嗎?我只記得你提著一個奇怪的包包,在深夜的倫敦四處逃竄。」
「我乾脆把你扁出去來證明好了?反正,『必要之惡教會』那夥人也不能支援你吧?既然如此,拜託你稍微重視我一下啦。對了對了,單純使用『鋼鐵手套』,我比貝洛璞厲害多羅。只要她不用『智慧角杯』,我是不會輸的。」
「不過實戰時沒辦法哭訴這些事。」蕾莎又補充了一句。
「還有!這次『鋼鐵手套』的威力升級了!鏘鏘,蕾莎特別改造版!前端還可以發射出像紅色雷射的東西哦,就算有一個物體位於遠方,刀刃狀的『手指』摸不到,也可以將它抓起來甩來甩去耶!」
「……我沒拜託你說那個……」
「你真的不把我當成戰力哦。是因為軍事政變給你太深刻的印象嗎……?」
沮喪地自言自語的蕾莎,開始改變毛遂自薦的重點。
「再者對你而言,身邊有放一個懂俄文的人當翻譯,整體上不就方便多了?」
「現在最大的前提,是蕾莎她到底是怎麼掌握住我潛入俄羅斯的情報啊……」
軍事政變即將結束前,他曾向伊莉莎和史提爾提及要去俄羅斯的事,但並沒有說過具體的方法和行程。然而,蕾莎到底是從哪裡得知上條的行蹤?
而且沒有告訴任何人就隻身潛入俄羅斯,卻突然碰見夥伴,這種情況實在很丟臉。現在或許不是說這種話的時候,但他還是忍不住產生了這種感覺。
蕾莎似乎注意到一臉困惑的上條。
「哼!你該不會是覺得對不起睡在倫敦大教堂裡的茵蒂克絲吧?明明是你自己說為了救她,一定會全力以赴的。結果才剛開始,就和其他女生共同行動,這樣讓你覺得很對不起她。」
「唔……?」
「我有一個值得你把耳朵靠過來聽的消息。我是裙子下面長著一條『尾巴』的蕾莎,但事實上我裙子下面穿的不是內搭褲,而是內褲哦。」
「你告訴我那種一點用處都沒有的資訊,是要我怎麼辦啊?」
「向後轉!然後撕下上一頁!把過去的女人全都忘掉吧!」
「你正在胡說八道的,可是被我痛扁一頓都不奇怪的事啊!」
上條的太陽穴浮現青筋,大聲怒吼著。
但是蕾莎絲毫不予理會,繼續用不惜讓他看見內褲的態度,悠哉晃動著「尾巴」詢問上條:
「對了,在這麼廣大的俄羅斯,你要如何找出右方之火?」
她說話的語氣聽起來就像在說:反正你什麼也沒考慮過吧?
「俄羅斯可是很廣大的哦。槽跨歐亞大陸柬西兩岸,幾乎呈一直線連接,一國之內時差就能達到九小時的國家,全世界找不到幾個哦。要是想碰巧撞見一個人,這國家實在是寬廣過頭了耶。」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想。」
「?」
出乎意料之外的反應,讓蕾莎一臉疑惑。
上條向她說道:
「……你知道我到目前為止,跟多少魔法師打過?我也差不多知道一些那群人的做法了。」
4
多佛海峽。
位於英國與法國之間,寬約三十公里的海峽。
自古以來在兩國關係惡化時,總是被當作重要戰略地點,歷史上多次染血的海洋。現在這片大海又將吸取更多的鮮血和生命。
「『清教派』和『騎士派』雙方的混編部隊部署完畢。」
聽到這個聲音,神裂火織靜靜地點了點頭。
她們現在所站的地方並非陸地,而是船上。全長約一百公尺的巨大木造帆船,好像要填滿大海般四處分散在海面。所有船隻都用魔法補強過,比普通戰艦堅固,同時擁有高速航行性能。
只能說這是一副異樣的光景。
並不是指海面上漂浮著這麼多帆船。
而是指魔法師之間的戰爭,大規模展開到這種地步。
「時代變了啊。」
說這句話的,是站在神裂旁邊的雅妮絲‧桑提斯。
嬌小的少女以類似笨拙的敬禮動作將手掌放在眉上,朝遠方眺望。
「聽說人們將英國發生的那場政變,歸納成『不列顛萬聖節』一句話。根本就被人當作等同於世界七大奇蹟的東西了,就跟尼斯湖水怪、納斯卡圖騰一樣。人類還真是堅強耶。即使用自己的頭腦無法理解,但隨著時間流逝也就漸漸接受了。」
「似乎沒有人發現那場政變的本質是魔法。」
神裂慢慢地吐了一口氣。
「原本就有人謠傳日本學園都市在以科學的方法開發『不可思議的超能力』。其法則和魔法不同,但他們多少也習慣了奇異的現象。他們搞不好會心想:既然世界上某處真的存在超能力那種東西,說不定有可能出現在自己身邊。」
但是神裂一直感受到某種如梗在喉的感覺。為了安定魔法陣營勢力,而借助了科學陣營的常識,反之如果沒有他們的幫助,說不定會發生更嚴重的恐慌。對於自己不知不黌中捲入「某些事」當中,神裂開始產生警戒心。
「總而言之,」
為了改變話題,神裂說道:
「如果這裡被攻下,就能長驅直入直達倫敦。雖然我很想儘可能避免和法國交戰,但如果法國攻過來,無論如何都得守住這裡。」
「你早就知道,他們幾乎百分之百會攻過來吧?」
率領一支部隊的嬌小修女,嗤之以鼻地說道:
「本來在政變發生之前,英國和法國就已經處於極度危險的緊繃狀態了……真正麻煩的是,他們還有羅馬正教高層在幕後推動。因為有那樣的前因後果,所以第三次世界大戰才會瞬時爆發。而且背後果然可以窺見羅馬正教、俄羅斯成教的影子。因此法國不攻向英國,根本是不可能啊。只不過我不知道法國是想幫羅馬正教打頭陣,還是單純想為兩國之間歷史、魔法上的對立關係劃下休止符就是了。」
就在雅妮絲說完這句話的時候。
她的部下阿嘉妲修女傳來通訊。
「確認法國方面傳來干擾!他們快來了,請全面警戒!」
語畢。
長久以來一直都有平緩浪濤翻騰的多佛海峽海面,突然從法國國境那邊一口氣凝固。就像一瞬間冰面擴展開來,海水凝固了。
「鹽?」
「嘖,看來他們用的作戰,是想在海面上製造出可以行走的地方,同時奪走我方船隻的機動力啊。」
冰上出現像箭一樣快速奔馳的身影。
並不是一兩個。
超過一百、一千名的魔法師,從法國國境穿越白色凝固的海面,朝神裂她們筆直衝來。這樣下去會被對方玩死的,就像被沖上陸地的殺人鯨遭到烏鴉群啃食掉,英國的防線會潰堤。
船隻完全無法使用,就等於神裂她們準備好的戰力,突然被削去超過一半。
不過,也不能因此就停在原地聽天由命。
以神裂為首,擅長肉搏戰的新生天草式十字淒教魔法師,紛紛從船上跳了下來,準備迎擊法國陣營的魔法師。
此時,神裂感覺到腳下有異。
「?」
她連忙向旁邊躍開。
就在不久之前自己站立的鹽之大地上,突然裂開了一個洞。如果再遲疑一刻,恐怕就掉進海裡了。然後應該就會因為無法移動,而遭到集中攻擊。
(……他們本來就是必須全力應戰,才有辦法對抗的對手,這下子……!)
