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遺失的記憶(1)
落花飛葉,那些掩埋在心底最深處的記憶猶如被封上了一道道難啓的枷鎖隔離了每一回的探尋和追根問底。
時間的黑洞在歲月流逝中逐漸擴大,等待著又一個生命的消亡。
夢中那條長長的海岸堤壩一直向前延伸,一望無邊的蔚藍海面掀起白色的浪花,一種在外界極難尋覓的海鳥張開兩對與身形不符的巨大翅膀,紅色的雙腳總是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捉住從海底漂浮上來呼吸的魚兒,它們是辜氏專門馴養的用來傳遞情報的信使。
這個隱藏在深海內地的島嶼,孕育了一代代偉大的辜氏族長,同時也是朔影的出產地。鈴蘭五角變化莫測,沒有人能夠完全掌握它的活動規律,當然除了每一任的族長之外。
蕭涼被這一任的族長辜逸飛選爲朔影前往鈴蘭受訓時還只有6歲,抛下整日以淚洗面的母親和唉聲歎氣的父親,丟掉涕淚橫流的小跟班,踏上了那條前路未蔔的不歸路。
鈴蘭島是美麗的,常年籠罩在霧氣深處,島上的植被四季常青,同自然相生相伴的各式建築,美麗而別具一格。
沒來得及欣賞完全風景,就被帶入朔影的訓練基地,除非能夠打敗同期的500名受訓者,成爲這一批的100名朔影中的其中之一,否則,等待自己的也只是死。
離開了溫暖的家,自小他總是不解爲什麽母親和父親望向自己的慈愛眼神中總是會蒙上一層陰影,有時候他帶著表妹從外面瘋玩回來總是會無意間聽見母親哀切的悲泣聲,他不懂,就算是他和表妹一樣沒有進入天行院學習,因爲他們在第一關的測試中就不及格,所以沒有資格成爲一名天行院的學生,但是他是快樂的,有最親的人陪伴,他很知足。
前生唯一快樂無憂的六年終結在那群渾身穿著漆黑的衣服,就連面容也蒙在黑色中的男人身上。他們自稱爲朔影,是隸屬于族長辜逸飛的暗衛部隊,他們來是爲了帶他走,去到鈴蘭島接受訓練選拔,這是他出生後一個月就決定了的事情。
他終於瞭解爲什麽母親總是那麽悲傷了,她是在爲自己唯一的愛子那坎坷的命運而不平,哀鳴,可是,有什麽辦法,身爲辜氏人,一定都要以族長大人的意旨爲尊,儘管這一任的族長時刻受制于長老院和五系頭領,但他的話依然有用。
懷著忐忑不安的心進入訓練基地,他是這一期的500名學院中最瘦小的一個,望著那些雖然同齡但是卻高出他許多,也壯上許多的孩子,每個人眼中流露出的不是親切和好奇,而是競爭和打量,蕭涼第一次感到了害怕,還有孤獨!
訓練是殘酷的,每一天,淩晨三點就要起床開始進行身體訓練,背上,四肢背負著重達百斤的負重,兩千米的距離要跑上數十次,更不用說還要爬上有三層樓高的亂石堆,食物是定量的,最後一名是沒有資格吃飯的。身體的瘦弱,在最開始時體力當然不比那些強壯的孩子,蕭涼已經連續超過十天沒有飯吃,每一天都是最後一名,體力流失,疲勞,饑餓,頭暈眼花,蕭涼是絕望的,他悲哀的猜測著自己是不是就要死了,在這爲期一個月的身體訓練中,還沒有挨到第一次選拔就會被淘汰。
又一次被人設計從高高的亂石堆上滾落,渾身傷痕的被教官丟回宿舍,並且對他下達了最後通牒,如果他在第二天的訓練中依然是最後一名,那麽朔影頭領會前來親手解決掉他的小命。
嘗到了淚水的鹹味,他好像看到了母親佈滿淚水的蒼白臉孔,還有表妹胖嘟嘟還挂著鼻涕的紅潤小嘴,沒有食物,僅僅依靠靈力來維持的身體也已經到了極限。
眼神朦朧中,他見到一隻肮髒的小手遞來的一塊黑黑的饅頭狀的物體。就像是快要渴死的旅人在沙漠中找到了綠洲水源一般,腹中瞬間燃起的饑餓感令蕭涼來不及細想這是不是某些人的又一場設計與陰謀,搶過那手中的東西吃的狼吞虎咽。小小的一塊饅頭當然不能填滿空曠的胃,但是卻令蕭涼幾乎絕望的心再次燃起了希望。
他十分感激的看向救命恩人,卻見到了一張飽經滄桑的臉。是的,雖然大家都是六歲稚齡,還沒能享受人生,但是他卻詫異的從那張俊俏的小臉上見到了歷經劫難的寂寥和蕭瑟,那對幽深的眼瞳中寂寞如影隨形,這是一個與世隔絕了的孩子,他仿佛不屬於任何地方。
那一刻,蕭涼忽然不想就這樣放過他,他想要抹去那人眼底的寂寞,溫暖他冰冷的心,於是他鼓起勇氣拉住那只烏黑的小手,露出了來到鈴蘭後的第一抹笑容,也從此結下了兩人糾纏半生的緣!
