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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兩娘子》第19章
Florara 發表於 2012-6-20 17:15

第十七章

  有一種大事不妙的感覺。

第十八章

  隨著天色慢慢暖和了,絲棧的生意也越來越忙了。展家絲棧降價而引發的混亂,還在持續,這一年的絲商大會,更顯得凌亂了。

  展越浩皺著眉,滿臉的不耐,眼眸惺忪顯得很昏昏欲睡。面前的那些老傢伙們還在鬧,從百年前的辛酸史,一直說到現今,滔滔不絕,唾沫飛濺。就連一直向著展越浩的老會長,都亢奮了。

  「越浩,你好歹也給大家一個交待。這樣說降就降,會導致絲市大亂。」見展越浩始終不發一言,老會長耐著性子,面色凝重地勸著。先前嚴峰府上的那次宴會,他還以為展越浩只是隨便說說,這小子性情怪,又容易衝動,時常會突然冒出一些亂七八糟的主意。卻沒料到,那之後展家絲棧竟然真的開始降價了。

  「我又不是揚州絲商會的,沒義務要維護你們的市場規則。」看在老會長的面子,展越浩終於還是開口了。

  可這話卻著實把大伙氣得不輕,四周又一次的喧嘩了起來。

  「周叔,不是我們要鬧,你看他這副樣子!」最先氣不過的是個年前剛入絲商會的年輕人,到底是初生牛犢,天地不怕:「展越浩,你到底清不清楚現在的時局。我們的絲綢質量和姑蘇根本不能比,去姑蘇進貨成本又太高。你家底厚,經得起虧本,我們可經不起。」

  「絲綢質量不好是你的事,這也要怨我嗎?我只是降了自家絲綢的價格,沒有逼著你們跟風。」越浩顯得很哭笑不得,搞不明白這都是些什麼人吶,走路走不穩,還怨人家地沒鋪平。他開始後悔了,早知道該把夕蘊帶來,如果她在,一定會把這群傢伙罵得啞口無言。

  「展當家的,這說的是什麼話。你既然把家業搬來揚州,就該遵守揚州的規矩,考慮到大家的利益。展家絲棧本來就生意好,這麼一來,如果我們不跟著降價,都會活活餓死的。」這回說話的是個年過四十的男人,語氣要比剛才那個年輕人緩和不少。

  展越浩飄了他眼,很快就認出了,他所經營的絲棧是揚州一家老字號。三年前,老當家的死了,身為長子,他扛下了家業,卻應了那句古話:富不過三代。

  「不好意思,我是商人,只注重自己的利益。至於其他人,自求多福。」

  輕飄飄的一句話,讓其他人氣得都快說不出話了。所有目光齊刷刷地聚向老會長,在眼神攻勢地微逼下,剛過古稀之年的老會長乾笑了兩聲,只好挺身上前,「越浩,別沒規矩,這裡很多都是你的前輩。你當日來揚州的時候,曾說過是來幫老朽的,怎麼盡添亂。」

  「我記得……」越浩抿了抿唇,一臉無奈。當時他也不過就是一句戲言,這老傢伙竟一天到晚拿著這句話牽制他:「我說了幫你,就一定會幫。你不是說,這個絲商會是一盤散沙,形同於無,讓你覺得心有餘力不足了嗎?呵,你看他們現在多團結,自家門前雪都不掃了,只管他人瓦上霜了。」

  「你這話什麼意思?」

  笨!那麼明顯的諷刺都聽不出來。越浩沒好氣橫了眼大吼大叫的那人,「如果你們覺得這樣下去會活活餓死,我不介意花點銀子幫你們度過這一關,代價是什麼,你們也應該很清楚。想要銀子的,可以來展府找我。」

  週遭靜了,誰也沒有再說話。就算有些人原本料想到了展越浩降價的真正目的,可當聽他這樣說出來,還是不免驚訝。他想逐步吞併揚州的絲綢市場,這份野心,讓人膽寒。

  「好了,都散了吧,你們不就是要一句話嘛,他也給你們了。」反而是老會長,很平靜,輕揮了下手,意在逐客:「越浩,留一留,我還有話想跟你說。」

  人群漸漸散去,越浩靠坐在椅上,懶懶的,看向周叔的目光卻很凌厲。良久後,他反而主動開口了:「周叔,是想勸我收斂下嗎?」

  「一家獨大會很慘,你經商那麼多年,結得仇家還算少嗎?是忘了錢塘展府的那場大火嗎?」

  「沒忘,就是因為記得太清楚。你放心,我會適可而止,不會影響揚州絲市。」

  只是一瞬間,展越浩就像變了個人般,深邃的眼中浮出幾絲恨意。凝視了他片刻,周叔轉過頭,歎了聲:「該放的還是放下吧。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現在這樣不是很好嗎?在揚州安了家,又娶到了她,何必執著。」

