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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雞精要做大妖怪+番外千年之癢(出書版)》第48章
第七章

  姬小彩問:「鐘教授,你怎麼會回來H市?公事都辦好了嗎?」

  鐘冶清形容有些憔悴,與初見時判若兩人,似乎遇到相當棘手的事情,勉強笑著回答:「就是為了那件事才臨時趕回來,不過已經沒什麼問題了。對了,小彩,你哥呢?你……怎麼突然那麼見外?」

  姬小彩拐過一個彎,王世駿所在的醫院就在不遠處了。

  「我哥他去下麵了。」

  「下麵?」

  「地府。」姬小彩轉過頭來看鐘冶清,清澈的眼神,沒有任何隱藏的東西,直白乾淨得像一地日光,「他去打探盧思洋他們的死因。我叫你鐘教授是因為道長他不喜歡我叫你名字。」

  鐘冶清沒料想姬小彩回答得這麼直接,有些尷尬,過了會才笑道:「你真聽他的話。」

  「嗯,因為我喜歡道長。」姬小彩指著前方,「我要去看王世駿,你去嗎?」

  鐘冶清也看向醫院的方向:「我……」一時竟不知道說什麼好。

  姬小彩看著地上,太陽投射下光芒,將仿照英式風格建造的醫院的鐵柵欄在地上投射下各種花紋,與人行道的地磚花紋合在一起像幅立體圖。

  「當然,我和你一起去。」

  「好。」姬小彩走了幾步,似是不經意地問,「對了鐘教授,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們這些案子裡都有一個神秘的男人貫穿其中呢?」

  鐘冶清像是吃了一驚:「神秘的男人?」

  「對,我聽韓嘉他們幾個說的,有人許諾給他們需要的東西,作為對真愛的獎勵,但最後他們都沒能通過考驗,你不知道嗎?」

  鐘冶清停住腳步,向來斯文溫和的臉上出現了狼狽表情,臉色難看,過了好一陣才道:「不知道,我沒有查到。」

  姬小彩嘆了一聲:「大概他們那時候心情不好,不肯說。」頓一頓道,「王世駿的病房快到了,把手機關掉,我們潛進去,這樣會比較方便。」輕施妖力,便將自己化為無形。

  鐘冶清有點拿捏不準現在姬小彩的態度,直覺他似乎有哪裡不一樣,但卻說不上來,便也跟在後頭隱匿自己的行蹤進了醫院。

  上午的仁德醫院裡人丁稀少,但才靠近王世駿所在的特殊病區便發現醫生護士都在飛速奔跑。推著電擊裝置的小車在走廊上拉出「匡啷啷」的聲音,預示著不祥。姬小彩和鐘冶清也跟著跑進去。

  王世駿的病房裡已經圍起了一圈人。醫生正在叫喊:「兩百焦耳。」「砰」的聲響,心電儀的指針微弱跳動。「三百六十焦耳。」依舊一動不動。

  病房裡有個中年男人木木立在一角,恍恍惚惚地望著圍住王世駿急救的人,好像還在夢裡。他與王世駿差不多年紀,不高,有點胖,但氣質很儒雅,似乎是教授之類的角色。

  「你知道那個人是誰嗎?」姬小彩問,莫名覺得此人有些眼熟。但鐘冶清也不認識。

  心電儀終於發出了聲音,卻是預告死亡的冰冷「嘀」聲,螢幕上劃過過綠色直線。王世駿死了!

  醫生看表讓護士記錄死亡時間,吩咐通知太平間拉人,通知病人家屬。很快人群散去,各做各事。只有病房裡那個男人才像忽然醒過來一般,撲到床邊,拉起王世駿的手,激動地親吻,將那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淚水洶湧而下糊滿了男人的臉。

  「世駿,對不起,當年是我太膽小。我對不起你,世駿,世駿……」他一迭聲地喚著王世駿的名字,拚命親吻著王世駿的手,悲慟欲絕,卻再也沒有人會答應他。

  在這張逝去富商的病床邊,既沒有妻子兒女也沒有親眷朋友,只有這一個陌生的男人哭得傷心欲絕。

  姬小彩看了一陣說:「走吧。」

  「嗯?」

  「我明白了。」姬小彩說,臉上有恍然大悟的表情,「鐘教授,我們找個地方談談。」

※※※

  古泰來抓著話筒:「你說什麼?」

  『鐘冶清就是那個神秘男人,朱雲燕說給她項鏈的人就是鐘冶清!他就是那個同姻!我剛剛打電話給小野,李光夏和周小溪的配偶也死了,他去地府查過生死冊,盧思洋他們也是枉死,而且魂魄全沒了。朱雲燕還說她就是在同落山那被鐘冶清襲擊的,所有事情都是鐘冶清做的!』

