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第八十三章 魔王和魔王(上)

　　黑暗，看不到絲毫的希望和光，只是無窮無盡的黑暗，唯有一片特殊的金色在這片黑暗中存在。

　　那是尤里西斯的眼睛，通往他心靈的窗戶，只是現在這道心靈的窗戶已經連接到了另外的世界，那是無限深邃，也無限遙遠的世界。

　　那個世界對於任何人來說都是平等的，不管是悲哀，幸福，榮耀，神聖，在它的面前都是一樣的平凡，所有生命最終都會到達那裡，放下一切。

　　那是名為「死」的世界。

　　尤里西斯曾經到過那個世界一次，而八頭魔龍卡撤也去過，所以在看到尤里西斯的眼睛的時候，它愣了一下，有種奇妙的不安預感。

　　然後，數十道黑色的線從尤里西斯身上延伸出來，迅速的蔓延到這個沙漠世界的各處。從天空上看上去，就好像尤里西斯變成了一隻黑色的蜘珠，在大地之上編織出了一道黑色的大網一樣。

　　八頭魔龍卡撤感覺到了，那是他曾經接觸過一次的氣息，充滿死亡的黑暗氣息，將生命的力量吞噬殆盡的味道。

　　這，絕對不是龍殺破壞劍式！

　　尤里西斯拿起自己面前被無數符文所包裹，完全看不出原來形狀的深淵斷罪，輕輕的向地面一劃。

　　然後，天崩地裂。

　　不再是向過去一樣在絕望和死寂中才能開啟這片「死」的力量，展開「自在人偶」秘法的尤里西斯這次是真正的將死亡帶來這個世界。

　　宣苦萬物死亡的線從他身上延伸而出，然後深淵斷罪揮下決定性的一劍，就可以讓這片天地都被切割開來。

　　「轟隆！轟隆！」一座座的宮殿，一根根的古石柱，連帶著地下的部分，只要是被黑色的線延伸過的地方，全部被整齊的切開。

　　勉強保存了半邊的那座富麗堂皇的大教堂，再也無法保持完整，豎立的高塔部分被一分為二然後轟然倒下。

　　八頭魔龍卡撤剩下的骨頭也沒能倖免，這些蘊涵有強大龍力的骨頭，堅固到足以抗衡一般禁咒的骨頭，在黑線的切割下，也一一化成了碎片。

　　只要是能被尤里西斯理解死亡概念的物品，哪怕是龍，也一樣會被他殺掉，這和對方的防禦能力無關，只要不是擁有尤里西斯無法理解的死亡概念那麼就沒有東西能阻擋住這死亡之線的切割。