  「呵呵,周叔,你最近是不是時常和智元大師論禪,怎麼說話越來越像他了。」

  「是呀,大師說,在你死之前,千萬不要告訴你他的下落。」周叔想到了大師說這話時的表情,不禁覺得心酸,做大師做到這份上,也算一種境界啊。

  「還用說,不就是去偷偷看師太了嘛。難怪大師喜歡和你聊天,老來念舊情,周叔也是同道人啊。」

  「……」周叔垂下頭,對於大師百口莫辯的無奈,終於感同身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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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時分,展府的飯廳和往日比起來冷清了些許,越浩留在了周叔那用晚膳,盛雅便借口身子微恙沒出現;吳越又不知去了哪做善事,好些天不見人影了;東叔去接小弟了。偌大的飯廳,只有方明婕姐弟倆。

  一餐飯,便也就在這樣的靜謐裡消磨著,直到如樂躡手躡腳地跑來張望了會,剛巧落入方明婕的眼中。她擱下手裡的碗,衝自己的丫鬟招了招手,喊住了如樂:「去把我剛才燉的燕窩拿來……如樂,那些燕窩是我從老家拿來的,很補,你拿去給你家夫人吧。」

  「謝謝方夫人,只是……」如樂乖巧地行了禮,而後又言辭閃爍了起來。

  這模樣,引來了展越蒙的好奇,「怎麼了?你家夫人出事了?」

  「倒也不是出事,只是夫人一早收到封信,就急匆匆地出門了,什麼話也沒留,到現在都還沒回來,我有些擔心。」以往夫人去哪都會帶著她,或者也會說一聲,可今天的情形實在有些不合常理。

  「誰送來的信?」想了會,越蒙又問道。

  「是個農夫打扮的男人,說是夫人娘家來的信,可夫人看完信臉色都變了……」

  「嗯。」越蒙輕應了聲,打斷了如樂的話,掃了眼方明婕,見她也是一臉擔憂的模樣,便說道:「你先回東園吧,給你們家夫人溫些飯菜,怕是她晚膳還沒用呢。我出去找找,當家的回來了就先瞞著,實在瞞不下了再說。」

  「嗯,謝謝二爺,謝謝方夫人。」如樂哭喪著臉,心思還是懸著,後悔極了,早知道上回就不該配合夫人對付高手們,如果高手們還在,她也不用這麼揪著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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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漸深,起霧了,霧氣瀰漫在錯綜的街巷裡,再配上偶爾傳來的幾聲狗吠……街城的夜,很詭異。

  「二爺,這路太黑了,您等著,我去想法給您借個燈籠。」駕車的家丁探了探,衝著馬車裡頭嚷了句。出來的時候,還是黃昏,二爺急得慌,連燈籠都忘了備;找了一大圈,夜色已經這麼濃了。

  「不必了,我進去找找,你在這候著就是了。」

  聲音就在耳畔響起,家丁猛地打了個哆嗦,機械式地轉過頭,看清身邊的人後,鬆了口氣:「二爺,您走路怎麼悄無聲息的,下了馬車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

  「見鬼了……」她怎麼會在這?

  展越蒙沒有理會家丁,怔怔看著不遠處濃霧裡,那個漸漸清晰的人影。

  「鬼……哪、哪裡……」家丁被嚇得不輕,聲音都在顫抖。

  「你轉頭看看,那是二夫人嗎?」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展越蒙急於想找個人求證。

  家丁顫巍巍地轉過頭,看了半晌,霧裡的身影越來越清楚了,還遠遠不止一個。高低錯落,好多個人排成一排,正朝他們走來。家丁揉了揉眼,又看了過去,激動地大叫道:「可不是嗎,正是二夫人,還有少爺小姐,就連大夫人也在!」

  「越蒙?!」

  等家丁確認的時候,夕蘊已經站在了展越蒙的身前,略顯驚訝地喊出聲了。

  「你……」越蒙掃了眼夕蘊,又看向一旁的盛雅,有些意料之外。

  他忘了已經找了她多久,嚴峰那,太平坊都去過了。原本只是抱著試一試的想法,才命家丁駕車來街城,也就是從商他們暫住的地方。沒想到不僅找到了夕蘊,連盛雅都會在。

  「別你啊你了,你出現得太及時了,趕緊幫我把他們三個送回去,我還有事,晚點自己回去。」見到救兵了,夕蘊驀地就把那倆孩子連拖帶拉地弄進了馬車。

  盛雅像是剛受了驚,有些呆滯,身子還在微微地顫抖,沒有了平日裡盛氣凌人的模樣,甚至很配合地自己鑽進了馬車。

  「你要去哪?」就在夕蘊匆忙轉身前,展越蒙忽然拉住她。

  「去太平坊,我想把我爹接來展府住,越快越好,別耽誤我。」

  事情似乎遠不像她形容的那麼簡單,這是越蒙認識夕蘊以來,第一次看見她那麼嚴肅的模樣。猶豫了須臾後,他做了決定,「你負責把二夫人他們送回去,我陪大夫人去太平坊走一趟,回去後跟當家的說一聲,就說錢老爺要來展府住,讓東叔整理間屋子出來。」

  「是。」家丁識相地點了點頭,早就想離開這鬼氣森森的地方了。

  夕蘊原本想拒絕的,可後來想想,就這樣急匆匆地要爹住進展府,還得搬好多東西,也確實需要個幫手。於是乎,拒絕的話就這樣被吞了回去,迸出唇間的是另一番說詞:「那別磨嘰了,快一點,我的馬車就停在前頭。」

