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出路

　　酒店二樓平臺上，朗德羅端著酒杯，趴在欄桿上，注視著下方酒會裡穿行往來的人們。在他的身後，二十多名傭兵或坐在長椅上喝著酒，或三三兩兩地湊在一起聊著天。

　　他們原本也參加了酒會，不過，那絡繹不絕的家族使者們，讓大夥兒不勝其煩。先是朗德羅和亞爾維斯找到了二樓這塊還算清靜的平臺，後來，奧麗維亞，伍德以及各大傭兵團的團長們，也躲了上來。

　　「身體怎麼樣？」朗德羅正看著樓下出神，團長博龍走到了他的身邊，問道。

　　「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朗德羅頭也不回地和博龍碰了碰酒杯，喝了一大口，說道，「里奧臨走的時候，給了我們幾顆十星的淬體丹。不光我沒事兒了，就連比我傷重的雷克，現在也能走路了。」

　　「十星淬體丹……」博龍趴在欄桿上，注視著下方，嘴裡發出牙疼般的吸氣聲。

　　眾所周知，淬體丹的主要作用是輔助騎士淬煉體魄，讓騎士的氣血筋骨變得更加強橫。至於其療傷作用倒在其次，不過是淬體時附加的功能而已。因此，很少會有人用淬體丹來做傷藥。

　　而博龍身為冰星傭兵團的團長，每天都要考慮人力財力以及各種資源，比大多數人更清楚一顆十星級丹藥的價值。別的不說，單說冰星傭兵團十年積累，壓箱底的十星丹藥也不過一兩瓶而已。

　　讓他沒想到的是，里奧居然隨手就給了朗德羅他們幾顆十星淬體丹當療傷藥……他一時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這何止是奢侈，簡直就是讓人髮指。

　　當然，對於朗德羅等人來說，這是幸運的。十星淬體丹何等強橫。附加的治療作用都能夠讓身受重傷的他們恢復，那麼，淬體丹本身在氣血筋骨方面的淬煉作用，必然讓他們收獲更大。

　　果然，這個念頭才在博龍腦海裡一閃，就聽朗德羅悠悠道：「我的鬥氣已經突破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三個月內，我應該能夠晉升到大光明五星！」

　　博龍瞪大了眼睛，又驚又喜。

　　他和朗德羅不僅是上下級。還是多年的老朋友。朗德羅卡在大光明三星這個等級已經超過一年了。而從大光明一星到三星，他更是花了足足四年時間。

　　這其中，有朗德羅自身天賦不算太高的原因。也有冰星傭兵團這幾年來備受打壓，一直不怎麼景氣的原因。

　　尤其是最近兩年和雷暴傭兵團的戰爭，讓團裡的資源捉襟見肘。不但人員大量流失。而且武器老舊，丹藥匱乏，實在無力支持團員們的修煉。因此，一直以來，博龍都對麾下這幫兄弟，分外愧疚。

　　這也是為什麼當他聽說朗德羅和亞爾維斯等人深陷險境之後，心急如焚的原因。

　　「恭喜！」博龍由衷地道。

　　「謝謝，」朗德羅和博龍碰了碰杯，喝了一口酒，問道：「今天有多少人找你？」

　　「十六個家族。」博龍皺著眉頭，臉掩藏在碩大的木製朗姆酒杯後，聲音有些悶悶的，「條件都開得不錯。」

　　「你怎麼打算？」朗德羅看著下方，人群中，一位貴族使者正試圖招攬屠蘇，不過，他的熱情只維持了不到一分鐘，就被野蠻人女勇士冷漠的注視降了溫。

　　「魔族已經南下了，戰火遲早……不。應該說已經席捲了整個大陸。沒有人能夠獨善其身。」博龍目光幽幽，如同兩團火燭在跳動，眉心擰成了一個川字，「這段時間。我跟很多傭兵團的人都聊過，大家都認為，如今的世道，已經沒有了傭兵團的生存空間。我們不可能再按照原來的模式支撐下去。」

　　「哦？」朗德羅半側著身，看著博龍。

　　博龍的臉上，浮現一絲苦笑：「我們傭兵團之所以存在。是因為人們有這樣的需求。他們需要協助，需要專業，需要實力比他們更強大的人去解決他們無法解決的問題，需要用金錢來規避他們不敢冒的風險。

　　所以，我們就有飯吃。我們可以承接下這些任務，用工作換取食物和財富，而不用像那些家族騎士一樣聽命於某個人。哪怕這個人是一個三歲的孩子或者一個腦子裡裝滿了大便的蠢貨。」

　　朗德羅笑了起來，他知道博龍的過去。

　　年輕的時候，還是一位勇敢騎士的博龍曾經效力於一位子爵。而在子爵的衛隊裡，他只待了三個月就憤然離去。

　　他根本無法忍受每天跟在收稅官的馬車旁，面無表情恐嚇付不起稅金的平民，或者保護子爵那貪婪好色的白癡兒子招搖過市的日子。每每提到那段日子，博龍都認為那是他人生的恥辱。