  古泰來終於明白,自己為何從一開始就覺得鐘冶清奇怪。鐘冶清第一次提起H市發生的事時曾說過一句話:『所有死者的魂魄在鬼差到來前全都消失得一乾二淨,不知是被人拐走還是吞吃!』

  沒錯,所有人都死了,魂魄不見了,但是這五名死者都是因咒而死,壽限未到,是為枉死。鬼差勾魂皆依生死簿辦事,到了時限前去拘魂發現魂魄走失,便上報魂魄丟失,跟著追查原因,而對於枉死之人,鬼差生死簿上根本沒有記載,要發現出事只有當地城隍妖鬼捕捉到異狀,上報後鬼差對照生死簿方能確認!姬嵐野發現盧思洋他們死因有異狀便是依照這個程式。也就是說,哪怕有鬼差無意發現有人不依生死簿死亡,由於枉死鬼魂往往神志不清,一時走丟也是正常,絕不至於馬上確認魂魄已被人拐走或吞吃!換言之,從根本上來說,鐘冶清的話顛倒了因果,只有先確認死亡不正常,才會有鬼差拘不到魂的發現,而非先有鬼差拘不到魂,才發現死亡不正常,鐘冶清無意中顛倒了因果,而只有真正的兇手才會知道人枉死後,魂魄也馬上就沒了,因為事情就是他做的!

  古泰來猛地抓起手機,撥打鐘冶清的手機號,聽筒裡傳來冰冷的女聲:『您所撥打的號碼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古泰來衝著市話大吼:「大哥在地府,小彩呢?」

  『小彩他一個人去王世駿的醫院了,小野也找不到他!』

  古泰來「啪」地掛斷了電話,撥打姬小彩號碼,聽筒裡又是同樣冰冷女聲重複再重複:『您所撥打的號碼已關機……』

  古泰來摔了電話,淩空畫出道符,金色敕令一室生光:「三清在上,玉帝親臨,著各路神使,尋!」金光呼嘯,穿窗而出,往尋姬小彩去向。

  古泰來心緒紛亂,跌坐沙發之上,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

  「冷靜點!冷靜點!」他對自己說。依照姬小彩今時今日的功力,旁人絕無法輕易傷到他!沒錯,鐘冶清不過是只千年竹妖,姬小彩是鳳雛之後,又曾經涅槃重生,妖力超群,絕不會輸他。慢慢來,從頭想想,鐘冶清為什麼要傷害姬小彩?如果所有事情都是鐘冶清做的,他何必還要拜託自己和姬小彩查案?有誤會,一定有誤會!

  胸口驀然一窒,道氣紊亂,痛感滋生,古泰來迅速結守元之勢,緊跟著彷彿凝聚數十力量的強大反撲之力便從窗外疾射而入,古泰來手中白光閃過,骨刃於空中劃出淩厲曲線,起落間將反撲之力化解七八,尚有三兩分報在古泰來身上,撞得他往後退到牆上,悶聲咳嗽,鮮血溢出唇角。

  道家尋人之法本極和善,但古泰來深怕姬小彩出事,情急之下假借三清敕令,仿玉帝文書,急令天地各路神妖使節即刻離位探尋姬小彩下落,咒已僭越,反噬必大,如今竟又似中途遭阻,七七四十九路使節狂嘯反撲,打得古泰來天鬼之身也要傷到三分。

  「同姻。」同緣不知何時出現在門邊,看著屋內一片狼藉,若有所思,再抬頭時,已是雙目清明,「是同姻做的,不,他現在也許不是同姻。」

  古泰來擦去嘴角的血,狠聲道:「把話說清楚!」

  同緣神色鎮定,焦黑面上現出莊嚴氣勢來,緩聲細語:「我知道他們在哪,還來得及。」

※※※

  「小彩,你要和我談什麼?」鐘冶清望著四周築起的結界,前一刻他們還在醫院的病區花園,後一刻姬小彩已經製造了一個外人無法進入的絕密空間。這是一間充滿陽光的屋子,有一張桌子,兩把椅子,不考慮其他,是個令人覺得愜意的地方。