但是待在動彈不得的船上也很不利。
然而一旦走下鹽之大地,就會被對方掌握任主導權。
不管哪個選項,都是非常麻煩的情況。
更何況對於有心發動戰爭的人來說,根本不可能製造有利的狀況給敵人。
就在此時。
「才這種程度就驚慌失措那還得了?你們可是保護英國的戰力啊。」
響起一陣充滿威嚴的女人聲音。
緊接著,鹽之大地上像塗上一層保護漆,出現一層薄膜向外擴展。這次不是從法國來的,像是要從英國朝法國侵蝕而去,薄膜一口氣就擴展到整片海面上。
保住立足之處了。
神裂用力地一腳踩上海面,以劍鞘將打算包圍她的二十幾名法國魔法師一口氣全部掃飛。
神裂抗敵之餘,看著女人聲音傳來的方向。
站在那裡的——
是穿著一身鮮紅色禮服,這個國家的第二皇女。
5
右方之火。
羅馬正教的秘密組織「神之右席」首領。當然,他本來只要動個下巴,就能操控世界上擁有二十億信徒的羅馬正教各部門。
但是,前方之風、左方之地、後方之水,其他的「神之右席」陸續被打敗,或是以自己的意志脫離了組織。
這種時候,他為了彌補缺乏的戰力,會利用什麼?
在羅馬正教、俄羅斯成教聯手的狀態下,到底還會利用什麼?
「他所得出的結論,就是俄羅斯軍隊。」
上奈在雪中邊走邊說。
「當然,右方之火應該不會把他們看成夥伴。他們只是他用來阻止別人妨礙『自己的計劃』以爭取時間,或許只是把他們當防波堤。不過,那傢伙會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東西。為了能在俄羅斯國內自由行動,利用原本就在俄羅斯的那群人,會比羅馬正教旗下的組織更方便也更『自然』。因此,在俄羅斯軍隊的行動中,絕對可以看見右方之火的影子。只要追著這種『異狀』前進,最後就能見到那傢伙。」
「據說右方之火是為了搜尋莎夏‧克洛伊潔芙才入境俄羅斯。」
「不知道他有什麼目的。」
對於蕾莎的問題,上條直接舉白旗投降。
「但是,若真的『只是那樣』,並不構成右方之火親自入境的理由。」
「咦?」
顛覆一切前提的論點。
「他只要命令俄羅斯軍隊和俄羅斯成教,派他們在廣闊的國土上搜索就好啦。右方之火只要在溫暖暖爐前的搖椅上,坐著等待結果就行。但是右方之火卻沒有這麼做。」
「除此之外……還有什麼其他原因?」
「一定是有讓右方之火,說什麼也得親手去觸摸的『某種東西』。」
蕾莎聽著上條說話,看著他的側臉。
看不出是愚笨還是聰明,一個讓人摸不著頭緒的少年。
他可能很擅長分析這種問題。就像拼圖一樣,少年的頭腦只能發揮在這種能正好填滿空間的狹窄範圍內。擅長打電玩的人,並無法將反射神經和動態視力用在其他領域……好比格鬥技。上條現在的情況就是這樣。
恐怕……
沉睡在倫敦大教堂裡的少女,才是他最重要的那塊「拼圖」。
「但是,現在正是第三次世界大戰戰火最猛烈的時候哦?大大小小的軍事行動正在俄羅斯四處展開。中國和印度都加入學園都市陣營,對俄羅斯軍來說是完全出乎預料之外。因此他們現在正慌張派遣部隊前往各處應戰。在這種大混亂中,有辦法只找出和右方之火有關的線索嗎?」
「右方之火絕對會想辦法隱藏自己的計劃。」
上條回答。
「他一定會利用俄羅斯軍,另一方面背著俄羅斯軍秘密行動。所以,在最合理的作戰中,最可疑的就是像錯覺畫,只要稍加改變觀看者的觀點,就會浮現出完全不同意義的東西……比如說,一加入『魔法』這個單字,就產生奇怪化學反應的作戰。」
「你所說的就是這裡?」
「如果不是,我才沒必要特地跑到道里來。」
上條直盯著遠方白雪皚皚的景色,低聲說道:
「……等我。」
6
伊利沙里納獨立國同盟。
是近幾年來反對俄羅斯做法的幾個獨立國家,所締結的同盟。和歐盟一樣擁有共通貨幣,國家之間的人口流動和物資交易都不需要護照。
這個同盟對俄羅斯而言有如眼中釘,在這場戰爭開始前,俄羅斯只要一有理由就想辦法進攻。而這次,他們終於等到了剷平這個同盟的機會。
「俄羅斯軍似乎打算在國境附近的基地展開部署。」
蕾莎說著,這大概是事先從附近居民那裡收集到的情報。
「基本的構成是以飛彈發射器和自走榴彈炮為一組。好像是打算從大約三、四十公里之外的距離,直接向伊利沙里納獨立國同盟境內發射炸彈。」
半徑四十公里比日本學園都市的規模還大。更可怕的是,這麼多裝甲車在基地周圍展開火線,表示實際的攻擊範圍還會擴大兩三倍。
加上事情已經演變成戰爭的程度,當然不可能發射一兩發炸彈就結束。一旦基地建構完成,屆時將會有一千甚至兩千發的殺人武器在空中交錯飛行。
「不過,這不是他們真正的目的。」
「……」
「如果真有心想轟炸,應該會借助空軍的力量使用戰鬥機和轟炸機。使用飛機,就可以不理會射程距離限制了。就連國家的最深處都能一口氣化為火海……他們想用表面上的結構來欺騙對手。其實根本沒必要建造這個基地。」
