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lorara 發表於 2012-6-20 16:12
第十二章 麓山行
「去麓山?」酒兒一臉莫名,幹嘛要去麓山?
第十三章 杏花宴
垂楊一徑紫苔封,杏花倚牆數枝紅。
杏花林名為林,實則是一座巨大的莊園,依山而建,青瓦石牆,包裹住了山上一大片杏樹林。每逢花開,莊園之內遊客絡繹不絕,慕名而來,只為一賞杏花風采。
在莊園門口,酒兒與陸嘉宜先後下車。陸嘉宜臉上已經找不出絲毫怨恨的痕跡,始終保持著大家閨秀的矜持笑容。方才在車上,她已經把易酒兒的底摸了個一清二楚,該問的話也基本套了出來。
鄉野出身,父母雙亡,嫁人四年,公婆過世,相公不知所蹤……於是這才去了南宮府上做廚娘。這樣的女子,這般的出身,南宮霖怎麼可能看得上?是她自己多心了,胡亂揣測,只會降低她陸家小姐的身份。
堂堂陸府千金,知書識禮,才貌雙全,怎麼可能連個小廚娘都比不上?
陸嘉宜重拾信心,於是開懷下車,眉眼間都帶著舒坦的笑意,看見下馬的南宮霖,唇邊笑紋更蕩漾三分。
「公子!」
酒兒下車,看南宮霖打發了莊園的小廝牽走兩匹馬,轉而一臉臭臭地站在門口,大有生氣的前兆,於是她趕緊跑過去跟上。
在車上的時候,酒兒沒有髮簪,所以把披散的頭髮編了個大辮子,從左肩順下。她頭發生得好,烏黑亮麗,襯著這身胭脂色的衣裳,笑臉更顯明媚,南宮霖原本一肚子的怨氣,在見到她向自己跑來的時候瞬間散了不少。
「坐馬車很舒服?嗯?」南宮霖的聲音陰測測的。
酒兒背脊有些發寒,公子該不會是生氣了?本來好意教她騎馬,結果她卻一人躲進了陸小姐的車廂裡,晾下公子一人在外曬太陽……
酒兒賠笑道:「沒有呢!只是我笨笨的,學東西慢得很,我怕浪費公子您的一番苦心,所以才坐馬車的,省得給您添麻煩!」
南宮霖聞言斜睨酒兒一眼,淡淡「嗯」了一聲,然後說道:「進去。」
酒兒乖乖跟在他身後,縮著脖子吐了吐舌頭,暗道一句好險。
陸嘉宜見狀趕緊邁著小碎步追了上去,主動與南宮霖攀談:「南宮公子,往年的詩會都沒見你來呢。」
原來這清音書院每年都會舉辦詩會,意在與往屆學子聯絡感情,許多學子出了書院,要麼做官,要麼經商,總之能接到書院請帖之人,都不是泛泛之輩。而且書院的山長也會趁機介紹如今在學的學子與這些人認識,大家熟人熟臉,以後好辦事。
說起來,這一場聚會名為以詩會友,實則是人情往來,虛禮客套。南宮霖本就討厭這些官場商場上的東西,而且以他那我行我素的性子,更不耐煩同別人打交道。儘管年年有拜帖送上門,他卻是不來的。
可是今年他為何會一反常態,帶著酒兒來此?
