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寬容

蕭晟揚到家的時候，楚音遙正在浴室洗澡。他揉揉疲憊的眼角，脫下外套躺到沙發上，開始為以後的一切可能做打算。

如果他父親依舊反對，他會毫不猶豫地放棄蕭氏，畢竟除了蕭氏集團，他還有很多可以發展的空間，這些蕭晟揚並不擔心。只是與赫莫斯合作的事可能需要仔細考量一下，如果他不在蕭家，那這次合作可能就要擱淺，但第一次合作就出問題，以後再想搭上這條線就難了。而這件事還不能交給凌宸，因為赫莫斯指定要和蕭晟揚親自接觸。

如果他脫離蕭家帶走一部分道上的勢力也不是不可能，只是要重新協調也需要一段時間，若弄不好可能會起反效果。

——總之，很多事擺在眼前，需要逐步解決。

楚音遙從浴室出來，就看到眼前這幅景象——蕭晟揚躺在沙發上，枕著深棕色的抱枕。右腿豎起，右手手背貼額頭上，看上去情緒並不高。

"不舒服？"用乾毛巾蹭著頭髮，楚音遙坐到旁邊的單人沙發上。

蕭晟揚睜開眼，露出一抹淺笑，從他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楚音遙還帶著水痕的脖子，"沒有。"

楚音遙沒說什麼，安靜地繼續蹭頭髮，偶爾和蕭晟揚四目相對，總覺得他有什麼事不願和自己說，但既然他不想說，楚音遙也沒再多問，反正應該知道的最後總會知道。

"有吃的嗎？"蕭晟揚打破的原本的沉默，坐起來。

"沒吃飯？"看看牆上的表，已經過了八點半。

"吃了，現在又餓了。"為了不讓小孩兒擔心，蕭晟揚善意地說了個謊。他原本想約楚音遙一起吃晚餐，但接到梁叔的電話後，蕭晟揚便一直坐在辦公室裡考慮著要如何應對，才能不破壞他們現在的生活。

楚音遙將毛巾丟給他，起身走向廚房，"你洗澡吧，我做吃的給你。"

"嗯。"他能看到楚音遙淡漠外表下對他的用心，蕭晟揚笑笑，轉身進了浴室。

晚飯後，蕭晟揚將正在洗碗的楚音遙壓在料理台上，開始屬於夜晚的激-情。蕭晟揚有心事，楚音遙有疑惑，兩個人都不留餘力地索取著對方，一場性-愛下來彷彿無聲的戰爭。與第一次相比，兩人在性-事上的默契成度越來越高，蕭晟揚總是欲罷不能地一次次索取，楚音遙也很少拒絕，只是在實在承受不了的時候，用隨手可及的東西砸他。

次日，Z市所有早上發行的報紙頭條都用碩大的黑體字報導著同一則新聞——《蕭氏集團現任董事長蕭晟揚將與許家千金擇日完婚》。

看到這條消息時，蕭晟揚正坐在辦公室瀏覽今天的報紙，在一眼掃過頭條標題後，直接將其丟進碎紙機，然後一個電話打給正在確認會議的宋琰，讓他馬上準備董事長的交接報告。

站在落地的玻璃窗前，蕭晟揚看著窗外縮小的景色，慢慢呼出口氣，以平息心裡的煩躁感。這則消息90%是出自蕭柏城之手，蕭晟揚看得出父親的用意並不在於他是否和許竹完婚上，而是在看他的反應，或者說在看楚音遙的反應。至於為什麼，他現在還無法給出答案。

關於許竹那邊，不管她是以什麼理由讓自己的父母趕回來，也不管她到底有什麼目的。蕭晟揚都不準備再接她的茬，讓許竹自己折騰去，反正到最後，吃虧的肯定不是他。

而楚音遙的反應倒成了他現在唯一顧慮的問題。照以往的先例判斷，小孩兒肯定會一臉淡然，聽過後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隻字不提。蕭晟揚雖然偶爾也希望楚音遙能因為吃醋而發點脾氣，但為了這件事，他總覺得不值得，也打心理不願意讓小孩兒攪進來，只是沒想到，父親下手這麼快罷了。

看看時間，剛剛九點多一點兒。想到昨晚累到睡過去的人兒，蕭晟揚挑挑嘴角，準備讓他多睡一會兒，中午在打電話。

接到蕭晟揚電話的宋琰，只驚訝了短短一秒鐘，然後速度交待完手裡的事，門也沒敲，直接走進董事長辦公室。

"怎麼回事？"從蕭父蕭母回來，蕭家的低氣壓就一直持續著。關於長輩回來的原因，凌宸也和他說過。

"沒什麼。照我說的做吧。"蕭晟揚坐回椅子上，端起微冷的咖啡喝了一口。

"今天的報紙我看了，是伯父……"宋琰問得很含蓄。

"嗯，你應該清楚，他不會同意。"即使心裡很煩躁，但蕭晟揚表面還是一臉平靜。

宋琰承認在這個問題上，他這個做朋友的的確有些自私，心想著如果蕭晟揚能搞定，那自己和凌宸的事也就順裡成章了。只是沒想到事情竟然走向了最壞的方向。

"抱歉，我和宸也沒幫上你。"

"沒關係，我自己能應付。別弄巧成拙反倒麻煩。"他並不希望凌宸或宋琰挺身而出，不計後果的幫他。在這個問題上，無論什麼立場，只要意向是同意他和楚音遙的，恐怕在父母那兒都不會給好臉色。

"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宋琰拉開椅子，坐到對面。

"離開蕭家可以單干，反正不能讓音遙跟著我受苦。不過，這些都不是問題，現在要考慮的是與赫莫斯的合作。"

