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陰雲

　　石林中，惡魔的咆哮震耳欲聾。

　　林中空地上，冰星小隊就如同一塊堅硬的礁石一般，不斷粉碎著惡魔的進攻。

　　幾分鐘之後，戰鬥結束了。拉西奧斯召回惡魔猴，長籲一口氣道：「終於快走出這片該死的石林了。」

　　眾人都是相顧一笑，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此刻，冰星小隊已經走到了石林的邊緣。數十米之外，連綿的巨石就到了盡頭，更遠處，是一片廣闊的平原。

　　雖然大家都知道黑暗盆地的任何一個地方都不容掉以輕心，那平原說不定比這裡更危險，可相較於幽暗壓抑的石林，大家還是更喜歡開闊的環境。視野開闊，感覺心情都會更好一些。

　　「幸苦了。」

　　朗德羅走到正在休息的羅伊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

　　自從進入石林以來，羅伊就一直擔任斥候在前面探路。在他的帶領下，冰星小隊不但一路行來都沒有遭遇什麼危險，而且速度極快，現在已經將其他傭兵小隊甩出了整整三個偵查區的距離。

　　無論那些深淵惡魔隱藏在哪裡，也無論環境多麼惡劣，似乎都難不住羅伊。他總是能夠在危機四伏的黑暗之中，開闢出一條路來。

　　到最後，就連驕傲如弗朗哥，也不禁為之嘆服。私下誇羅伊是他這輩子所見到的最天才的斥候。

　　「隊長你太客氣了。」羅伊微微一笑，把目光投向石林深處。

　　朗德羅順著羅伊的目光看去，不禁歎了口氣。

　　也不知道是為了爭一口氣，還是因為當初趕走冰星小隊而羞愧，總之，奧麗維亞等人並沒有跟在冰星小隊後面享受清閒。而是選擇了一條和冰星小隊相距不遠的平行道路。

　　不過，哪怕他們已經將探路的斥候增加到了三個，也只是彌補了疏漏，速度卻遠遠不及羅伊。

　　現在，他們還在後面慢慢往前挪動。雖然從直線距離來看，雙方不過幾百米。可若是他們繼續這麼走，不花上大半個禱時，恐怕還到不了這裡。

　　「咱們幹傭兵這行，最忌諱的就是內耗。」朗德羅搖了搖頭道，「可惜，這個道理能明白的人太少了。年輕人血氣方剛也就罷了，胡佛這樣的老傭兵居然也犯這種錯誤，太不應該了。」

　　「他就是怕遇見雷暴傭兵團，被咱們連累。」雷克挨著羅伊坐下來，擦著手中的劍，不屑地道：「可惜他們不知道，就連尤利塞斯都被里奧給幹掉了。不然的話，我還真想看看胡佛是什麼表情。」

　　「什麼表情？恐怕嚇傻了吧！」拉西奧斯湊過來，幸災樂禍的對羅伊道：「里奧，剛才那傢伙讓你跟他們的斥候比試，你怎麼不答應？」

　　羅伊耷拉著眼皮。頭也不抬：「這白癡太幼稚了。他又不是我兒子，我幹嘛要花時間陪他玩遊戲，哄著慣著？」

　　噗哧，正喝水的阿芙噴了出來，連連咳嗽，一張俏臉嗆得通紅。眾人也是哈哈大笑。

　　認識羅伊以來，大家都覺得這小子沉默寡言，並不怎麼喜歡玩笑。卻沒想到，也是個蔫壞嘴損的。

　　幸虧胡佛不在場，不然的話，只怕氣個一佛出世而佛升天。

　　笑過之後，朗德羅歎息道：「這一路上，我已經給他們留了路標，如果不鬧意氣，他們可以省很多事。可惜……」

　　說著，朗德羅搖了搖頭，沒有再說下去，轉頭對羅伊道：「里奧，咱們什麼時候出發？」

　　什麼時候休息，什麼時候出發，通常都是隊長一言而定，很少有人會徵求手下的意見。不過，這時候不但朗德羅問得自然，就連隊裡的其他人，也都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再等五分鐘。」羅伊乾脆的道。

