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魔影迷蹤(3)
雪白素枕上幾乎退卻了最後一絲血色的臉龐,細如牛毛的紫紅血管突出帶著不詳的青氣,氣若遊絲,仿佛靈魂已經不在其中,剩下的僅僅是一副軀殼而已。
“怎麽會這樣?寅哥哥,這時怎麽回事?”
床前,辜彥萱驚訝的看著櫻塚神悟那張慘白的臉,被冷禦執著的手枯木一般乾瘦,如同行將就木的遲暮老人,根本就不能同之前那豐神俊朗,風度翩翩的俊偉男子相提並論。
“他的生氣在不斷減少,就像是被什麽東西抽幹了一樣,無論用什麽方法也不見好轉。”
收回探診的手,辜寅眉心擰成了川字,對於這種情況他亦是第一次遇見,不管輸進去多少東西,最後都會像現在這樣無聲無息的消耗掉,而且現在看來還有逐漸加重的趨勢。
“小櫻花,你是怎麽了,快醒來看看我,別睡了!”
眼底沈澱著驚濤駭浪,焦慮幾乎將冷禦擊碎,從沒有試過眼前這種情況,一刻不停的爲他的人兒輸送靈力,可是爲什麽還不見他睜開眼睛?
“冷禦,你冷靜一些。”
清冽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無聲的霸氣和篤定,冷禦側首看去,順著放在肩上的修長手指緩緩上移,最後來到辜擎天的臉上,冰雪一般冷厲的臉龐,風眸深邃幽暗,那裏面時時閃過的凜冽和殺伐果斷如歸鞘的利劍,沈睡中的巨龍沒有人敢看清他。
緩緩鬆開掌中的冰涼,冷禦站起身定定的像是要從這人身上找回自信和鎮定一般,眼底和心裏是凝聚不散的陰雲冷霧,想要找尋光明將之驅散,他嘴唇輕啓緩緩開口道:
“擎天,這麽多年,我有求於你的時候並不多,可是這一次,我是真的求你,請你無論如何一定要救活小櫻花,不管任何代價,我都能接受!”
“不必,我不需要。”
眼神在冷禦焦慮萬狀的臉上巡遊一遍,辜擎天眼眸斜勾慢慢看向床上的櫻塚神悟,揮開圍在床前的衆人,掀掉蓋在櫻塚身上厚軟的絨被,從脖頸向下,肩膀,前胸,四肢,無一放過,回來檢視幾遍,突然在一處停頓下來,鳳眸裏鋒芒微閃,卻聽見身旁辜彥萱略帶震顫的聲音,
“爹地,這是……”
“不錯,萱兒。辜寅和冷禦留下,其餘人全部出去。”
轉身面向衆人,辜擎天將一干不相關的人斥退,冷禦見辜彥萱臉上欲言又止的神色,心頭亂顫,急忙上前幫著辜擎天清理現場,刹見到幾人臉上凝重的色彩,想要留下來的話卻怎麽也說不出口,之前她似乎聽見了那名少年稱呼族長大人爲爹地,不知是不是自己聽錯了。無奈現下的確不是求證的好時機,再掃一眼床前捏著病人的手閉目沈思的男人,她轉身出了房間。
……………………………………
“小萱,你看出什麽了?”
房間內,衆人剛一離場,辜寅和冷禦兩人便一左一右扯著辜彥萱的衣袖急迫的詢問起來,見兩人猶如猛虎出閘一般兇猛的視線,辜彥萱下意識的朝床頭的爹地送去一抹求救的眼神,眨眼間,肩上的力道一輕,他已經落入了辜擎天懷中。
“萱兒,沒事?”
