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屋裡眾人面面相覷,不知道錦娘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冷謙身子一閃,很快就取了一碗清水來,錦娘又道,「阿謙,幫茗煙洗洗那只右手吧。」
茗煙一聽,清秀的雙眼裡立即露出驚恐之色,右手下意識地就要往身上擦,冷謙眼疾手快,一把捉住了他的手腕,按在碗裡,當真很仔細地幫他清起來。
王爺不知錦娘何意,但茗煙的眼神裡分明就有著慌張和害怕,不由又看了錦娘一眼。
手洗完了,錦娘又對茗煙道:「你可敢喝了這碗水麼?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自己說吧,不然,將這碗水灌入貓的肚子裡,你說,貓會不會和珠兒一樣,無聲無息的就死了呢?」
茗煙的臉立即變得慘白,驚恐地看著王爺,腳一軟,撲通一下跪在王爺面前:「王爺……」
王爺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喝道:「真的是你?茗煙!你為何要殺了珠兒?平兒也是你殺的?」
茗煙只是哭,抽泣著並沒有回答,低著頭,卻是偷偷拿眼去瞟冷華堂,冷華堂臉看著平靜,實則僵木,一絲殺戾之氣在他眼裡一閃而過,錦娘突然很是害怕,總覺得又會有什麼事情出現,於是緊盯著冷華堂,眼睛一瞬也不瞬。
茗煙總是哭卻並說話,王爺氣急,一腳便將茗煙踹翻,怒喝道:「狗奴才,不要以為本王念你父親之恩就許你為所欲為,快說,你為何要殺害平兒和珠兒兩個,如若不然,本王扒了你的皮去。」
茗煙翻身爬起,像狗一樣爬到王爺跟前,哭道:「王爺,珠兒是奴才殺的,但奴才並未殺平兒,奴才那天真的只是和珠兒一起去了後園子,並未殺人啊。」
錦娘聽了不由好笑,冷冷道:「你既沒有殺人,又何必要殺珠兒滅口?還在狡賴,快說,誰指使你幹的?」
茗煙聽了不由哭得更加厲害,偷瞟了眼冷華堂道:「那日……那日奴才與珠兒在後院私會,只是看到了……」正要繼續往下說,他身後的冷華堂驟然對他後背就是一腳,罵道:「狗奴才,沒想到你不止殺人,還行那傷風敗德之事,父王,如此奴才留下何用?」
那一腳看似並不太重,茗煙也仍是半跪著,雙臂手肘支在地上,頭垂著,卻既不見他哭泣,也不見他呻吟,錦娘看了就覺得奇怪,又問了句:「茗煙,你快說,只是看到了什麼?」
茗煙半天沒有回答,連點動靜也沒有,一旁的冷謙也發覺出了問題,輕輕推了茗煙一下,茗煙的身子就勢一滾,趴在了地上,錦娘大驚,對冷謙說道:「快,快看他還有救沒有!」
冷謙忙用手去探茗煙的鼻息,失望地對錦娘搖了搖頭,將茗煙的身子翻了過來,只見茗煙嘴角沁出一絲血跡,樣子像睡著了一般,臉上並無痛苦之色。
冷華堂看了一眼便道:「莫非他服毒自盡了?不是說,珠兒也是無聲無息的死了麼?他又備得有毒……」
錦娘心裡無比憤怒,茗煙明明就要說出真相了,卻突然死了,分明就是冷華堂那一腳踢的,可當時王爺也踹了一腳,冷華堂那一腳看著也並不凌厲,又是當著王爺的面……難道,是踢中了某個穴位,直接將茗煙踢死了?