　　事實上，羅伊已經讓分身率先進入了平原進行偵查。只等小白再摸遠一點，就可以繼續前行了。

　　眾人點了點頭，扭頭看去。

　　石林外，平原廣闊，一條火紅的熔岩河蜿蜒其間。黑色的大地上，遍佈紅色的野草，宛若一片火焰。幾棵巨大的深淵魔樹，宛若巨人一般，立於平原之上，巨大的樹冠遮天蔽日。

　　一群群的惡魔和各種奇怪的深淵生物，在搖曳的野草中遊蕩著。大地煙霧蒸騰，光線明暗不一。有地面的火光，有流動的電光，也有半空中落下的光柱。看上去，分外妖異。

　　這樣的景象，是和艾瓦隆大陸截然不同的。

　　就在大家議論紛紛的時候，忽然，異變突生。

　　眾人只覺得腳下大地一陣搖動。旋即，天空中宛若滔滔大河一般遊動的黑氣，就鋪天蓋地的壓了下來。視線變得模糊起來。四周的景象，就如同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扭曲了一般，變成了絞在一起的混亂光線。

　　羅伊猛的站了起來。

　　這一刻，他感覺到，原本在平原上探路的小白忽然間如同騰雲駕霧一般，跟自己飛快的拉遠了距離。

　　而讓他驚訝的是，透過小白的視野，他卻發現小白根本就沒有動，正原地站在剛才偵查的一個小土坡邊。轉頭看去，四周依然是平原的景色，只是這邊石林倒是一片扭曲模糊。

　　還沒等羅伊弄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就只覺得眼前一黑，分身已經因為超出了控制距離而崩潰了。

　　這場異變來得快去得也快，總共也不過短短兩三分鐘時間。

　　可對於身處其中的眾人來說，這幾分鐘，簡直如同幾個世紀那麼漫長。大家都下意識的聚集在一起，肩並肩背靠背，挺槍拔劍，組成了圓形防禦陣形，小心翼翼的提防著四周。

　　漸漸的，大地的搖晃停了下來。四周彌漫的黑氣，也重新回到了天空。扭曲模糊的視線，終於漸漸恢復。

　　就在時候，眾人耳邊傳來了拉西奧斯驚駭的聲音：「我的天，你們快看。」

　　大家順著拉西奧斯的手指看去。頓時覺得腦子裡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石林還是這片石林，四周的一切都和之前沒有任何的區別變化。可是，石林之外，卻已經發生了讓人難以置信的變化。

　　那遼闊的平原，竟然不見了。什麼熔岩河，什麼火紅野草，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連綿起伏，林木幽深的高高山巒！

　　轟的一聲，眾人如同炸了鍋一般。

　　如果不是大家都能彼此作證，只怕所有人都以為自己在做夢。誰也不敢相信，就在幾分鐘之前，石林之外還是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這是怎麼回事？」

