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卡荼的東西我發現實用性質相當高，他的研究幾乎都是建立在「實用」這兩個字上，像是可以讓農作物加速生長的配方，還有讓土壤能夠在短時間裏恢復肥沃的辦法，要不然就是建築物的建設考量，如何在原有的武器上附加更多的基礎攻擊能力等等。

　　不管哪一樣東西，對目前的奇斯來說都有相當大的用處，連那些擺在牆壁架子上的成品，儘管只適合一般平民使用，但同樣都是非常容易製作又實惠的物品，真看不出來這傢夥竟然是如此務實的一個人。

　　結果我們幾乎快把他屋子裏的東西都給搜刮光了，可以自己製作的我們就收購手稿，需要有實際組合實品的，就連同完成品一起買下，卡荼這傢夥每成交一項，手中換得大量的金幣時，整個人就笑呵呵的，跟他邋遢的樣子配合起來，還真是意外的相配。

　　我跟里昂也趁此機會，連同他做的幻獸實驗大略看了一下，整個研究的理論非常的複雜深入，並不是X+Y等於多少就可以解決，要將每一個可能性都實驗一次來獲得正確資料的話，恐怕沒有實驗個上千萬次根本找不到規律，因此之前那一次的成功，多少帶有一點瞎貓碰上死耗子的好運，想要再一次成功，真的需要很大的運氣。

　　不過說是這麽說，他既然成功過，代表這一個實驗的方向是正確的，要是之前那一次的成功能讓他展示給所有人看，他這個實驗獲得大量的資金及人手幫助，說不定在他有生之年就能瞧見一個完整的定律，但是我跟里昂破壞了他那一次的成功，讓他的研究中止停留在原地，還必須爲了調度資金而困擾。

　　從他的書裏，我已經很肯定的知道，當初我們拿的蛋，的確是他藏的，雖然書上沒有寫得很清楚，不過他的確有提到，最後的實驗地點必須在溫暖的環境，將成果埋進大地之中，利用魔法陣吸引大地之母的力量來獲得成長，而幕特這個地方根本就沒有溫暖的環境，所以實驗必然是在幕特以外的地方，這傢夥也絕對不只埋了一處，有多少次實驗到最後一步，他就埋了多少個地點，不過我記得那天他明明沒有機會把箱子給挖出來看清楚，他是從哪里知道自己實驗成功的？

　　或是......他根本就不能夠確定？

　　「不好意思，卡荼先生，我可以請問一下，這邊寫著要找適度溫暖場所，那麽哪一個地區會比較適合？」我假裝很好奇的詢問，微微露出好奇的大眼睛看著他，接著果然看見他很興奮，一副找到發泄管道一樣，開始快速的跟我講解他覺得哪些地方比較適合實驗的最後一步，哪個地方的地力相當豐富，還有哪一邊是他認爲最適合卻一直無法前往實驗的地點。

　　在他說的很過癮的中間，我像是不經意的隨口插了幾個問句進去，他同樣很樂意的隨口解答，我看他開始越來越興奮時，馬上提出重點。

　　「真的嗎？卡荼先生真的是太厲害了，要前往這些地方一個一個做實驗想必相當的困難，像這一個地方，好像是在翔龍境內還是倫特境內，真遠。」

　　「其實不管哪一個地方都不好前往，當初我可是帶了大量的實驗品從黑都後面的那一條路翻山越嶺才找到這些地方，你知道我們的身分根本就不能在外面的世界多待，我只能埋好所有的實驗品，很快的回來，等到時間到了，又必須再翻山越嶺去檢查，好幾次差點死在半路上。」

　　從黑都後面的那一條路翻山越嶺才找到這些地方是嗎？

　　看來我們想要回到奇斯，最後還是必需先去黑都啊！

　　「是這樣啊！這條路在哪里？怎麽我去黑都那麽多次，都不曉得哪里有一條路可以往外走？」

　　卡荼這個人真的是一點防備之心也沒有，可能他跟芬妮一樣都是生下來就在這裏長大，沒有經歷過四處被人驅趕的日子，也可能是他一點都不覺得這是一件重要的事情，說了也不算什麽。

　　「說起來這可是需要一點技巧的，當初會知道這條路，是我從我師傅那裏瞭解，然後在一些商人的口中套出來的，這些商人口風緊得很，要不是我用了不少成品做交換，還沒機會讓他們說出口，根本就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口風那麽緊做什麽！」說著還一臉不認同的表情，當初八成真的花費不少代價才換來這條消息。