“謝謝,我叫蕭涼,你叫什麽?”清雅的嗓音透出稚嫩,滿懷忐忑的對另一名孩童問道。
“我沒有名字。”
沈默了仿佛一個世紀,就在蕭涼覺得自己快要因爲等待而變成地老天荒的守望石時,他等來了那人黯然而死寂的回答。心猛地一震,一股沒來由的疼痛遍佈全身,淚水湧上眼眶,對這個人的疼惜和孤獨感到蝕骨的悲。
“那我叫你零好不好?一切從零開始!”
抹掉滲出眼外的淚水,蕭涼咧開嘴故作不在意的對他說道,心底卻期待著他能夠接受自己無聲的道歉。
烏黑的小手伸來接住不受控制簌簌而落的眼淚,拾起一顆晶瑩,湊近嘴邊,眼底翻湧著不解和一絲震動,他擡起頭看向蕭涼,沈冷的問道。
“爲什麽哭?”
“因爲,因爲……”陡然放大的音量伴隨著不肯停歇的哆嗦,泣不成聲。
“你在爲我哭?”冷寂的聲音中帶上渴求。
“嗯,是的。”重重的點點頭,蕭涼鄭重道。
“我叫零。”
“啊?”
“我叫零。”
停止抽泣,不解的擡起頭看去,卻在見到那人眼底淡淡的感動和喜悅,以及一絲羞澀狼狽時聽懂了他的意思,他接受了自己的道歉呢!心情無法抑制的飛揚起來,像個傻瓜似的咧開嘴笑出聲來,那人亦同樣報以微笑,不過僅限於唇角極不可查的一點上揚紋路罷了。
“零!”
清雅稚嫩的聲音大聲呼喚,蕭涼拉過零的手緊緊握住,紅腫的眼眶桃子一般,看的零眼底一暗,伸手輕撫,感受著掌下不同於自己的柔嫩,啞聲說道。
“別再哭了,涼。”
“嗯,我不哭,呵呵,零。”
誰說不是緣分呢?一顆被層層冷漠疏離以及淡漠包裹住的善良靈魂遇見了另外一顆同樣善良且柔軟無垢的心,命運的邂逅,從此以後,兩兩相依。
…………
新一批的朔影都知道,這一批朔影中的第一名,零,是那個吊車尾蕭涼的守護狼犬,從六歲到十一歲的五年訓練中,兩個人幾乎可以算是形影不離,原本大家並不看好這個瘦弱的少年,都紛紛猜測著他會停步於十次選拔中的第幾層。可惜,事與願違,蕭涼在零忠誠的全方位守護下竟然毫髮無損的順利擠進新一批100朔影的行列,幾乎嚇掉了所有人的眼鏡,那個無用蕭涼竟然能夠進入朔影,而沒有在選拔中被幹掉,所有人都猜那絕對與零的保駕護航有莫大的關係。
“零,我是不是很笨。”
藏在牆角處,蕭涼聽著同伴們對自己差勁的功力毫不留情的抨擊,批判,難過的垂下眼簾,瘦小的身軀向身旁人靠去希望能夠汲取一絲安慰。
比自己大上許多的粗糙手掌伸來拍拍蕭涼的頭頂,幽暗的漆黑眼瞳一順不順的緊盯著那幫嚼舌的人,零低頭看一眼難過的小人,一陣疼惜掠上心頭,眼底一驚,拉過蕭涼,無聲無息的將手環上他的肩,蕭瑟的低冷口音安慰道。
“別理他們,僅憑你擊敗另外400名躋身朔影行列,沒有人可以視你爲廢物。涼,相信自己,你很強。”
“嗯,謝謝你,零,你這樣一說,我感覺自己好多了。”
擡頭沖著零美美一笑,像是將整片天空的陽光都彙集到臉上,整個人都充滿了柔和的光芒,溫暖著一顆寂寥的心,令它悸動而無措。