王爺也很是震驚,他怒目瞪視著冷華堂,眼裡也有著懷疑之色,冷華堂一抬眸便看見王爺眼裡的懷疑,不由兩眼閉了閉,皺著眉頭一副悲痛委屈的樣子,顫了音道:「父王,莫非你以為堂兒那一腳便能將茗煙踢死?堂兒有幾斤幾兩父王最是清楚,自小……您阻止堂兒習武,只請人教小庭……堂兒不過文弱書生一個,就是有心要殺人,也要有那本事才是?何況,剛才可是您先踹了這奴才一腳,以您的身手,又是盛怒之下……」
王爺聽他說得淒楚,想著自小就不太關懷這個兒子,若不是小庭出了事,自己壓狠就沒注意過他,不讓他習武,原也是怕他起了異心,會對小庭不利,卻不知,小庭還是出了事,爵位只能讓他繼承,如今他成了世子,反而失了那練武的最好年紀……
「我那一腳自有分寸,如今茗煙這樣子明明就是傷了五臟而死,除非他身上原就有傷,不然,踢上兩腳是很難致命的。」王爺邊說邊向冷華堂走了過去,伸手隨意地拍在他的左肩之上,「你可有怪過父王沒讓你習武?」狀似親近,但冷華堂只覺得身子一沉,左肩突然便被卸了下來,他一時痛得滿頭大汗,大哭道:「父王,你為何要如此懲治孩兒,孩兒做錯什麼?」
王爺眼中閃過一絲異色,忙將手一鬆,扶住他,托住他肩胛一拉,只聽咯吱一響,冷華堂的左肩膀又恢復了原狀。
一連的上官枚嚇得驚叫了起來,忙過去扶住自己的丈夫,心疼地喚道:「相公,你怎麼了?」
錦娘這才看出,王爺是在試探冷華堂是否有功夫,可是這樣看來,冷華堂似乎真的沒有半點武功底子,一個有功夫在身的人,遇到偷襲時,身體下意識地會對危險做出反應,怎麼也會運功抵抗一下,不會如此輕易讓人卸了膀子的……
冷華堂定定地看著王爺,俊秀的星眸裡含著憤恨和委屈,還有被傷害被懷疑的沉痛,聲音哽咽:「父王,你在試探堂兒?你……你不信堂兒?難道在你的眼裡,就真的只有小庭一個嗎?就算堂兒再努力,你也看不見,堂兒做得再好,也不及上小庭的一分一毫,你……真狠心,這個世子之位,我不要也罷。」說著轉身摀住受傷的左肩,轉身踉蹌而去。
上官枚憤怒地瞪視著王爺:「父王,相公已經很努力了,他為了讓你高興,從來只做你喜歡的事情,對二弟也是關懷備至,只要看到好東西,第一個想的就是二弟,就是兒媳喜歡的,也要先給著二弟,父王,您太傷相公的心了。」說著,掩淚追隨冷華堂而去。
王爺看著遠去的冷華堂,臉上就露出愧疚之色來,半響才喃喃道:「我是不是對他做得太過份了?」
錦娘在心裡氣得不行了,茗煙死得莫明奇妙,冷華堂難道真的不會武功?那為何他一腳踢過去後,茗煙就斷了氣?如果他會武,那這個人就有一顆堅忍之心,卸肩錯骨之痛可不是一般之人能忍受的,最可怕的是他還要控制自己的本能,強制自己不去抵抗,如此強大的自控能力,加上堅忍的個性,這個人……還真是可怕啊。
「爹爹做得很好。」一直冷眼旁觀著的冷華庭突然對神情恍忽的王爺說道。
王爺回神低頭看他,只見小兒子清亮美麗的眼裡有著一絲濡沫之情,難得地伸了手來拉住他的,「爹爹,他不會不要世子之位的。」說完,燦然一笑,搖了搖王爺的手道:「小庭現在覺得爹爹很好。」
王爺聽得心一暖,蹲了下來,平視著冷華庭,聲音也哽咽了:「小庭,我真的不是個好爹爹,若不是當年爹爹忽視了你,你又如何會變成如今這個模樣,世子之位又怎麼會落到堂兒的頭上,小庭,爹爹對不起你。」
冷華庭聽得眼睛微黯,豐潤的紅唇抿了抿,拍了拍自己的腿,嘆息一聲道:「庭兒也沒什麼不好,只是這腿太不爭氣了些,爹爹……也不必太過難受的。」
