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入使用能幫助您收藏更多喜歡的好書,
希望大家都能多多登入,管理員在此感激不盡啦!
《裁決》第314章
第四十六章 往事

  羅伊聽說過很多關於法林頓騎士團的傳說。

  三百年來,這個永遠在斷天山脈法林頓防線和魔族血戰的騎士團,都是救贖之地的人們永遠的話題。

  人們驚嘆於他們的強大,好奇於他們的神秘。

  他們總是不厭其煩的議論三百年來,法林頓騎士團和魔族之間的每一場戰役;對他們的傳統,他們的戰鬥方式,他們的黑眼睛黑頭髮,以及他們的冷酷和鐵血津津樂道。

  在各種各樣的傳說當中,這支軍隊,已經不像是人類了。

  一提起他們,人們腦海中出現的,就是高聳如雲的斷天山脈要塞前,那密密麻麻蟻附於城牆的魔族,那遮天蔽日的箭矢和火球,那流淌的鮮血,斷裂的殘肢和永遠迴蕩在群山中的慘叫聲,怒吼聲。

  在那一片血色的天空下,這些身穿黑紅兩色戰甲和大氅的戰士,沉默的戰鬥著。

  他們的利劍揮過,一顆顆猙獰的魔族頭顱隨著鮮血的噴湧沖天而起。他們的戰斧砍下,肉體在鋒利的斧刃下,發出沉悶的割裂聲。他們騎著戰馬,列隊衝鋒,奔雷一般的馬蹄下,是血色的泥濘。

  他們就這麼戰鬥著,直到鮮血沒過腳踝,直到屍體堆滿城牆,直到漫山遍野的魔族,如同潮水一般退去。

  當第二天,太陽從東邊升起的時候,滿身傷痕的他們,又握住長劍。一切又重新開始。

  一天一天,一年一年。

  這群在最終之戰中,導致人類聯軍最終失利的罪人,就用這種永遠也無法解脫的方式贖罪。

  那裡是地獄,而他們,就生活在那一片血與火之中。帶著滿身的傷痕,穿著滿是刀劍痕跡的陳舊甲冑。戰鬥著,永遠戰鬥著!

  三百年的時間,已經足以讓人們對最終之戰的歷史記憶,感到模糊。

  見證了那個時代的人們已經死去,現在的人們只知道,如果沒有法林頓騎士團的血戰,就沒有人類這塊最後的救贖之地。無論他們曾經犯下了什麼樣的罪行,但三百年的贖罪,已經足以抹去一切。

  相較於高高在上的聖教,他們更同情法林頓騎士團。

  從小,羅伊對法林頓就有一種特殊的,甚至莫名其妙的認同感。每次和湯姆等一幫孩子玩騎士遊戲的時候,他都總是不屑於去做別的小孩都搶著做的王子和勇救公主的騎士。但只要是扮演法林頓騎士和魔族的戲碼,他就一定會堅持選擇做法林頓騎士。

  一臉稚嫩的他,會沉痛的跪在地上,低下頭,用雙手摁著劍柄,去效仿法林頓騎士聞名天下的決死令。

  每每在這個時候,他都能從心底,體會到那種悲壯和肅穆。

  以前,他並不明白。直到知道自己的身世。他才知道,當年無意識所體會的一切,都來自於自己和他們不可分割的血脈。

  他一遍又一遍的想像著自己有一天回到斷天山脈,走進那座地獄一般的要塞。去見那些和自己一樣,長著黑頭髮黑眼睛,流淌著東方血脈的人們的場景。他以為,那一天。需要很久。

  可沒想到,今天。他們中的一個人,以這樣的方式,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羅伊有些發愣。

  就像他註冊傭兵的時候,下意識選擇的「獨狼」標記一樣,一直以來,他都以為,自己只是一隻遊走於茫茫雪原的獨狼。在父母去世之後,除了威廉爺爺之外,自己已經沒有任何人關心。

  無論是追隨唐納德的外祖父雷諾大公,還是從一開始就不讚成父親和母親婚姻的祖父羅蘭大公,都不過是兩個冰冷的符號罷了。他們存在的意義,只不過是讓他體會一種被遺棄,被漠不關心的冷漠而已。

