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不用說，當天劉瑞根的晚餐，就多了兩塊紫荊的蛋糕，對此，他非常驚訝，看向我的目光，那叫一個詭異。

　「看什麼看，有的吃你還挑什麼？！」

　我叉著腰，瞪著眼，劉瑞根立刻低下頭，過了一會兒才又看向我：「飄飄……」

　「不要說，不要問，我什麼都不會告訴你的！」

　劉瑞根看了我片刻，再次低下了頭，真的不問不說了。他這麼淡定，我倒是忍不住了，等他把那兩個蛋糕吃完，我低聲道：「你真的……不問？」

　劉瑞根抬起頭，一笑：「你想讓我問，我就問，你不想讓我問，我就不問。」

　在這一刻，我真的糾結死了。尼瑪，我其實是想發洩說說的，但你表現的這麼從容這麼大度，我怎麼說啊？！

　「那麼，飄飄，能告訴我發生了什麼嗎？不管是什麼，我們都可以一起解決是不是？」

　我鼻子一酸，差點掉淚，有的時候，男人的溫柔真尼瑪致命啊。我低下頭，以小學生認錯的態度把經過說了一遍：「雖然二哥哥說算他的，但我怎麼也不能那麼做。要是六百我就厚臉皮了，但那是六千，就算二哥哥不太在意，我也做不到……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

　「對不起……我本來說存錢的。」

　「存錢的目的也是為了花錢啊，現在讓你花了，又有什麼關係呢？」

　我抬頭看他，他微微一笑：「而且，如果真要算舊賬，我比你多啊，那是不是要跪搓板認錯啊？」

　我搖搖頭，抱著他的腰，把自己往他的懷裡藏的更多一些。在這一刻，我不再去想他的前女友，也不再去想未來的現實，我只是覺得我們兩個在一起，就是一方天地。

　我能忽略他的缺點，他能包容我的失誤，這其實，已經是兩人相處的最佳模式了吧。

　兩天後，當我從那六千塊平復下來，而我也認為羅利能冷靜的時候，我撥了她的電話，電話撥了三次，響了二十多聲才被接通。

　「我要見你。」我不等羅利開口，就道，「一定要見，你現在在家嗎？我去找你。」

　「我不……」

　「羅利，多年姐妹，不要說這種傷感情的話。」

　「那你就沒有想過是否傷了我的感情？」

　「你知道我為什麼那麼說。」

　羅利在那邊沉默了下來，我的心徹底落在了谷底，這個沉默，非常肯定了我們的猜測。

　「我去找你。」

　「我不在家。」

　「那你說地方吧。」

　「……紫荊……」

　我嘴角一抽：「我不想去紫荊。」

　尼瑪姐這輩子都不願去了！

　「那到歐雅吧。」

　我張張嘴想說什麼，不過最終沒有說出來。晚上，我和羅利在歐雅見了面，我們這個工作沒有什麼週六週日，所以我對日期也不是那麼敏感，到了之後才發現，已經沒有位置了。我撥通羅利的電話說明情況，羅利道：「沒關係，你等我一下，我馬上就到。」