聽見陸嘉宜的話,南宮霖輕飄飄說了一句:「往年沒空。」
「南宮公子平日生意很忙?」
「還好。」
……
陸嘉宜好幾次想挑起話題,卻是被南宮霖一兩個字擋了回去。如此來往幾回,她臉上有些掛不住了,表情訕訕的。想她大家閨秀一個,拋掉矜持主動與男子交談本就是破天荒頭一次,卻是碰了一鼻子灰,好不沮喪。
酒兒見有些冷場,於心不忍。在她看來,陸嘉宜人漂亮又溫柔,這麼好的一個小姐,怎麼能盡給別人難堪呢?她素日在府裡倒是習慣了公子的古怪脾氣和口不留情,可是公子對陸小姐這樣,總歸是不妥的。
於是酒兒趕緊熱絡氣氛:「陸小姐也是清音書院的?真是好厲害呢!我就沒有進過學堂。」
陸嘉宜聽了,不免優越感騰起,心情也舒暢了幾分:「嗯,念過幾本書,只是識得幾個字罷了,不值一提。」
「呵呵,陸小姐您若是只算勉強識字,那其他人豈不都是目不識丁了?您說是,公子?」
南宮霖終於有了一些反應:「陸小姐才情了得,剛才一番話,委實過謙了。」
從南宮霖口中得到誇讚,陸嘉宜喜上眉梢,依舊謙虛:「哪裡哪裡,南宮公子過獎了。」
杏花林裡,築山穿池,竹木叢萃,有風亭水榭,梯橋架閣,島嶼迴環。幾人一路同行,很快就到了聚會之地,有好些人已經聚集在此了。
走近水榭,清音書院的山長,也是南宮霖當年的授業恩師,朱維東看到南宮霖與陸嘉宜過來,上前迎接。
「子泉,你來啦!」
子泉是南宮霖的字,他上前拱手鞠躬一禮:「見過恩師。」
朱維東年逾花甲,滿頭花白頭髮,蓄著長鬚,很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模樣。他捋著鬍子點頭:「不必多禮。為師可是許久未見你了。」
南宮霖淺笑道:「近些時日家中事忙,還望恩師見諒。」
「不礙事,來了就好。來,我給你介紹幾位同門師弟。」說著朱維東就拉住南宮霖的手,他這時又對陸嘉宜說:「嘉宜,你也過來。」
「是。」
陸嘉宜乖巧應聲,走了過去。酒兒見狀,便和又青一齊跟在二人身後,垂首斂眸,規規矩矩。
朱山長把南宮霖帶到一群人中間,介紹一番,大家寒暄一陣之後,山長又去招呼其他人了,留下南宮霖與一眾同門交談。
他本來就長得俊美不凡,加之衣著不俗,還有一臉漠然的表情更顯得整個人清絕孤傲,宛若天上遙不可及的星辰,所以惹得許多閨秀頻頻打量,甚至些許大膽的還暗送秋波。有幾個與南宮霖同窗的男子看著此景心頭不舒服,於是走了過來說話。
「南宮兄!」
一約莫二十七八歲的赭衣男子過來打招呼,一張國字臉,顯得很方正。他叫宋茂才,現在是潼城通判。
南宮霖見到來人,不平不淡地開口:「宋兄。」
宋茂才做出一副親暱模樣,笑著問:「南宮兄,自你去了宜城,我們恐怕是有五六年沒見了?不知現在何處高就?」
「並無官職在身。」
「哦?」
宋茂才眼裡笑意多了幾分,又問:「那是在商場闖蕩了?其實官場規矩多,真的不如其他地方自在!再說古來孝為先,南宮兄繼承家業,也是應該的。對了,府上鏢局生意如何?過幾日府衙要運送一批貢品去宜城逸王府,最近山匪猖狂,我正發愁此事。既然如此,我想請貴府走一趟鏢。至於銀錢酬勞,我給知府大人說一說,定不會虧待了府上……」
宋茂才當著眾人的面,故意一口一個「鏢局」,意在揭穿南宮霖的家底。走鏢這趟子事兒,一般都是那些江湖莽漢在做,長得俊美又如何?考不上功名,還不是下九流的人物!
宋茂才的意圖再明顯不過,陸嘉宜聽了心中不適,不免多瞧了南宮霖兩眼,見他臉色自然,泰然處之,並無絲毫不悅,覺得有些奇怪。
酒兒聞言,暗中打量著說話的宋茂才。她見此人雖然長得人模人樣的,可是眼神透著狡詐,而且小肚腩微挺,腳下還穿著一雙官靴。原來是個當官的,怪不得說話那麼不可一世,到處顯擺了!
酒兒瞪了宋茂才一眼。嫉妒公子就用這招損人,卑鄙!