就在此時。
嘰——!尖銳的巨響從上條他們頭上飛過。和普通客機不同,是超越音速時特有的聲響。
話雖如此,但那並不是俄羅斯空軍軍用機的引擎聲。
正好相反。敵對的學園都市所製造超音速轟炸機,撕裂了俄羅斯上空。目的並不是要把城市化為火海,而是要直接向俄羅斯內陸,空投建設基地所需的物資和武器。
通常,空降部隊不會接受這種做法。
的確如果能從空中一口氣降落在敵陣中央,並建立起要塞,對於戰況是相當有利的……但是,前線是必須能維持他們所建造的要塞。但實際上由於無法確保運送大量的物資所需的地面道路,即使用這種方法建好要塞,也會立刻被敵軍孤立包圍,
但是,學園都市靠著他們的力量解決了這個間題。
超音速轟炸機,以超過每小時七千公里的時速穿越廣闊的天空。悠然自得地通過俄羅斯軍方布下的對空武器網,這些以無人能及的速度甩開迎擊戰鬥機的怪物飛機,迅速確實地向要塞持續供給大量物資。因為它們的功勞,現在寬廣的俄羅斯境內四處散落著學園都市製造的緊急要塞。
「還真厲害耶。」
蕾莎眺望著「遙遠世界的技術」,用略顯悠閒輕鬆的口氣說道。
「你聽說了嗎?對於俄羅斯的宣戰公告,學園都市好像是這麼回答——雖然我們沒必要參戰,但當我們擁有足以阻止戰爭的方法卻袖手旁觀,絕非正確的做法。純粹較量武器火力,他們一定相當有把握吧?」
「……想必俄羅斯方面,說什麼也想擊落這架『撒下兵力懸殊武器的大型飛機』。」
聽到蕾莎的話,上條短暫地沉默,接著終於開口。
他仰望每二、三十分鐘就穿越空中的軍用飛機。
「只要專心聽引擎聲,就連貓狗都能分辨出這裡是條『大馬路』。然而,這基地裡全是陸地用武器,完全沒有供戰鬥機用的跑道,也沒看見幾架俄羅斯戰機。這裡的確有地方不對勁。」
上條敢如此斷言,是因為他屬於科學陣營的人?
蕾莎好歹也是戰鬥專家,但當話題變成科學性的軍事行動時,她越來越無法掌握住對話的主導權。
「你是從哪裡知道那些的?」
「從地圖啦。」
上條說著,同時拿出隨處都有販售的摺疊紙地圖。蕾莎皺起眉頭。
「光看地圖就能知道那麼多?」
「不,我又不是職業軍人,光看見陣形哪有辦法推測出軍隊背後的行動啊?」
上條輕輕揮動摺疊起來的紙張。
「要是在進行真正重要的軍事作戰,根本不會賣這種地圖。現在已經有好幾個地區販賣的地圖被回收了,但這一帶卻沒有任何限制。從基地的規模來說真的很奇怪。他們不想讓人知道這裡很重要,因此故意降低安全管制。但是反而顯得格格不入。」
哦——蕾莎做了一個不知到底是佩服還是敷衍,讓人分辨不出的噯昧反應。
「也就是說,右方之火在那基地裡面?」
「我連實際上是否有基地都很懷疑。」
「但是有俄羅斯軍駐紮在那裡啊?我們要怎麼入侵內部?」
「這個嘛……」
上條話才說到一半,遠處傳來了汽車的引擎聲。聲音相當大,不是普通的乘用車,感覺就像是大型卡車。
事實上,在雪白的平原遠方,可以看見好幾輛大型車輛形成一列車隊前進。看不出詳細車種,但是在重要部位用厚重金屬補強過的卡車,給人一種強烈的軍用感覺。
如果只是這樣,在戰爭中的現在,或許不是什麼稀奇的東西。
但是,裡頭有很明顯非常可疑的東西。
兢在車隊的前方和尾端。
前後兩邊各有一輛由兩匹馬拉動的馬車。而且馬身是銀色金屬製的。並不是身上披著鏜甲之類的馬匹,完全「用金屬製成的馬」正在路上奔馳著。
馬車整體上並未使用木頭或布料,而是覆蓋著像西洋鏝甲一樣的外殼。
他們前進的方向,是上條他們正打算前往的基地。
這次換上條皺起眉頭。
「那是什麼啊?」
「你最引以為傲的科學解說,這麼快就斷貨了?」
「卡車就算了,那些奇怪的馬車哪裡具有科學成分啊?難道是俄羅斯軍方以他們獨有的技術,開發出機器馬了?」
「嗯,那應該是俄羅斯成教製造的斯雷普尼爾。我是有聽說他們開發出可以在雪地上移動的交通工具。」
「……也就是說,這次的敵人是魔法師羅?」
「卡車應該只是向軍隊借來的。雖然魔法師們不太清楚最尖端的科學技術,但如果是開車,魔法師應該也能辦到。」
看久了就自然而然學會埋伏的上條跟著趴在雪地上,但是刺骨的嚴寒穿透沒有防水加工的衣服襲來,他連忙跳了起來。
蕾莎目瞪口呆地對他說道:
「做些不自然的舉動,反而會讓人起疑哦。」
「我也知道。」
上條口中吐出白色的氣息。
「你剛剛說他們是俄羅斯成教的人,不過那些卡車裡面裝了些什麼啊?是要拿來在戰爭中使用的靈裝?」
上條並不是因為想要得到答案,才提出這些問題。然而蕾莎卻說了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回答。
「大概是當地居民吧?」
「?」
「也就是說……」
蕾莎從上來手中搶過地圃,隨意地指著「可疑基地」的位置。