  姬小彩卻指著椅子道:「坐,鐘教授,我們可能要聊一陣子。」

  鐘冶清看看他,還是拉開椅子坐下來,淡淡道:「我知道你因為那個所謂神秘男人的事對我有些看法,但我原先真的不知道有這樣一個人存在,可能因為最開始調查的方向全放在了項鏈上,所以……」

  姬小彩打斷他:「鐘教授,我對你起疑不是因為這個男人,是因為朱雲燕。」

  「朱雲燕?」鐘冶清露出疑惑的神情,「她怎麼了?」

  「我一直覺得朱雲燕這個人身上有很多地方很矛盾。」姬小彩咬著下唇,似乎在想從哪裡說起,「她很愛王世駿,這從她堅持要別人稱呼她為『王太太』就可看出,但她卻在王世駿生死垂危的關頭隻身來到N市。」

  「那是因為她以為同落山可以幫到她,所以急著來求助!」

  「那麼她不會不在王世駿身邊做任何安排,不會在自己差點喪命的關頭拒絕聯繫家人。剛才你也看到了,陪在王世駿身邊的只有一個人,而那個人似乎還和王世駿有過曖昧關係。這是她第一個矛盾的地方。」

  姬小彩說著,嘆了口氣:「因為朱雲燕身上的死氣,我去查過朱雲燕的病歷,她得了胃癌,已經是晚期了,醫生說最多只剩下半年不到的生命。很奇怪不是,她有那根項鏈,如果依照韓嘉她們的說法,朱雲燕和王世駿應該可以向那個神秘男人索要一件東西,那麼按照常理,最應該要的是朱雲燕的健康,但是你也看到了,朱雲燕並沒有要回健康。這是她第二個矛盾的地方。

  第三個,就是朱雲燕對所謂的王世駿情人同緣的態度。對了,鐘教授你不知道吧,道長他們在同落山那裡找到了製作同心結的那個王世駿的情人,她叫同緣。」

  「是嗎?」鐘冶清低垂了眼睫,「沒人通知我。」

  「嗯。我記得周道長說過,當初在旅館他發現王世駿昏倒,魂魄有異,脖子上還留了紅痕後曾經打過電話給朱雲燕,當時她說了一句奇怪的話『難道是她?』。」

  「在旅館和王世駿幽會的當然是他的情人,而王世駿丟失了項鏈,想當然也應該是那位情人拿走的。」

  「沒錯,我們都是這麼想的,所以當時在市一醫院附近的茶室裡討論的時候,都據此認為王世駿的情人和這根項鏈有直接關係,要麼就是她送或賣了項鏈給王世駿夫婦,要麼就是她便是在項鏈上下詛咒的人。」

  「沒錯,我記得很清楚。」

  「那麼,我們再回想一下當時探望朱雲燕時候的事,剛開始的時候朱雲燕對我們的態度是冷漠的,但不是不客氣的,後來她卻忽然變得很生氣。」

  「那是因為我試探她脖子上是否有項鏈的關係,她偷偷來N市救助,必然不希望別人知道她身上的事情,而且因為這種項鏈別人應該是看不到的,所以我一提起,她便疑心我們是那個同緣的同黨,大概以為我們是去笑話她的,所以才大發雷霆。」

  姬小彩搖搖頭:「不是這樣的。鐘教授,朱雲燕可以在接到周道長的電話,聽說王世駿出事後對著那個失蹤了的同緣冷靜說出『是她』而不大光其火,悲慟欲絕的話,就絕不會在我們去看望她的時候突然翻臉,甚王直呼對方『賤人』,對你大打出手。而且光憑你知道她脖子上有同心鏈本身,她如何能判定我們與那個害他們的人認識,甚王要我們轉告對方他一定不會得逞!?」

  「這……女人的心思都是很難捉摸的。」

  「鐘教授,朱雲燕是一個很聰明堅強的女人,她能在丈夫昏迷的時候冷靜尋找解決方法,就絕不會是個情緒突然崩潰的人。」

  「這可說不好,小彩,每個人都有承受極限,你也看到了,她甚至試圖在展館裡跳樓自殺。」

  「她不是跳樓,她會墜樓是意外,我現在想通了,她當時在看一件東西。」

  「什麼東西?」

  「同心結。」

※※※

  「跟我來。」同緣伸手拂動,面前空氣如鏡湖生波,蕩漾漣漪,很快在對面出現了天高雲淡的場景。同緣抬腿邁入,古泰來趕緊也跟上去。連接兩方空間的楔門在身後緩緩合上,無人看到一道光芒從古泰來桌上躥出,直追古泰來而去。

