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直到這個時候，我才發現自己實在不比鄧玲玲好多少。雖然在婚介所工作，平時什麼三教九流都見了，但也就是見見人，遇上了事，連個說話的都沒有。

　不過想到鄧玲玲，我不由得心思一動，當下就想撥她的電話。但是想了想還是沒有動，這姑娘我是真的喜歡，我也不覺得把心思說給她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但我們畢竟認識的時間還短。

　現在正是大晚上，人家說不定正文思如泉湧呢，我一個電話打過去，啪啦啪啦的說那麼一通，就說鄧姑娘脾氣好吧，心中也必定是有那麼點不太高興的。

　找不到人說，心中又憋的難受，我最終打開了電腦，找了個常去的論壇，那論壇是一個女性向的，裡面大多是婆媳關係、婚房問題，劈腿、小三之類的帖子，我平時隱身在這個論壇上，少有發言，多是看人家的八卦，而現在，竟有衝動，去把自己的心情給打下去。但想了想，我還是什麼都沒有寫。

　寫什麼呢，我不過是喜歡了一個人，這年頭，八歲的小學生都會高呼自己要娶誰了，我一個二十七歲的聖鬥士喜歡上一個人，真尼瑪的太正常了！

　而且，我現在只是喜歡！

　這個喜歡，只是我自己的，這個喜歡……也還不是愛吧，而這個喜歡……劉瑞根會怎麼想？雖然他表現的好像對我有那麼點興趣的樣子，但不是我妄自菲薄，我總覺得這裡面有蹊蹺。就我這形象、這表現出來的素質，劉瑞根要還對我動心的話……那要有多麼非主流啊！但是……我身上又有什麼值得他貪圖的呢？

　一般男人貪圖女人的，無非財色兩樣。色這一條在我身上就不用想了。財……無論是羅利還是我，都沒有啊。如果換成真正的羅利，手上還有個玉鐲，脖子上還有個項鏈，而我，除了那101號的職業套裝，沒有一件拿得出手的！

　有誰看得上那個套裝嗎？有嗎？有嗎？

　當然，也有可能劉瑞根喜歡上了我的內在，但是，我們見面三次，我展現出來的，也只有好吃這一項吧……難道劉瑞根家裡是餵豬的，所以見了我特別有親切感？

　這個念頭一出，我只覺得一群群烏鴉從頭頂飛過，還有烏鴉鄙視的對我拉下了排泄物。

　喜歡就他娘的是個見鬼的東西，雖然從理智上，我怎麼盤算都覺得劉瑞根不會喜歡我，但我還是不由自主的對著他給我發的那幾條短信看了又看，想了又想。

　這個晚上，我失眠了。

　因為喜歡上某個人而失眠，這對我來說絕對是第一次……好吧，我也是第一次喜歡上一個人。和其他的失眠不同，這種失眠，竟他娘的沒有什麼痛苦，雖然我夜裡兩點多還沒有睡著，五點多就睜開了眼，但竟然還精神爽利，頭不暈眼不花，渾身更是充滿了一股勁頭。唯一不好的就是……我沒了胃口！

　是的，我他娘的竟然沒胃口了！面對羅福記的包子，我竟然只是勉強的吃下了五個——雖然很多女孩子努力也吃不下五個，但對於我來說，這絕對是破天荒了！

　這一天，我就像屁股上長了釘，有人的時候還好，聽聽別人的八卦，記錄記錄別人的要求時間也不是太難熬，但一沒人，只覺得辦公室是那麼的空曠，時間是那麼的難以打發，一切事情都是那麼的無趣！

　「小黃，你今天是怎麼了？」

　我的反常終於引起了於女士的注意。我們這個婚介所，真正常駐在這裡的，其實只有我一個。於女士是不說了，王姨要一早一晚到公園，於女士早就給了她這上下班便利的自由。

　不過就算主要負責海外關係，於女士也不是完全就不關心所裡了，每天總會過來看看問問情況。今天也沒有什麼情況，她和我說了兩句就打開了另外一台機子。一般這個時候我都會老老實實在旁邊呆著，本來嘛，上司一天也呆不了兩個小時，你不管平時什麼樣子，在這兩個小時，你總要裝出一副努力工作的樣子的。

