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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鬢鳳釵》第103章
第九十四章

 這明瑜婚後第一次見自己的公公,早早地就在大堂裡與謝等人一道候著,心中難免有些忐忑。

 去年在江州定親的時候,她曾被自己的父親喚出來拜見過一次。印象中他話不多,眼睛亮而有神,頜下修得齊整的短鬚,站那裡肩背筆直,有山之沉朴凝重。當時並未對她多說什麼,只不過受了她的禮,點頭便過去了。她看不出他對自己喜還厭。

 其實他們兩父子長得很像。只不過一個年少溫潤,另一個許經年在西北的緣故,額角輪廓多了邊塞的颯寒之風。再過二十年,謝醉橋或許也成這樣了。

 手忽然被人握住。明瑜轉頭看去,見坐邊上的謝靜竹。

 她大約看出了自己的不安,所以用這種方式鼓勵她。

 明瑜朝她點頭。

 「到了!」

 魯大興沖沖而入。

 腳步聲中,謝南錦被謝如春陪著,正朗聲說笑而來,謝醉橋默默跟在身後,面上帶了他一貫的微笑。只明瑜一眼便看了出來,他其實很高興。

 謝醉橋和明瑜四目相對。他朝她揚眉點頭,目光裡含了鼓勵。

 明瑜吁了口氣,被謝扶著,忙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迎出去,正要朝他見禮,謝南錦已經道:「你身子重,不必多禮。」

 他語調仍沉穩,目光中卻隱隱有壓不住的歡喜。

 明瑜方才一直有些不安的心這才平穩了下來,含羞道:「多謝爹。只媳婦進門至今,還沒奉茶過。請爹上座,待兒媳敬上一盞茶。」

 謝南錦一怔,俄而點頭笑道:「說起來還我的不,你與醉橋的大婚,我竟也沒趕回來,委屈你了。這就喝茶,這就喝茶……」說著已坐了過去,接了明瑜的茶,一飲而盡。

 謝笑道:「大伯好容易回京,此次一定要多留些時候,等著抱你的乖乖孫兒。」

 謝南錦展眉一笑,道:「我何嘗不想!只河西那邊放不下。方才二弟也留過我了。待這個年一過,便要立時離去。」

 年底也就不過三兩日了。

 明瑜望見他額角幾道被塞外風霜蝕刻而出的歲月紋路,不過壯年,鬢角卻已微微染霜,心中忽然有些難過,抬眼看向謝醉橋,見他也正凝望著座上的父親,雖未開口,卻一臉動容。

 ***

 舊年的最後一日,照了規制,京中所有四品之上的官員與女眷都著了吉服入宮朝賀。謝南錦父子與謝如春夫婦一大早地都入宮了。明瑜因了身孕的緣故,宮中不但准許她免了入宮賀拜,到了午點,反而陸續有宮中太后和王皇后等處送來的吉果和打了內造之印的金錁子。東西不貴重,只京中能得這樣恩賞的人家卻沒幾戶,算極有臉面了。

 到了申時,男人們都還沒回,謝先回來了,連衣服都還沒換去,就到了明瑜的屋子裡,把正陪著的謝靜竹和謝銘柔都轟了出去,反手閂了門。

 明瑜見她臉色怪異,猶豫了半晌,卻又不開口,實在忍不住,便笑道:「可嬸嬸今日入宮遇到了什麼咬手的事?」

 謝坐到了她邊上,壓低了聲道:「阿瑜,我實話跟你說,有樁棘手的事。」

 明瑜見她神色凝重,這才收起了笑意。

 謝嘆口氣,慢慢道了出來。

 就在宮中午宴過後,謝被太后獨自傳去召見。她不曉得何事,有些惴惴地去了。待拜見了太后,大吃一驚。原來就在昨日,太后竟已私下裡召見了謝南錦,說他此次救護松陽公主有功,意欲將公主許他為繼室,卻被謝南錦用邊疆未平,無意續絃為由給拒了。太后這才召了她去,意思叫她再勸下。

 「太后雖沒明說,只我也聽了出來,公主仿似對大伯極其中意。太后不提招為駙馬,而說把公主許了為繼室,這已十分的紆尊降貴了,大伯卻拂了太后的臉面。這……叫我說什麼才好……」

 明瑜大吃一驚。忽然想起從前數度與松陽公主相見時,她對自己和謝靜竹都仿似有些另眼相看的意思。莫非之前便已經有了這心意?

