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暗流

　　這一夜，註定是無法平靜的。

　　慕尼城的人們陷入了狂歡之中，街道上人流如織熙熙攘攘，大大小小的酒館人滿為患，此起彼伏的煙花照亮了夜空，整個城市都能聽見歡聲笑語。

　　不過，歡慶的人們並不知道，在這喧囂熱鬧的掩蓋下，一股暗流正在湧動著。

　　安東尼站在小樓窗前，注視著下方街道一輛在騎士護衛下飛快駛過的馬車，直到它消失在街道的拐角處。

　　他放下窗簾，回頭對伊麗莎白道：「是西納西里的礁石家族。」

　　「礁石家族？」伊麗莎白一臉不屑，「摩爾根侯爵不守著他那滿是鳥糞的破城堡和幾條破船，來這裡湊什麼熱鬧？難道，他覺得以礁石家族那點本錢，也有資格在這個蛋糕裡分一大塊？」

　　安東尼淡淡一笑，從管家手裡接過了一杯酒，說道：「總有人喜歡不自量力。不過，礁石家族弱，可不代表別的人也弱。聽說，各大傭兵團下榻的旅店都已經被各大家族派來的人給擠爆了。我在想，阿道夫現在一定睡不著覺。」

　　他在沙發上坐了下來：「原本這一仗，盧利安是打得真漂亮，運氣也不錯。能把深淵惡魔給趕回去，哪怕千百年後，史書上都是濃墨重彩的一筆。盧利安家族這個風頭，任誰都要眼紅嫉妒。」

　　伊麗莎白拉著有些心不在焉的斯嘉麗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安東尼喝著酒，搖頭嘆氣，悠悠道：「不過名聲是一回事，實際的利益又是另一回事。可惜就可惜在，阿道夫贏了名聲，卻輸了根本。這一仗下來。盧利安好不容易才積攢的一點底子賠了個乾淨。現在，他的實力恐怕要排在各大行省的最後了，就連普魯大公也不如。」

　　「普魯？」斯嘉麗看了父親一眼。皺眉道，「不至於吧？跟斐烈帝國作戰的時候。普魯行省可是全境淪陷，就連腓列特大公自己也是落荒而逃，什麼都丟了個乾淨。他比起阿道夫大公來可差遠了。」

　　「但你別忘了，腓列特的靠山是唐納德，」安東尼道，「據說，跟斐烈帝國的戰爭結束之後，唐納德派了密使去斐烈帝國。經手的人就是沃茨。不知道他們達成了什麼交易，但如今，腓列特已經能在他的貝林城發號施令了。」

　　「真的？」斯嘉麗瞪大了眼睛，「唐納德竟然敢……」

　　「敢什麼？賣國嗎？」安東尼冷笑一聲，「如今魔族入侵，誰還顧得上什麼帝國。況且，唐納德那種人，有什麼做不出來的？」

　　斯嘉麗皺起了眉頭：「那日後聯軍……」

　　「一場烏煙瘴氣的好戲！」安東尼道，「幾十年來，帝國內部勾心鬥角。爭權奪利。就像一座火山，總歸有一天會爆發出來。平日裡，各大領主貴族都待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上。還相安無事，這次集中起來，嘿嘿……」

　　他冷笑一聲，頓了頓，接著道：「至於阿道夫……弱肉強食，適者生存，這本來就是這個世界的法則。他自己也很明白。」

　　「可是，」斯嘉麗有些惱怒的道，「這不公平！這一戰。阿道夫大公不僅僅是為自己戰鬥。整個帝國都受到盧利安的恩惠。身為貴族，他們至少應該對阿道夫大公保持最起碼的尊敬和感激。」

　　「尊敬？感激？」安東尼冷笑道。「南方的領主或許會，但更多的人。現在恐怕只把盧利安看成一塊肥肉！」

　　他搖晃著玻璃杯中宛若血液一般的美酒，半瞇著眼睛道，「盧利安地處大後方，土地是救贖大陸最肥沃的，氣候環境也好。如今，這裡更成了一個聚寶盆。數不清的人力物力都彙集到這裡……」

　　「是啊……」伊麗莎白冷笑著插嘴道，「要不然這一戰，怎麼可能有上萬公正騎士供阿道夫指揮？」

　　安東尼點點頭，接著道：「如果沒有惡魔入侵這件事，再給阿道夫幾個月的時間，盧利安的經濟也好，軍事實力也罷，都會迎來一次爆炸性的增長，這一點，很多人都看到了，並且為之眼紅。」

　　斯嘉麗點點頭。這一點她當然非常清楚。

　　不說其他人，單說自己家以及李察，奧斯卡等家族，不也是這些人中的一員嗎？不然的話，也不會有慕尼城雨夜一戰了。

　　現在帝國上下，不知道多少人在盯著盧利安呢。

　　「可惜，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阿道夫坐擁盧利安，偏偏又連遭重創。如今盧利安就像一隻身受重傷的獅子，守不住自己的領地和食物，」安東尼道，「那些早已經饑腸轆轆的鬣狗，恐怕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安東尼的預言，讓斯嘉麗只覺心底一陣發寒。

　　「現在還只是開始……」安東尼淡淡地道，「盧利安剛剛趕走了深淵惡魔，大夥兒都在慶祝，沒人願意第一個站出來冒天下之大不韙。因此，這些傢伙只是挖挖牆角，但你看……他們是多麼迫不及待肆無忌憚？」