　　整個沙漠遺蹟，連帶著這座經歷了數千年時間依然不朽的古老城市在八頭魔龍卡撤的強迫下修建起來的龍巢，都被這一劍所毀滅了。

　　整片沙漠遺蹟，除了尤里西斯身後的那座教堂依然保存完整，其餘部分全部被毀滅，從天空上看過去大地上驟然出現了無數道深淵。

　　這些黑色的深淵吞噬了沙漠，讓這個古老的遺蹟永遠的消失了，連八頭魔龍都被其中一道吞了進去。

　　「轟！轟！轟！轟！轟！轟！轟！轟！」連續八聲驚天動地的爆響聲，那是失去了準確位置的八重吐息從深淵之中噴吐而出的聲音。

　　整個廣場都被這八重吐息轟碎了半邊，足以證明這八重吐息的威力，但是在尤里西斯的這一劍面前，這樣的破壞力顯得是那樣的微不足道，完全不在一個層次上。

　　八頭魔龍卡撤想過對方這一招可能威力不錯，但是卻絕對沒想到居然是如此的驚世駭俗。

　　他強迫各種族給自己修建的城市可不是普通的城市，整個城市的每一塊石頭上都銘刻著特殊的防禦符文，每一座建築的方位都被精心安排過，整個城市就是一座巨大的魔法陣。

　　哪怕最後和卡爾的決戰中，在龍皇破壞劍的攻擊下，這座城市也不過被毀滅了一部分而已，隨後的數千年時間再也沒有絲毫的損壞。然而在這一劍之下，整座城市都被切碎了。

　　明明連門都沒踏過去的人類怎麼可能具有如此恐怖的力量，那些黑色的線到底是什麼東西！

　　「果然沒辦法直接殺掉。」尤里西斯也很遺憾，這樣突然襲擊的機會可不多，事實上剛才確實有幾道黑線悄無聲息的劃過了八頭魔龍卡撤的身體。

　　但是結果和拉拉那時候一樣並沒有起到該有的切碎效果，八頭魔龍卡撤化身的龍影對代表死亡的線沒有任何反應。

　　和「自在人偶」狀態中看到的一樣，這曾經的魔龍之王的死並不是簡單的生命消逝。現在的他的存在，是和這整片沙漠連接在一起的。

　　這片沙漠遺蹟和其中的迷失之鎖，就是對方的不死領域。

　　要殺掉他，還需要更大，更黑暗的力量。不止是簡單的把這片沙漠切碎，而是把這整個對方的領域都吞噬，毀滅的力量。

　　這樣的力窶，有嗎？尤里西斯詢問著自己。

　　深淵斷罪的回答是，有。

　　來自阿斯塔羅特之血的回答是，就在這裡。

　　是的，怎麼可能沒有，別說這一片沙漠領域，就算是一整個世界，來自阿斯塔羅特的深淵斷罪都可以粉碎。

　　連創造一切的神都能殺死的劍，又怎麼會有殺不死的東西，只是因為他還沒有足夠的力量來使用這把劍而已。

　　那麼，就來吧，為了守護自己想要守護的人，為了過去的錯誤不會再次出現，尤里西斯心甘情願的將自己引入更深的黑暗中。

　　好深好深，比起過去更加的容易，一下子就來到了很深的地方。

　　被深淵斷罪延伸出來的鎖鏈所強化的身體可以承載比過去更強大的力量，也可以讓他更加輕易的進入這片黑暗中。

　　這裡沒有溫暖，也沒有光，只有一道不斷延伸向下的階梯，不會有人陪伴在身邊，不會有人傾聽他的心聲。

　　所以，這裡只有孤獨的一個人，背負著黑暗的魔法向下走的魔王。

　　黑暗不會吞噬他，只會成為他的力量，越往下面走，離過去的世界就越遙遠，離永恆的虛無就越近。

　　啊，這就是黑暗，永恆的黑暗，世界另外一面的力量。

　　「嘿嘿，有意思，真有意思，小傢伙，再來一次怎麼樣。」八頭魔龍卡撤巨大的龍影從巨大的深淵裂縫中升起，看著沉默中的尤里西斯。

　　然後，它看到了一雙眼睛，一雙冰冷並且感覺不到絲毫人類氣息的金色眼睛。

　　身為曾經君臨大地之上的魔龍之王，八頭魔龍卡撤看過很多很多的眼睛，其中絕大部分看著他的眼睛都是充滿著絕望，恐懼，還有大量的憎恨，憤怒。

　　在他記憶中印象最深刻的眼睛，是最後將他殺死的勇者卡爾的眼睛，他從未對他有過絲毫的恐懼，反而是每次和他戰鬥時都會燃燒起灼熱的鬥志，並且隨著戰鬥的進行更加的燃燒。

　　單純，自信，如同一把衝破天空的劍，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掩飾他的鋒芒，那就是卡爾，他的宿敵。

　　然而，在這裡，八頭魔龍卡撤看到了另外一種眼睛，雖然是第一次看到，但是他肯定自己也同樣將永遠記得這雙金色的眼睛。

　　那雙眼睛中並沒有仇恨，憤怒這樣常見的敵對情緒，也沒有卡爾那樣熱血燃燒的氣勢，而是某種連卡撤都沒有能真正理解的東西。

　　明明是金色的眼睛，但是卡撤在那雙眼睛中看到的只有黑暗，無窮無盡的黑暗。

　　那是身為黑暗魔龍的他都未曾接觸過的龐大黑暗，那雙眼睛所看的彷彿已經不是他，而是遙望著某個無限的虛無。

　　那不是「人」會有的眼神，那金色的眼睛此刻就像已經脫離了這個世界，和什麼巨大的東西所聯繫在了一起，在那金色的瞳孔中，只有一片永恆的黑暗虛空，無限深遠，無限黑暗，如同永遠也不可能到達的終點。

　　又來到這裡了嗎？尤里西斯走到了熟悉的階段上，那是他和拉拉死戰時到達過的地點，也是那時候的他可以走到的極限。

　　不過，現在的他和那時候不一樣，所以他輕鬆的走過了這道階梯，進入了新的階段。

　　他已經接下了，這種名為「魔王」的力量，和選擇它必須接下來的一切因果，所以已經不會再停留在這裡，將要去更深的地方。

　　所以，再見了，那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將痛苦忘卻，平凡而努力的自己。為了自己心中的願望，為了現在就要守護的人，他要去更遠的地方。

　　魔王的力量，溢出來吧。

　　深淵斷罪聽到了尤里西斯的聲音，那以自己的意志不斷向黑暗深處走下去的王的聲音。

　　包裹在深淵斷罪上的諸多金色符文一個接著一個的散了開來，化成無數光點飛舞在這片天地之間，如同夏日的煙花一般燦爛，美麗。

　　解開符文束縛的深淵斷罪和過去比起來有輕微的變型，劍柄的部分變得更加的厚重，劍刃的部分附上了一層波動著的黑色光刃，那隻本來是血紅色的魔眼中，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縷細小的金線。

　　連接進尤里西斯身體，構成「自在人偶」的黑色鎖鏈變得更加的鋒利，並且開始有細小的黑色粒子在上面流動。

　　然後，天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