  等到立定腳跟的時候,眼前出現的是一片蒼莽遼闊的原野。荒草叢生,高可及膝,天空廣遠,不見首尾。白花花的日光照射下,天盡頭的山崗上,孤零零地立著兩棵參天大樹,一榮一枯,榮的華蓋亭亭,遮天蔽日,枯的幹莖筆直,直插雲天,兩樹根須糾結盤連,宛若一體。古泰來望著那兩棵樹,微微皺起眉頭。

  「這裡便是天地陰陽之氣交泰之所。同姻和我本是此處一對同心姻緣樹,我們庇佑人們永結同心,死生相隨,並以人們彼此之間純粹的愛和感情作為神力來源。然而這些年來,純粹的感情越來越少,雖然每天都有人來到公冶長書院向我們乞求長久不變的愛情,得到我們施加的庇護,但不消多久,他們卻會彼此反目,變作陌路,甚至彼此憎惡!由於他們的反目而帶來的痛恨、悲傷、仇視、厭惡的感情反噬到我們身上,使得我們的力量越來越小,養分流失,我們在凡界的軀體也開始死去,同姻在八個月前因為承受不住這樣負面的力量,終於枯死。」同緣抬起頭,眼神很哀傷,「我以為他死了,而我自己也因為失去力量,有時清醒有時迷糊,迷糊的時候甚至不記得自己是誰。然而,同姻其實沒有完全死去,他應該和鐘冶清在一起,而鐘冶清原先是在城頂山修行的一株曼陀羅……」

  不是竹而是曼陀羅?古泰來想起來,這種植物本身便有致幻作用,那麼那場幻火是鐘冶清的傑作?也對,只有他知道周召吉會在當時出現在他們家附近。

  「他曾經遭逢死劫,是同姻救了他,因此他對同姻感恩戴德。同姻雖然未死,但我想他已入魔,世人冷情冷心,迫他失去自我。本來我和他,同緣和同姻,我代表愛與守護,他則代表承諾和約束,然而,我想他已經把約束變作了懲罰。他利用鐘冶清為他尋找那些看似恩愛美滿的夫婦,送出他製作的同心結,然後令他們反目成仇,攫取仇恨和充滿怨念的魂魄,作為食糧,我雖然失去記憶,但也許本能察覺到了不對,這才會下界。

  在H市,我曾多次提醒那對夫婦注意不要受外界誘惑,但王世駿最終還是中了同姻的圈套,而我只來得及用自己的力量保住王世駿的一魂一魄,驅散同姻施加的詛咒。」

  原來這就是王世駿脖子上紅痕的來源,是同緣強制打散同姻詛咒所造成的痕跡,這種痕跡,朱雲燕脖子上也有。

  「同姻神出鬼沒,我追著他來到H市,在同落山那裡失去他的行蹤。兩千年前,同落山的祖上曾經誤入此地,幫過我們一個小忙,當時我和同姻教會了他編制那種永結同心墜子的方法,但製作這種墜子最重要的是要使用我們為材料。每年秋天,以我們的葉片抽成細絲,使用特殊的方法編織而成的同心結有最大的庇護效用,而現在同姻入魔,我也快不行了,沒有人再能做出那種同心結項鏈來。

  朱雲燕去找同落山的本意是對的,可她不知道同落山根本已經幫不了她了,在漫長的時間中,人都已經改變,何況是一門手藝。同姻一直盯著朱雲燕,等著收她的魂,越是不甘反抗失敗的魂魄,怨念也就越強大,所以鐘冶清一直跟在朱雲燕的身邊。但那天晚上我趕走了鐘冶清,救下了朱雲燕,結果他又去盯住了姬小彩。」

  古泰來沒有作聲。

  「他原本看上的是周召吉和姬嵐野那一對,但不知出了什麼差錯,送出的同心項鏈沒能發揮最大效用,情急之下,只能由鐘冶清代為收回,而那個時候他們看上了你和姬小彩的力量,所以把目標轉到了姬小彩的身上。愛得越深,一旦遭逢背叛,便會……」