這是在安慰自己麼?他有多少年沒有對自己說過這樣的話了,王爺心裡一陣激動和感喟,大手撫摸著冷華庭的秀髮:「庭兒,爹爹以後不會再讓你受苦了的。」
冷華庭認真地點了點頭,一抬頭,看向錦娘,伸手招了錦娘過來,對王爺道:「爹爹,娘子很好,很聰明,我不要讓別人欺負娘子。」
王爺聽了也看向錦娘,眼裡有一絲內疚:「孩子,剛才父王不該責怪你的,你確實是個好孩子。」
錦娘就在心裡嘆氣,王爺與王妃其實都不壞,只是兩人全都不是太會關心子女,不知道子女心裡想要的是什麼,當年的冷華庭可能在生活用度上過得很富足,王爺王妃只管了他的生活,卻沒有多抽出時間來陪伴他,便是他的安全也是馬馬虎虎的,導致他被人害了都不知道。
「父王言重了。」錦娘連忙對王爺福了一禮,以王爺之尊竟然跟她道歉,錦娘還是很感動的。
「這裡確實太過污濁,你們還是早些回去吧,茗煙……讓人好生葬了,我……對不住冷忠啊。」一時間,王爺俊逸的臉上顯出些許蒼桑,眼神裡悠長凝重,看了一眼地上的茗煙,長嘆了一口氣,便離開了,跟著王爺來的另一個長隨立即吩咐人去抬茗煙的屍體,錦娘便對冷謙說道:「阿謙,你先查查看,他的致命傷在哪裡。」
冷謙心知少奶奶的意思,掀開茗煙厚厚的錦袍,卻發現茗煙身後只是有一小塊黑紫色的傷印,冷華庭也低了頭去看,錦娘看著就蹲下,想用手量那傷印的位置,因為前世的父親身體不好,她便學過一些推拿之術,懂得一點,穴位構造,這會子看了茗煙的傷,很像是傷在肝愈處,那裡是很重要的一個穴位,若是人力道從此處穿透,肝臟必碎,人碎了肝,同樣會立即沒命,冷華堂果然陰狠,那一腳踢得實是巧妙無比,想到這裡,錦娘心裡一陣縮緊,怪不得冷華庭每每看到冷華堂時總是一臉戒備,那個人,定然是害過他的,不然,他也不會對冷華堂如此反感。
竟然還說自己不會武,騙得了王爺,可是騙不過自己,錦娘冷笑著站了起來,對冷謙道,「珠兒的娘呢,將她提過來,那婆子也不是個好的。」
珠兒的娘原是一直在屋裡哭嚎的,後來錦娘查出是茗煙殺了珠兒,她倒是沒了音了,這會子也不知道躲哪裡去了,冷謙還是在灶屋裡將她找到拎出來的。
珠兒的娘哆索著趴在地上,頭也不敢抬,錦娘慢慢走近她,低頭問道:「這會子怎麼不哭了?你女兒可是被地上這人害死的,你怎麼一點也不驚訝,更不傷心了呢?還是說,你也是害死你女兒的兇手之一?」
那婆子一聽,猛地抬起頭來,直直地看了錦娘一眼:「少奶奶,奴婢……奴婢該死,奴婢不該誣陷少奶奶的。」又轉頭對茗煙吐了口口水,罵道:「呸,狗日的東西,原看著你是王爺的長隨才讓你接近我女兒的,沒想到,你竟然是個狼心狗肺殺人越貨的賤種,我真是瞎了眼了。」
錦娘聽了又是一笑,戲謔地對那婆子道:「你……不覺得罵遲了些麼?」
那婆子目光一閃,又低了頭去,默了默後,突然又嚎啕大哭了起來,「珠兒啊,我那苦命的閨女……」
錦娘氣得猛喝道:「夠了,唱戲給誰看呢,說吧,你得了誰的好處,為何要在我和少爺進屋時想著法子拖住我們,今兒再不會有人來救你,若你不實話實說,那我就打得你說為止,哼,你就是再喊冤也沒有用了,便是你先前衝撞污蔑我一事,那也是個死罪。」
那婆子沒想到年紀輕輕的二少奶奶如此精明細緻,洞察秋毫,剛才茗煙是如何死的她不知道,不過,就是再蠢也明白,茗煙是被滅了口的,自己如今再不說,怕是也只能等著滅口了吧,閨女已經死了,兒子還小,若是自己再有個三長兩短,苦的是兒子啊,珠兒的娘終是悲從中來,兩隻死魚般的眼裡淚水漣漣,撲在錦娘腳下哭訴道:
「二少奶奶,奴婢……先前不知道珠兒在外面的事情,只是她與茗煙自小交好,前兩年茗煙去了回事房,做了王爺的跟班後,就對我家珠兒淡了些,這些日子不知為何又感情好了起來,三天兩頭的就來找珠兒,前兒一大早就約了出去,也不知道是做什麼,珠兒回來時,就說是被懷疑殺了人,奴婢也是嚇到了,問珠兒,她又死咬著不肯說,奴才原是要去問茗煙的,沒想到,他今兒就來了,來時,還送了奴才二十兩銀子,囑咐奴婢一會要是看到人來,一定要擋一擋,所以,奴婢就擋了少奶奶和少爺的道。」
錦娘聽她說得也還在理,這婆子看著就是個愛財的,不過,見她眼神仍是閃爍,不由又詐了她一句:「你道我是傻子麼?用這些胡話來唬弄我,茗煙原是來這裡與珠兒串供的,他既選了今天來,就一定考慮周詳了的,又怎麼會預見我和少爺會來?你再耍奸打滑,小心我讓你喝了那碗水去。」
那是茗煙洗了手的水,茗煙雖沒有說,但錦娘早就發現茗煙是躲在掛簾後面的,而自己差點的就套出了珠兒的話,茗煙害怕珠兒會說出不該說的來,便將毒粉抓在手心裡,等珠兒一說到緊要處,便藉著捂珠兒的口,將那見血封喉的毒藥捂進珠兒的嘴裡,珠兒只吞了一點點進去,便一命烏乎了,也正是想通了這一點錦娘才敢大膽的說自己找到了證據,果然將茗煙的手一洗,茗煙便知道再也狡賴不過去,只能低頭認了罪。
如今那婆子一聽要她喝那碗水,嚇得面目全非,看來,她定然也是知道那碗水裡的毒性的,錦娘因此更加篤定婆子也是參與殺害珠兒的兇手之一。
「少奶奶,奴婢……奴婢」果然那婆子眼神閃爍,四處亂瞟,一邊的冷華庭看著就不耐了,抓起桌上一個雞毛彈子掄起就對著婆子劈頭蓋地就一頓亂抽了下去,打得那婆子哇哇亂叫,左躲右閃,「少爺饒命,少爺饒命。」
錦娘便笑著嗔了眼冷華庭道:「相公,你手上傷的還沒好全呢,可別為這賤婆子又傷了,快歇著吧,一會子外面打板子的婆子來拖了她去,打個五十板子她就會說實話了。」
冷華庭這才住了手,冷冷地將那雞亂彈子扔在一邊,喝道:「快老實地回了少奶奶的話,不然,仔細你的皮。」
那婆子雙手緊抱身子,哆嗦著對錦娘道:「少奶奶,不要再打奴婢了,奴婢說了就是,茗煙……茗煙手裡的藥是奴婢給的,是世子妃院裡的杜媽媽給奴婢的。
她前兒來說,珠兒是害了平兒的兇手,遲早是要被王妃處置的,還說,珠兒一旦承認是殺了平兒的兇手,那王妃必定會將奴婢一家都趕出府去,不如奴婢自己動手,在珠兒認罪之前讓她死了,王妃便死無對證,不會再對奴婢一家怎麼樣,再者,少爺還會看在珠兒多年服侍的份上,有些照顧也不一定。
奴婢原也是不肯的,珠兒也是奴婢身上掉下的肉,怎麼捨得,可那杜媽媽說,珠兒已經沒救了,總不能讓她一個無用之人連累了全家,最重要的是連累了奴婢的兒子,奴婢在這府裡也過了一輩子了,自然是知道,被趕出府的就沒有活路可尋,想著奴婢的兒子,奴婢……也就接了那毒藥,可奴婢還是下不得手去,後來,茗煙就來了,奴婢就將那藥粉給了茗煙,沒多久,少爺和少奶奶就來了,事情就是這樣,求少奶奶放過奴婢吧,奴婢的兒子還小,不能……」
「不能什麼,這會子你又有了慈母之心了?誰跟你說過珠兒是殺了平兒的兇手,王妃?還是王爺,再或者,是二少爺嗎?虎毒不食子,你竟然聽信那杜婆子一面之詞,便下狠心害死自己的親生女兒,你……簡直就不是人。」錦娘再也抑制不住心裡的憤怒,對那婆子喝道,巴不得冷華庭再拿雞毛彈子抽死這惡毒的婆子才好。