　她說馬上果然很快，而且是自己開車過來的，一輛紅色的小轎車，我認不出牌子，但看起來非常漂亮。

　「我有你們這裡的VIP卡，還有預留的包間吧。」

　羅利亮出一張銀白色的卡，那服務生接了看看：「只有大包間了。」

　「可以。」

　「大包間最低消費六百五十八。」

　羅利淡淡的點了下頭，我聽到那六百五十八本想阻止的，但看她那感覺就沒有開口。

　「先說好，這次你付了錢才能走啊。」

　「把你的卡號告訴我吧。」

　「什麼？」

　「上次你沒少出血吧，把卡號給我，我把錢給你打過去。」

　羅利脫了外衣，斜靠在沙發上，淡淡的說，我忍了又忍，忍了又忍，到最後還是沒忍住：「羅利，你變得真多。」

　「那是我有資格變了。」

　「你……」

　「先點東西吧，我推薦這裡的藍莓蛋糕，就算你現在在減肥，也可以嘗嘗。」

　說實在話，我現在真想把餐牌打到她臉上，但看了一下旁邊的服務員，我到底是忍住了：「隨便，只要你付錢。」

　對於我的僵硬，羅利恍若未聞，逕自點了一壺花茶兩份蛋糕然後就是水果蔬菜沙拉各一份。那服務員記錄下來又重複了一遍後道：「女士，您點的不夠最低消費。」

　「我知道，一會兒再說。」

　羅利擺擺手，那服務員出去了。

「你到底準備怎麼辦吧。」對羅利，我沒有什麼好裝的，當下也不繞圈子，逕自就挑明了。

　「什麼怎麼辦？」

　「羅利，你不要裝傻，你知道我的意思，難道這就是你想要的愛情？你覺得那真的是愛情嗎？」

　「哪裡又不是愛情了？」

　「哪裡又不是？」我冷笑了兩聲，長長的吸了口氣，再也忍不住的拍了下桌子，「你是不是真的看言情小說看傻了？你是不是以為他像小說中的男主人公就真的會被你痴心感動？你愛他，很愛很愛，於是你等他一年兩年三年十年！幫他養著孩子，孩子大了是天才，能自動去找爹。然後那當爹的突然發現有這麼一個兒子，欣喜若狂，再回想過去，突然悔悟愛的是你？尼瑪的覺得這可能嗎？他這十年間都不知道愛的是你，都不思念你，都不想你，突然看到兒子就領悟了？好，就算這是真的，但十年後你多大？三十七！尼瑪小說中的女主人公都是十七歲懷孕二十七歲再和男主角重逢的！你要想玩這一套，除非去重生！」

　「不會。」

　我一口氣說完，只覺得嘴巴發乾，正要喝口水再接再厲，羅利突然道，我一怔，下意識的出口：「什麼？」

　「不會有孩子。」

　「什麼不會有孩子，你以為我真的在說什麼天才孩子……」

　「我帶環了。」

　「帶環？」我大腦一時僵硬，只能鸚鵡學舌。

　「是的，所以，不會有孩子了。」

　我張了張嘴，又張了張嘴，但到底，也沒能發出任何聲音。雖然我對這些不是太懂，雖然我不是專業的醫護人員，但我也知道，那環，不是輕易能帶。大多數帶環的是什麼人？是已婚婦女，是已經生過孩子的。而一般沒有生過孩子並且還準備要孩子的，輕易是不會去帶那個東西的，否則論壇上也不會有那麼多防護措施沒做好中獎了，或意外發生而急著吃事後藥的帖子。

　我不知道帶環的傷害到底有多大，但我知道一定是有的，羅利才二十多歲，她還沒有結婚還沒有生孩子，這對她，必定是不好的。電光火石間，一個場景就浮現在我腦中：「是那天……是我在醫院裡遇到你的那天嗎？」

　「第二天。」羅利自嘲的笑笑，「帶環不是什麼急診，晚上沒人給我做，我第二天白天去做的。」

　我真恨不得往自己的腦袋上敲兩下，我這是吃錯了什麼藥呢？明明那一天已經看出了羅利的不對，怎麼就沒再多問兩句呢？如果那時候我攔著她……

　「你就算拉住我也沒用。」我和羅利實在是太熟了，我能看出她的想法，她當然也能看出我的。她喝了一口水，慢悠悠的再次開口，「我早晚是要去的。」

　「沒有必要吧，你們可以採取其他的辦法啊。」我正說著，服務生推門進來，我只有先等她把東西放下離開，才再次道，「什麼套套，什麼避孕藥，什麼安全期，你們完全可以有別的辦法的。」

　「我吃藥過敏，而他，不喜歡戴套。」

　……我發誓，如果這時候約瑟夫在的話，我一定把蛋糕盤子摔到他臉上，但現在我對面只有羅利。面對她，我現在連嘶吼的力氣都沒有了，我麻木的挖了勺蛋糕，任那甜膩的感覺在嘴裡擴散，感覺嘴中不那麼苦澀後才再次開口：「值得嗎？」

　「我不知道。」

　我看著她，她也看著我，過了一會兒，她從包裡摸了一盒煙，拍出一根，點了起來。羅利過去是不吸菸的，為此還發表過一次感嘆：「電視電影裡，經常有優雅吸菸的女人，其實那優雅是健康換來的。煙吸多了，手會黃牙會黑，你見過哪個手黃牙黑的女人優雅？反正我是絕對不會吸菸，優雅可以體現在很多方面。」