「為了攻擊伊利沙里納獨立國同盟,不是有急忙趕工建造出來……用來欺敵的基地?而基地完成之前,原本的土地上應該有住人吧?」
「……」
上條的肩頭微顫了一下。
不知道蕾莎是否發覺了,但她繼續悠哉地說道:
「順便告訴你,那個斯雷普尼爾馬車護送的卡車車隊,如果繼續從我們旁邊前進,最後會到前面的政治犯集中營。雎然我不知道他們是用什麼名目,強制居民離開的……但是像這樣搶奪人民的居住之地,代表俄羅斯成教根本不把他們的性命當一回事。可能是為了讓偷偷使用的基地開始運作,而一口氣驅逐掉附近的居民。」
「這附近有幾個村落?」
上條站在蕾莎旁邊看著地圖。
「原本在基地預定建設地上的村落有幾個?」
「二、三十人左右的村子有八個。這一帶幾乎是原野等級的地方了,看起來好像沒怎麼開發過。雖然那東西坐起來很不舒服,但是有那麼多輛卡車,努力擠看看,說不定可以容納所有居民——喂,等一下。你要去哪裡?」
蕾莎忍不住朝著看著漸行漸遠的上條發問。
他走向位於附近一幢由圓木搭建而成的木屋。周圍一帶直到地平線的彼方完全空無一物,所以這幢木屋大概就像山中小屋,擔任休息區的角色。
不知道是什麼目的,無人的圓木小屋裡還配備了一輛四輪驅動車。從側面的記號來看,似乎是俄羅斯軍方的東西。這麼一來,這幢圓木小屋裝的建築物應該是拿來跟蹤埋伏和監視用的?上條靠近那輛車,毫不猶豫地用手肘砸碎窗戶,從內側打開了車門的鎖。
蕾莎雖然聽到玻璃碎掉的巨響,但卻沒有縮起身體躲藏。
她反而以一副訝異的模樣,嘆了口氣。
「……你把工具箱拿出來,到底打算做什麼?該不會想去救被帶走的村民吧?就憑那把L字鐵撬?」
「我們不知道對手有幾個人,也完全不清楚他們會用什麼魔法對付我們。在這種情況下從正面衝進去就能找到解決辦法,事情恐怕沒這麼輕鬆。我可不是因為喜歡才往死地裡沖的。」
關於是否要去解救被強行帶走的村民,他並沒否認,蕾莎忍不住用食指抵住太陽穴。倫敦發生軍事政變時她就曾經想過,這少年的頭腦裡,大概某處有根重要的螺絲完全壞掉了。
(——算了,正因如此,如果能好好籠絡他,看來很有機會讓他為英國做事就是了,呵呵。)
蕾莎正在偷偷確認自己的目的時,上條將L字鐵撬插在雪地上,並從工具箱拿出了尼龍制的堅固細繩,綁在直立地上的鐵撬,同時不斷看著手機畫面上,自己特意設定顯示的指針式時鐘。
「?」
接著他又在稍遠的地方插下一根鐵樁,結上細繩並拉把繩子拉至緊繃。看著上條的動作,蕾莎皺起眉頭。
(……測量?)
她能一下子就想到這個答案,是因為有時在進行大型魔法儀式時,需要測量正確的方位,有時需要將魔法陣尺寸設定為與目的正好吻合一致,因此她才會有相關知識和技術。
「你從剛才開始就在做什麼啊?」
「看了還不懂嗎?我在測量方位。嚴格說來,應該是飛行路線比較正確。」
上條又在雪地上插下幾根鐵樁,在接近地面的地方纏上細繩。
「是哦。原來你不是打算拿著L字鐵撬大鬧一場啊。」
「你也未免太瞧不起我了吧。那列車隊,光是護送就用了多少人?正面挑釁真正的魔法師集團還得了啊,對方可是職業殺手耶。又不是少年漫畫的角色介紹文,跟那種人打是打不贏他們的……雖然我的右手擁有特殊力量,但如果他們一擁而上,我也沒轍。」
「那你打算做什麼?」
「我得先確認一下,俄羅斯成教那群人,完全沒把自己正在遣送的居民生命當一回事對吧?」
「如果不是,就不會送到集中營去啦。像日本這種和平痴呆國是沒有這個概念的,所以你應該無法想像那是什麼樣的地方吧?」
「不。」
不知為何,上條不懷好意地笑了出來。
「那就好,說不定可以有點成效。」
「所以你到底打算做什麼啊?」
「不是什麼太困難的事,只是把能用的東西都用用看。」
上條拉好好幾條細繩之後,伸手指向頭頂。
蕾莎跟著抬起頭看,看到一條細長的飛機雲。
7
布拉夏‧P‧馬爾海斯克皺著臉。
布拉夏駕駛著利用斯雷普尼爾前進的小型八輪馬車,走在護送囚犯的卡車車隊最前頭。馬車覆蓋著像鎧甲一樣的銀色金屬板,看起來有如鼠婦(註:小型陸生甲殼類,又稱為土鼈或潮蟲,受到驚擾時會捲成一團)。雖然如此,他並沒有感到不悅。為了提升馬車的耐用性,他只能透過一條像細縫般的橫向玻璃窗看著前面;因此不只布拉夏這樣,其他裝甲車輛的駕駛大致上也都是這種表情。這是一個兼具魔法和科學的產物。
前方只見一片廣闊的雪白平原。
根本分辨不出柏油路和土地的區別。
乍看之下,不管道路走向隨便前進,似乎也沒什麼問題。但實際上卻不是。問題在於雪。雪到底有多深,從表面上是看不出來的。沒有人知道里面是否埋著倒下的巨大樹木。
無論如何,都要避免萬一不小心緙到那些東西,使八腳馬靈裝毀壞的情況發生。畢竟俄羅斯幅員廣大,雖然城市的發展在世界上可以說可圈可點,但反之,空無一物的地方就真的一無所有。老實說,這附近就和沙漠一樣,沒有人會想在這種地方遇難。