低頭詢問懷中的人兒,見他搖頭,眼角向另兩人射去淩厲的一瞥,刀鋒般的寒冷襲上頸間,辜寅打了個寒顫,訕訕道:
“抱歉,大人,是我太急了,不過想到有人知道了根結所在,我就靜不下來。”
“是啊,擎天,小櫻花到底怎麽了,你總要告訴我實情。”
或許是從辜擎天眼中瞧出了什麽,冷禦放下了原本高懸的心,眉頭也鬆開了,他急切的想要知道小櫻花的現況。
“他的生氣的確在消耗,但不是他本身的原因,而是被人下了詛咒,生氣被逐漸抽走。”
言簡意賅,辜擎天說出櫻塚神悟此時的情況。之前,當他掃過病人的身體時,在腹部周圍發現了隱藏於血脈之下的黑氣,那些東西具有魔性,只要沾上活體就會拼命繁殖吸取生氣,直至宿體消耗殆盡,它們才會脫離出去。
不過,櫻塚神悟身上的魔氣還有一點不同就是它們不是本體,而是本體的分支,也就是說它們如今吸食的宿體的生氣全都傳回了本體,供本體吸收,這一點,辜彥萱也注意到了。
拉拉爹地的衣袖,見他視線掃來,辜彥萱輕聲道:
“爹地,要找出本體才行,多虧寅哥哥和美人叔公兩人不停的爲神悟哥哥輸送靈力,要不然,神悟哥哥恐怕撐不過一個小時就會變成乾屍。”
“小萱,你說什麽,有這麽嚴重。”
劍眉高挑,冷禦的內心因爲辜彥萱一席話而劇烈的跳動著,幾欲抽搐,眼瞳中原本清淡的紫逐漸轉爲濃暗的渾濁,牙關緊咬,怒意在周身流淌,殺氣四溢。
“美人叔公,你不要著急,神悟哥哥他會沒事的。”
不忍心見冷禦這樣,辜彥萱出聲安慰,想想神悟哥哥之所以遭到暗算,多多少少也同自己和爹地有關,想到這,他忍不住側首丟給辜擎天一記‘都是你’的眼刀,掙扎著想要下地來爲櫻塚神悟解咒,卻被辜擎天大手按住無法動彈。
“我來吧,萱兒,乖乖呆著。”
輕易便制住懷中跳蚤一樣扭來扭去的小人兒,辜擎天將他抱坐到一邊的椅子上,親昵的輕吻他的發頂示意他稍安勿躁,隨即站上床榻,讓冷禦和辜寅兩人幫忙擡起櫻塚神悟的頭顱墊高,幾乎與身體成直角,然後將上身衣物褪盡,仔細的觀察那些黑氣遊走的方向。
因爲有了辜擎天半分靈氣的輸入,此時,冷禦和辜寅可以清晰的看見在櫻塚神悟胸腹四處亂竄的黑氣,一團烏塊在胸膛中央凝結,四周放射出數條黑線遊走於全身各處,生氣就這樣源源不斷的被輸入烏塊中不見了蹤影。
看到這一幕,眼前那骨瘦如柴的身體讓冷禦心疼不已,眼裏隱約帶著心疼和痛惜,他發誓絕對不會放過暗算小櫻花的人。
“再喂一些補充生氣的藥劑。”
沈穩持重,仿佛眼前那具形容恐怖的軀體不存在,辜擎天對辜寅下令。細長的銀針刺入血管帶著慢慢的靈動生氣緩緩注入櫻塚神悟的體內。
也許是生氣吸入得太多,烏塊開始想要擴張膨脹,只是被辜擎天設在四周的血線阻擋不能如願,烏塊開始上下移動,像要破體而出。
猶如多了一個心臟,同左心房一般的頻率跳躍,砰砰砰響個不停,生氣一瓶接一瓶,源源不斷,蛛網上的細線導管也愈漸粗大,突然,冷禦感到靠在胸前的人有了反應,身體抽搐,一個晃動,噗的一聲,黏膩似痰的汙血向外激射,隨後,接二連三的又是數口鮮血,直到恢復成原本的暗紅色,辜擎天才叫辜寅停止了輸送。
用絲絹手帕細細的擦拭嘴角,櫻塚神悟的臉色不再變化,身體也沒有再乾枯下去,冷禦長長的松了一口氣,滿眼感激看向辜擎天,卻見他已經離開了床邊,回到辜彥萱身前,抱著他望著滿床的血漬眼裏充滿厭惡,此情此景映在冷禦眼裏,讓他一口氣梗在胸口吐不出咽不下,收回還沒來得及送出的感謝,低頭繼續注視自己的小櫻花,不再理睬某人。
“爹地,還沒有找到本體嗎?”
替辜擎天擦擦額角莫須有的汗水,辜彥萱摟著爹地的脖子細聲詢問。輕輕一笑,遞給寶貝一抹安心的眼神,辜擎天抱著他在房間內繞了一圈,最後停在梨花木桌前,來開浮雕抽屜,一個銀盒露了出來。
“這個是斗篷人遞給神悟哥哥的東西,難道是它?”
