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波三折抓妖行
趙小姐說,我與那黃生是情投意合,雖不是同族,卻勝似同族,我倆是真心相愛,如今能結為連理,當得上天作之合四字。說話的時候一片痴心溢於言表,古泰來聽完抬手給了她一下,一張符直接貼上趙小姐美麗的腦門,鎮了趙小姐入魔的魂,也打昏了趙小姐清醒的神。等絲琴大呼小叫找來人把趙小姐抬下去安置好,古泰來已經開始若有所思地盯住姬小彩看。
姬小彩被那雙寒冰樣的眼盯得雙膝發軟,差點就要跪下去。古泰來開口說:「去收拾收拾,晚上新娘子你來。」於是,姬小彩真的跪下去了。
趙府讓大廚晚上燒了一桌大菜,供到古泰來面前,雞鴨魚肉翅鮑參,就差沒在古泰來面前擺個香爐上三炷清香了,鳳冠霞帔也著人盡速備來,喜慶喜慶的紅,綴著金銀絲線滾圓寶珠,府裡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妝點成了要辦喜事的樣子,弄完這一切,便一家人躲得死遠死遠——趙老爺夫婦陪女兒在鎮上找了個客棧住,其他僕傭也告假的告假,裝病的裝病,跑得人影全無,弄得偌大一個趙府比個墳場還冷清。
晚間小雨,古泰來吃著酒,用紙鶴傳訊與他師弟聯繫。姬小彩跟了古泰來有七八日了,也知道古泰來有個師父還有個師弟,那師弟似乎這幾日也正在近處,因此常遞了紙鶴來問候。姬小彩聽得外屋一個充滿朝氣的聲音哈哈大笑道:『師兄,你可是撈著票好生意,那姓黃的,八成是個不成氣候的黃鼬精。』
古泰來說:「卻也未必,是個狐精也未嘗不能。」
姬小彩聽得一頭冷汗,甭管是黃鼬精還是狐狸,那都是山雞的天敵,一想到這,也不管對方有多少修為,姬小彩只覺得眼前一片漆黑,直覺自己今晚怕是要凶多吉少,沒留神那邊古師弟又朗聲笑道:『不如師兄與我賭上一賭如何?』
古泰來眼珠微微動了動,問:「怎麼賭?」
古師弟便說:『我若輸了,便將下月的飯錢都給了師兄你,師兄你要是輸了麼……聽說你最近收了只小菜雞,可巧師弟我最近正想燒煉個……』
古泰來停下筷子,伸手一戳,那隻紙鶴便發出「吱吱」的微弱叫聲,似被無形火燒了一般化作一灘灰。古泰來薄唇冷冷上揚,吐出句「不自量力」,站起身來,去看姬小彩。
姬小彩正陷在是否看得到明日的惶恐之中,鳳冠霞帔盡扔在一旁,兩個眼裡滿是淚光盈盈。正兀自傷神著,卻突然感到有人把手探進自己懷裡了,回神一看,瞠目結舌:「道道道道……道長,你為什麼解……解……」
古泰來也不答話,把姬小彩腰帶摘了,三下五除二剝了外衣,甩到一旁,說:「起立。」
姬小彩下意識地就站起來了,古泰來又伸手剝了姬小彩身上中衣、褻衣,整個過程行雲流水,都不帶停頓的,姬小彩看著在自己身前身後活動的修長手指,忍不住想,看這架勢,這古道長平時……該有多愛吃糯米雞呀!