而且打開地圖喜旭裡正是那種除了「空無一物」,什麼都沒得寫的地方。已經好幾年沒更新過,連哪裡有什麼東西也不知道。這麼一來,最好還是避免偏離路線,沿著被雪掩埋的細小道路走下去。
「還要幾小時才能到集中營?」
從構成車隊的卡車那裡,傳來了非常無聊的通訊。
當然是透過魔法的靈裝。
「這裡的人口密度太高了,混蛋。都是他們,害我這裡變得像三溫暖一樣。」
「那你要打開車門換換氣?只要十秒你就會懷念熱氣的。」
布拉夏隨口敷衍同僚所說的話。
此時,頭上突然劃過一道尖銳的聲響。
那是學園都市製造的超音速轟炸機。
原來是HsB-02啊?布拉夏接過亞維農化成熔岩之海的報告。雖然現在它好像不是在空中轟炸,而是在進行運輸任務,但是當它從頭上通過時,沒有人能冷靜面對。
「該死,正規的俄羅斯軍隊是怎麼了?發射地對空飛彈也沒用?」
「不是聽說它的時速有七千公里?即使鎖定目標發射飛彈,飛彈也追不上的,那東西根本就瞧不起空戰理論啊!」
「米格機呢?蘇愷戰機呢?俄羅斯的大型戰機不是足以和美國製的隱形戰機對陣?」
「我哪知道啊,關於科學的事我不清楚。」
布拉夏一臉厭惡地瞪著空中那架轟炸機。
(……托彼得的迎擊術式之福,現在已經不再是魔法師在空中飛來飛去的時代了。如果沒有那個……)
如果那架飛機載的是炸彈,現在這一瞬間,布拉夏他們說不定早就已經死了。雖然那架飛機以降落傘大量空投輕量的小型坦克也是個問題,但對於並沒有直接做「原本差事」的轟炸機,與其說安心,布拉夏更感到屈辱。
「(……開什麼玩笑,給我等著瞧吧。)」
他忍不住喃喃自語,就在他說完這句話後。
轟!
在布拉夏等人前進的路線上,突然噴出了爆蚱的火焰。
「?」
爆炸地點就在距離短短三百公尺左右的前方。布拉夏連忙命令拖行著裝甲馬車的斯雷普尼爾緊急剎車。整列車隊都停在道路上。
這裡應該是直到地平線彼端,都空無一物的雪原。
但是,半路上有一幢圓木小屋板的建築,大概是為了發生引擎熄火之類問題的人所準備的。爆炸就在那幢小屋旁邊。仔細觀察,可以看見那好像是一輛四輪驅動車。
緊接著那裡又發生了爆炸。
這一次圓木小屋整個被炸爛。一望無際的雪原中唯一的人工建築物,就這樣被炸掉了。
那並不是普通炸彈。
爆炸接連不斷地直線沿著地面引爆,長度綿延超過三公里。白色的雪瞬間被捲起,接著地面發出了橘色的光。簡直就像岩漿噴發,因為龐大的熱能而熔化的地表,撕裂了俄羅斯大地。
「喂,怎麼了?是空襲嗎?」
同袍所提出的問題,通常是回答不出來的。
但布拉夏聽過這種事情。
聽說學園都市製造的超音速轟炸機,將法國一座名叫亞維農的城市從地圖上裁掉一個方形缺口。利用時速超過七千公里的速度所產生的空氣摩擦,以發揮恐怖破壞力的武器,居然存在於這個世界上。
「他們終於動手了……!」
布拉夏背後流出冷汗。從空中俯瞰由好幾輛卡車和裝甲馬車所編成的車隊,在空無一物的雪原上是非常好的目標。他們沒有任何遮蔽之處,也可以用雷達輕易地鎖定這個巨大集團。
「喂,有沒有可能用『驅除閒人』之類的魔法動手腳,讓它打不中我們?」
「我們沒空悠閒地準備啊。」
布拉夏在回答之餘,同時再次語清了自己的危機感。
「糟了,現在還是先下車的好,再這樣下去會被他們全部殲滅。」
「這是空襲耶?而且對方還是學園都市派來的超級武器,沒人知道那是什麼!一旦下車,就沒有保護身體擋開爆風的東西了!」
「剛才的威力你也看見了吧!光靠我們手上的靈裝,搞不好最後整輛車都會被炸得粉碎!還是別引起對方的注意。穿上白色服裝隱藏行蹤,分散進入雪原中,還比較有可能活下來!」
「那我們抓來的村民怎麼辦?」
「丟著,不用管他們。」
布拉夏抓起慣用的手杖,走向裝甲馬車出口。
「反正他們本來就是要送去集中營。放在這裡當轟炸誘餌,也沒有任何問題!」
這時。
上條當麻拜託蕾莎的,其實是非常簡單的事。
「蕾莎,我記得你好像說過,你所擁有的『鋼鐵手套』改良過對吧?就算不用刀刃狀的『手指』直接接觸,也可以從遠處抓住紅色雷射光所瞄準的物體。」
「那又怎樣?」
對於少女的疑問,上條指了指頭上。
「那麼……你可以幫我抓住那東西嗎?」
「?」
蕾莎皺著眉頭,遵從他的指示。
「等一下。我還有個要求。你可以像這樣把『鋼鐵手套』插在地面,從稍遠的地方用念力移動它嗎?」
「……為什麼要做這麼麻煩的事……」
「你辦不到?」
「辦得到!」
蕾莎說著將「鋼鐵手套」倒插在雪地上,向一旁站開好幾公尺。接著慢慢朝靈裝輸送魔力,好「抓住」遠方的物體。
沒錯。
她的目標是在一萬公尺的上空飛行,時速超過七千公里的超音速轟炸機。
不久後。
被超音速轟炸機拖走的「鋼鐵手套」,將俄羅斯的大地一分為二。
純粹是空氣摩擦的問題。
以時速超過七千公里的速度,撕裂地面附近「空氣很多的空間」,結果產生了巨大的能量。
