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悲哀

　　山坡上的眾人都看得暗自嘆服。

　　果然不愧是帝國五大騎士團之一的戰斧騎士團。就單憑這一手，就足以將大部分騎士團都甩開老遠。

　　這可不是皇家禮儀騎士那樣的花活兒。

　　在戰場上，一個衝鋒陣的騎士步調越是一致，配合越是默契，凝聚力和攻擊力就越強。像戰斧騎士團這種這種等級的衝鋒陣，足以直接穿透四到五個同等規模的普通騎士團的衝鋒陣而不崩潰。

　　這也就意味著，接下去的戰鬥會演變成一場一邊倒的殺戮。

　　很快，戰馬的小碎步頻率開始加快，並且越來越快。步子也從小步，變成了中等速度的奔跑。

　　這個時候，原本肩並肩的騎士之間的距離，稍微拉開了一些。陣形也從整齊的橫排變成了兩段稍微落後，中間突出的鋒矢陣。不過，這並沒有打亂節奏。無論是戰馬的步法還是騎士起伏的身體，都整齊劃一。

　　所有人的心，都隨著戰斧騎士團的進擊而提了起來。

　　距離越來越近了。

　　轉眼間，戰斧騎士團已經超過了平原中線，接近了戰場外圍。眼見他們策馬而來，沿途的人類部隊都竭力向兩邊拉開。將通往中央戰團的道路敞開。

　　鐵蹄滾滾，震耳欲聾。

　　戰場內外，所有人都在焦急地等待著。等待著那一聲響亮的「平槍」，等待著那如同戰鼓一般的勻速蹄聲最終化作一場疾風驟雨，等待著這支鐵流殺入惡魔群，如同熱刀切牛油一般將它們切開！

　　然而，就在這時，異變突生！

　　只見激烈的中央戰團左翼，那蒼老的十一級惡魔忽然發出了一聲尖銳的吼叫。而伴隨著著一聲吼叫。兩隻十級惡魔和五隻九級惡魔頓時變得狂躁起來，拼著受傷，硬生生衝進了人類騎士的隊列中，

　　旋即，這七隻惡魔接連發生了自爆。猛烈的能量場擴展開來，巨大的光團橫掃四方。至少有五六十個騎士受到了波及。

　　只一下。原本還算厚實的隊列就空了一大截。

　　而這個時候，那蒼老惡魔和另外兩隻十一級惡魔身形一晃，已然藉著同伴的掩護，從戰團中脫身，如同三把鋒利的鋼刀一般橫切過來。

　　轟！三隻惡魔同時出手。巨響聲中，十幾個騎士的身影如同斷線的風箏一般飛了出去。

　　嚴密的防線，頓時被轟開了一個缺口。幾乎與此同時，上百隻惡魔自後面殺了出來，迅速沿著這個缺口切向戰團中央。在它們的攻擊下。猝不及防的人類戰士根本站不住腳，只能向後不斷退卻，一片混亂。

　　短短幾分鐘，這個缺口就被惡魔擴展並穩固下來。更多的惡魔隨即向這個方向發動了集中攻擊。

　　儘管人類方面很快就反應過來，先是西蒙釋放了一個魔法，緊接著兩個皇家聖騎士不顧自身安危，強行擺脫各自的對手衝過來封堵缺口，再接著。阿道夫和麾下騎士前仆後繼發動瘋狂的反撲，試圖將惡魔趕出去。

　　可是。還是晚了。

　　惡魔的兵鋒已經如同一根尖銳的長矛，捅進了八位法神的保護圈。

　　轟！

　　一道宛若洪鐘一般的巨響傳遍整個戰場。

　　兩隻衝在最前面的十一級惡魔，沒有耽擱哪怕半秒鐘的時間，雙雙出手，狠狠轟擊在包裹著八位法神的法陣光幕上。

　　球形的光幕頓時就凹陷下去一大塊。法神們的魔法宮殿就如同遭遇地震一般，劇烈地搖晃著。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浮現痛苦的神色。而位於法陣中央的亞伯拉罕更是一張嘴。猛地噴出一口血來。

　　「糟了！」

　　這一刻，所有人都懵了。

　　小山丘上，艾蕾希婭緊緊抓著蘇珊的手，眼眶一紅。

　　要知道，聯結法陣雖然也有一定的防禦力。但強度並不高。而且，支撐法陣防禦光幕的基本都依靠法陣主持者一個人。這也就意味著，剛才那兩隻十一級惡魔的全力攻擊，有超過百分之八十都落在了亞伯拉罕一個人的身上。