事情到了這份上,與先前錦娘查出的事實也有些相符,那杜婆子也不是個簡單之人,如今最重要的便是先拿了這婆子去王妃院裡,讓她將這番話說給王妃聽,杜婆子是世子妃院裡的人,自己無法去拿她,只有王妃才有權處置,這樣一想,錦娘便對冷謙道:「阿謙,這婆子便交給你了,你一定要派人好生看守了,再不能讓她出半點差子了。」
冷謙聽了便對外面打了一個手勢,立即閃出一個黑衣人來,冷謙將那婆子拎起,交到那人手上,那人一閃便又消失了。
錦娘看得目瞪口呆,沒想到,自己週身其實還是有高人在護著的,不由看向冷華庭,冷華庭將她一扯,說道:「好了,回吧,這地兒也真是污濁得很呢,還有個死人在。」
錦娘聽了點了點頭,帶著四兒跟在冷華庭的身後向王妃屋裡走去。
二太太正坐在王妃屋裡喝茶,見錦娘和冷華庭臉色很難看的來了,清冷的目光裡閃出一絲異色。
王妃見錦娘臉色不好,便隨口問道:「怎麼?珠兒可是說了?那簪子是從何處來的?」
錦娘一愣,沒想到王爺竟然沒有與王妃說起茗煙之事,更沒想到,大通院裡發生那麼大的事情,王妃竟然不知,還如此悠閒地與二太太喝著茶?是王妃太不管事,還是她的消息被人控制,一時到不了她的耳朵裡?若是後者,那王妃的院裡也得進行一次清洗了,不然,以後可有得是害人的劍冷不丁的冒出來。
錦娘微微嘆了口氣,看了眼一旁優雅喝著茶的二太太,給二人行了禮後,才回道:「娘,珠兒死了,茗煙也死了。」
只是短短幾句話,錦娘看到二太太的手微微抖了下,清秀的眉稍稍收攏又散開,很快又恢復了平靜冷清,就像是聽到何處殺了一隻雞,哪裡死了一條狗一樣淡然。
王妃卻是驚得差點潑了手裡的茶,不置信地又問了一句:「你說什麼?」
錦娘無奈地看著王妃道:「娘,茗煙把珠兒殺了,茗煙……又莫名的死了。」
王妃總算聽明白了些,大而美麗的眼裡會是凌厲,豐潤的嘴唇也輕咬著,看了眼二太太后對錦娘說道:「可是查出些明目來了?」
看來王妃並不想背著二太太來問事,錦娘尋思著有些不明白,不過,這事當著二太太和府裡其他人的面問起來倒是更好,也算是有人作見證吧。
「如今也就是將珠兒的娘拿來了,據她交待,是世子妃屋裡的杜媽媽逼她殺死珠兒的,她自己下不得手,就將毒藥給了茗煙了,茗煙怕珠兒說出什麼,就真的殺了珠兒。」錦娘說完這番話時,有種快要脫力的感覺,真的好累啊,為什麼不肯好好的過日子,非要勾心鬥角的,日日活在陰謀裡呢,一時,好想念前世簡單又自在的生活,可惜,再也回不去了,如此一想,她便傷感了起來。
冷華庭在一直在一邊靜靜地注視著她,這會子見她神色很黯淡,完且沒有方才審出珠兒的娘時那種勝利後的小得意,還……帶著絲憂傷,不由自己將輪椅推到鐵娘的身邊,廣袖下,輕牽了她的手,大拇指在錦娘手背上輕輕撫摸。
他的手乾燥溫熱,撫得她癢癢的,卻給她一股安寧和溫暖,錦娘垂眸時,便觸到他清凌凌的鳳眸,絲絲關懷,暖暖如涓涓細流,輕輕流過她的心田,滋潤她疲憊萎頓的心,像是春日的和風,吹去了她心頭的哀傷,從來,她就是打不死的小強,前生便是短命鬼,既然上天又給了自己一次生的機會,那就得好好把握住,就算再難,她也要活出精彩來,何況,如今不是她一個人,她還有他,有這個美得天怒人怨,彆扭得人怒天怨,又溫情可愛得自己不怒不怨、只愛只憐的男子陪著,路也許峙嶇,但一定不寂寞,不是嗎?