　　對於朗德羅的笑聲，博龍恍若未聞，只自言自語般接著道：「和平年代，我們可以這樣幹，戰爭年代，我們也可以這樣過日子。甚至因為戰爭的關係，我們還可能接到更多的任務。可是，現在不行了……」

　　「為什麼？」朗德羅的臉色變得凝重起來。

　　「因為人類之間的戰爭，不會毀滅種族，而魔族會……」博龍道，「你應該知道現在其他地方，是怎樣的情形。」

　　朗德羅點了點頭。

　　身為闖蕩四方的傭兵，朗德羅去過很多地方。不僅僅是聖索蘭，也包括斐烈帝國，龐貝帝國乃至混亂之地。

　　因此，他比很多人都清楚，在這片貧瘠苦寒的大陸上，盧利安算得上天堂了。

　　這裡氣候溫和，可供耕種的土地遠遠多於其他行省，歷年來都是聖索蘭帝國最為重要的糧倉。加之其西面是魔獸山脈，南面是大海，林業和漁業資源也較為豐富，因此，人們的生活相對富足，就算是災年，受到的影響也很小。

　　可是，一旦出了盧利安，情況就不一樣了。

　　從盧利安往北，土地越來越貧瘠。大片的戈壁，雪原，沼澤，沙漠和只有嶙峋怪石的山脈，占據了救贖之地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土地。

　　再加上經年累月的雪風，毒瘴，沙塵暴和颶風，人們的生存環境極其惡劣。

　　大部分行省的貴族領主們，雖然擁有廣闊的地盤，但農田和人口都少得可憐。他們不得不將城鎮分散在距離數十公里乃至上百公里遠的地方，並且在山澗河灘乃至懸崖峭壁上哪怕只有巴掌大的泥土裡種上糧食。

　　而一旦遭遇天災，那就是餓殍滿地的景象。幾乎每一個冬天，領主都不得不派出衛隊去給餓死凍死的平民收屍。不然的話，瘟疫綿延起來，就連躲在城堡裡的他們自己也無法倖免。

　　在一些道路艱難音訊隔絕的邊遠地區，整座城鎮連同城堡裡的貴族在數日之內全都死絕的慘況，歷史上曾經發生過好多起。都是偶爾有路過的旅人闖進這片死亡之地，人們才知道。

　　生存原本已經如此艱難了，可更糟糕的是，如今魔族入侵，更加劇了這脆弱生態的崩潰。

　　「據說，龐貝帝國的難民，已經超過五百萬了，而且還有不斷擴大的趨勢。斐烈帝國也一樣，魔族的軍隊已經攻進了他們的國境，其中一支橫掃帕拉高原，五個帕拉人部落超過八萬人被屠戮一空。」

　　在朗德羅倒吸涼氣的聲音中，博龍的沉重地道：「其中包括帕拉傭兵團的哥薩和他麾下三百傭兵，全數戰死。」

　　朗德羅閉上了眼睛，臉色鐵青。

　　帕拉高原，位於三大帝國的交界處，靠近斐烈帝國一方。高原上生活的帕拉族，以勇武耐寒著稱。而帕拉傭兵團團長哥薩，是他和博龍的老朋友。相交多年，曾經數次在Ｓ級的任務中攜手合作。

　　直到現在，朗德羅都還記得在酒館裡，身材魁梧，如同一隻黑猩猩般的哥薩端著酒杯扭著屁股跳舞的模樣。那爽朗的笑聲，似乎還迴盪在耳邊。可沒想到……

　　「北方的傭兵體系，已經徹底崩潰，」博龍道：「不但戰區的任務堂盡皆被摧毀，而且臨近戰區一百公里範圍內的任務堂，也全部撤銷。許多傭兵團經營多年的基地成了廢墟，團員流落四方，別說接任務，就連吃飯都飽一頓餓一頓。」

　　朗德羅一陣苦笑。

　　在那樣的情況下，無論是貴族還是商團財閥，都是自身難保。哪裡還有人發布什麼任務。而這，也就意味著靠任務吃飯的傭兵，失去了工作。

　　能夠接到一個護衛逃難貴族去往他地的工作，對這些孤魂野鬼一般的同行來說，或許就是幸運了。

　　「所以，這行飯我們吃不下去了。」博龍道，「現在，大量的傭兵團都往南方轉移。要不了多久，像盧利安，薩克森和西納西里這樣的南方行省，就要人滿為患。可是，這裡的任務堂，哪裡來那麼多工作？」

　　他嘆了口氣，目光直直的盯著下方會場裡往來穿行的貴族使者們，幽幽道：「現在，我們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

　　朗德羅順著博龍的目光，看向那些貴族使者，問道，「投靠他們？」

　　家裡網路出問題，用手機更新的。不知道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