  空中劃過利刃弧度,古泰來劍已出鞘,劍身就停在同緣眼前幾寸,鋒芒畢露,同緣額間暫態滲出一絲血痕。

  「你做什麼?」同緣冷冷問。

  「殺你。」古泰來回答得毫不含糊,「新聞報導裡有配圖,兩樹東雄西雌,一枯一死,死得是西面的那一株也即雌樹。或許因為記者筆誤,因此刊成了雄樹枯死,而排版的人便據此相應地對照片做了鏡像,你知道我可能看到報導,卻不知道我識得樹的雄雌之分,為了不被我識破,非但冒充同緣身份,還特地使了法術,調換兩樹順序。」古泰來指著天盡頭的兩棵樹,「那兩棵樹的榮枯雖與配圖相同,但雄樹絕不可能變成雌樹,你太細心,謹小慣微,反而出了差錯。而且,是你自己說的,同緣代表愛和守護,同姻代表承諾以及懲罰,世情冷漠,死的不該是代表懲罰的同姻,而該是同緣,所以你不是同緣,是同姻!」

  劍身毫不猶豫地舉起下落,卻忽而如同被膠住了一般停在空中,隨即一股強烈的暈眩感覺也逼襲而來,古泰來手中骨刃悄無聲息化為烏有,他努力想要站穩,卻還是一腳跪了下去。

  「你以為我為什麼要接近你?」同姻焦黑的臉孔不見,露出姣美卻隱帶瘋狂的容顏,「天地盡頭,陰陽生髮滅亡,在這裡,你的至陰之體大受影響,何況你昨日為我魘魔所擾,今日又擅動僭越之咒,受了內傷。不過你放心,我本來就不是要殺你,你會很快失去所有記憶,最終完完全全成為我的人!」

※※※

  「朱雲燕為什麼會去那次展會我不清楚,但她在那次展會上發現了一件事。當時在B館中央的地上有一組木雕群,中間是一尊月老像,他低眉含笑,手中扯著一根褐色的線,看起來正在端詳世人的姻緣線,但事實上,這組木雕不是單獨存在的,B館穹頂上掛著的那些剪紙都是這組木雕的一部分,我那時候在朱雲燕的側面,所以其實我當時也看到了。從二樓那個角度,可以看到一組婚慶剪紙,雙囍字和同心結都在其中,你知道的,那種同心結很特別,與其他的同心結都不同,而剪紙影子投射到下方,大概就在月老的位置,所以說,月老不是在看姻緣紅線,而是在編織庇佑世人姻緣和合的同心結。」姬小彩說著,看了眼鐘冶清,「而那組立體雕塑,是南林工科大贈予主辦方的。」

  鐘冶清低低笑了一聲:「小彩,我發現你比我想像中要聰明很多。」

  姬小彩也不生氣,認真道:「謝謝你的誇獎,我們接著往下說。朱雲燕第二天見到我們的態度很激動到底是不是因為我們提到了項鏈?你當時說,你重新確認了一下,朱雲燕脖子上果然有項鏈,但事實上,你那時手才伸到中途就被朱雲燕一把打開了,根本沒有碰到她的脖子。」

  「這你就說得牽強了,以氣相感,就算沒碰到,我也可以確認。」

  「鐘教授,關鍵不在項鏈是否存在上,而在於朱雲燕究竟為什麼發怒。其實這裡有個微妙的時間差,在你詢問項鏈之前,你給朱雲燕看了你的名片,當時朱雲燕的表情很奇怪,像是看到了什麼很可怕的東西,跟著你靠近她,她才發作還吼了那些莫名其妙的話。」

  「那些話是她情緒崩潰時說出的,並不算莫名其妙。」

  「的確不是莫名其妙,因為那些話都有意義。」姬小彩平靜道,「朱雲燕偷偷來到N市求助,結果發現同心結木雕的秘密,猜測給他們項鏈的神秘男子也跟來了N市,心中十分害怕。當時為了從那個角度看清楚,她身子探得很外面,驚嚇之下不留神就從二樓跌了下去,第二天,我們去探望她,她原本很正常,但是看到你的名片,猜測出你就是給他們項鏈的人,所以又驚又怕之下喊了那些話,明著是要我們轉告,其實這只是人在虛弱時候的一種掩飾,她是在逞強,告訴你她找到了辦法,她也絕不會認輸!」姬小彩微笑道,「鐘教授,當時我們幾個人都在,她只盯著你一個人丟水果,目標其實很明確呢!」