「世子妃屋裡的杜媽媽?你可是問清楚了?」王妃的臉色更加嚴峻起來,也不等錦娘回答,便對碧玉道:「帶幾個人去,先拿了那杜婆子來了再說。」
碧玉聽了便要下去,二太太卻道:「王嫂不可,那杜媽媽可是郡主娘家的陪房,若是沒有實在的證據隨便拿了,到時,可是不好交待呢。」
王妃聽了便冷笑一聲道:「郡主又如何,她既嫁進王府,就是我的兒媳,不過是一個奴婢,就算我冤了她,她也得給我受著。」
錦娘聽得一喜,沒想到王妃到了正經時刻倒是硬氣得很,做事也果斷大膽,全然不管別人如何看法,不由多看了王妃一眼,只見王妃遞給她一個安撫的眼神,錦娘心裡一暖,更覺先前的疲憊消散了不少,至少,不是自己和冷華庭兩個在孤軍奮戰,還有人站在他們這邊助陣呢。
二太太聽了也是一怔,王妃的話說得有些蠻橫,卻也在情理之中,便不再勸了,仍一副悠然之態,端了茶在喝,碧玉出去叫人了,錦娘便讓冷謙將珠兒的娘帶了進來。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碧玉空手回來了,人沒帶到,上官枚卻是氣勢洶洶地來了,一進門也不行禮,先就哭了起來:「母妃,你這是何意,為何突然要拿了枚兒的陪嫁之人?」
王妃聽了便看向地上珠兒的娘,說道:「你院裡人呢,杜婆子呢,碧玉,你怎麼沒拿人來?」後面那句話是問的碧玉。
碧玉為難地看了眼上官枚,躬身對王妃道:「回王妃的話,奴婢適才使了人去拿那杜婆子,世子妃派了人擋著不讓奴婢拿人,說是自己來給王妃您一個交待,奴婢便只好回來了。」
王妃便似笑非笑地看著上官枚道:「枚兒,碧玉此話當真?」
上官枚被王妃那眼神看得有些心虛,但想著相公在屋裡說的話,她又來了勇氣,瞟了眼錦娘,對王妃道:「母妃,難道相公只是個庶子,您和父王便再看不上相公了麼?如今連著枚兒的陪房您也要懷疑說事,我們究竟做錯何事了?您要一再的相逼?」
這話說得沒頭沒腦,王妃聽得莫名其妙,不解地看著上官枚,但錦娘卻是知道上官枚的意思,剛才王爺對冷華堂下了狠手,將他一個胳子卸了再安上,那不止是身體上的疼痛,更要心靈上的傷害,一個不被自己父親信任地兒子,被父親用非常乎段拭探的兒子,精神上所受的傷害比身體上的更大啊,如今上官枚正是借王爺對冷華堂的愧意,故意來說事,想連著杜婆子的事一起揭過,甚至,想要鬧得更大,讓王妃和自己自此不能隨便去查世子妃院子裡的事情。
「枚兒此話何意,平日裡,我何時逼迫過你?你倒是說出個一二出來看看,如今正好你二嬸子也在,大家做個見證,別一會子鬧出去,人家當真以為我虐了庶子庶媳了。」
王妃臉色嚴肅地坐在椅子上,語氣冷冰冰的,往日溫柔如水的眼神此刻也變得凌厲了起來。
上官枚一聽便哭得更厲害了,抽泣著對二太太行了一禮道:「二嬸子,您在這裡更好,這事說來二弟和二弟妹是最清楚的,適才二弟妹與二弟一起去找珠兒,不知怎的珠兒就死了,我和相公原是要去老夫人院裡的,路過大通院,便聽見那裡鬧哄哄的,就去看,誰知就出了人命,後來,二弟妹查出是父王身邊的茗煙殺了珠兒,父王一氣之下就踢了茗煙一腳,相公也是氣急,跟著也踢了一腳,誰知那茗煙就死了,父王便認定是相公踢死的,相公乃一介文弱書生,哪裡就有那本事能踢死茗煙,可是父王卻是不信,竟然……竟然將相公一條膀子給生生卸了再接上……」
