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尋
不管宮裡頭反生了什麼,不管戰爭如何被醞釀的,皇城依舊是一片繁華。
入夜的不夜街,街入其名,不夜,燈火通明。
飄香酒樓被查封了,誰都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而然。
後院,一旁漆黑,平日裡這個時候,後院那大火房早該忙碌不已了,如今卻是安安靜靜,一片漆黑。
月光下,依稀可見一個白色身影掠過,落在院子裡。
止步與一旁那小茅屋前,駐足了許久許久,終於是沒敢踏進去。
案子結了,小札走了,善柔未死,入了冷宮,似乎一切都結束了。
緩緩地蹲下身子來,雙臂擁著自己,低低地抽泣了起來,始終都不相信小札就這麼離開了,怎麼可以比她還早離開呢?
一切都是她的錯,所有的防備都用在外人身上,就偏偏遺漏了善柔一人,自詡聰明,自以為能看破她那小小的爭寵伎倆,去不知那是她掩人耳目的手段,怎麼就那麼掉以輕心了。
誰是同伴?誰是外人?如何區分地清楚?
是不是當初不那麼任性,不那麼自以為是,不為難父皇答應她和親,不為難母后撤去所有守護,今日的一切是不是就不一樣了?
小札,你在哪裡啊!
萱主子是不是真的笨得一無是處?
是不是真的離不開父皇和母后的保護?
是不是永遠都需要黑影叔叔跟在身後提醒這提醒那?
「我都還沒走呢,臭小札你怎麼可以先走?」
「你再多等等我會死嗎?」
……
低低地自言自語,語無倫次,獨自一人靜靜地蹲在黑暗裡哭泣著,最後索性嚎啕大哭了起來,只覺得快堅持不住了,自己都快不認得自己了。
十四開始,就把好多好多東西藏了起來,即便是在父皇和母后面前,都假裝勇敢,假裝懂事,,假裝堅強,假裝成自己擁有了一個成人該有的一切品質,卻不知自己當時其實還是個孩子。
直到如今真正長大了,卻恍然發現自己終於假裝不下去了,許多顧忌,許多忍耐,壓得雙肩好重好重,好想放開一切來,回到以前,就是個沒心沒肺的孩子。
沒長大的時候,拚命假裝已經長大了。
真正大了,才發現自己根本就假裝地一點都不像,一點都經不起考驗,一點都保護不了身旁的人!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原本就冰冷的雙手漸漸地喪失殘留的溫度才緩緩站了起來。
這個案子就這麼結了,寒羽不相信她的直覺,這幾日她就這麼漫無目的地找著,任由劉嬤嬤怎麼勸都不聽,堅信小札一定還在,一定還在這座城池的哪個角落裡等著她的,似乎只有讓自己那麼忙碌才能度日,信函已經秘密送出了,黑影叔叔應該快到了吧!
唯盼他瞞過父皇和母后,這麼個女人,真真丟他們的臉,怎麼還能讓他們不放心呢?
縱身一躍,逾牆離開,卻不知身後一直有個黑色身影跟著,跟著好幾日了。
是那個出了天牢後,她再也沒有正眼看過的獨孤影。
馬車在一旁靜候著,喜樂就在車上等著,寒煜已經不再限制她任何行動了,善柔的一切罪行並沒有在他心上引入任何波瀾,如同當初的玉妃和寧妃一樣,毫無留戀,或者,待她離開了,亦是一樣的,不過是後宮的一個女人罷了,最近後宮裡開始著手準備的便是選秀一事了。
一直都沒有再去見善柔,再去冷宮,知道自己一定會去的,只是,一直拖著。
見紫萱上了馬車,跟了甚遠獨孤影這才安心地先行離開了。
馬車緩緩朝前方駛去,寬敞的大街上人來人往,車馬川流不息,一如既往的熱鬧喧嘩,即便是出了不夜街,其他的街道一樣的熱鬧,天氣回暖,人人都喜歡出門來了。
紫萱倚靠在窗戶旁,一手無力地掀起窗簾,雖是向外看著,心思卻不知遊走到了哪裡去了。
這時,前方路旁擁簇著一群人,不知圍觀著什麼,甚是吵雜。
「怎麼回事?」紫萱微微蹙眉,這才緩過神來朝前方人群裡看了去,自小便是最喜湊熱鬧了,只是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沒了興趣。
「奴婢去看看。」喜樂怯怯地回答,只覺得這幾日來這主子變了個人似的。
紫萱點了點頭,沒有回答,只是放下了窗簾來,懶懶地倚著在一旁枕上,拉上了大袍,身子開始涼了。
喜樂下來車,好不容易擠了進去,還沒見到人呢,卻立馬被一個老漢給拉了出來。
「姑娘,別看了,就是個將死的乞丐,看了你晚上回去睡不著的!」
「怎麼回事呢?」喜樂蹙眉問到。