  還沒做出反映,展越蒙就被夕蘊拽住往前奔去了。看得出,她對街城很熟門熟路,即使在那麼大的霧色下,她都能找到方向。沒多久後,他們停在了一家很破舊的石屋前,屋子裡傳來三三兩兩的談笑聲,外邊的空地上堆放著一些酒罈子。藉著屋裡透出的光亮,隱約能看見門外飄舞的旗幟上寫著一個「酒」字。

  「泗叔,我先去接爹了,改天有空再敘舊,你自己保重著點,我沒銀子給你辦喪事的。」把越蒙推到馬車上後,夕蘊衝著酒館裡頭吼了聲。

  很刻薄的話,卻還是讓越蒙覺得,這字字句句裡分明流露著關切。他好奇地探出頭,瞧見酒館正中坐著一個大漢,看起來年過半百了,精神倒是很好,滿臉的鬍渣讓他顯得更硬朗。這張臉……越蒙蹙了蹙眉,總覺得在哪見過。

  「死丫頭,缺德嘴,滾吧,別礙著老子喝酒。」

  大漢沒好氣地回了句話,夕蘊才呵呵笑著,用手肘撞了撞身旁的越蒙,示意他快點駕車。

  展越蒙很配合,馬鞭揮得很猛,直到駛離了街城,他才問:「到底怎麼回事,二夫人怎麼會跑去街城的?」

  「誰知道她,我正跟泗叔在喝酒敘舊呢,冷不丁看見酒館外有人吵架。她那氣勢你是知道,到哪都活像人家欠了她似的,街城都是些三教九流的人,誰會買她帳,險些被人給糟蹋了。我猜她大概是來探望從商他們的,就乾脆帶她去把從商他們給接出來了。也是時候讓那兩個小鬼回家了,聽說他們會自己做飯洗衣服咯,最神奇的是,從涼還會縫衣服了……」

  出乎展越蒙的意料之外,夕蘊沒有絲毫的遮掩,甚至滔滔不絕地說上了。偏偏,沒有一句是他想要的重點。終於,他耐不住了,「故事太長了,我想知道的只是起因。你為什麼那麼晚跑來街城,泗叔是誰?還有如樂說你收到信出門的,什麼信?做什麼急著把你爹接來展府?」

  「……你怎麼比越浩管得還要多。」夕蘊斜睨了他一眼,那麼多問題,就算她想回答,也不知道從哪說起了。

  「因為我比他關心你。」展越蒙很坦率,有姐姐的前車之鑒,他一直告誡自己,不要活得太壓抑。

  「謝謝。」夕蘊愣了會,擠出這兩個字,是經過了一番醞釀推敲後的回答。

  「算了,先回答我的問題。」稍稍覺著有些失落,但越蒙無心在這個問題上盤旋太久。

  「有很多人非弄死我不可,但是我太強大了,他們弄不死我,所以我擔心他們弄死我爹。」

  這層擔心聽起來好像很理性,可是越蒙依舊覺得這個答案太感性了,簡直就是飄忽難定,說了等於沒說。他沒有再問下去,只是一直瞪著她,說了句:「你如果不想告訴我,我可以讓大哥來問。」

  夕蘊認輸了,其實她也沒想隱瞞什麼,就是不知道從哪說起。在腦中慢慢整理出了個大概後,她才開口:「我賣過私鹽,現在想抽身,所以想讓一些人把和我有關的帳本銷毀,可還沒來得及,就聽說一夜之間,所有私鹽商的帳本都被偷了,那封信就是嚴峰寫來通知我這事的。朝廷最近查下來了,嚴峰讓我交出一份私鹽商的名冊,不知道這消息是誰走漏的。我還沒想好供出哪些人,他們就擔心我會把他們供出來,所以想殺我。」

  「難怪你會認識那麼多鹽商會的人,那那個泗叔……」

  「泗叔只是萬漠的一個遠親,跟私鹽買賣無關。」夕蘊笑著,輕描淡寫的帶過了萬泗的身份。

  這樣一番回答,讓越蒙滿意了很多,他咬著唇,很冷靜。沒有再去追問夕蘊更多,也許不需要再問下去了,他想,她之所以會賣私鹽,總有不得已的原因。

  「真是群趕盡殺絕的東西。」

  「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迴,不信抬頭看……」說著,夕蘊仰頭,目光對上茫茫白霧,面色微露猙獰,「蒼天饒過誰。」

  「……夜深了,把你的獸性藏起來,會嚇到月亮。」

  「今晚沒月亮。」夕蘊在天空上搜索了會,得出結論,或許月亮已經被嚇到了。

  「我會幫你追查帳本的下落,以後別獨來獨往,沒事別出門,不為自己想,也要考慮到……大哥。」

  他很想一切能在這一夜停住,即便沒有月色,也足夠撩人。然而有些事,總是事與願違;比如回府後,他們依舊只是叔嫂,她纏著她的相公,他遠遠地觀望著,然後嘗試著扼殺掉一些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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