矗!隨著震天巨響,白色大地沿著超音速轟炸機飛行路線,劃出一道橘色的光之路徑,長度大約三公里左右。像岩漿一樣熔化的地面,連同白色的雪全部被吹走了,大概是中途開始就承受不住摩擦的關係。「鋼鐵手套」碎裂四散同時,破壞之線好不容易才停下。
蕾莎大吃一驚。
「嗅噢噢嗅噢噢嗚嗚嗚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我……我的『鋼鐵手套』?這世界上獨一無二的蕾莎特別改版啊!」
「嗯。效果很好,就像當初在亞維農那樣的效果。這樣俄羅斯成教那群人說不定就會被騙倒。」
馬車和卡車車隊被堅不可破的術式保護著,但現在卻被丟棄在雪原正中央。平凡的高中生怎麼也打不過的強大魔法師集團,現在正徒步奔逃,只為了儘可能遠離車隊。
只用爆炸物製造出「空襲」假象,事情恐怕無法進行得這麼順利。雖然上條這個外行人區分不出來,但炸彈有各種型號,爆炸的擴散方式及聲響都是不同的。比如說,即使以桶裝瓦斯或汽油進行偽裝爆炸,也可能因為上述差異被敵人識破。
但是,利用空氣摩擦所引發的爆擊,是學園都市科學技術特有的武器。和俄羅斯國內所製造的武器種類對比,完全沒有參考範例。
正因如此,才能成功騙過他們。
不管是專業魔法師還是頑強的軍人,或多或少也會出現一次判斷錯誤的情況。
「如果卡車上運送的,是賭上性命也要保護到底的貴客,事情就不會進行得這麼順利。但如果對方不在乎他們,一旦被逼入困境,就會毫不猶豫地拋棄他們。」
「……你看起來一副很有成就感的樣子,但那個『鋼鐵手套』是我的啊!你現在把它毀了,你要怎麼賠我!」
「靈裝具體上大概要多少錢啊?這東西外面有在賣嗎?」
上條隨口問了幾句,同時朝前方三百公尺遠的車隊那邊走去。嘴裡不停抱怨的蕾莎也跟了過去。
原本住在基地建設預定地的居民,似乎全被關在卡車裡。
上條繞到卡車後方,但卻不知道怎麼打開車門。他試著搖動巨大的鎖,但門卻紋風不動。蕾莎說過卡車是由俄羅斯成教的魔法師駕駛的,不過這裡似乎沒有使用魔法性的鑰匙,因為用右手碰過也沒什麼特別變化。
蕾莎從旁邊伸出手。出乎意料之外的簡單動作,居然輕輕鬆鬆地打開了門。
蹲坐著在車廂裡的男女老少,目光瞬間集中到兩人身上。
他們的眼神裡,帶著害怕和困惑。
不知道自己是否被送到某個可怕地方而產生的恐懼,以及對於打開卡車門的人,不是俄羅斯成教成員而產生的疑問。
上條為了讓他們安心,試著向他們說話,問題是他完全不懂俄文。本來打算用身體語言加手勢,不過最後還是放棄了。他向旁邊的蕾莎悄聲說道:
「你可以幫我告訴他們現在要開始逃跑,可以請他們幫忙嗎?」
「麻煩死了。」
蕾莎很直接地說道:
「我不認為這是為了英國改採取的行動。」
她話才說完,上條隨手指著雪原的方向。
「再不快點,發現事有蹊蹺的俄羅斯成教魔法師就要回來羅?」
「……」
蕾莎雖然一臉不悅,還是乖乖地答應他的要求。上條見蕾莎開始與卡車裡的人交談,他就走向其他卡車。他這次用自己的手打開同樣構造的門。因為怕反覆說明好幾次會太麻煩,於是他用肢體語言,指示他們向蕾莎的方向集合。
「要怎麼逃走?」
「就直接駕卡車逃走,這群人裡面應該有會開車的大人。總之先叫他們開到附近的城鎮去。」
「……那樣也可以啦。只不過,車隊並沒有施加過隱蔽用術式。這些卡車明顯是俄羅斯的軍用卡車,我只希望他們不會被在內陸展開部署的學園都市戰車攻擊。」
「我們就收下最前方的馬車吧。就是那輛覆蓋金屬板,像鼠婦一樣的東西。」
上條看著小小的馬車說道:
「因為那個東西,最不容易從外面看清裡面人的臉。我明顯就是東方人面孔,而蕾莎你……雖然我看來沒什麼實際上的感覺,不過英國人和俄羅斯人多少有些體形上的差異。既然如此,如果可能,前進時儘可能不要露面是最理想的。那輛裝甲馬車,是最適合拿來前進基地的交通工具……不過我還有個問題,可以跟你打個商量嗎?」
「你該不會想說你不會駕駛馬車吧?」
「要是這年頭還有可以一臉毫不在乎地駕馬車的高中生,我倒想看看啊。」
「你要這麼說,我可還是中學生哦?」
雖然蕾莎口中這麼說,但她還是率先向裝甲馬車那裡走去。看起來她多少對駕駛馬車有點自信。上條也打算走向馬車時,突然有人拉住了他的衣服下襬。
他回頭一看,看見一個小女孩。
她看起來好像很想說些什麼,不過她似乎知道自己所用的語言和上條根本完全不一樣。
上條輕輕拿開抓住自己衣服的小手,他並沒有考慮到自己的意思是否能傳達給對方,決定直接用日語對他說話。
不過,實際上他來不及把話說出口。
一名像是少女母親的女性抱著嬰兒,慌張地抓住少女的手臂,將她從上條身旁拉開。他當然聽不懂那母親說了些什麼,不過可以感受到她的視線裡充滿敵意和恐懼。
(……第三次世界大戰。學園都市的日本人是俄羅斯的敵人?)