話說到此處,上官枚也沒有再往下說,王妃和二太太早已變了臉色,王妃還好,覺得這也沒什麼,若是換了自己,怕也會不信堂兒的吧,誰讓這事就那樣湊巧呢?太巧的事情就有陰謀,所謂的天仙局全是人設計的。
而二太太卻淨震驚得無以復加,她從將茶碗往桌上重重一放,對王妃道:「王爺此舉確實做過了,堂兒早就接了世子之位,王爺卻總是不信任於他,將來他要如何去執掌整個王府?下面的人會不會信服於他呢?」
王妃聽了便斜了眼睛去看二太太,這個二太太平日裡清高傲氣得很,一般不管別府裡雜事的,今兒也真是巧呢,她怎麼就會要來自己院子裡坐了呢?昨兒才玩了一圈牌走,今兒又來拜訪,以往怎麼不見如此慇勤?
「弟妹,他們小輩不懂事,怎地你也如此說話,堂兒是王爺的兒子,打他也好,罵他也好,不過是父親在教導兒子呢,哪裡就做過了,人是他自己親生的,世子位都能給了堂兒,又何來不信任一說,不過是恨鐵不成鋼,想要多加磨練堂兒罷了。」轉而又對上官枚說道:「俗話說,天下無不是之父母,枚兒,你不會不懂此話之意吧。」
一翻話說得二太太噤了聲,以往王妃並沒有如此尖銳的,她總是很柔和地處理著府裡的事情,只要不是大原則上的事,她總是睜只眼睛閉只眼睛,今兒卻是針鋒相對了起來,難道……
不等二太太尋思完,王妃又對碧玉道:「去,將那杜婆子先拿來了再說,誰要上敢攔著,板子上去侍侯了。」
二太太聽了更是心驚,她一時有些坐不住了,但卻又不好在此時起身告辭,便只好繼續坐著,冷冷地看著。
上官枚一聽怒了,攔住碧玉道:「母妃,你究竟因何要去拿兒媳的陪房,總要說個理由來才是。」
王妃便對那珠兒的娘道:「你……將先前對二少奶奶和二少爺說的話再說一遍,要大聲些,讓這屋裡的人全都聽得到。」
那婆子見王妃聲色俱厲,不由縮了縮脖子,正要開口,就聽二太太不緊不慢地說道:「有些話要想清楚了再說,若是只為了討好買乖,或是貪愛錢財連自家閨女都不顧,那可是要遭報應的。」
珠兒的娘聽了不由抬頭看二太太,便觸到一雙犀利清冷的眼眸,那目光看似淡然卻如有實質般打在身上,似要穿透她的身體一般,她不禁打了個冷噤,縮著脖子,不敢再看,囁嚅著半晌沒有說話。
上官枚見了便哭得更凶,對王妃道:「她一個下賤的婆子,自己女兒都能下手害了,這種人的話怎能置信,母妃,難道您老糊塗了?」
如此下去,珠兒的娘必然會改口,錦娘站在一旁實在看不下去,便對珠兒的娘道:「你盡管多想,想清楚了,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舉頭三尺有神明,人在做,天在看,珠兒的魂還未走遠,她雖不是兒子,但也是你身上掉下的肉,她冤情難申,怕是會化了厲鬼去找那害了她的人報仇呢。」