  可他沒想到,就在自己已經接受了這一切的時候,卻忽然發現,自己並非沒有人關心。

  「魯克大師……」

  羅伊看著魯克那飽經風霜的臉。沒有驚懼,沒有懷疑,也沒有想要再否認自己的身份。他知道。以魯克的實力,想要對自己不利的話,完全用不著費這樣的周折。

  他深吸一口氣,抑制住心頭的洶湧波瀾,將魯克扶起來,問道:「您是怎麼認出我的?」

  「剛才你一摘掉你的面具,我就把你認出來了。」魯克唏噓道,「我們生活在法林頓,很少和其他人接觸。因此,就算是你的父親,和你的祖父的模樣,都很少有人能對得上號。」

  「可是。」魯克慈祥的看著羅伊,笑道:「我是你祖父的侍從騎士,也是從小看著你父親長大的。對漢山家人的模樣,再熟悉不過了。你的相貌,和你父親這個年齡的時候,至少有七分相似!」

  說著,魯克從領子拉出一根項鏈,打開下面有著漢山家族巍峨山峰紋章的吊墜,將一張已經有些泛黃的魔紋畫像給羅伊看。

  魔紋畫像,是一種極其昂貴的影像留存方法。需要花費大量的魔晶,佈置繁複的魔紋法陣,將那一刻的真實影像,通過魔法印刻在特殊的畫布之上。這種方法,只掌握在極少數的魔紋大師手中,即便是王公大臣,也不是隨便就能獲得的。

  羅伊仔細的凝視著這張小小的畫像。

  那是一對微笑的夫婦。

  男人長得和自己很像,但多了幾分精悍英氣,穿著一身深藍色的拉夫領條紋上衣,一手彎曲,一手握著腰間的長劍,笑得幸福而傻氣。身旁的女人挽著他,身穿一襲鵝黃長裙,美麗而溫婉。

  兩人所站的地方,應該是一段城牆,背後隱約可見滿是刀斧痕跡的雉堞。再遠處,就是空曠的山谷,和蒼茫的,帶著血色的天際地平線。

  羅伊痴痴的看著這張照片。

  從兩歲時就被威廉帶著四處逃亡的他,已經不記得母親的模樣。而父親羅傑,更是在他出生前就已經戰死。

  這是十幾年來。他第一次看見自己父母的模樣。

  雖然魯克並沒有告訴他畫像裡的人是誰,但他知道,那就是父親和母親。在那個已經逝去的時空中,正幸福的向自己微笑著。兩人的樣子,神態,所有的一切,都和自己夢中一模一樣!

  十八年的孤獨和思念,就像決堤的洪水一般,瞬間就衝破了自以為堅不可摧的防線。

  羅伊只覺得鼻子一酸。淚水奪眶而出!

  就像跌落懸崖,知道自己的身世那一天。就像從冰冷的河水裡站起來,一步步走上岸的那個深夜。只不過,除了撕心裂肺的痛之外,還有同樣撕心裂肺的幸福。

  對很多人來說。幸福意味著名譽,地位,金錢,權勢……他們孜孜追求著那些東西,卻不知道,對於一個從小失去父母的男孩來說,僅僅是看見父母的模樣。就已經是人生最大的幸福。

  ………………

  ………………

  坐在一棟木屋的閣樓頂,一老一少靜靜注視著夜色中的慕尼城。

  夜已經深了。閣樓裡,傳來了這家人兩個小孩熟睡時均勻的呼吸聲。兩名巡邏的警士,策馬緩緩從空寂的街道上走過。遠處鐘樓塔頂。藍色的魔法陣光幕輕輕蕩漾著,為城市抹上一層水波一般的光輝。