南宮霖也沒急著搶白,更沒為自己辯解,等待宋茂才說完,他才幽幽開口:「多謝宋兄好意,只是我現在閒雲野鶴一隻,早已經不管這些事了。您另請高就。」
宋茂才聞言一愣,隨即有些尷尬,訕笑道:「呵呵,原來如此,那就不勞煩南宮兄了……」
同時他也很納悶,無官職也不做生意,南宮霖就這麼閒著?坐吃山空?可看他的樣子不像呀……
這時,與宋茂才一起過來的一個書生,趕緊為宋茂才解圍,提議道:「此處風光秀麗,花枝繁茂,甚有詩意,不如我們行酒令如何?」
這個提議立即得到宋茂才等人的贊同,於是一行人又鬧哄哄去了花林中。
杏雪紛紛,樹下擺案設桌,林立兩旁,一人一席,最上方是書院山長朱維東的席位。南宮霖選了一個邊角的位置,獨坐一隅,酒兒站在他身後。
風掃過,杏花如雨落下,幾片花瓣掉在南宮霖肩頭,酒兒見狀小心翼翼地拾起,然後輕輕放進一個隨身攜帶的小布袋裡。
南宮霖看她的動作不解:「撿這個作甚?」
酒兒一笑:「杏花可是個寶貝。花瓣用來研蜜,做出來是淺淺的琥珀色,帶著一股子清甜味兒,經常食用皮膚白亮,身上也會香噴噴的!它還有清熱祛火,解毒潤燥的功效呢!」
「是挺白挺香的。」
南宮霖看著酒兒沒頭沒腦說了一句,又道:「這丁點兒花瓣能做多少,你別忙活了,待會兒我帶你去後面林子,隨你摘個夠。」
「好呀好呀。」
酒兒笑彎了眼,她取出隨身帶著的小荷包,取出裡面的茶葉,把案幾上原有的茶水倒了,重新沏了杯茶遞給南宮霖。
香茶葉嫩芽,玉杯罩青紗,銚煎黃蕊色,碗轉曲塵花。
南宮霖接過小啜一口,眉眼柔和:「你倒是想得周到。」
這時書院山長朱維東已經入座了,他清清嗓子說道:「今日清音書院能請到諸位前來,老夫實感榮幸。在座各位皆是青年才俊,大家分屬同門,日後應當多多相互照應……今日既是詩會,諸位務必一展才華,爭奪魁首。老夫年邁,就不參與了,在旁做個評判。茂才,就由你開始罷。」
山長發話,宋茂才起身一禮:「弟子遵命。」
說罷他轉過身來,向著其餘人說道:「此地既然是杏花林,那今日我們便以杏花為題賦詩。不過有個規矩,語說杏花,但句中不可帶杏字,一人一句接下去,若是誰沒接上,抑或詩意不足,可是要罰酒一杯的。在下打個頭,拋磚引玉,獻醜了。」
「一陂春水繞花身,花影妖饒各佔春。」
宋茂才念出一句詩,然後抬手一請,示意下一位接句。
旁邊的那書生接道:「縱被春風吹作雪,絕勝南陌碾成塵。」
「好!」
二人一雙絕句,當場贏得滿堂彩,氣氛也一下高漲起來,在座眾人一人一句,吟詩作對,不亦樂乎。
南宮霖靜靜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漫不經心的模樣,對於眾人相互之間的恭維說笑充耳不聞,反而是把酒兒叫過來說話。
「我剛才聽你說,你沒進過學堂,那識字麼?」
酒兒點點頭:「我娘教過我一些,字倒是基本識得,不過像公子你們這樣作詩我可就不行了。」
南宮霖一手托腮,點點頭:「回去到我書房,我拿幾冊淺顯的詩本給你,女兒家總歸還是要培養些才情才好。」
「不用了公子,我可能看不懂。」酒兒笑呵呵拒絕了南宮霖的好意,她一天廚院裡的事都忙不完,哪裡還有工夫看閒書?
南宮霖眉毛一挑,不容質疑地說道:「看不懂的就來問我,我教你!」
陸嘉宜挑的位置相隔南宮霖不遠,席間她一直偷偷拿眼打量南宮霖,發覺他一直不曾關注別處,只顧著同酒兒說話,不禁有些失望,同時心底那股微微妒意又絲絲滋長起來。
正巧這時,上一位對詩的人沒有對上來,於是輪到陸嘉宜接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