　　沒人懷疑亞伯拉罕的實力。如果在正常情況下的話，兩隻十一級惡魔根本對他構不成任何威脅。可如今，他卻正在釋放禁咒的過程中，根本騰不出手來抵抗。這樣下去，要不了幾次，法陣就會崩潰。

　　而一旦法陣崩潰，單單是魔力的反噬就能要了亞伯拉罕的命。他一死，其他幾位法神也都跑不了。就算不被惡魔斬殺，只怕也要在狂暴的天地能量中被撕成碎片。那樣的後果，讓人無法想像。

　　艾蕾希婭不敢再看亞伯拉罕，轉而把目光投向了正在衝鋒中的戰斧騎士團。

　　局勢的急劇惡化，讓這支正高速衝向中央戰團的騎士部隊，自然而然地成為了所有人心目中的希望寄托。

　　如果他們能夠及時趕到的話，或許還能扭轉局勢。

　　從小山丘看過去，戰斧騎士團距離中央戰團已經不遠了。而且，他們顯然已經發現了戰團左側的變故。突前的三百重甲騎士在奔行中調整了一點方向，如同一把切刀，向著戰團左側邊緣切過去。

　　這一變化，讓眾人情不自禁喝了一聲彩，精神大為振奮。

　　不得不說，戰斧騎士們的經驗非常豐富，眼光非常毒辣，執行力也極其可怕。他們是在衝鋒的過程中發現戰團形勢出現變化的。而就在這短短的時間裡，他們竟然就在沒有人下達命令的情況下，自動做出了調整。

　　這個調整非常有針對性。

　　現在的戰斧騎士團前鋒，就像一把鏟刀，橫著向突進保護圈的惡魔隊列的腰部鏟過去。只要穿透了這部分惡魔的隊列，就能將保護圈內外的惡魔攔腰截斷。

　　這也就意味著，保護圈會重新合攏。而攻擊聯合法陣的那些惡魔，將陷入人類騎士的重重包圍之中，無以為繼。等到負責保護的聖域強者趕來，再加上阿道夫所部的聯手強攻。未必就不能扭轉局勢。

　　不過，就在這時候，忽然，一聲號角自小山丘上響了起來。

　　一聽到這號角聲，所有人都懵了。

　　那不是衝鋒的悠長號角。急促而短暫的號音，赫然是撤退！

　　下達命令的。是斯蒂文森！

　　在眼見惡魔殺穿了保護圈並直接攻擊到八位法神之後，沃茨，老巴諾和斯蒂文森立刻達成了共識。

　　撤退！

　　惡魔的攻勢太強，也太狠了。

　　它們不但利用高階惡魔自爆這種殘酷的方式硬生生在保護圈上撕開了一個缺口，而且突進保護圈的這支隊伍，更是強者如雲。不但有三隻十一級惡魔領頭，更有近百隻十級惡魔和數百隻九級惡魔。

　　如果戰斧騎士團就這麼一頭撞上去的話，結局很可能是非但沒有穿透對方的陣列，反倒陷入拉鋸戰的泥沼。而這個位置。立刻就會成為雙方爭奪的焦點。整片區域都會變成一個巨大的絞肉機。

　　到那時候，不但救不了人，還會把戰斧騎士團也都搭上去。

　　三人要的是摘桃子，而不是火中取栗。這樣的風險，他們不願意冒。因此，斯蒂文森幾乎是在第一時間就下達了撤退的命令。

　　隨著撤退的號角聲，原本已經衝到了距離中央戰團不到三百米的戰斧騎士們，兵分左右。以一個羊角迴轉自戰團邊緣掠過。

　　他們倒轉了回來。

　　沒有人能夠用語言來形容自己看見這一幕時的心情。大家只覺得整個人都如同被一盆冰水當頭淋下，渾身冷得發抖。

　　艾蕾希婭緊緊咬著嘴唇。安東尼夫婦面如死灰。鏖戰中的阿道夫當場就眼前一黑。跌落馬下，是緊緊護衛他的法諾等人拼死才把他救了起來。

　　尤為震怒的，是查爾斯和安斯艾爾。

　　身為雷諾家族的一員，他們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家的騎士，有一天會在一個叛徒的指揮下。做出如此丟人的事情。