這麼一想,古泰來已經給他把裡三層外三層的衣服都扒了,又把新嫁娘衣服給他穿好,伸手來給他戴鳳冠。姬小彩後知後覺地不樂意了,往後退了一步說:「道長,我是男的。」
古泰來勾勾手:「過來。」
姬小彩猶豫了下,繼續堅持:「道長,我是男的。」
古泰來臉一沉:「過來!再不過來吃了你!」
姬小彩眼淚嘩嘩地,還挺骨氣,說:「吃就吃,我娘說了我是要做大妖怪的,沒道理扮女人!」說完了,一張臉卻嚇得死白。
古泰來說:「你已經穿好了。」
姬小彩看看自己身上,龍鳳呈祥的可喜慶,便說:「我脫下來。」
古泰來這會卻不攔他了,只說:「你脫,你脫了猜這衣服誰來穿?」
姬小彩的手停了停。
「要不我就去找趙小姐回來,或者隨手弄個丫鬟來替你?」
姬小彩的手徹底停下來了。
「那妖怪發起脾氣來,趙小姐和丫鬟大概活不了。」古泰來往床柱上閒閒一靠,「我倒不介意。」
姬小彩猶豫了一下,終於低聲道:「麻煩道長替我戴鳳冠。」
古泰來蹲坐在房頂之上,一身青衣隱在暗處,斂了全身氣息,只一雙眼似鷹鷙般靈活,盯緊四面八方妖氣走向,拂塵執在他手中,恰似一條就要吐信的銀龍。在他斜下方的窗裡,姬小彩乖乖扮作趙小姐,蓋了喜帕,靜靜地坐著,只是放在膝蓋上的兩手還是能看出些顫抖。
「這笨雞。」古泰來忍不住就在心內罵了一聲。他向來是個冷心冷面的人,就是對唯一的師弟也從不假以辭色,出師以來更是獨來獨往,從未動過與人結伴的念頭,也不知為什麼,幾日前於亂葬崗見了這只笨雞卻動了收伏的念。或者是因為坐在地上發抖的傢伙看起來既傻且呆,弱得要命,如果光扔在那裡,不准進了誰的肚子,也或者是因為自己正需要個打雜的下手,尤其是在那種時候……
古泰來微蹙了眉摸了摸心口,只盼這次莫要出了什麼紕漏。
伏魔鈴在這時候忽而響了起來,按後天九宮八卦所置,以丹砂粉浸過的硃砂線串起九九八十一個伏魔鈴,分佈在趙府各處,正是古泰來為了防備那妖物逃脫所設,此刻夜色微雨之中,卻聽得細微鈴聲一路傳遞過來,飄渺不定,源頭正在西方兌位。古泰來掐指一算,卻算了個空,眉頭一皺,足不點地地往兌位而去,臨行前尚不忘一拂塵把聽到動靜探出頭來的姬小彩掃回屋裡。
他一路踏風行去,幾個起落間便已到了伏魔鈴響之處。只見一地紅紗綵綢旁倒臥著個女子,寂無聲息。古泰來並不彎腰,只審慎抬手一揚,便用拂塵將那女人翻了個面,卻是白日見過的趙小姐隨身侍女絲琴,又掃視四週一圈,見無甚異樣方才蹲下身來,探了探絲琴鼻下。
姑娘氣息有些紊亂,人倒還活著,看她臉面,也只有些擦傷,但一條翻了泥污的杏黃羅裙中就雜著點點血跡。古泰來也不避嫌,兀自掀開一看,果見絲琴的小腿上有數道傷痕,似是為利爪所傷,傷痕透過褻褲切入肉裡,血肉翻出,狀甚可怖,不遠處則躺著幾個斷了線的伏魔鈴。
古泰來正凝神思索,卻聽絲琴「嚶嚀」一聲,悠悠醒轉過來,抬眼對上古泰來的眼睛,竟是激動萬分,驚叫起來:「道……道長,有……有妖怪!妖怪往小姐房裡去了!」
與此同時,姬小彩正在房內抓著紅蓋頭,心神不定地走來走去。古泰來不在身邊,他心裡就虛得慌,既擔心自己又擔心古泰來那邊怎麼樣了。走到第五個來回,忽聽「噗」的一聲,房內的一對紅燭竟無聲無息滅了,姬小彩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緊跟著又是「嗶剝」兩聲,兩對紅燭上跳出兩點燈花,燭火又重亮起來,比起之前竟更為明亮,將整個屋子照得徹如白晝一般。一個年輕男子聲音自空中傳來:「煩勞娘子久等,為夫今日來晚了。」
姬小彩低低悲鳴了一聲,迅速坐回喜床上,給自己蓋上了喜帕。
從喜帕底下望出去,只見地上一雙紅艷艷的鞋,上面是一式一樣紅艷艷的喜服,那男子在姬小彩面前定定站著,似是高興極了,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
「娘子,難得今日你我大喜,本以為礙於為夫身份卑微,會叫你受了委屈,未曾想府內竟佈置得如此喜慶,莫不是泰山大人同意了你我親事?」
姬小彩不敢答話,只好微微搖了搖頭。
男子似是怔了一下,方苦笑道:「也是,為夫適才一路行來並未見到岳父岳母,想來他們雖勉強同意你我成親,心裡終究還是接受不了這門親事。也罷,來日方長,但要我持之以恆,善盡孝道,總有被接受的一天。」
姬小彩聽他說話,心下不由得疑惑,這男子雖是個妖,說話卻斯文有禮,言語中也並不見對趙家有所怨恨,反是頗有善待之意,卻不知如何就將趙小姐迷得失了心智,日漸衰弱?須知妖雖與人不同,但若存了心要對人好,便是結為夫婦,倒也對人無害,反有些益處。還是說這妖物到了現在還要偽作良善?
