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玩家都在等待七月一日的來臨，遊戲裡表面上風平浪靜，背地裡卻是波濤洶湧。

　　暗地裡的勾當葉暖暖和莫問自然是不插手的，九天暖暖掉了五級後正好120級，莫問乾脆讓她選擇了重生，日夜帶著她升級。

　　日子就在電話、遊戲和樂團中一天天過去，眼看著到了離校的日期。

　　葉暖暖定的是晚上八點的火車票，一早就把行李打包好，除了電腦外全都送到研究生宿舍。

　　葉暖暖這幾天心情很不好，一部分原因是因為要和相處了四年的同學分開，從此各奔東西，再見面不知道是何年何月，另一部分原因是感覺自己和莫問的感情進入了一個奇怪的階段。

　　這陣子莫問很忙，樂團很久沒去唱歌，遊戲也只是掛著帶她升級。

　　葉暖暖問過他忙什麼，他含含糊糊地又不說清楚，弄的她更是心緒不安。

　　開始兩個人還能一天打好幾通電話，不時發發短信報告下情況，到了後來，短信的內容不外乎是吃了嗎？今天幹了什麼？變天了注意身體……更多的時候拿著電話聽著對方的呼吸卻不知道說什麼。

　　人都說，愛情會從熱戀期到平淡期到冷漠期再到厭倦期，葉暖暖想，她和莫問的熱戀期難道就這樣過去了嗎？

　　如果他們在一起，這個季節可以去爬山去溜冰去看漫山遍野的野花，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只能看著手機上電腦裡對方的樣子默默思念。

　　楊青曾經說過：網絡愛情最艱難的不是天各一方，而是明明你能聽到對方的聲音看到對方的樣子，卻摸不到對方的人，這份孤寂不是每個人都能忍受的。

　　葉暖暖覺得自己對莫問的愛足夠忍受這份思念和孤寂，但是看到校園裡一對又一對的戀人，她偶爾會非常渴望心裡想念的那個人能出現在自己的面前，哪怕只是牽牽手，面對面的說聲晚安也好。

　　異地的戀情就是這樣吧，付出的比別人多，得到的卻比別人少。就像是一株嬌嫩的花朵，明明那麼用心地呵護著，卻又脆弱的彷彿一陣風就可以吹散。

　　路遙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怎麼對著電腦發呆，笑大俠把你帶到120級了，不上去看看嗎？」

　　葉暖暖哦了一聲，邊開機邊問：「你怎麼知道我120了？」

　　「離恨天半夜發短信告訴我的，怎麼，笑大俠沒告訴你？」

　　葉暖暖垂下眼睫，低聲說：「他可能是想給我個驚喜吧。」

　　路遙點頭：「嘖嘖，看不出還挺有情調。」

　　葉暖暖登陸了遊戲，屏幕上，九天暖暖站在中屹國都城裡，身上是紅艷艷的一套頂級裝備——霓裳羽衣套裝。

　　路遙嘖嘖咋舌：「找個有錢的老公就是不同，鳥槍換炮了。」

　　楊青說：「男人有錢的多了，不是每個都肯為遊戲裡的老婆花錢，這莫問真是太完美了，長相好，人品好，唱歌好，對老婆也好。」

　　路遙感歎道：「要是知道莫問這麼好，我早就下手了。」

　　楊青哼了一聲：「也就是葉暖暖吧，其他人沒等著莫問注意到已經累吐血了，就你那性格頂多一冰冰第二。」

　　「我有那女人那麼沒品嗎？」路遙瞪她一眼，又說：「啊，對了，暖暖你知道嗎？落幕和流蘇分手了。」

　　葉暖暖啊了一聲，雖然她和玉流蘇不合，但是和落幕人生的關係很好。

　　她幾乎可以算是落幕人生和玉流蘇的感情見證人，落幕人生曾經和她說過很多心裡話，包括他對玉流蘇的感情，她知道他是真的喜歡玉流蘇。

　　因為她覺得這是別人的隱私，所以這些話並沒有對路遙和楊青說起過，這也是造成她們兩個誤以為落幕人生對她有感情的原因，其實，落幕人生一直把她當妹妹，而她也只是把他當朋友。