　　事實上，衝在最前面的戰斧騎士，距離奮力廝殺的他們，最近的已經不過兩百米了。他們可以很清楚的看見這些騎士的眼睛。

　　那是一雙雙充滿了極度的屈辱，憤怒和不甘的眼睛！

　　身為帝國最精銳的騎士。每一個戰斧騎士都是精英中的精英，都是身經百戰的漢子。

　　查爾斯和安斯艾爾比任何人都熟悉這些騎士，也比任何人都明白，這一刻的他們是多麼渴望戰鬥，多麼迫切地想要加入到這場為了帝國的生死存亡，更為了榮耀，自由和尊嚴的戰役中來。

　　可是，同樣也是因為他們是戰斧騎士，因此他們沒辦法違抗斯蒂文森的命令。

　　無條件的服從命令，是每一個戰斧騎士從加入騎士團的那一刻起，就被一直被嚴格要求和訓練的。這一條鐵律已經銘刻在了他們的骨子裡。正是憑藉這一點，戰斧騎士團才能長盛不衰，戰鬥力躋身前三行列。

　　而如今，這種精心養成的令行禁止，卻讓這三千騎士成為了斯蒂文森手裡的玩物，成為了這個叛徒為自己爭取利益的資本。

　　或許除了斯蒂文森的數十個心腹之外，其他戰斧騎士並不認同他的做法。可是，在雷諾大公沒有解除他的指揮權之前，沒有人有資格反對他，更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取代他來統帥這支軍隊。

　　這無疑是一種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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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

　　站在花園中央，看著眼前巨大的紅色祭壇，傭兵們百感交集。

　　血祭通道的入口，就在祭壇上方懸浮著。所有人都知道，只要跨過去，自己就能走出這個噩夢一般的地方，回到陽光的世界裡。

　　回想這幾天來發生的一切，大家都有一種嚴重的不真實感。直到現在，他們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能活下來。

　　此刻，祭壇四周都靜悄悄的。

　　那鋪天蓋地的惡魔已經不見了蹤影，那驚天動地的廝殺聲，慘叫聲和怒吼聲，都已經遠去，消失。

　　就像一場夢。

　　在這夢中，一些人死去了，化作祭壇血池裡的血水。而另一些人，則奇蹟般的活了下來，以勝利者的身份，來到了這裡。

　　數十個禱時，一次又一次慘烈的戰鬥，已經銘刻進了每一個人的記憶裡。

　　許多人都紅了眼眶。

　　他們知道，到老，到死的那一天，他們也不會忘記這一刻。更不會忘記，那個走在隊伍前面的黑髮青年。

　　是他，創造了這個奇蹟。

　　是他，領著這四百多人，戰勝了數以萬計的惡魔。

　　也是他，在這漆黑的地下世界，在人們的目光之外，在掌聲和歡呼聲所不能到達的地方，悄無聲息地拯救了整個大陸。

　　如果沒有他，深淵惡魔將衝上大陸，摧毀它們視野中的一切。

　　數十年，或者數百年之後，那些繁華的城市將變成死寂的廢墟，那辛勤開墾的稻田將長滿野草，生命將凋零，文明將隕落。倖存的人們，只能像地鼠一般活著，眼睜睜看著這黑色的瘟疫慢慢傳染整個大陸。

　　數百年之後，艾瓦隆大陸或許就會和漂流在時空長河裡的那些位面一樣，變成一塊被自己的陰影吞噬的孤寂死地。

　　傭兵們不知道今日一戰，會有多少人知道，多少人銘記。

　　或許現在生活在大陸上的很多人，都還不知道他們曾經和末日剛剛擦肩而過。或許在未來的史書上，關於今天的一切，都會如同一萬年前的那場禁忌般的災難一樣，諱莫如深，鮮為人知。

　　可是，在場的每一個人卻會永遠記得。

　　羅伊走到祭壇前。

　　在他身後，跟著兩個身影。一個是巨大的紅色惡魔班克薩爾，另一個，則是神情懨懨的摩頓。

　　「班克薩爾。」

　　眾人期待的目光中，羅伊扭頭示意。

　　紅色惡魔恭敬地點了點頭，走上了祭壇，口中發出了一聲悠長的長嘯聲。

　　這巨大的聲音，讓許多女傭兵都不禁捂住了耳朵，只覺得天搖地動。祭壇上，瀰漫的血霧驟然散開，大大小小的碎石泥土，隨著嘯聲浮上半空。狂風呼嘯而來，吹得大家睜不開眼睛。

　　可是，大家的臉上都露出了喜悅的笑容。

　　他們知道，這是惡魔撤退的命令。不管如今地面上的形勢如何，這場災難都結束了。

　　可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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