到底是做了虧心事,珠兒的娘聽了錦娘這一番話便抬頭四顧,彷彿珠兒就活生生站在她身邊一樣,猛然間,又聽見光噹一聲響,似有東西砸碎了似的,屋裡的人都一動不動,怎麼會有東西砸了?她突然就害怕了起來,抱著頭就哭:「珠兒啊,不怪娘,是那杜婆子說的,你不死,就要害了全家呀,兒啊,娘也捨不得你的,真的捨不得啊,你不要怪娘,娘給你多燒些紙錢,你下輩子可千萬要投個好人家啊。」
一屋子的人聽得清楚,也看得明白,錦娘也並未刻意去逼迫珠兒的娘,二太太見了此情景無奈地仰靠在椅背上,似乎感到前所未有的無力,清冷的美眸又看向了錦娘,眼神銳利尖刻,只是淡掃一眼,便能讓人產生一股無形的壓力。
錦娘抬眼回看了過去,眼神堅定而執著,定定的,清亮亮的眸子一瞬不瞬,兩人對視良久,二太太還是收回了目光,看向了王妃。
王妃捏著手裡一的串佛球,無意識地撥弄著,見二太太看過來,她淺笑著對二太太道:「弟妹,你可是聽清楚了?她的話說得明白得很呢。」
二太太也是冷笑一聲道:「王嫂言重,這原是你王府裡的事,我不過了正好碰到而已,你儘管自行處置便是,我在邊上看著,也好跟王嫂學學這治下之道。」
哼,這會子倒是撇得乾淨,王妃也懶得跟她再糾纏,轉而對上官枚道:「枚兒可是聽清了?這總不能怪是我逼迫你了吧,碧玉,你還不去拿人,難道又想讓人被滅了口不曾?」
王妃這話可是說得嚴重,上官枚不由氣得差點跳了起來,對王妃道:「母妃,您這話是何意呀,難道你懷疑是枚兒我指使了杜媽媽去害人不成?」
王妃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道:「我什麼也沒說,只是有了平兒和珠兒之事,想要手下人做事穩妥一些而已,枚兒非要那樣想,我也沒有辦法。」
碧玉再次帶著人走了,上官枚還待要理論,二太太對她橫了一眼,她便老實地噤了聲,不再說話。
沒多久,碧玉還沒有將那杜婆子拿了過來,外面一個小丫頭來報,說是老夫人來了。
王妃聽了眉頭一皺,很為難地看了錦娘一眼,錦娘也覺得頭痛得很,又來了一個難纏的人物,一會子怕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來應對了。
只是今天這事可是巧的也太巧了吧,二太太在這裡也就罷了,老夫人平日裡是很難得到王妃屋裡來一趟的,因為老夫人不喜王妃,兩人說話便不對付,所以,王妃一般也不去給老夫人請安定省,只是年節下的就去請了老夫人出來坐上席,老夫人呢,也是不願意看到王妃,她寧願去東西兩府走動,也不願來王妃這裡,倒是王爺三不兩時的會去給老夫人請安,也正是如此,老夫人在府裡的地位尊崇得很,王妃常被她氣得鬱結在心,幾天都難以消散。
一個兩個不常來的人,偏偏很湊巧地都來了,這事,還真是越發的複雜了。
果然,不過片刻老夫人便在丫頭的攙扶下走了進來,上官枚一見便撲了上去:「奶奶,您可要為枚兒做主啊,枚兒……枚兒真真嚥不下這一口氣,若是奶奶您也不給枚兒做主,枚兒明日便回門子去算了,這個府裡太不拿枚兒當人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