巴掌大小的智慧記憶體,裏面記錄了很多櫻塚財團多年來不爲人知的秘密和財富包括某些秘密交易的錄音證據,當然其中大部分都是假的,是辜擎天和櫻塚神悟用來引誘韋恩斯和他背後的組織上鈎的魚餌,卻沒想到還是被人暗算了。
“這是傳導陣,詛咒即是通過碰觸它啓動的,而被吸食的生氣也是通過這個東西傳回本體。”
抱著辜彥萱,辜擎天在書桌周圍設下防護結界,阻斷了銀盒同櫻塚神悟身上被種下的詛咒之間的感應,右手揮出一絲靈氣擊向銀盒表面,緊接著,盒身光滑的外殼上便凸起了一個看不出形狀的圖案,黑色的線條密布,像極了某種植物,枝幹錯落瘋狂的長滿了整個銀盒,心頭一跳,辜彥萱回頭看想辜擎天。
“爹地,這個東西好像夜姬召喚的魂狩地獄,當時從地底冒出的東西也是這樣的,這些黑色線條,像極了那個東西的觸手。”
依然沒能忘懷當初夜姬在召喚魂狩地獄時那猙獰而瘋狂的臉,她決絕狠毒的話語就像是一柄利劍直刺入胸膛,直到現在還依稀可見滴落的血珠。眼前的圖案同記憶中的畫面逐漸重合,一幕幕在腦海中盤旋,小手緊緊揪著爹地的手腕竭力收緊,辜彥萱拼命的想要壓抑下那一瞬間的恐懼。
“萱兒,怎麽了?”
原本注視著銀盒的視線在感受到懷中小人兒激烈的顫抖時立刻望了過去,辜擎天掃見寶貝蒼白如雪的臉頰,連忙伸手抱住人兒虛軟的身軀,輕輕搖晃著,想要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爹地,我怕。”
整個人都埋入爹地頸中,不願看抽屜中的東西,直到此刻,辜彥萱才意識到當初那個詛咒的一幕在自己心底究竟留下了多大的陰影,以至於見到類似的東西就會忍不住發抖,他害怕,不是害怕受傷害,而是怕同深愛的爹地分離,他不要再次嘗試那種痛苦,心傷了一次就夠了!
像是陷入了某種迷夢中,耳邊回蕩著誰的聲音,聽不清楚,所有的喧囂都漸漸遠離,辜彥萱仿佛沈入了水底,那種痛徹心扉的感覺佔據了整個身心。他這是怎麽了,爲什麽會想到那番話,爲什麽會覺得在很久之前曾經經歷過剔骨削肉的痛苦分離。
有誰在不停搖晃著自己,好冷,從腳底開始蔓延的寒冰,誰來溫暖?
“萱兒,萱兒,你怎麽了?別嚇爹地!”
“爹地……”
“對,萱兒,爹地在這,快看看爹地。”
虛弱的呢喃,就像是溺水之人終於找到了浮木,伸出雙手緊緊攀住一刻也不願撒手,胸口處一道柔暖的氣息升起驅散了心底的冰寒,當整個房間都沐浴在銀藍的光輝中時,辜彥萱終於睜開了雙眼,長睫輕掀,上揚的視線正好對上了辜擎天焦慮痛惜的墨色深瞳,費力的勾起一抹笑花,辜彥萱輕喚:
“爹地。”
“萱兒,你終於醒了。”
薄唇溢出如釋重負的微笑,辜擎天抱緊懷中的人兒,破碎的心漸漸縫合,剛剛,見到寶貝突然在眼前昏厥,他幾乎嚇得魂飛魄散,六神無主,要不是萱兒的本名結晶及時釋放出守護之力,他不知道自己的萱兒還要在噩夢中掙扎多久。
“萱兒,別再嚇我了,爹地承受不住。”
將手中的冰涼放到唇邊親吻,辜擎天緊緊攫住小人兒的視線,霸道且蠻橫的要求。辜彥萱細眉高飛,粉唇也輕揚著,笑笑道:
“嗯,爹地,不會了。”
身體還有些無力,輕輕依偎在爹地懷中,貪婪汲取著他溫暖的呵護和清雅的氣息,辜彥萱四下裏望望,卻發現早已不在之前的房間裏,不禁擡頭疑惑的問道:
“爹地,我們這是在哪里?神悟哥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