　　「能告訴我們在哪里嗎？我還沒有機會到外面的世界過，我母親一天到晚在我耳邊說外面有多危險，你想想再危險能比得上我們幕特的高山氣候嗎？」我選擇一個可能性下賭注，即使他已經有了一定的年紀，或許是他對人情世故的不瞭解，讓我猜測他是土生土長的幕特人。

　　「我當初也是被父母如此告誡，他們是最初一批到幕特定居的人，爲了跨越那一座又一座的山，一路上死了千百個同伴，我一直覺得幕特的地形氣候才是這世界最危險的所在，要不是我有這麽一條便捷的路，再搭配我製作的一些煉金術成品，我也不敢一個人去挑戰橫跨山脈這種壯舉。」

　　說著，他從櫃子裏拿出一張空白部分比較多的厚紙卷，然後在上面寫了一個住址跟人名，看來我果然賭對了方向，換來其他人贊許的眼光，莫名的令我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因爲這有運氣包含其中，並不是完全靠實力判斷。

　　「你到了黑都之後去找這個人，他可以跟你說怎麽從黑都往外面走，不過我必須提醒你，那真的不是一條容易走的路，當初往返了幾次的旅途中，我花費掉大量的金錢購買卷軸，還有大量的器具，最好是在夏至出發，這段時間風雪最少，我從來不敢在現在的時節往外走，單是在夏至出發，你可以看看我，其實我今年不過是三百來歲，看起來跟五百來歲差不了多少，很多時候爲了成就一些偉大的研究，做出偉大的成品，煉金術師必須懂得跟惡魔交易。」說著，臉上卻沒有絲毫後悔的表情，甚至還有一點得意，果然是名副其實的科學狂人，爲了自己的研究，就算失去的是自己的青春或是年歲，他都毫不在乎。

　　這也難怪當初他一發現我們，就毫不猶豫的驅使狼群滅口，對他來說，兩條人命根本就比不上他的研究。

　　我實在不想去忝著臉配合他這種把自己靈魂出賣給惡魔的行爲，這大概是我性格裏的一大缺憾，可以奸詐可以狡猾可以壞心，但是就是不喜歡勉強自己做一些自己都覺得噁心的事。

　　不過我不做，傑瑞特他們卻一點也不介意，我真的爲他們感到佩服，因爲我比誰都明白他們是什麽樣性格的人，卻有辦法爲了目標僞裝自己，跟我比起來，他們不自私許多。

　　對卡荼的話，傑瑞特立刻笑著表示贊同，而且一副覺得他這麽做是「深得我心」的模樣，讓卡荼非常的得意，還告訴他如果那一個人不肯告訴我們消息，到時候我們可以報上他的名字，肯定不會有任何的問題。

　　事到如今，我們要得到的都得到了，從這屋子裏面往外頭望，儘管無法透過不透明材質的窗戶看外頭的景致，不過也可以從黯淡的光線明白外面天色真的已經很晚。

　　我們交易了大量的金錢給卡荼後，馬上動身離開這個小鎮，剛離開卡荼的屋子，我覺得有一種被監視的感覺，忍不住就要擡頭去看旁邊黑塔上方，被里昂按住肩頭阻止，走在我們前面的幾個人，動作也加快許多，看來卡荼儘管被可多雅給趕出了黑塔，可是他的一言一行卻都還在她的監視之中啊！

　　「大人，現在怎麽辦？」

　　塔德看著可多雅有點惶恐的詢問，剛剛大煉金術師突然在他做事做到一半時，傳音要他立刻到卡荼那裏阻止一群冒險者離開，可是他的研究正好到最緊湊的時候，稍微想了一下，反正手邊的工作很快就可以完成，而且卡荼的屋子就在旁邊，耽擱那麽一下子應該沒關係，誰知道他只不過是慢了一點而已，竟然就已經追不上那一群冒險者，只能說自己仗著有強大的煉金術成品就以爲自己無所不能，不過可以讓他的飛梭追不上，這群人的速度也真是驚人。

　　可多雅從黑塔的窗外看著下方另一個小小的黑塔，灰黑色的眼睛一片靜默，沒有多少人可以從她的眼睛裏查知她此刻的想法。

　　一個九百餘歲的煉金術師，在某方面來說跟一個近兩千歲的戰士一樣的強大，甚至只會更強，並不是煉金術師本身的職業比戰士強，而是煉金術師靠的是頭腦，不需要戰力也不需要多大的法力，因此他們的力量不會隨著身體的老化而衰退，越老的煉金術師只會越強，可多雅是這方面的權威，別說幕特裏沒有多少人能比得上她，恐怕全大陸裏也沒多少人能跟她比肩。