小人柔美的笑容氤氳了眼底,黯沈了目光,眼前的人是那麽美好,雖然看上去脆弱易碎卻百折不饒,柔韌堅毅,這樣的人要是永遠屬於自己該多好。
鬼使神差,零在蕭涼那炫目的笑容中緩緩低下頭去,將唇放在了那張紅潤的小嘴上輕輕碰觸,果然如想象一樣溫暖甜蜜,熏熏然,整個人都陶醉了。
“涼,你真美。”
“唔。”
因爲零突如其來的唐突,蕭涼震驚不已,眼睛瞪得圓圓的,雙手捂住嘴巴,無措的看著瞬間變得柔和的零。
那挂在壞人唇畔的笑是如此明顯,眼底湧動的是不容置疑的溫柔深情,比自己高出一個頭的身體緊緊的貼過來圍成一方安全的天地,胸口小鹿亂撞砰砰跳個不停,紅暈染上了臉頰,這個人究竟是什麽意思,爲什麽要親,親他?
“零,你……”
“嗯,怎麽了?”
手指跟上來輕輕撫弄著蕭涼紅通通的耳垂,零有趣的欣賞著這個純潔的人兒羞怯的動人的韻味,空洞的人醉了,,眼神更加柔和。
“你,爲什麽要親我?”
“不懂?”
“嗯。”
頭垂得低低的,幾乎快要貼到胸前,蕭涼沖零露出個後腦勺,屏息等待著答案,心狂跳著,他不知道自己希望得到什麽。
“你很可愛。”冷淡的聲音不再寂寥添上一抹戲謔。
“啊!只是這樣嗎?”
衝動的擡起頭,蕭涼雙手握拳,不滿意零的回答,氣鼓鼓的瞪過去卻在見到那人眼底的笑意時才驚覺上當,臉又紅了起來,發燒一般,
“你,你,你……”
抖著手指伸過去指著那人,卻不知道要說些什麽,大手伸來輕輕捏住蕭涼的手,另一隻手溫柔的爲他拭去眼角的淚水,雙手捧住他的臉,珍寶似地,臉貼著臉,執意讓害羞的小人痛自己對望。
“涼,你是我的。”
“我不是!”小嘴撅得高高的,不滿意零的說辭。
“你是,這輩子我只有你。”冷寂的聲音霸道的宣誓,不容置疑的決定了自己要珍愛一生的人兒。
“零。”爲著零話裏的疲憊和寂寞傷感,蕭涼再次紅了眼圈。
“涼,你懂了?”
“嗯,我懂了。”
“答應我。”
“好,我答應你。”
雖然還不是十分明白零要自己答應的事情,但不希望他失望痛苦的蕭涼還是毫不猶豫的點頭同意,零只有他,他是知道的。五年噩夢一般的訓練,無時無刻不在防備著被殺和殺人,這顆本就寂寞蕭瑟的心恐怕更加千瘡百孔了,如果他的陪伴能夠換來之前那樣溫柔的笑容,即便是讓他立即死去又何妨!
靜靜的靠在零還有些青澀的懷抱中,蕭涼笑得一臉甜蜜,兩個人能夠相識,相知,相守,這是多麽不容易的事情,爲自己操了一輩子心的父親母親一定會忠心的爲自己祝福。
緊緊的揪著高山一般的存在,依附著他,停留在他唯一對自己敞開的胸懷裏,這是自己一生的依靠,爲了他,要變強,如果有一天自己成了他的累贅,在敵人殺掉自己以前,他會先自我了斷,絕不讓任何人有威脅到零的時候。
難道相愛的人注定要受到上天的考驗,蕭涼的決心終於在七年後有了實現的一刻,而那一刻注定了另一人的肝腸寸斷,神魂俱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