上條雖然感覺到內心一陣刺痛,但他沒有表現在臉上,他決定還是用日語,把自己想說的話說出來。
「等到將來有一天我碰見相同的困境時,你們再幫助我就好。所以不用太在意。」
裝甲馬車上響起了短促的喇叭聲,上條不禁佩服原來喇叭之類的裝備和普通汽車是一樣的。接著上條朝裝甲馬車的方向跑去。
8
裝甲馬車裡面算不上舒適。但好歹裝設了類似空調,可調整內部溫度的靈裝,因此並不會讓人覺得冷,只不過卻瀰漫著一股汗水味。密閉在厚實的鋼鐵中,也觀察不了外面的情況,因此有種奇怪的密閉感。
蕾莎坐在停止不動的裝甲馬車駕駛座上。那裡也沒有暴露在外,完全用金屬板覆蓋住。只有從縫隙中伸出一條韁繩,另一端繫著名叫斯雷普尼爾的金屬馬匹。
「哇——雖然我早就預想過了,不過裡面果然很悶熱啊。」
「……這個像空調的東西,設定也太粗糙了吧?大概只要把原本設定的溫度再稍微轉動一下,這次就會急速變冷?不過萬一不小心先被我的右手碰到,恐怕會壞掉。」
「呼——受不了啦。還是把襯衫的鈕扣解開,用裙子揚個風吧。」
「噗!你是怎樣啦?我不懂你突然採取這種行動的意義何在!」
「因為我在用美人計,你就快點有所反應吧!趕快把我推倒製造出既成事實,就可以為英國多添加一名尖兵了!」
「哼——!你根本連這些色情字彙都不知道意思,就笑著隨口胡說!身為領先你幾年的人生前輩,我要說幾句話,你剛剛說的那些話真的很危險!下次小心點!」
(笨蛋,看樣子是上鉤了!)
於是,小惡魔少女蕾莎輕輕地晃動著迷你裙下伸出的「尾巴」,臉上浮現出抓住了反擊機會的邪惡笑容。
「0K,我懂了!那我就具體證明一下我有多麼認真吧!」
9
在多佛海峽的戰場上,新生天草式十字淒教的少女五和兩手緊緊抓著長槍,感到背脊上陣陣寒意。
「唔……唔哇——?」
「?你……你怎麼了,五和?」
建宮齋字被她突如其來的行為嚇到,五和提心吊膽地從他身上慢慢移開視線。
「沒……沒事。我只是……有種……不好的預感……」
10
當然沒有發生什麼讓晚熟少女害怕的事,抓著斯雷普尼爾韁繩的迷你少女蕾莎,一臉不悅地駕著裝甲馬車向前奔馳。
「我剛開始知道要駕馭俄羅斯制的金屬馬,雖然覺得有點害怕,不過基本上和普通馬車是一樣的。」
「什麼普通馬車……」
坐在俄羅斯成教的裝甲馬車裡,或多或少可以減輕敵方的警戒心。但是,他們並不認為能直接走進戒備森嚴的要塞腹地中。
蕾莎駕著裝甲馬車大概走了三十分鐘,接著突然在空無一物的雪原上停下。
「差不多要進入要塞防衛線了。說清楚一點,就是再繼續往前走,就會遭到飛彈發射器和榴彈炮洗禮。這輛馬車上的防禦用靈裝,恐怕抵擋不住炮火攻擊。」
「雪地上還有很多尺寸類似的車輪痕跡。不過,事情應該沒那麼簡單。光從基地裡容納了很多同型『馬車』這點來看,就充分表示出那裡不是普通的軍事設施。」
「普通的軍事設施,指的是什麼啊……?」
要塞本身是個每邊最長十公里的正方形。鄰接伊利沙里納獨立國同盟國境的前線基地……名目上是這樣,但應該並不具備原本的功能。那裡頭應該隱藏著右方之火的企圖。
另外,這個要塞周圍還築起了半徑約四十公里的防衛線。
當然不可能是像萬里長城那種高聳的牆壁。但是要塞的各方位設置了監視塔,一旦看見可疑的影子,就會大量發射炸彈轟炸。
「……也就是說,俄羅斯軍方從比日本學園都市還大的範圍內,將所有居民強行驅離了?」
「這一帶幾乎都是原野,全部居民加起來恐怕也不及日本的一個村落。」
這句話讓上條再次重新體認到,俄羅斯這個決泱大國的規模。就算看遍日本列島,也沒留下如此廣大,未經開發的自然景觀。
「那麼,接下來該怎麼辦?」
蕾莎坐在駕駛座上向上條詢問。
「再前進下去,一旦走進防衛線內,一定會被當作飛彈和榴彈炮的靶子。那不是馬車的速度能躲過的東西。不好好想個對策,下場恐怕會很慘哦?而且我也不認為他們會留下什麼死角。」
「不,未必是那樣。」
對語氣中半帶著挑釁意味的蕾莎,上條回答道。
「先前不是說過了?右方之火利用了俄羅斯軍方,但卻不將自己的魔法計劃據實以告。就像他用一些冠冕堂皇的內容,當作第三次世界大戰的理由敷衍對方。既然如此,他為了搬運魔法機材進入要塞,一定會建造一條『秘密通道』,絕對是的。」
「你的意思是說,如果找到那條秘密通道,就可以在不讓人發現的情況下潛入要塞內部?」
「俄羅斯大部分的人都不懂魔法。至少我不認為普通軍隊那群人,有辦法進行魔法戰。這麼做總比正面突破要來得輕鬆點吧?」
「……右方之火相當厲害吧?我聽說他不是『神之右席』的首領?那傢伙準備的魔法陷阱及部署,感覺上應該有水準相當高的東西在前面等著我們。」
「就是因為這樣,所以終於輪到我出場了。」
上條笑著揮了揮自己的右手。
他的手擁有一種叫做「幻想殺手」的力量,能將各種異能之力全部抵銷。
「我奉來就不適合和全副武裝帶著步槍和炸彈的士兵戰鬥,當然也不適合和一群俄羅斯成教的魔法師集團戰鬥。老實說,我一直覺得好像發揮不出平常的實力……接下來才要開始。接下來終於等到真正屬於我的舞台了。」
上條當麻從裝甲馬車上,如裂縫般的窗口直視前方。
在遙遠的地平線附近有他們的目的地,他朝著設施的影子自言自語似地低聲說道:
「……你等著吧,右方之火。」
11