正想著,卻見那男子來回走了幾步,下定決心般說:「娘子,春……春宵一刻值千金,還請娘子與我行了跪拜之禮吧。」說罷,窸窸窣窣竟遞了根紅綢過來。
姬小彩心裡叫苦不迭,卻只得將手藏在袖子裡拽了那根繩子站起來。
那妖怪看他立起,似是愣了一愣,說:「娘子,你怎麼好似高了些。」
姬小彩無言以對,一顆心剎那吊到了嗓子眼,倒是那妖怪自己又接了口:「想是今日穿的喜鞋之故。」便小心領著他往前走了幾步,去開了窗道,「今日岳父岳母都不在,我們暫且拜過天地,行了夫妻交拜之禮,他日再向二老請罪。」拉了姬小彩站了,口中朗聲念道,「一拜天地。」
紅綢那邊已經跪下去,姬小彩卻只能幹站著。
妖鬼之流,原是比起人來更敬重天地的,但凡稟告天地之事,便算是作個准信了,換言之,姬小彩今日若要與這妖怪拜了堂,依照妖之禮法,便真正算是嫁於此人了。這麼一想,這腰桿怎麼能彎?
那邊已經拜完的妖怪大感意外,聲音都有了些惶恐:「娘子為何不拜?莫非……莫非是怨為夫來得太遲嗎?」姬小彩尚未答話,他卻又急急說了下去,「非是為夫故意遲來,實是這府中有人……有人布了陣法,很是了得,如非得了幫手,為夫今日恐怕未必來得了了。」
姬小彩聽到「得了幫手」四字卻是一驚,猛然回過頭來,猝不及防撞到那妖怪,喜帕「刺溜」一下滑到地上,立時就對上了下方一張臉孔。
這真是一張老實巴交的臉!臉圓,鼻樑扁,兩個小豆豆眼,別說是有狐精的一半妖媚,便是當作個人來看,也屬於其貌不揚。
姬小彩瞪著對方看,對方也瞪著姬小彩看,看完大叫一聲:「你不是我娘子!」跟個受驚小動物一樣往後一退,弓起身子,齜出一口牙,一蹲、一跳就沖姬小彩撲來。
姬小彩再不濟,也知道此時要閃避,卻不料那妖怪個頭雖小,動作卻是奇快,情急之下隨便摸了個什麼就擋在身前,但聽「噹」的一聲,正是那妖怪撞在姬小彩手中的銅臉盆上,恨得咬牙切齒,變了利爪出來,退一退,又是一躍而上。
姬小彩只見房內一條黃影亂竄,再要閃躲已是不及,眼看就要被他尖牙利爪弄穿喉嚨,卻聽窗上驟然發出「匡」的巨響,一道銀練破開窗扇,直飛進來捲住那妖怪脖子,一拖而至院中。
姬小彩趕緊跟了出去看,卻見內院之中,古泰來揮舞著拂塵正與他那妖怪戰在一處。他面上清冷依舊,動作卻顯見勝券在握,那妖怪雖尚能左閃右避,卻已見不支。姬小彩略放下心來,一回頭卻見絲琴正站在一旁冷眼觀戰,清秀臉龐上是一副陌生的冰寒表情,看得姬小彩直覺打了個哆嗦心裡莫名覺得哪裡有些古怪。
古泰來此時已一鞭揮下,將那妖怪打趴在地上,又揚起手來,再要補上一鞭。姬小彩心頭卻一頓,喊了聲:「停!」也不知哪來的膽子,衝上去將那妖怪護在身後。
古泰來高舉拂塵,一臉寒森,看住姬小彩說:「讓開。」