  「能跟我說說他們嗎?」羅伊目送著一位獅鷲騎士穿過地平線上巨大的魔月光影,在城牆上降落,扭頭看著身旁的老人道。

  「你想聽什麼?」魯克慈祥地看著男孩清澈而柔和的眼睛。

  這雙眼睛。真像薩拉。老人心想。

  「我不知道……」羅伊道,「我是說……我想知道關於他們的一切。但不知道應該從哪裡開始。」

  「那我告訴你我所知道的吧。」魯克微笑道,「想到什麼,我就說什麼。」

  嗯,羅伊點點頭,把腿盤起來。

  清冷的夜風中,他的思緒,隨著老人的講述,回到了過去。

  聽魯克說,父親羅傑,小時候是一個很頑皮的傢伙。他總是坐不住,對什麼東西都保持著旺盛的好奇心。他喜歡幻想,喜歡閱讀和繪畫,喜歡狩獵,喜歡策馬飛奔。

  他是一個對生活有著異乎尋常熱情的人,即便他和別的男孩一樣,從小離開母親的懷抱,在軍營中長大,接受最艱苦甚至最殘酷的磨礪,也沒能磨去他樂觀的天性。

  羅傑有著非凡的騎士天賦,十四歲的時候,他就已經是一名優秀的戰士了。他曾經跟隨斥候小隊,深入過魔族的領地,也曾經在城牆上苦戰三天三夜,身負重傷。

  每一個人都喜歡他。

  不是因為他的身份,而是因為,無論經歷多麼殘酷的戰鬥,他都總是笑呵呵的。在他的天性中,有一種蠻不在乎的樂觀。和他父親羅蘭公爵的沉默嚴肅截然不同。

  十五歲的那一年,他認識了來法林頓遊歷的皇子愛德華殿下。

  那個時候的愛德華,還只是一個同樣對一切都充滿了好奇的少年。一個嚮往法林頓之外的生活,一個試圖瞭解這座神秘的要塞,兩個年輕人迅速成為了最要好的朋友。

  兩個月之後,當愛德華結束了在法林頓公國的遊歷,準備離開的時候,他和羅傑一起,懇求羅蘭大公允許羅傑隨他前往帝都。

  這個請求,愛德華是有資格提出的。

  從名義上來說,法林頓還是聖索蘭帝國的一部分。百年前,索蘭大公立國之初,無論局勢再惡劣,處境再艱難,都從來沒有徵調過法林頓一兵一卒,更沒有短缺過一個銅撒尼補給。

  而在法林頓生活的這兩個月中,愛德華和大家同吃同住,並肩作戰,為人親和有禮,深得法林頓戰士們的尊重。愛德華的懇求,再加上兒子期盼的眼神,羅蘭大公竟破天荒的答應了。

  就這樣,羅傑離開了他生活了近十六年的法林頓,混在皇家騎士衛隊中,走進了這個他嚮往已久的世界。

  如果現在回頭去評價的話,用魯克的話說,就是:「就像一隻叢林中長大的猛虎,闖進了豢養的狗群。直到現在。他的名字,都是很多人的噩夢。」

  那個時候,除了愛德華之外,還很少有人知道羅傑的身份。

  人們只知道他是愛德華殿下最親密的朋友,一位長著捲曲的黑髮,笑容爽朗的東方貴族後裔。他溫文爾雅,彬彬有禮,舞步跳得比誰都漂亮,說話也風趣逗人。

  沒有人把他同印象中只知道戰鬥,永遠生活在地獄中贖罪的罪人騎士團聯繫起來。大家都認為,他來自於一個有著深厚傳承,有著優雅禮儀和紳士教養的貴族。

  除了他不喜歡穿繡花蓬袖的華麗服飾,不喜歡絲襪,假髮。也不喜歡塗脂抹粉這一點,讓人有些奇怪之外,別的什麼都好。

  很快,羅傑就在帝都貴族圈中,闖下了偌大的名聲。

  他每年有幾個月會回法林頓作戰,或前往帝國各地遊歷。七八月份,帝都紫薔薇開得最燦爛的時候。他就會回來。

  人們漸漸發現,這個漂亮的小伙子,是一個天生的厲害角色。

  自從他到了愛德華的身邊之後,愛德華在貴族圈中的影響力。直線上升。在某些事務上,愛德華的話的份量,甚至超過了當時尚在位的先皇和如日中天的宰相唐納德。

  愛德華原本雄才大略,又是十六七歲。年輕氣盛血氣方剛的時期,一心要超越歷代先祖,成為聖索蘭最偉大的帝王。為此,他針對帝國積弊,大刀闊斧的改革。短短幾年時間,聖索蘭的軍力國力,就有了顯著的增強,欣欣向榮,一掃百年積弱的局面。大有超越斐烈,趕追龐貝的架勢。