　　「發生什麼了？」

　　大家神色惶然，議論紛紛。就連最穩重的朗德羅和雷克，也變了臉色。

　　而更糟糕的是，還沒等大家回過神來，就只見一片暗灰色的霧氣，自那忽然出現的山巒上湧了下來。

　　「陰雲！是陰雲！」朗德羅一聲厲喝，「快走！」

　　隨著朗德羅的吼聲，整個世界都彷彿被驚動了一般。無論是那山巒上，還是石林中，數不清的深淵惡魔不知道從哪裡冒了出來。

　　就如同遭遇世界末日一般。它們瘋狂的逃竄著，躲避著那湧動的灰色霧氣。

　　陰雲的彌漫速度很快。就如同雪崩一般，只短短幾秒鐘，就已經從山頂撲到了半山腰。

　　一些來不及逃竄的惡魔，被陰雲所籠罩，發出了一聲聲淒厲的嚎叫，旋即就被淹沒，消失得無影無蹤。

　　「快！我們回去。都拼命跑。」朗德羅指著來時路上一塊足有上百米高，宛若巨塔一般的石山道，「那裡有個岩洞，正好是背面，可以躲一躲！」

　　眾人臉色煞白。不敢有半分耽擱，都拼命的往朗德羅手指的方向跑去。

　　所有人都知道，一旦被這可怕的灰色霧氣吞噬，就算是聖域強者，都會被化作一灘血水，徹底從這個世界消失。在所有人類已知的自然災難當中，陰雲絕對是最可怕的一種。

　　和它比起來，什麼風暴，什麼洪水，簡直稱得上溫柔可愛！

　　不過，這也並不意味著一遇見陰雲，就只能束手待斃。在人類總結的幾種應對陰雲的方法中，尋找一個山崖洞穴躲藏，就是其中的一種。

　　這是基於人們對陰雲特性的瞭解。

　　這種灰色霧氣厚重濃密，就像是沙塵或雪崩一般，通常都是貼著地面往前方蔓延。不過不同的是，陰雲的流動方向單一，不受地勢的影響，就算前面是高山，它也會直推過去，而不會向低處回流。

　　這也就意味著，如果能夠找到一個背向陰雲的山洞，或許就能夠躲過這一劫。

　　眾人拔腿飛奔。從天空中往下看去，就如同林中八隻奔逃的麋鹿。

　　身後，灰色的霧氣宛若洪水一般從山頭撲下來，在平地上一撞，旋即飛捲著騰空而起，形成一個巨大的潮頭漫入了石林，將一根根石柱淹沒，以極快的速度，向這邊湧來。

　　隊中的騎士還好，就連拉西奧斯速度也不慢。不過，阿芙可就不行了。跑了不過百米，她就已經落在了後面。

　　眼見她就要掉隊，羅伊身形一閃，已經到了她的面前，微微一矮，亮出後背。幾乎是在羅伊擺出姿勢的同時，阿芙腳下一蹬，直接跳到了羅伊的背上，柔軟的身軀緊貼著，白玉一般的皓腕摟住了他的脖子。

　　羅伊不用開口吩咐，阿芙也沒有絲毫忸怩。兩個人的配合，就如同這麼做了成千上萬次一般默契。

　　對於其他人來說，背負一個人難免會影響速度。可對於羅伊來說，體重不過百斤的阿芙簡直輕若無物。奔跑的速度不但比隊裡的其他人還快，而且身形靈活輕盈，在石林中穿行變向，快如閃電。

　　阿芙伏在羅伊的背上，臉靠著他的肩膀，一聲不吭。只是一雙眼睛光芒閃動，倒映著四周石柱飛快襲來，又在千鈞一髮之際從身邊一晃而過。

　　很快，隊伍就已經到了朗德羅所說的山洞中。進入山洞，眾人驚魂未定，朗德羅忽然一拍大腿，叫道：「糟了！」

　　大家面面相覷，目光中都流露出一絲駭然。

　　他們忽然想起，在這片石林中，除了自己這幾個人之外，還有整整五支傭兵小隊！

　　那可是五十多條命啊。

　　「該死！」

　　朗德羅一咬牙，轉身就準備往外跑。

　　不過，朗德羅的腳步還沒跨出去，就被放下了阿芙的羅伊一把拉住。

　　「我去！」

　　「不行！你留在這裡。」朗德羅斷然拒絕，猛地一掙。

　　可是，身為大光明騎士的他，竟然沒能掙脫。羅伊扼住他胳膊的手，就如同岩石一般紋絲不動。

　　朗德羅瞳孔驟然一縮。雖然他親眼目睹和自己不相上下的尤利塞斯被羅伊活活摔死。可此刻親身感受，他才知道羅伊的力量多麼可怕。

　　「我的速度比你快。」羅伊平靜的道，「而且，在這片石林裡，只有我才能找到路。你出去的話，只是送死。」

　　「可是……」朗德羅道。

　　「就這麼定了。」羅伊不由分說打斷了朗德羅的話，轉身就往山洞外走去。

　　「等等。」朗德羅叫道，見羅伊回頭，他取出一顆火紅的丹藥，拋給羅伊，「這個拿去。」

　　「火源丸？」羅伊接過丹藥，點點頭，轉身飛奔而去。

　　等眾人追到洞口，已經不見了他的身影。

　　「這小子！」

　　看著羅伊消失的方向，眾人的目光，又是敬佩，又是擔心，一個個焦躁不安。

　　雷克拉里來回踱步，屠蘇握緊了手中的長槍，拉西奧斯嘴裡罵罵咧咧，阿芙雙手十指緊扣，貼在鼻尖。

　　所有人都只有一個念頭。

　　「可千萬要活著回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