姬小彩鼓起勇氣搖頭:「饒他一命,有隱情。」話才說完,卻突覺一股惡臭襲來,背後的妖怪得了空,竟排出一股妖霧,意欲遁逃。那妖霧既稠且臭,熏得姬小綵頭昏腦脹,目不能視,古泰來也受了困,兩人正自掙扎,卻聽濃霧中俄而又傳來一聲尖叫,絲琴長喊:「道長救我!」接著,便沒了聲息。
古泰來大喝一聲:「凶穢消散,道氣長存,急急如律令!」廣袖之中遽然迸射兩股清氣,將一院妖霧盡數驅散。
此時雨已停了,妖霧散盡後,便見得一院月華,灑落如銀。月光下絲琴渾身濡血,癱在一旁,而那妖怪卻是副木愣愣的樣子站著,十個指爪上猶有血跡。
他見古泰來與姬小彩兩人都看著他,自己也有些茫然的樣子,搖著頭說:「不、不是我……是她自己故意撞……撞上來……」
古泰來眉頭一擰,再不多話,一柄拂塵動若脫兔,直取那妖物身上要害,正是蘊了十成的殺氣,眼見得便要取了對手性命,憑空裡忽聽一聲慘叫:「不要!」那聲音淒厲異常卻阻止不了古泰來的殺招,拂塵從妖物左胸穿入,扎破胸膛,直接從後背心穿出。
「哧」的一聲,隨著拂塵的抽出,一股血練飆至空中,妖怪悶哼了聲,晃晃悠悠地栽倒在地。一個身著喜服,卻弄得渾身狼狽的女人踉蹌著撲過來,伏倒在妖怪身上失聲痛哭,正是趙家小姐趙瓔珞。
「為什麼要殺他!」趙小姐痛哭流涕,看著古泰來的眼神裡滿是恨意,本來美麗的臉孔變得比惡鬼更恐怖。
「他是妖,他害你。」
「他沒有!」趙小姐輕輕將那妖怪的頭抱到自己懷裡,「他沒害過我,還救過我,我們是真心相愛,為什麼要拆散我們!他從來沒害過人!」
姬小彩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去看古泰來,卻只見他一臉高深莫測。
「他死了,我也不要活了!你們全都不會有好報的!」趙小姐說著,摸索到什麼,往自己當胸狠狠紮下。姬小彩驚呼一聲,待要阻攔,卻被古泰來伸臂按在原地,眼睜睜看著趙瓔珞一根簪子插入胸口,倒伏在妖怪身上,做了一對苦命鴛鴦。
「古泰來!」姬小彩脾氣本是極好的,也是害怕古泰來,這時候一怒卻什麼都顧不上了,想也不想就給了古泰來一拳,居然正中古泰來面頰。古泰來卻只微微偏了頭,說:「力道太小。」姬小彩還要再給古泰來一拳,忽聽有個女子低低呻吟了一聲。
古泰來的眉頭微微跳了一下,實則這表情變化很是細微,但姬小彩莫名卻看懂了。只見古泰來走過去,將那女子扶起來,問:「絲琴,你可還好?」
誰都以為絲琴已經死了,卻沒料到這時候反而悠悠醒轉過來。姬小彩看過去,只見絲琴躺在古泰來臂彎裡,神情中有著說不出的一份小小狡黠,那表情正與之前看古泰來降妖時候的表情一樣,是陌生且令姬小彩覺得恐懼的。
這人真是那個和氣親切的絲琴?