  而這一切,自然對某些人形成了威脅。

  在外,龐貝帝國和斐烈帝國,絕不願意看見這樣的情形持續下去。一向跟索蘭皇室矛盾極深的教廷,也同樣為之警惕。而在內,唐納德大權獨掌一手遮天十餘年,豈容一個半大小子挑釁權威。

  內外一拍即合,一時間,愛德華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阻力,舉步維艱。無論在哪一個領域,似乎都有人在暗中牽制,暗中做對。原本的大好局面,就這樣被明裡暗裡的無數繩索纏繞著,拖入泥沼。

  而更危險的是,對方不但在各個領域發動阻截和攻擊,甚至想要從肉體上將愛德華從這個世界徹底抹去。

  作為聖索蘭帝國的皇儲,愛德華並不是唯一的人選。在他的上面還有一個哥哥,而在他的下面也還有兩個弟弟。

  愛德華的哥哥早夭,不到七歲就病死了。而按年齡排下來,除了兩個姐姐之外,男孩中就愛德華最大。因此,才得了皇儲的位置。

  可皇儲並不一定就能登上帝位。遠的不說,就說鄰國斐列彼得大帝也是在殺了當時的斐列皇儲,也就是他的親哥哥之後才登上了寶座。而在皇家血脈更繁雜、鬥爭更激烈的龐貝帝國和更遠一點的羅曼皇朝時期,這種事情更是屢見不鮮。

  就連開國雄主索蘭大公,都只是索蘭貴族的代言人,更何況一個區區皇子。如果他觸碰到了貴族們的利益,殺掉他換一個更好控制的皇儲也並非什麼做不出來的事情。

  愛德華為他的年輕付出了代價。

  在那一段被血色染紅的歷史中,帝都風雲變幻,暗流洶湧。針對愛德華的刺殺、襲擊、污衊和挑釁,一波接一波。其狠其烈,就連皇權鬥爭最黑暗的羅曼皇朝時期,也遠遠不及。

  可是,所有的一切都因為一個擋在愛德華身前的年輕人而徒勞無功。

  這個人就是羅傑。

  他曾經化解了至少五次能讓愛德華喪命的死局,曾經血戰長街擊退三批最頂尖的殺手,也曾經孤身一人,闖入護衛嚴密的海邊古堡,將幕後控制者之一斬殺,將頭顱掛在了皇權山下的廣場上,震懾群雄。