　　安東尼說著，冷哼一聲道：「這些四處奔走的傢伙，就是那些家族伸出來的爪子！趁著盧利安這隻受傷的獅子虛弱，再把它身邊的食物搶走，讓它無法恢復體能。等到日後北上與魔族作戰，盧利安就是他們宰割的獵物。」

　　「那阿道夫大公，難道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斯嘉麗問道。

　　安東尼沉默著，良久，搖了搖頭。

　　「一步落後，步步落後。現在的盧利安，就像是溫水裡的青蛙。水很快就會煮開了，」他一口喝乾了杯中的酒，「我想像不出，阿道夫還有什麼辦法。」

　　說完，安東尼探身把酒杯放在茶几上，然後保持著這個姿勢，目不轉睛的看著斯嘉麗的眼睛。

　　「現在，」安東尼微微一笑，「跟我們說說那個名叫里奧的小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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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尼城南。赫拉酒店燈火通明，人聲鼎沸。

　　這座慕尼城最大最著名的酒店，就位於城南軍營大門的對面。因此。此次大軍回師，這裡也成了盧利安臨時徵用的貴賓館。用於安置參與征戰的非盧利安軍的傭兵們和騎士們。

　　冰星傭兵團，高地聯合傭兵團，磐石傭兵團等在戰爭中大出風頭的傭兵團以及不少高階自由騎士，全都住在這裡。

　　此刻，這裡已經成了慕尼城最熱鬧的地方。

　　雖然已是深夜，但赫拉酒店門前，一輛接一輛的豪華馬車依然絡繹不絕地從四面八方彙集而來。負責指揮馬車停放的侍者忙得滿頭大汗。即便緊緊擠在一起，長龍般的馬車也已經排到了數百米外的街道另一頭。

　　進入酒店。四棟文藝復興時期的古典風格白色大樓和四角的箭塔，讓酒店布局呈一個巨大的回字形。中央的小廣場，平日裡可供馬車直接駛入，如今卻封閉了起來，布置成了慶功酒會的會場。

　　數以百計的侍者或托著美酒往來穿梭，或在鋪著潔白桌布擺滿了各種美食的餐桌後忙碌。中央臨時搭建的舞臺上，穿著燕尾服打著領結的樂師們，正在賣力的演奏著盧利安的民樂，洗去了征塵的傭兵們聚集一堂開懷暢飲。燈光下，人頭攢動。不時爆發的笑聲在大樓間迴盪。

　　吉爾伯特站在一幫貴族中間，正侃侃而談。

　　「這可不怪我們，」他瘦削的臉上。滿是惋惜和無辜，「如今魔族入侵，我們威尼亞行省上下都是團結一心，要跟魔族血戰到底。康格里夫公爵閣下，已經發布了徵召令，不惜重金，求賢若渴。」

　　他笑著環顧四周：「要指責我們來盧利安搶人挖牆角，這可太冤枉了。況且，這些傭兵可不是盧利安的人。說不定。他們就來自威尼亞，來自薩克森。普魯，西納西里等在場諸位的故鄉呢？大家說是不是？」

　　圍在吉爾伯特四周的。都是各大家族的使者，聞言都是一片點頭附和。

　　只有少數幾個，臉上露出一絲不屑，暗中啐了一口。

　　吉爾伯特是威尼亞行省康格里夫公爵的手下，如今常駐盧利安。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和他的那位主子都是唐納德的忠實追隨者。早在二十年前，威尼亞行省就已經打上了唐納德的烙印。

　　什麼和魔族血戰到底，騙鬼呢！

　　他們不過是趁人之危罷了。

　　不過，在帝國四大行省五大公國當中，威尼亞的實力的確不容小覷。康格里夫公爵麾下雄兵五十萬，猛將如雲。尤以配備迅猛地行龍，身穿重甲的親衛軍狂暴騎士團最為可怕。

　　如果以找一個好靠山，加入一支強軍的角度來看，威尼亞倒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而這次，威尼亞下手也極快。阿道夫的軍隊還沒有入城，吉爾伯特就已經把網撒開了。據說，他已經和好幾個傭兵團達成了協議。等到明天皇室的慶功嘉獎結束，就啟程前往威尼亞。

　　「我個人呢，是很敬佩阿道夫大公的，」吉爾伯特的聲音，愈發得意，「不過，每個人都有自由選擇的權力。東方有句諺語，叫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在這樣的亂世裡，追隨一位強大的領主，才是明智的選擇。」

　　四周的使者們都笑了起來。

　　這樣的夜晚，無疑是讓人愉快的。惡魔被趕回了深淵，而聚集在盧利安的大量傭兵和強者，又成了自己餐刀下瓜分的蛋糕，如此收獲，加上悠揚的音樂，精美的食物和香醇的美酒，實在是一種享受。

　　「吉爾伯特侯爵說得在理，」一位衣冠楚楚的老貴族，笑瞇瞇地一語雙關，「諸位，美食當前，可千萬別客氣。」

　　眾人一陣哄笑。

　　笑聲中，吉爾伯特，老貴族和幾個來自唐納德陣營的家族使者互視一眼，眼中都浮現一絲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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