古泰來將絲琴細細打量一番,末了,破天荒地竟是微微一笑,說:「你的傷不礙事,流血雖多,但全不傷在要害。」
絲琴扶住額頭,聲音虛弱地問:「道長,發……發生什麼事了?」
「妖怪已死,趙小姐殉情。」
「殉情!?」絲琴似是大驚,面色倏地變了變,卻聽古泰來不悠不急說下去。
「如此,你可滿意了?」
「什……什麼?道長?」絲琴茫然睜大眼睛,「我不懂你說的。」
古泰來看著她道:「我說,你把他們倆都害死了,你滿意了嗎?你的目的達成了嗎?」
姬小彩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直覺卻又對古泰來所言堅信不疑,況且妖怪黃生死前說過,他在這府裡是有個幫手的,可絲琴若是妖怪黃生的幫手,為何又要害死他?
古泰來自懷中掏出一枚銀色鈴鐺,在空中搖了搖,鈴鐺發出清脆聲響,他說:「這噬魂鈴你掛得很是地方,只不過你究竟是個普通人,法器到你手裡,不能發揮本來功用,也就未能使趙小姐因病而亡。是以你才動了這個念頭嗎?要借他人之手,除掉那妖,叫趙瓔珞自裁?你有那麼恨趙瓔珞?」
絲琴依舊一臉無辜:「道長,那鈴鐺是之前別個道長讓掛上的,絲琴委實不知個中底細。」
「哦?那你破我伏魔鈴陣是為了什麼?」
「破……破陣?」絲琴一臉迷惘,「絲琴只是擔心道長們的安危,忍不住回來看看,卻不料中途遇上那妖,道長的陣也是那妖怪弄破,道長不是看過我腿上傷口?」
「你騙人!」姬小彩忍不住出聲,「黃生說,他能進趙府是因為有人幫他,陣不是他破的!」
「姬道長,妖才是會騙人的。」
「胡、胡說,我就……就……」姬小彩氣得要命,偏偏口拙舌笨,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
古泰來看了姬小彩一眼,轉而問絲琴:「我只問你三件事,第一,當日趙小姐轎子出雲隱寺,為何明明可沿山道下山,你卻說服趙小姐往傳言有妖的後山走,這點你不必否認,我已向當日幾個轎伕家僕詢問過,人人都可證實當時走後山的主意最早是你所出;其二,趙小姐房內有妖一事,為何也是從你口中最早傳出,伺候趙小姐的丫鬟雖有好幾個,可能半夜近她身的除了你就再無他人,又哪裡來別的丫鬟半夜見妖;其三,趙小姐之前明明答應我好好待在客棧,是誰用了什麼藉口將她帶出來,又對她胡說了些什麼?再者,你身上這傷口……」古泰來毫不憐香惜玉,伸指戳了下絲琴小腿,聽她一聲冷抽卻道,「可不正是用釘子釘在木板上弄出來的?」
絲琴面色終於繃不住,自古泰來臂彎掙出,扶了一旁院牆站起,冷聲道:「我哥對趙瓔珞一往情深,趙瓔珞卻毫不領情,害得我哥因情而死,我如今也只叫她因情而亡,一報還一報,有什麼不對?」
姬小彩忍不住在旁邊道:「你哥喜歡趙小姐,趙小姐又不是非要喜歡你哥,且那黃生是無辜的!」
絲琴怒目而視:「不許說我哥壞話!我哥他是世上最好的!」說著,竟忽而齜牙咧嘴,似個發作凶獸一般,要對姬小彩不利。
古泰來眼神一沉,食中二指輕夾明黃符紙,只在空中劃個道符,往絲琴胸口一拍,說聲:「去!」卻見一蓬明黃火焰在絲琴胸口「彭」地燃燒起來。那火並非凡火,並不燒灼她身上衣料,卻將絲琴燙得滿地打滾,一張臉變作修羅夜叉樣的陰森恐怖,在院內到處翻滾好一陣,方才靜下來。再看的時候,院中竟只餘一襲羅裳,哪裡還有絲琴的人影?