「就是個將死之人,慘啊,人能折騰成這樣,早該去了。」老者搖了搖頭。
「怎麼折騰了呀?」喜樂本就膽小,這麼一聽,便是不敢再往裡頭擠了。
「算了算了,小姑娘,你趕緊回去吧,就是個雙腳殘廢的乞丐,還又啞又瞎的,也不知道怎麼給爬到大街上來了,我看不冷死也餓死。」老者歎息著便逕自離開了。
喜樂一聽頓生憐憫,卻是畏懼不已,連忙取出身上所有的碎銀子來,托人給仍進去便急急回到馬車上了。
「出什麼事了嗎?」紫萱微微睜開雙眸,眉宇間難掩疲倦。
「就是個可憐的乞丐,還殘廢了,奴婢替娘娘賞了銀子了。」喜樂如實答到。
紫萱蹙眉點了點頭,便又是緩緩閉上了眸子,馬車就這麼緩緩地從人群旁駛過,遠遠而去。
而圍觀者仍舊在紛紛議論著,關於他的生與死,沒有誰願意多管閒事,最多只是留些銀兩,議論夠了,發發感慨,歎歎世道炎涼,本就是這世道中人,歎息後便是離開,各自有各自的正事兒。
突然,前方人流中一陣騷亂,只見一個七八歲模樣的小男孩在人群裡穿梭著,一身合身的錦白衣裳,挽著個小髮髻.眉如墨畫,一雙狹長的桃花眼十分迷人,而他身後追逐著的卻是幾名家丁打扮的小廝。
「少爺,少爺!」
「凌主子……少爺……」
便喊便追著,這小太子著實頑皮不已,第一回獨自一人出宮到鄰國來,也不知道皇上和皇后娘娘如何就放心地下了。
小男孩正要往人堆裡扎進去,卻是被一個大漢給一把提了出來。
「誰家的孩子,還不趕緊帶走,別晚上回去做噩夢了!」大漢說著便將這小太子給放到一旁去,看了他一眼,便又扎進人堆裡去了。
「少爺,鬧夠了,再不啟程就沒辦法如時趕回去了,到時候夫人會發怒的!」一小廝終於是給追了上來,低聲勸說。
「你們有個人。」小男孩卻是微瞇起那狹長的雙眸來,一臉若有所思。
「哎呀,主子,這裡可不都是人。」小廝一臉欲哭無淚,若是沒有如時回宮去,先遭殃的可是他們呀!
「你們有個將死的廢人!」小男孩不悅地瞪了那小廝一眼,小小身子卻是極為靈活地竄入人群裡,一下子便到了將死之人面前。
「哎呀,你這孩子怎麼又來了。」
「誰家的少爺呀?膽子真大。」
「小娃娃,趕緊走,晚上回去得做噩夢的!」
任由眾人勸說著,那小男孩卻是一動不動,方纔那大漢再想提起他卻是撼動不了他絲毫了。
身後一群小廝趕到,一下子驅散了眾人,將這孩子團團護住,這架勢一看便知來頭不小,不是什麼王孫貴族便是富家子弟了。
眾人也沒再多說什麼,只是稍稍退後,等著看戲。
而真正被圍在中央那人趴在地上,卻是面容被毀,雙手十指皆被磨破,肘部亦是磨出了大片血跡來,看樣子是爬了很長一段距離,雙腿腳筋盡斷,一身是傷,到處都凝固這血跡。
只有磨破的手指還微微動著,似乎要在地上寫些什麼,卻又不像,雙眸微睜,意識早已渙散,不知道自己成為了焦點。
小男孩卻是沒有一絲的害怕,大膽地蹲了下來,挨近那人,聲音很稚嫩,卻透出了一絲認真來,「我救你好不好?」
那人根本沒有力量回答,而一旁有人插嘴了,「不用問了,是個聾子,我看也說不出話來。」
小男孩顯然很不樂意被打算,回頭瞪了那插嘴的人一眼,清澈的雙眸裡竟透出一股不容違逆的權威來。
「你不回答我就是答應了哦?」視線回到這將死的乞丐身上,話仍是說得認真。
良久,那乞丐仍是沒有一絲反映,只是費力地抬頭看他,眸中明顯流露出哀求來。
「好吧,本太……本少爺就醒醒好救你一命吧!」小孩子說罷便站了起來,示意了身旁的小廝一眼,小廝卻是遲疑了,挨近低聲勸道,「少爺,咱別多耽擱了,趕緊啟程吧,您要拿什麼樣的人練手,咱回去後再找吧。」
這小主子最近迷上醫術,可是一見到什麼傷者都是熱心地想出手相助,尤其喜歡這傷得救不活的,說好聽點是救人一命,說直接點是拿來練手呢!
「本少爺就要他了,好好伺候著,要是給死了,有你們好看!」小男子冷冷丟下了話,這才轉身離開。
眾小廝無奈,只得帶上了這乞丐。
大伙都散去了,一旁一男一女才緩緩現身。
「哎呦,這不是你凌主子那小太子嗎?」男子英俊挺拔,話語卻儘是邪惑。
「少打他的主意,沒想到那太監還真是命不該絕。」女子一雙明亮的大眼睛很是好看,然而語氣卻是比男子還不善。
「那妃子真沒再出現嗎?難不成別發現了?」男子認真了起來。
「宮裡的事我不管,她最好是別浪費了我那一大批罌粟!」女子冷冷一笑,便朝飄香酒樓方向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