 這樣的事情,說大不大,卻也算不上小事。聽謝的意思昨天便發生了。只自己這公公回家後,舉止卻瞧不出絲毫異樣,問了她幾句飲食,與謝靜竹說了會話,便自己進了書房。若非謝此刻對她說,她真做夢也想不到會有這樣一出。

 一個當朝的公主,一個自己丈夫的父親。這樣的事,她這個做小輩的,實在不好說話。

 「我那個伯娘,已經過世三四年了,大伯一個鰥夫,再續絃也應該的——且這女方天家的公主,偏他自己先拒了的,這叫我如何開口……」

 謝還在絮絮叨叨,明瑜嘆了口氣,微微有些發怔。

 ***

 男人們回來時,天已擦黑了。除夕夜要祭拜先祖,過後全家舉宴。時辰還沒到,明瑜便先在房裡歇著,人靠在張椅上,腦子裡想著的,都還謝那裡聽來的那事。

 謝醉橋一天沒見她了,一回來忍不住便先過來找。見她一隻手托著腮,仿似有些發怔,到了身畔埋頭到她頸間,深深吸了口氣,一隻手已經撩起她外衣,探到她小腹隔了兩層裡衣慢慢摩挲,笑道:「在想什麼?」

 她小腹如今不過微微隆起,冬日衣服穿得厚實,還看不出來,被他這樣弄得有些癢,反身坐他腿上,抱住了脖頸仰頭親了他下巴,見他笑望著自己,猶豫了下,便湊到他耳邊,把從謝那裡聽來的事跟他提了下。

 謝醉橋的驚訝顯見比她起初聽聞時更甚,抱著她坐那裡,半晌不作聲。

 「這事……,你怎麼看……」

 終於,聽他這樣問了一句。

 明瑜靠在他懷中,慢慢道:「爹拒了這事,到底出於何種想法,我小輩,不敢胡亂揣測。別的我不好說,只爹若怕我們心裡疙瘩才顧慮的話,我又覺著有些對不住他。畢竟後半世還長,也不能叫爹指著我們過日子……」

 謝醉橋默然片刻,低頭輕吻下她額頭,嘆道:「我心裡……不願意的,只你說的也,不能叫爹因了我們孤老一世。容我再想想……」

 ***

 年宴很熱鬧,甚至沒有分桌,兩家人按齒序一道分坐了,說笑間眾人都極快活。也不知道謝有沒有再找過謝南錦,明瑜偷偷打量他時,見他神色如常,與謝如春談笑風聲,又不時教訓謝醉橋和謝翼麟幾句,酒也喝了不少,待盡了興,這才散了席。站起來時腳步微一踉蹌,已被謝醉橋扶住,道:「我送爹回房去歇息。」

 謝南錦撇開他手,笑道:「不過幾杯酒,你當我真老了麼?你陪著媳婦便,我去書房坐下。」說罷邁步而去。

 謝醉橋送明瑜回了房,逕自又往書房去。也未敲門便推了進去,見自己父親正靠坐在椅子上,定定望著面前桌案上攤著的一疊有些泛黃的素筏,眉間蕭瑟,被他驚動,仿似一驚,忙把那些紙放進了格屜。只謝醉橋眼尖,已辨出上面的手跡正自己母親的,想從前與他的書信往來。