姬小彩看得一身冷汗,並不知道絲琴怎麼了,但到了此刻也能感到從那身衣服上傳來的危險氣息。古泰來對他比個手勢,示意姬小彩退遠,自己卻一揚拂塵,大步走上去。
絲琴的衣裳在月色下團在地上,像只蟄伏的獸。古泰來走到那衣裳面前,冷冷道:「還不出來!」伸腳一踢,卻見那團在地上的衣裳中間忽而隆起一塊,似是有什麼東西要鑽出來一般,那隆起越來越高,到了古泰來小腿高度,但聽「咻」的一聲,就見一道黑影疾速從那衣服下面躥出,奪門而去。古泰來冷笑:「還想跑!」
一柄拂塵漫天一揚,卻見萬千拂塵絲如同織開一張天羅地網,將那團黑影牢牢封死在院中。黑影撞著古泰來的法陣,跌落回來,在地上化作一灘游移不定的黑色霧狀體,但那霧中卻可見森冷利齒,白如亮銀!
古泰來右手執拂塵,左手空中畫符,大張大合,動作利落,瀟灑無比。
「小小心魔,也敢在我面前逞能!」古泰來口念敕令,一鞭掃下,將那團黑霧劈得四處游躥,正要乘勝再給他個誅魔咒,將這心魔徹底誅滅,卻忽而面色一僵,動作也不由自主緩了下來。
「不是吧……」古泰來摸住胸口,「怎麼這個時候來……」他向天上望去,浮雲未動,月已西移。西方,干位……古泰來掐指一算大驚失色,這院落明明在坤位怎的算出艮位之相,上干下艮,天山遁,竟要應驗在此?
他這一遲疑,心魔已然看穿,那本是人心因著種種執念而成之魔,於人心思變化極為敏感,此時覷準時機,再不逃竄,數團黑霧凝聚到一起,化作一張血盆大口,便要吞噬古泰來入腹。
姬小彩忍不住急叫「道長小心」。古泰來擺個虛招,向後躥跳而出,勉強躲過這一擊,但動作狼狽,與之前氣定神閒有天壤之別。
姬小彩心裡也納悶,不知古泰來是怎麼了,卻見那心魔一擊不成,又重聚形,向古泰來撲來。古泰來拂塵一擋之下,竟是被它利齒咬在口中,一停、一甩,拂塵飛到空中,甩出一道線,直直撂倒了一旁的房頂上。古泰來一失法器,情勢登時愈發驚險,姬小彩一急之下,再顧不得許多,口中唸唸有詞,向身後一抽而出防身用的一支妖劍,向那心魔斬去。
姬小彩本不擅武,此時突如其來一擊,倒也奏效,順利將那心魔趕離古泰來身邊,轉而來攻擊自己。但到了第二擊,便不再如之前有威力。心魔嘗到他心內恍怖,竟而身形大漲,張著利牙便向姬小彩咬來。姬小彩已知今日非要拚個你死我活,手執細劍,與那魔物做殊死搏鬥。他動作輕捷,但畢竟力度不夠,鬥了一刻,便左支右絀,眼看就要不濟。心魔血盆大口一張,就向他撲來,姬小彩想逃,卻赫然發現自己動不了分毫,低頭一看,那心魔竟幻出不少觸手,牢牢繞住他腳踝,一拖之下,更摔倒在地。
眼看這一劫是逃不過了,卻見面前一道亮銀當中劃過,跟著一團光焰蒸騰而出,姬小彩被那光閃了眼,忍不住閉起目來,再睜開的時候,卻見古泰來面色鐵青,氣喘吁吁立在自己面前,手上一柄月華短劍,熠熠生輝,隱有彩光流動。
「道長……」姬小彩才喊了一聲,古泰來便如泰山傾倒,轟然坍塌下來,重重摔在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