　　如今乍一聽他們兩個分手了，她的第一感覺就是吃驚，然後不由就聯想到了自己和莫問，心裡便有了一種很悲涼的感覺。

　　難道網絡愛情走到現實真的這麼難嗎？

　　TT裡提示落幕人生邀請她到某個房間，她點了接受。

　　房間裡只有她和落幕兩個人，落幕人生歎了口氣後說道：「暖暖，這是我最後一次上遊戲了。」

　　葉暖暖沒去問為什麼也沒去安慰他，更沒有徒勞的說一大堆理由讓他留下來，當事人的決定不會因為別人的挽留就改變，心裡的痛更不是外人幾句話就可以撫平的。

　　在她的沉默中，落幕人生開口了：「網絡的感情來的要比現實中的快很多也強烈很多，在現實中，我們可能沒辦法對一個剛認識幾天的人叫老公或者老婆，在網絡裡卻可以輕易地叫出來。來的快的感情去的也快，隔著一條線看到的都是對方的優點，真正相處起來會有面目全非的感覺，在網絡上看到的優點不再是優點，以為自己能忽略的缺點卻怎麼也沒有辦法無視。就好比我和玉流蘇，在遊戲裡，我覺得她的小脾氣很可愛，她的小手段也可以去縱容，但是發展到了現實我卻覺得無法忍受。」

　　「我知道你和笑問天也發展到了現實，我說這些話不是潑你冷水，只是想以一個失敗者的身份告訴你，網絡中千好萬好不如現實中一個月的朝夕相處。靠一根網線來維繫的愛情都是虛幻的，現實中在一起並且『能』在一起的愛情才是真實的。」落幕人生又是長長一歎，「我走了，暖暖，不開心了就給我打電話，即使不玩遊戲了，我還是把你當成妹妹。」

　　葉暖暖答應一聲，看著他退出TT，退出遊戲。

　　靠一根網線來維繫的愛情都是虛幻的，現實中在一起並且能在一起的愛情才是真實的。

　　葉暖暖長長久久地回想著這句話，眉頭皺了起來。

　　莫問一整天不知道在忙什麼，沒電話沒短信，再加上和落幕人生的一席對話，她的心情更加低落。

　　火車是晚上八點的，六點半鍾她拎著簡單的行李和路遙楊青告別後，搭公車到火車站。

　　路遙和楊青一個明天走一個後天走，兩個月後三人都會回來繼續讀研究生。

　　七點半到車站，正好開始檢票上車，隊伍排了很長，葉暖暖垂著頭跟著人流一步一步向前走，不時拿出手機看看。

　　他忘了自己這個時候要上火車嗎？為什麼一個電話一條短信都沒有？

　　咬了咬牙，她撥了他的電話，算了，這段感情一直是自己在主動，也不在乎多主動一次。

　　電話裡響起提示對方手機已關機的聲音，葉暖暖掛斷手機，皺起眉頭。

　　「美女，總低著頭是看不到帥哥的。」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驚的葉暖暖的手機差點掉了下去。