  鐘冶清終於有些笑不出來。

  「朱雲燕因為摔落,所以去市一醫院進行了全身檢查,我發現她得了癌症以外,還曾經有過意外導致流產的記錄,因為那次事件,使得她不再能生育,但市一醫院的檢查中,她沒有這方面的問題。也就是說,她莫名地康復了,再聯想項鏈的事,便能明白這才是王世駿夫婦管神秘男子要的交換。那麼,為什麼朱雲燕寧可要恢復生育能力也不要癌症得到治癒?我是剛才才想起來,調查王世駿的周道長拍到的照片裡曾經有過剛才在病房裡的那個男人,也就是說周道長其實早就拍到了王世駿真正喜歡的人,只是他一直以為那該是個女人所以錯過罷了。而從病歷記錄來看,王世駿和朱雲燕結婚是在朱雲燕出事之後一個月,所以,很有可能,王世駿娶朱雲燕與那次事件有關,王世駿不是愛著朱雲燕,而是在還債,而朱雲燕在知道自己不久於人世後,要的卻不是癌症康復,而是要回那次傷痛中失去的能力,證明她打算對王世駿放手了。」

  「如果她真的打算放手,康復後一樣可以。」

  「只要她一日還有那種殘缺,王世駿大概就一天走不出去,放不下。朱雲燕很愛王世駿,她……花了十年才讓自己死心放棄,所以做出了那樣的選擇。王世駿一直覺得自己虧欠朱雲燕,當然會答應這個條件,他放下心頭負擔後,便可能有了鬆懈,也許是那個神秘男人在其中搗鬼,也許是他『大赦』之後的放鬆,王世駿的行為出現了不檢點的地方,最後導致了現在的狀況。至於他一魂一魄的保留,可能就是同緣做的。道長說了,同緣說同姻會懲罰人而她不會,從她救治朱雲燕的事來推測,王世駿也是她救的,只不過到晚了,而她能及時救治朱雲燕也說明他們以前見過。這樣所有的事情都說得通了。

  第一個矛盾,朱雲燕為何在王世駿垂危之際獨自來N市,不找人陪伴王世駿,她自己出了事也不讓通知家人。因為她要來N市求救,她退出王世駿的舞臺,她知道剛才那個人會陪著王世駿,而她自己的絕症不想讓家人知道,所以沒有通知。

  第二個矛盾,朱雲燕為何沒有要回健康,這我剛才已經解說了,她要回的是生育能力,為了不令王世駿愧疚一輩子。

  第三個矛盾,朱雲燕為何對王世駿的情人態度反差如此之大,因為她的態度第一次是對好心提醒他們的同緣的,第二次則是對你的逞強。綜上所述,鐘教授,如果你不是同姻,至少也是同姻的同夥,所以朱雲燕才會防備你、害怕你,而這些等朱雲燕醒來直接問她就會清楚了。我不懂的是,你為何要露出那麼多紕漏給我們。你本不該找我和道長查案,更不應該留著朱雲燕、韓嘉他們對你的記憶!」

  鐘冶清苦笑一聲:「小彩,他們本來確實不該有那些記憶,只不過我也被人騙了罷了。」

  「騙?誰?」

  「……算了,說出來也沒什麼意思了。」鐘冶清忽而湊過身來,墨綠深邃的眼眸中,眼神溫柔得能滴出水來,「小彩,如果我說我願意為了你放棄過去,你可否留在我身邊?我想我可能真地對你動了心。」柔和的嗓音,像壇醇酒,幾欲讓人醉死其中。

  彷彿置身幻境之中,手腳酥軟,記憶也偷偷溜走,千年共處的時光都被一塊小小的毛刷輕輕地、輕輕地刷去。

  「小彩,我們可以在一起過很快樂的日子,只要忘掉過去,你也好,我也好,忘掉過去就不會難受不會痛苦了。我保證我會對你很好。」慢慢地,美麗的臉孔湊過來,似乎想要吻上那對唇,五公分,三公分……

  腳踝微微地刺痛。

  「真的能忘得了嗎?」

  將要碰觸的唇因為這句話剎那定住了。

  盯著他的圓眼睛裡已經一片清亮:「鐘教授,別自欺欺人了!」姬小彩化出飛雪瀲灩劍,渾身妖氣鋒芒四射:「我不會忘,我也不會允許任何人動道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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