　不是有那麼句話嘛，不打勤不打懶，就打不長眼。

　我黃飄飄雖不是什麼聰明人，這點智商還是有的。我今天也是想這麼幹的，但我實在憋不住，就算我努力裝，也還是被於女士的火眼金睛給發現了。

　「沒，我是那個……來身上了。」

　於女士斜了我一眼：「不是吧，我看你這個樣子，倒像是遇見了什麼好事。」

　「我能有什麼好事，唯一的好事就是漲工資了，不過這不還要您同意嗎？」

　「想漲工資啊。」

　我立馬點頭。

　「那就多湊成兩對吧，一個月完成五對，我立馬把你這工資給漲上去。」

　「五對……於姐啊，你又不是不知道現在的人多挑剔。要工作要長相要家事要學歷，什麼都有了吧，還要感覺！我是有心解決天下痴男怨女的終身問題，無奈是有心無力啊！」

　「月老給每一個人的腳上都綁了紅線，只要你有心，總是能有力的。」

　我苦著臉應是，於女士搖搖頭：「其實你根本沒必要太考慮他們的要求，輪著讓他們見吧，見得多了，總能碰上一個合適的。」

　「那……他們要是不見呢？」

　「那就要看你怎麼說了。」

　我嘿嘿的乾笑著，於女士這話雖然說的有點模糊，但我卻是理解的。就像官字兩個口一樣，一個人，也是要看你怎麼說了。像鄧玲玲那樣的條件，你要說她好，那自然是千好百好，但你要說她不好，也可以找出一大堆的毛病，比如為人淡漠，不識時務，不會說話，還有些孤傲，二十多歲還沒談過戀愛，心中不定有什麼毛病呢！這些話說出去，十個男的，總要有七八個打打小算盤，也許本來還有點興趣的，一聽之下，也就改了注意。

　把一個人往死裡誇的那些話我不是不會說，但是，總過不了我心裡那一關。

　「你啊，還是太年輕了。」於女士自然看出了我的想法，搖了搖頭，「其實婚姻，也就是那麼回事。不過是找一個你能忍受的、條件又差不多的一起過日子罷了。」

　「那喜歡呢？」我脫口而出。

　「喜歡？」於女士的嘴角露出一絲譏諷，「喜歡是什麼？不過是一種感覺。這種感覺能持續多久？咱不說喜歡一個人了，就說喜歡一首歌，一張畫，你天天聽天天看，還會那麼喜歡嗎？就算不討厭，時間長了，也總會麻木的吧。到了那個時候，那這喜歡又是什麼，不過就是不討厭罷了。」

　我訥訥的，說不出話，其實在過去我也不覺得喜歡有多了不起。就像我愛吃羅福記的包子，偶爾吃一次，那自然是千肯萬肯，但要讓我天天吃……

　「來咱們這裡的，有幾個是沒相過親的？但凡家裡能解決的，都不會來吧！」

　這是事實，雖然相親現在是個大眾話題，更冠冕堂皇的上了電視，但如果真的只是想相親的話，大家還是會先從家庭內招手。家裡孩子年齡到了，最先著急的，肯定是父母，這時候自然會聯繫親朋好友八方打聽。而一般來說，咱們國人對這個事也喜歡湊個熱鬧，遇到合適的，也願意幫著撮合撮合。於是，不管那孩子是否願意，總歸是要先見幾個人的。

　一個兩個，三個四個，直到把父母親朋那邊的資源都見完了，眾人這才會想到婚介所。而一般來說，到了婚介所，那就有點丟人了——你要真人見人愛，花見花開，條件絕佳，用得著到婚介所嗎？