　　莫問悠閒地站在面前，嘴角微微勾起，眼睛中藏著一抹笑意。

　　此時此刻，這一室的熙熙攘攘似乎都不存在了，葉暖暖能看到的只有他一個人。

　　「莫問。」她輕聲念著他的名字。

　　「傻了？」他接過她的行李去擰她的鼻子，「連我都不認識了？」

　　她眨眼再眨眼，心裡被一種酸酸澀澀的情緒充斥，嘴唇卻慢慢向兩邊彎了起來：「你怎麼會來？」

　　莫問把兩個旅行袋並到一隻手上，空出的手摟著她的肩膀，帶著她向前走：「送你回家，票呢？」

　　莫問接過她的票，連帶著自己的站台票一起遞給檢票員，然後牽著她的手向裡面走。

　　手掌心裡傳來的溫度讓葉暖暖終於有了真實的感覺，緊緊抓著他的手，用力的莫問不由側目。

　　「怎麼了？」

　　「你來這裡就是為了送我回去？」

　　「嗯，不放心你一個人坐夜車。」

　　葉暖暖仰著頭看他：「不是一個人，有同學一起的。」

　　「他們是他們，我是我。」他看看車票又看看車廂號，「這裡，上去吧。」

　　找到了臥鋪，離開車時間還有十分鐘，葉暖暖緊緊拉著他的手，目光片刻不捨離開他的臉。

　　見過面之後才知道自己是那麼那麼想他。

　　他坐在她旁邊，因為地方的狹窄，對面又坐了人，他的長腿沒地方放，乾脆脫了鞋子上了床。

　　葉暖暖看了看他的鞋，又看了看他和自己放在一起的旅行袋，說道：「快開車了。」

　　「知道，我不下車。」他靠在牆上，拍拍身邊的位置，「過來，讓我抱抱。」

　　葉暖暖驚訝地長大眼睛：「你是說，你要和我一起去D市？」

　　「嗯。」莫問沒了耐心，乾脆去脫她的鞋子。

　　「我自己來。」葉暖暖趕忙去脫了鞋子，盤腿坐在他對面，「你特意趕過來，就是為了送我回去？」

　　莫問挪動了幾下，把枕頭靠在後背上，笑嘻嘻看著她：「是啊，很感動吧？」

　　葉暖暖簡直是欣喜若狂，眼睛閃亮，嘴角含笑：「為什麼不事先告訴我？」

　　「所謂驚喜就是要出其不意，喂，高不高興看到我？」

　　葉暖暖現在的情緒怎麼能是高興說的清的呢，以前聽人說幸福的時候會落淚，此時她真的很想哭，吸了吸鼻子，她問道：「你幾點到的？離恨天說你昨天晚上還和他們通宵。」

　　「沒有，你的號是凌晨兩點左右到的120級，我訂了凌晨三點的火車票，到B市正好是晚上七點。」

　　「現在能買到票嗎？」

　　「來的票我提前訂好的，在這邊怕等不到你就沒去找黃牛買票，等下查票的時候補張票就好了。」

　　葉暖暖靜靜地看著他，一句話也說不出，只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莫問瞅了她片刻，驀然伸手把她拉進懷裡：「我是細菌啊，躲那麼遠。」

　　葉暖暖將臉埋在他的懷裡，輕輕吸鼻子，他抱緊她，貼著她耳朵輕聲問：「想不想我？」

　　手放在他的胸膛上，臉貼在他的肩頭，鼻子裡都是他清爽的氣味，葉暖暖在他的胸口擦了擦眼淚，點頭道：「想，很想很想。」

　　火車鳴著汽笛轟隆轟隆向目的地開去，乘務員來查過票，車上滿員，莫問只得補了張站票。

　　乘務員是個中年婦女很和氣，看他們靠在一起也沒說什麼，笑笑就離開了。

　　「你手機呢？」葉暖暖問。

　　「在B市的火車站被偷了，下車後再買一個。」

　　「到D市後你要怎麼辦？」

　　莫問低頭看她：「你說呢？」

　　葉暖暖眼睛閃亮：「你打算住多久？」

　　「一周後我要到B市，酒吧那邊已經談好了，大劉正在給我租房子。」

　　葉暖暖一下坐了起來：「你的意思是以後要待在B市？」

　　他笑著點頭，拉她重新靠在懷裡，貼著她耳朵問：「要不要一起住？」

　　葉暖暖的臉一下紅了，連帶著身體也開始發熱，緊咬著嘴唇也不知道怎麼回答。

　　要一起住嗎？似乎快了一些，不一起住嗎？似乎心裡並不是這樣想的。

　　腦海裡突然想起落幕人生的那句話，她和莫問網絡的愛情終於要走到現實了，他們『能』在一起嗎？

　　她咬了咬唇說道：「莫問，很多人說，網絡裡的愛情相愛容易相處很難，我真的有些怕。」

　　莫問的手摩擦著她的胳膊，略微深思後說：「相處難不難除了和性格有關外還和兩個人肯不肯付出，肯不肯為了對方去改變有關。買輛車還要去磨合，何況是感情？我現在不能和你保證什麼，但是，我能說我會很努力的去做，去發展這段感情，如果有一天真的不能在一起了，我會問心無愧地對你說，這不是我的錯。」

　　他皺起眉頭看她：「你怎麼突然會想到說這個？」

　　葉暖暖沉默片刻說：「落幕人生和玉流蘇分手了。」

　　他笑著搖頭：「你不是玉流蘇，我不是落幕人生，不要把別人的事情套在我們身上，好好去珍惜我們的感情，真有一天走不到一起了，也不會有遺憾。」

　　葉暖暖一遍一遍回味著他的話，然後慢慢點頭微笑著抱緊他的腰。

　　是的，與其去擔心也許不會發生的事情，不如用心去走好每一步。

　　她會很努力的去珍惜這段感情，去愛著他，就像他說的那樣，如果有一天分手了，那不是她的錯。

　　把手掌放到他的掌心中，十指緊扣，掌心貼合，她會努力地讓他們這樣手牽手一路走下去。

　　＊＊＊

　　火車在上午十點半抵達D市，莫問一手拎著行李一手牽著葉暖暖走下火車。

　　「要不要先給你找住的地方？」葉暖暖問。

　　「你直接回家嗎？」

　　「嗯，我爸媽知道我下車的時間。」

　　「哦，那你不用管我，我先去買手機，然後找地方住，安頓好就給你打電話。」

　　把他一個人丟在屬於自己的城市裡，葉暖暖突然有種很內疚的感覺，可是，如果帶他回家會不會嚇到爸媽，還有他是不是願意去見她的父母呢？

　　出站口站了好多人，葉暖暖的目光不經意落在某人臉上，眼睛驀然瞪大，那個人也驚訝地看著和她手拉著手的莫問。

　　莫問莫名其妙地看著突然甩開自己手的葉暖暖，順著她的目光看到一個和她有幾分相似的中年男子。

　　這個時候，葉暖暖有些膽怯的聲音響了起來：「我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