  他並不是愛德華的貼身護衛,不聽從皇室的調遣,也不受皇室管轄。更多的時候,他都在花園溫暖的陽光下睡覺、在舞會中和女人調情、在狩獵場策馬飛奔、在酒館裡跟人拼酒……

  但人們只要知道他和愛德華是朋友就行了。任何針對愛德華的刺殺都會迎來羅傑毫不留情的報復。

  他或許不是實力最強的那一個,或許不是最機智,最狡猾的那一個,甚至算不上對索蘭皇室最忠誠的那一個。但他,絕對是所有試圖殺掉愛德華的人眼中最危險的那一個。

  只要他還存在,那麼,任何人想要對付愛德華,都要三思而後行。

  羅傑在帝都留下的傳說很多,就是講上七天七夜也講不完。如果不是遇見薩拉的話,或許,他早已經成了帝都的傳奇。

  認識薩拉的那一年,羅傑二十四歲。

  關於薩拉,魯克瞭解的不多。他只知道,那是世界上最溫婉最美麗的女人,也是最聰慧最堅強的女人。

  當初,羅傑把薩拉帶回法林頓的時候。沒有人敢相信,他居然會娶一個法林頓之外的女人。而且,這個女人的父親,居然還是宰相唐納德的心腹。

  刻板而傳統的羅蘭大公,暴怒的明確反對了這場婚事。為此,他甚至不惜將羅傑軟禁起來。

  可是,所有的反對,也敵不過羅傑和薩拉的愛情。

  他們結婚了。在一個魔族沒有兵臨城下的日子裡,站在法林頓城牆上,留下了這張珍貴的畫像。

  不久之後,羅傑在一次前所未有的魔族攻勢中戰死,而薩拉。那時候已經懷上了羅伊。

  羅蘭大公爵,並不喜歡薩拉。

  就算是她跟羅傑結了婚,並生下了漢山家族唯一的繼承人,也沒有改變。

  他對薩拉。總是冷冰冰的,不假辭色。如果遠遠看見薩拉,他要嘛轉身就走,要嘛就繞經別的路。就連想看自己的孫子。他也會讓僕人避開薩拉,把羅伊抱過去。

  他是一個鐵石心腸的父親。羅傑戰死之後,他連一滴淚也沒流過。但是,在薩拉為了引開追兵,而凋零於冰霜河畔的時候,羅蘭大公坐在空空蕩蕩的公爵府,看著兒子和兒媳婦的照片,不吃不喝,不眠不休,整整三天。

  然後……

  「然後怎麼樣?」羅伊凝視著魯克。

  魯克搖了搖頭,任憑羅伊如何追問,始終閉口不言。

  那是一段讓他至今想起來,都心動神搖的歷史。雖然所有的一切,都已經被人掩蓋。可是,消息可以封鎖,血跡可以清洗,裂紋可以修補,但那記憶的烙印,怎麼能抹去?

  直到今天,也一定有很多人,常常因為那段往事,而從噩夢中驚醒吧。

  不過,現在還不是把一切都告訴羅伊的時候。

  魯克看著眼前的少年,看著他那張酷似父親羅傑和祖父羅蘭的臉,心裡有的,就只是驕傲。

  當那些人以為,漢山家族就此成為歷史的時候,誰會想到,那個中了毒龍之涎,經脈盡毀,甚至差點一命嗚呼的男孩;那個失去了父母的保護,流浪於荒郊野外,過著連貧民窟孩子都不如的漢山家族繼承人,已經長成了眼前這個出色的少年。

  在他的身體裡,流淌著漢山家族的血脈,這血脈,沒有因為百年人魔大戰而斷絕,也沒有因為三百年的血戰而斷絕, 怎麼可能斷送在一幫奴才,幾個宵小的手中?

  未來,總有一天,這個少年會成長為他祖父和他父親那樣的男人。如同大陸東方的漢山一般巍峨。

  ……

  沒能從魯克口中得到答案,羅伊也沒有再追問下去。

  今天,他得到的已經夠多,夠滿足了。未來還有很長的時間,那些不知道的,關於父親,母親和祖父的一切,可以等著自己慢慢去追尋。

  這個帝國的歷史上,有著他們太多的足跡。只要自己走下去,就一定能夠看見。

  「那麼,說說你吧,魯克大叔。」羅伊好奇地道。「你是怎麼來到盧利安的?」

  「你母親去世之後,法林頓發生了很多事情。」魯克回憶道。「我們一邊要同魔族作戰,一邊又要……」

  他看了看羅伊,嘆了口氣,說道:「我們派了很多兄弟出來尋找你的下落,不僅僅是盧利安,還有其他的行省,城市。甚至在斐烈和龐貝帝國,都有我們的人。」

  「是我爺爺派你們來的嗎?」羅伊問道。

  一直以來,對於祖父的冷酷。他都有些耿耿於懷。在各種各樣的傳說中,十五年前的冰霜長河慘案發生之後,法林頓羅蘭大公的反應,都被形容為冷漠無情,什麼都沒有做。

  他和他的法林頓騎士團,依舊在斷天山脈和魔族作戰。就像一個機器。除了戰鬥,已經沒有了任何人類的情感。

  如果不是剛才從魯克大叔口中,得知在母親被害,自己失蹤之後,祖父整整三天三夜都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羅伊連這個問題都不會問。