　這是一般人的心理定勢，雖然真實情況並非如此，但總歸，我幹了這麼長時間，就沒見過從沒相過親的！

　「見了那麼多人，又有幾個還會抱著幻想找真愛的？不過都是找一個條件差不多的，湊合下來罷了。」

　於女士的口氣很有點不過如此的味道，我想了想，問：「那這樣能過的長久？」

　「為什麼不能？過去多少人婚前連面都沒見過，不也是過一輩子？是不是能長長久久，和是不是相愛，根本就是兩碼事。愛得深了就真的能長久一輩子？你看現在這麼多離婚的，都是過去不相愛的？遠的不說，就說上個月才解決了的羅玉珍，她要但凡愛她前夫少一點，都不會嫁給他吧！」

　在我們婚介所，羅玉珍的資格比我都老，這當然不是說她是我的前輩，而是，在我來之前，她已經在我們婚介所掛上號了，歷時一年又三個月，始終就處於見人、不行，見人、不行的狀態。

　我一開始不太清楚，後來時間長了，也就瞭解了。

　真的來說，羅玉珍還能說的上是富二代。家裡在我們這邊最著名的地方有一套別墅，父親早先在外地弄煤礦，賺了多少不是太清楚，但女兒二十歲的時候就有一套奔馳作為禮物。

　要讓我來評價，羅玉珍的五官是比不上鄧玲玲的，但她要比鄧姑娘會打扮N倍。也許沒有鄧姑娘那種青春斯文，可更有一種時尚富貴之氣，也更符合現代一般人的審美。

　這樣的條件，本來自可以躺著去挑男生，但羅姑娘愛情至上，自從在大學裡被同班同學追到手後，就再沒想過別人。她那個同學，也就是她那個前夫，我是沒見過。但從羅姑娘的話裡來分析，應該是一個上進、能幹體貼的小夥子。不過家中也是真窮，窮到羅姑娘和他約會的時候，吃個雞蛋都能算加餐。

　這樣的條件，羅家父母當然是不願意的，可抵不住羅姑娘願意。老兩口就這麼一個寶貝女兒，到最後也只有投降。窮就窮吧，反正有他們，也不會苦著孩子。

　羅姑娘嫁的時候，那真真說的上風光。頭車是凱迪拉克，後面跟著二十輛奔馳寶馬，三千塊一桌的宴席——要知道那還是四五年前，那時候，兩千塊錢的，就算是高檔次了。

　羅姑娘嫁的很豐滿，婚後的生活卻很骨感。從羅姑娘的話裡，我倒是沒聽出她前夫有什麼罪大惡極的事情，但兩個人就是過不到一起。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罵，羅姑娘是動不動就要回娘家，最終這段婚姻只維持了兩年。

　「我當初是真的愛他，真的！」

　這是羅姑娘當時對我說的，我一直記憶深刻，不過我更深刻的，是她眼中的迷茫。

　很愛，非常非常愛，否則也不會願意跟他吃雞蛋，否則也不會為了他與父母大吵，否則也不會只認準他一個，但是……為什麼這樣的愛卻長久不了？

　「既然這樣，為什麼還要結婚？」

　「咱們國家不就這個樣子嗎？不結婚就有罪，於是不管香的臭的好的壞的，都要往一起湊湊。」於女士說著站了起來，「好了，小姑娘，說了這麼多，你到底有什麼事，能說了嗎？」

　「也、也沒什麼……」我還想否認，但一見於女士那眼神，就知道是糊弄不過去的，因此只有道，「就是有人請我吃羅福記的包子了。」

　於女士一怔，哈哈的笑了起來：「吃包子好啊，吃包子好啊，行了，我先回去了，一會兒王姨來了，要是沒什麼事也讓她早點回去吧，這樣的天，也別讓她去公園了，也不會有多少人去的。包子包子，羅福記的包子啊，咿——呀——」

　這麼說著，於女士已經提著包包往外走了，最後一句，還來了個詠歎調，我頓時只覺得臉頰燒的厲害，我這點小心思，估計早就被於女士看穿了吧！

　不好意思，非常的羞愧，但是，當我再收到劉瑞根的短信的時候，還是忍不住跳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