　　原本這樣的可多雅，該是要加諸所有榮耀於一身，偏偏因爲有些人的貪婪，讓她的後半輩子只能待在這個寒冷的地方，違背了自己當初的願望。

　　「我會追上去。」

　　淡淡帶點沙啞的語氣很平靜的回答她的學徒，黑都對她來說幾乎可以算是另一個故鄉，黑都有一部分的建立是來自於她的雙手，就算那一群人會比她更早到達黑都，她依然有機會親自找到他們。

　　「大人，我願意將功贖罪！」塔德一聽到可多雅的決定，腦袋比剛剛還要更慌亂緊張，在可多雅的黑塔裏，大部分時候都是相當的自由，你想要研究什麽，只要跟可多雅報備一聲，她覺得沒有問題，就會提供足夠的煉金材料供你研究，自己根本不需要花費任何的支出，甚至連最後的成品賣出時，所得也都歸自己擁有，可多雅唯一需要的，僅僅是研究的理論知識跟資料，對於這一點，絕大多數的煉金術師都覺得無所謂，反正最後成果還是自己的，又不用付出金錢，遇到理論上的困難時，還可以詢問博學的可多雅解決難題，這根本是天下掉下來的餡餅，因此每一次可多雅的黑塔裏只要有空缺，就會有大量的煉金術師迫不及待的想要這一個名額。

　　但黑塔並非完全沒有規矩，有幾個塔層可多雅限制不准進入，另外，唯一的一個要求就是如果可多雅需要你的幫忙時，你必須動手，而可多雅需要幫忙的時候少之又少，也正是因爲如此，剛聽到可多雅的吩咐時，他才會少了一點緊張的情緒，現在一想起重要性，冷汗不斷的在背上流淌，希望可多雅不會因此而生氣把自己給趕出黑塔，他的才能不像卡荼那麽高，很有可能離開黑塔不到一年就餓死了。

　　「算了。」可多雅冷冷的說，灰黑色的眼睛依然沒有太大的情緒，似乎對這件事，她真的不感到生氣。

　　稍微放下一點不安的塔德，好奇心跟著浮了上來，是什麽樣的事情什麽樣的人，會讓可多雅要他阻止這些冒險者離開？

　　他不只是好奇心升上來而已，他還不自覺的問出了口，可多雅原本望著窗外的雙眼，回過頭來看著他不發一語，再一次讓他的背脊完全的濕透。

　　但是看著他的可多雅，依然沒有任何一點憤怒的表情，如果硬是要說她的雙眼裏多了什麽的話，也只有一抹可惜。

　　「我想，這就是你不如卡荼的原因。」冷漠的留下這麽一句話，身影就從塔德的眼前離去，塔德整個人愣在視窗，視線移動到窗外下方那一棟小黑塔，心裏有許多不甘，偏偏又明白可多雅所說的話，是正確的。

　　跟卡荼相比，個人之間的差距，最遠的並不是才智跟能力，而是那一顆心，一直以來他都比卡荼更像一個普通人，因爲會擔心很多外在的事物，會害怕死亡，但是卡荼一點也不曾在乎過這些，他可以爲了自己的目標，然後不顧一切，聽說當年，可多雅曾經把他當作自己最值得稱讚的學徒，甚至連自己的手稿都可以讓他沒有顧忌的觀看。

　　但如今究竟是爲了什麽，可多雅會將這樣一個讓她稱讚的徒弟離開黑塔，卻又不斷的監視？

　　可多雅要做的事情如果是他可以瞭解的，或許今天他就不會被她說上這麽一句話了。

　　我們在樹林間急行了好一段時間，一直到文很肯定的跟大家說沒有人跟上來之後，我們才放慢速度。

　　我趴在里昂的背上，雖然知道自己的體重比一般人還要輕上許多，但是多背了不屬於自己的重量在身上跑那麽遠，我想還是會累的，趕緊拍拍里昂的肩膀，要他放我下來。

　　里昂回頭對我笑了一下。「沒關係，你那一點重量，比我用來僞裝的大劍還要輕，等一下我們還要走上一段距離才休息，等到了目的地我再放你下來。」

　　「我自己可以走。」

　　里昂不理我，交握在我臀部的大手依然緊緊的不打算放開。

　　「里昂！」

　　「你就乖乖讓他背著吧！你這麽小一隻，他那麽高大，平常我們訓練的時候，背的東西都比你重，跑的距離都比現在遠，再加上有你的輕身術跟疾行術，算不了什麽的。」

　　「沒錯！沒錯！你那一點重量，我用指頭就可以撐起你整個人，根本不用擔心會不會累。」傑瑞特在一邊很慎重嚴肅的點點頭，讓我很想用力拍他的腦袋。

　　「我累了會跟你說好嗎？」

　　還是里昂最好，回過頭來溫柔的跟我說，不過眼睛裏的堅定完全沒有讓我拒絕的空間，我只能點點頭，但心裏還是怕累著他，爲了不讓這個想法一直在腦子裏盤旋，我重新開啓了另一個話題。