  魯克沉默了一下,回答道:「是,也不是。」

  這個答案。讓羅伊有些困惑。

  看著他的眼睛,魯克道:「關於你祖父的事情,以後你慢慢就知道了。」

  羅伊點了點頭。

  魯克接著道:「一開始,我們四處尋找。能去的地方,能問的人,我們都找過了。但你就像是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一般,沒有任何一個人知道你的下落。」

  羅伊微微一笑。

  五歲之前,威廉爺爺帶著自己,幾乎都生活在深山老林之中。許多地方,就是最資深的獵人也不敢輕易涉足。就連教廷的搜捕都躲過了,更何況這些對尋人並不在行的法林頓騎士?

  而在那之後,自己要嘛在精靈的湖邊城,要嘛就在矮人的地下城。一直到十歲,才真正回歸人類社會。即便魯克也曾經去過波拉貝爾,跟自己也不是同一時間。

  人海茫茫,要找一個人,無異於大海撈針。

  「後來,我們就改變了策略。一些人進了任務堂,一些人進了商會,還有些人,甚至進了不知堂。」魯克道,「我們知道,單憑我們自己很難找到你。因此,我們必須借助別的力量。」

  羅伊點了點頭。對於從未踏足世俗的法林頓騎士們來說,這或許已經是他們能夠想到的最好的辦法。

  「可惜,我們還是一無所獲。」魯刻苦笑道。

  他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從出來的那一天開始,我們就發誓,不找到你,我們就沒臉回家。因此,這些年來,找到你,回家,已經成了我們所有人朝思暮想的兩件事。」

  說著,他欣慰地看著羅伊,感慨道,「整整十三年了。原本我都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卻沒想到,你還活著。」

  看著魯克慈祥而釋然的目光,羅伊心裡一陣感動。

  他知道法林頓的傳統。

  在法林頓騎士團中,每一個戰士,都是從滿月那一天起,就離開母親的懷抱,送往軍營集中撫養。他們從小在冰天雪地中接受最艱苦的訓練,生活中,除了戰鬥之外,沒有任何別的東西。

  他們是一個特殊的群體,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三百年來,沒有任何一個法林頓人願意離開自己所堅守的土地。那是他們的家。他們的人生,已經和那高高的要塞,那聳入雲霄的斷天山脈融合在了一起,不可分割。

  因此,羅伊無法想像,為了尋找自己,這個老人是怎麼孤零零的離開法林頓要塞,離開自己的袍澤兄弟,怎麼來到這裡,隱姓埋名,一待就是漫長的十三年。

  現在的他,看起來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老人。他的頭髮已經花白,他的臉上,滿是皺紋。他的後背佝僂著,沉默寡言。似乎除了每天面對那些鑑定物品之外,他就沒有別的人生。

  你很難想像當年他在魔族中戰鬥的模樣。也很難想像,讓他放棄那熱血沸騰,縱橫馳騁的戰鬥生涯,將自己的榮耀和長劍埋於泥土,甘心情願的為打探一個小孩的消息而在南方蹉跎十三年,是何等的難受。

  「現在。」羅伊道:「你可以回家了。」

  「是啊。」魯克望著遠方,眼中流露出深切的思念,「我可以回家了。不光是我,還有其他一起出來的兄弟,都可以回家了。不過……」

  他扭過頭對羅伊道:「……那得等到你回法林頓的那一天。」

  「回去?」

  羅伊沉默著,沒有說話。

  在想明白如何去面對那位冷漠的祖父之前,他沒想過要回法林頓。況且,讓他放棄湯姆,放棄艾蕾希婭,放棄母親,放棄這一切恩怨情仇,去做一個沒有感情的殺戮機器,他做不到!

  似乎是知道羅伊在想什麼,魯克拍了拍他的肩膀,微微一笑:「有些事情,你以後就能明白。不過,無論你想不想回去,也無論你什麼時候回去,我都會遵從你的決定。」

  他微微俯身,恭敬地道:「而在此之前,我將作為你的管家,跟隨你左右。我的少爺。」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