　羅利天真愛美，但也真在乎自己的身體。在我的記憶中，她很少十二點鐘以後睡，我還會因為一本漫畫一本小說而熬夜，而她就算是跳舞泡吧，也會在十一點多的時候回家，然後洗洗涮涮，在十二點的時候躺到床上。她是哪怕遲到被扣獎金，也是要吃早餐的。她為了保持身材而吃的不多，但卻絕對不會剋扣自己。用她的話來說就是：「我吃的少，但我吃的精。」

　她做的唯一會損害自己的事，恐怕就是化妝，但就算是那樣，她也會盡力的買更好的化妝品：「說是純天然，其實哪有什麼真正純天然的，不過這被用出來的牌子，總是更安全一些。」

　她掙的沒有鄧姑娘多，但她對自己，絕對花的比鄧姑娘更大方，也更知道怎麼保養自己。而現在，她卻在吸菸，很優雅，卻很損害自己的吸菸。

　我看著她吐出來的煙霧，不知道說什麼，在來之前，我其實有很多話對她說的，但現在，我發現，其實都沒有用。她也許不是不知道，而是，不能控制自己。

　「你知道我最近過的是什麼生活嗎？我住在紫荊，一千八一晚的房間。每天早晨吃紫荊的自助餐，我第一次知道自助餐原來可以有那麼多種類，自助餐原來也可以那麼好吃。我到裡面附帶的美容院去做臉做頭髮，我漂亮了吧，我到現在才知道，我過去的化妝技術是多麼拙劣。你還記得以前我們去吃西餐，雖然嘴上不說，但卻總要默默的計算一下費用嗎？可是現在不用，我也不會去算，我可以很輕易的拿一百塊去給人小費。你看到我剛才開的車了，不是什麼好車，但也要二十多萬。你說我值嗎？我現在過的是很多人一輩子都過不了的生活，是讓我自己去努力，一輩子都達不到的目標。」

　「但你不快樂。」

　羅利又露出那諷刺的微笑：「快樂是什麼？值多少錢？而且，你怎麼就知道我不快樂？我到處受人尊敬，你看，就連來這裡，我也可以很輕鬆的要一個包間。被人尊敬，我有什麼不快樂的？」

　我沒有說話，羅利停了停又道：「他還說了給我買房，你也知道現在的房價，靠我自己，恐怕要做個二三十年的房奴。如果我要嫁個沒出息沒能力的，說不定連想當房奴都當不了。」

　「你這是在說服我還是在說服你自己？」

　「我只是在陳述事實。你知道我過去為什麼一直想要完美的愛情嗎？哪怕我自己都知道那是可笑幼稚的，但我還在堅持，你知道嗎？」

　我搖搖頭，直直的看著她：「我不知道，但我相信是有理由的。」

　「是啊，理由，一個連我自己都覺得好笑的理由。」羅利將手中的煙掐滅，「你知道我過去談過一場戀愛，但是你不知道我過去談過一場什麼樣的戀愛，現在來看，那就是腦殘，我差一點跟著他，私奔了。不，正確的說我們其實已經私奔了，不過是提前結束了。」

　羅利慢慢的講述著，一個很老套、很常見的故事。漂亮女生與優秀男生之間的事情。那時候羅利漂亮清純而又笨拙，她的同桌卻是一個高大帥氣體育學習一把抓的男生。

　這樣的女生和男生天長日久的坐在一起，自然要發生點什麼，而那點感情，也是自然瞞不過老師家長的法眼的。於是，被警告了、被阻止了。座位被拆開，不能再有絲毫的接觸。

　哪怕是在成人世界中，被拆散的情侶都會本能的更加依戀對方，更何況是在那個年齡的男女生了。

　都痛苦，都受著折磨，於是開始商量著私奔。偷偷的做著準備，小心的掩飾著行蹤，然後利用上學的機會離開了這個城市。如果這麼下去，兩人也許能成為一段傳說，但更也許，會成為一對怨偶。但，就在第一天男生就後悔了。他後悔自己的魯莽，後悔自己的行動，他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在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