　　「你們想是誰在追蹤我們？」

　　「黑塔裏的人。」

　　「黑塔。」

　　「應該是黑塔裏的人。」

　　幾個人倒是非常的有默契，一起說出了心中的答案，我知道他們這些人的感覺相當靈敏，在小鎮上的時候，連我都可以感覺到有人在看著我們，更何況是他們，不過我只能感覺到有人監視著我們，卻無法弄清楚來源，現在他們異口同聲這麽一說，看來答案已經很肯定。

　　「黑塔的人爲什麽要追蹤我們？他們有誰看出了我們是外來者的身分嗎？」

　　「可多雅是無所不能的。」芬妮的聲音突然響起，語調頗像是夜晚在床前說故事嚇小孩的語調，八成因爲我們不是這一個國家的人，對於可多雅這個存在，也只覺得是個厲害的角色，並沒有將她傳奇化的仰慕，所以芬妮用這樣的聲調說話，有不少人，包括我在內都想要微笑。

　　「我是說真的！」小女孩看見了我們的微笑，一邊走著一邊生氣的跺腳。

　　「沒有人是無所不能的。」

　　我們都沒說什麽，另一頭的一個龍族小子，我記得好像叫做龍凱，應該是火屬性龍，之前跟獸人對戰時曾經被里昂罵得滿臉通紅，現在這小子好像又找到了新的物件可以跟他拌嘴一樣，滿臉驕傲的斜眼看著芬妮說。

　　芬妮還不曉得這傢夥是一隻剛成年的巨龍，畢竟巨龍才是真正傳說裏的生物。在幕特這樣的地方，要學習怎麽生存都來不及了，又怎麽可能會教孩子如何分辨生物的種類？

　　現在幾個龍族化爲人形，又收斂了龍族的威壓，因此芬妮對於像是龍顔、龍凱這些龍族的孩子，也頂多認爲長相好看不過有點奇怪的同輩而已，並不曉得他們真正的身分，所以一點恐懼的心態也沒有，馬上跟著揚起小臉與龍凱這傢夥對嗆。

　　「你又知道，你看過可多雅嗎？你看過全世界的人嗎？」

　　「不需要看也知道人類有多渺小。」

　　稍微細心一點的人就會發現他們辯論的東西其實不一樣，芬妮強調的是可多雅的偉大，而龍凱強調的卻是在龍族的眼光裏，不管多麽強悍的人類，也不過是米粒之粟。

　　「跟這個世界比，人類當然渺小了，但是可多雅可以在這麽多的人裏，成爲一位厲害的大煉金術師，那是多麽厲害的一件事，連我這個很少出村子的人，都知道可多雅的故事，可多雅曾經遭遇過或是做過的事迹，不是一般人可以辦得到的。」

　　「那又如何，要是她在巨龍的面前，一道龍息就讓她變成灰，厲害個屁！」

　　「你！粗俗！噁心！」

　　「怎樣！我說的可是事實！」

　　「誰跟你說龍族了。」

「爲什麽不說，這是事實，我就......唉呦！」

　　龍凱正要驕傲得意的發表自己的身分時，一直走在他身後不遠的龍顔馬上一個拳頭捶下去。大概是龍族的腦袋跟拳頭都特別硬，剛剛那一拳打下去我好像聽見了很像是岩石相互碰撞的聲音，要是換成一般人，腦殼早跟雞蛋一樣破得腦漿都跑出來，龍凱卻只是唉呦一聲，怪不得聽說從龍身上拔下來龍皮做成輕甲特別好用安全。

　　龍凱很想要大罵這頭死母龍，沒事打什麽打，然後再配上幾句髒話表示自己的男子權威，但是瞧見龍顔那一雙藍幽幽的眼睛，快破口而出的大罵全部悶聲吞進肚子裏不敢吭聲。

　　我敢打賭，他現在一定在腦子裏疑惑今天爲什麽會那麽倒楣，不管走到哪里都討人罵，我只想說，那是因爲教導他的那一隻老母龍是個白癡！

　　「蘭，你幹嘛對天齜牙咧嘴的？」

　　這次換我用力瞪了傑瑞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