 「何事?」

 謝南錦抬眼,望著他道。

 謝醉橋道:「爹,過兩日你便又要赴河西,我這個做兒子的卻安耽於富貴鄉中,想起來便時時慚愧……」

 謝南錦沒等他說完,便打斷道:「醉橋,我知道你的心思。若非我壓著,只怕你早要過來與我一道並肩。只我早說過,在朝中輔佐君王,也大舉,男兒氣概不一定非要到戰場才得證明。」

 「但爹,兒子每次一想到你孤身在塞外寒營,心中就不安。從前母親孝期,我本可以奔赴西南,為何爹定不讓?」

 謝南錦凝視他片刻,終於道:「醉橋,我不放你隨我入軍,只因為我曾應過你母親,絕不叫謝家有兩個男人同時上戰場。我還記得她的話,軍中少一個姓謝的將軍,可以由別人代替,她若同時少了兩個姓謝的男子,再無人能替。她走時,我不在她身邊,幸而還有你陪著。別的我做不到,應了她的這話,我到死也不會忘。」

 謝醉橋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眼前忽然閃過幼時母親牽了自己手相望父親背影的一幕,眼眶微微發熱。

 「何況……,那幾年你若真隨了我去西北,又怎麼能娶到如今這個媳婦?她很好,我很滿意。你母親從前生你和靜竹時,我都不在,如今想起,她定有遺憾。如今兒媳婦有了身孕,你陪在她身邊看著我的孫兒出世,就當我補償你母親的遺憾,她泉下有知,想必也會少怨恨我些。」

 謝南錦看著他,微笑道。

 謝醉橋再忍不住,已跪了下去。想說句什麼,喉間卻哽嚥著不能成言。半晌,待平定了心緒,這才道:「爹,你被太后傳去的事,我已經曉得了。做兒子的無以為報,只想說一句,爹若因了我和阿瑜的感受而拒了太后美意的話,便請爹再不用顧忌,我和阿瑜都想爹身邊往後能有個知冷熱的人,便娘泉下有知,想來也不願爹就這樣孤老一世。阿瑜已經應我了,待我們的孩兒出世後,若西北仍未平,我會到御前自請命,奔赴過去助爹一道早日平定邊事,到時天下清平,爹也好早些回來享清福!」

 謝南錦有些意外,隨即便尷尬,呵呵笑了數聲掩飾,沉吟了片刻,終於嘆道:「醉橋,你和你媳婦有這樣的孝心,爹很欣慰。只爹在太後面前說的那話,並不推脫之詞,實在爹的肺腑之言。河西土地廣袤,水草豐美,數十年來,西廷覬覦之野心始終不滅,邊境對峙,衝突不斷。爹記得自己不過十五歲時,就隨了你祖父戍衛在那裡,你祖父戰死在那裡。如今三十年過去,河西那地便說我的故鄉也不為過。一日不見平定,只要我還活著,我便必定不會返京。若戰死,你也不要送我回江州,把我埋骨在那裡便可。公主於我有意,只我卻無心。從前已經負了你母親一人,何必又再牽累上別人。」

 謝醉橋眼中微蘊熱淚,朝自己的父親鄭重叩首。

 謝南錦彷彿有些累了,揉了下額頭,揮手示意他起身。

 「醉橋,此次你和泰之做得極好,很出乎我的意料。如今朝中人事新變,正用人之際。我明日便動身回河西,你留在京中與泰之一道,好生輔助太子。朝堂之事,從來就不遜戰場之刀光血刃,好在如今大局已定,我在河西也可安心了。」

 「表哥他明日會來送你。只……他早想遠離京都,如今終於可遂願了。」見謝南錦驚詫地望了過來,苦笑了下,又道,「我也剛曉得的,他自小就有頭疾,發作起來生不如死,京中於他就如樊籠。他自請離京,願到西南與山越、僚儷調停戍邊。拗不過,封他為永安王,過幾日就要動身。」

 謝南錦嘆息數聲:「人活一世,當隨己心。泰之也個身不由己的人。但願往後能海闊天空,驅盡生平之不如意。醉橋,你與他兄弟一場,好生為他餞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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