莫斯科的最深處,戰場上的士兵絕不會出現的地方,佇立著一名穿著奢華軍服,剛步入老年的男子。地點在一幢彷彿宮殿的建築物裡,但事實上這裡是正式登記為軍用設施的一座要塞。男子的軍服上裝飾著數不盡的勛章,他一直相信自己處於俄羅斯的黑暗底層。但實際上似乎並非如此。
還有其他穿著同樣軍服的男人也聚集在此。
他們除了衣服和經歷之外,連現在的立場都很相似。
「……俄羅斯成教的宗主教啊?世界似乎正在朝著意想不到的方向不停發展。」
「因為聽信他們的想法才引發戰爭,但這場戰爭,我們有辦法擊退學園都市的兵力嗎?」
「原先沒想到的是,協助學園都市的人很多。科學技術所給予的恩惠,竟然足以建構起如此龐大的戰線。」
「實際上,戰爭已經從羅馬正教、俄羅斯成教的支配圈,發展到其他世界去了。沒得到印度和中國的協助還真是讓人心痛。」
「我看不出學園都市在計劃什麼。包括無人武器在內,他們展現自己擁有了如此強大的兵力,對他們來說應該也沒什麼助益。」
「你的意思是他們除了迎擊和防禦之外,另有目的?」
「目標說不定是飛彈發射井。」
「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他們搶走飛彈發射井。靠他們的技術,說不定都不用正規訊號就能啟動飛彈。還有可能從外部『帶進』裡面來。」
「這麼一來……」
「我的提議就是,希望各位將發動『那個』也列入考量。」
此話讓所有人頓時陷入沉默。
關於這個議題,他們之間已經不知道討論過多少次。但即使經過這麼多次討論,大家還是猶豫著不敢做出決定性的允諾,更顯得現在這句台詞有多沉重。
最後終於有人低聲喃喃自語。
那個人的目光看著放在桌子的一疊文件,開口說道:
「克里姆林報告啊……」
行間 一
學園都市裡也充斥著慌亂的氣氛。
女生宿舍裡,御阪美琴坐在自己的床上。室友白井黑子不在。她是風紀委員,看來是因為工作被派遣到外面去了。
今天學校停課。
並不是因為颱風登陸的關係。
雖然可能性「依然」很低,但是俄羅斯的彈道飛彈和轟炸機,飛到學園都市正上方的機率絕對不可能是零。
附帶一提。
學園都市似乎一心想和俄羅斯開戰,但日本政府本身卻對戰爭抱持消極態度,這也是理所當然。因為日本並沒有軍隊,就算有人要求日本參戰,政府也不可能乖乖答應。若俄羅斯方面以「世界性的戰爭」為前提而採取行動,美國也壓不住的。
既然正面衝突沒有勝算,日本政府就打算開始對學園都市施壓。希望學園都市盡速接受俄羅斯的要求,迴避這場戰爭。
相對於政府的要求,學園都市只提出一段非常簡單的動畫。
彈道飛彈在大氣層外面爆炸的影像。
不是一兩發。
而是一次超過三十發的影子高速劃過天際,但全被學園都市的迎擊武器擊落的影像。
「我們不會強迫你們。」
在行動裝置的數位電視節目中,學園都市的播報員這樣說道:
「但是,我們沒有義務保護我方盟軍以外的人。俄羅斯方面在未經事先警告的情況下,發射了彈道飛彈。所幸目前已經確認上面並未裝備核彈頭,然而我們不知道他們何時會跨越禁忌的界線。希望你們能用自己的頭腦,自行做出正確的選擇。更何況日本還擁有投入龐大稅金所買下的神盾艦和PAC3(註:Patriot Advanced Capability-3 -即愛國者3型飛彈),應該沒什麼大問題。」
(……幾乎就是在威脅了。)
這話中的意思是,如果政府敢插手妨礙,他們就將日本各都市從防空武器網中排除在外。自衛隊從美國積極調度過來的美製迎擊武器的確非常優秀,但和科學技術超越二、三十年的學園都市所製造的東西根本無從比較。連小孩子都知道那些武器的精準度,不可能達到百發百中的地步。只要不慎打偏一發,就不知道會釀成多大的悲劇。
這狀況簡直就像學園都市拿俄羅斯制的飛彈在要脅政府,但大部分民眾是這麼想的:怎樣都好,反正拜託別讓飛彈落到自己頭上就好。
因此,為數可觀的市民蜂擁到政治家面前。要求他們不要刺激學園都市,讓自己居住的城鎮維持在安全地帶中。龐大的民意洪流讓政治家動彈不得,趁這空檔,學園都市就能隨心所欲地展開行動。
宣戰公告的內容是向全世界發表的,美琴也在網上看過了。
她也明白內容脫離常軌,學園都市不可能會接受。
然而——
她可以感受到一種難以言喻的不快感。學園都市以間接的恐嚇威脅煽動大眾,但卻怎樣也不會弄髒自己的手,繼續保持「保護市民的正義使者」這種乾淨形象。那種清廉潔白的模樣,簡直就像用漂白劑將所有髒一污全部刷洗掉,乾淨到令人不舒服。甚至是讓人覺得如果裡面沒有任何內情,反而才奇怪的程度。
(……是什麼呢……)
美琴的目光從行動裝置移到手機上。
掛著暈太吊飾的手機。
不知道已經打過多少次電話給某衝天頭少年了,卻完全沒有接通的跡象。不久之前,那個少年曾經這樣說過。他現在正在軍事政變下的倫敦。
她原本以為他在開玩笑。
但是,說不定……
那個少年是不是還沒回到學園都市?
美琴心想,有必要調查一下。
俄羅斯發表宣戰公告同時,第二十三學區的機場就開始限制民航機起降。並且想到政變和世界大戟發生的時機,或許想要回來也很困難。
像是與外界的騷動隔離,但實際上是大戰另一個中心的學園都市。
如果那個少年在「外部」,危險程度明顯會提高好幾級。她無法坐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