宋琰點點頭，"賀家那邊目前還沒什麼動靜，賀煜一週前出國了。"

"嗯，還是小心點兒。掐斷賀家這條出路，賀煜肯定不會善罷甘休。"蕭晟揚閉了閉眼睛，"加派些保鏢，以防萬一。"

"知道。你要的交接資料我會盡快準備。"說著宋琰站起身，"你走的時候順便帶上我啊，你知道，我和別人合作不來。"

蕭晟揚笑笑，點了頭。

由於昨晚做得太過分，楚音遙睡得很沉，連蕭晟揚臨上班前輕淺的親吻都沒感覺，似乎自從兩人坦誠後，楚音遙已經可以在有蕭晟揚的地方放心的睡覺，不需要太過警醒，尤其是在做完愛後。

一陣有規律的門鈴聲將他從睡眠中叫醒，拿過床頭上的表看了一眼，已經接近中午。身體的痠疼感讓他慵懶地慢慢起身，披上衣服，踩著拖鞋去開門。身體的不適讓他走路的勢將也有些彆扭。

打開門，陳韻穿了一身深紫色的束腰連衣裙出現在門外，眼睛直視著仍帶睡意的楚音遙，"你這是還沒起床？"

見到陳韻，楚音遙也有些意外。雖然做為蕭晟揚的母親，陳韻想找他談話無可厚非，但直接找上門來著實讓他沒料到。

"不好意思，您請進。"側身請她進屋，楚音遙關上門，心裡盤算著陳韻的來意，不過想來也就那麼幾件事罷了。

"你每天都這個時間起床？"語氣裡明顯的不滿，陳韻坐到沙發上，轉頭盯著頭髮有些凌亂的楚音遙，並眼尖地在他靠近脖頸的鎖骨邊發現了一串吻痕。

"抱歉，我先洗個澡。"現在他全身沒有一處舒服的，不好好泡一下，恐怕很難和陳韻坐下來長談。

"嗯。"陳韻涼涼地應了一聲，沒再理他。

楚音遙也沒多說什麼，轉身進了浴室。

等他再出來，客廳的窗簾已經被拉開，窗戶半開著給房間注入了新鮮的空氣。陳韻依舊坐在沙發上，手邊是一份她帶來的報紙，咖啡蒸發著裊裊的白霧。餐桌上蕭晟揚做好的早餐已經涼透了，楚音遙也沒胃口去吃，進廚房給自己倒了杯白水，然後坐到陳韻對面。

"您有什麼事就直說吧。"他們都是比較直接的人，也不必要有什麼遮掩。

陳韻將手邊的報紙推給他，"這才是蕭家想要的結果。"

放下水杯，楚音遙展開報紙，上面的報導第一時間進入他的視線，簡單地看了一個大概，楚音遙將報紙折起來放到一邊，"他昨天晚上回蕭家了吧？"

陳韻微微一怔，"晟揚沒和你說？"

"沒有。"楚音遙看著陳韻，良久，才淡淡地說出一句，"你們別逼他了。如果這件事能控制，我和他都不會放任到這種地步。"

"我們沒逼他，是他自己選擇的。"陳韻冷聲道："做為蕭家的兒子，他知道孰輕孰重。"

"如果是他決定的，絕對不會在報紙上大肆宣揚，最多私下辦完就算了。"在別人看來，蕭晟揚對他似乎更用心一些，其實他只是不善於表達，可對蕭晟揚的瞭解卻遠遠比別人想像的要多。

"你是想告訴我，你有多瞭解我兒子嗎？"除了剛進門時的冷臉，陳韻從開始交談時就一直保持著平靜，並沒有要和對面這個孩子發火的意思。

"如果說瞭解，其實您應該更瞭解他，畢竟晟揚是您的兒子。"顯然，二十幾年的親情肯定比他這才一年多的愛情來得更踏實，"做為男人，我並不需要他來養我，這是責任問題。同樣的，有些事他想自己承擔，也應該由他去承擔，您也好，我也好，都插不了手，也幫不了忙。"

陳韻定定地看著他，這個看上去仍有些倦色的人，卻給她一種很難看透的感覺。

"他怎麼想的，我並不完全清楚。我也沒奢望過可以被蕭家承認，但是有一點，他是你們的兒子，無論是對是錯，都別逼他。"他很少說這種話，而話一出口，總覺得心裡似乎被挖空了一塊。不疼，但卻有些冷，對於親情的解讀，他曾經依賴於母親過世之前給予的溫柔，只是這種東西，似乎並不是一定的，"我沒關係，畢竟只是個外人。但對晟揚，我希望您可以寬容一些。您能待宸哥像親生子一樣，為什麼不能再對他多包容一點兒。"

對於從小便失去的東西，楚音遙有遺憾，可並不偏執。而既然蕭晟揚現在擁有他沒有的，他也不希望站在自己戀人的位置後變成失去。

陳韻沉默著，反覆在想楚音遙的話——兒子希望自己能對這個孩子寬容一點兒，而這個孩子希望她能對兒子寬容一點兒。這讓陳韻開始有些無從下手。

楚音遙有一口沒一口地將水喝完，空空的杯子被手心染上了溫度，安靜的客廳有些尷尬，也有些壓抑。

此時，楚音遙的手機響起來，說了句"不好意思"，走到廚房接電話。

"喂？"

"起來了？"那邊蕭晟揚的聲音聽不出任何負面情緒。

"嗯，起來有一會兒了。"

"有件事和你說。"蕭晟揚頓了頓，考慮著說詞，"今天的報紙上基本都是關於我的消息，我只想說希望你能相信我……"

"我看到了。"楚音遙低聲說道。

"嗯？你在哪看到的？"

"網上……"他沒提陳韻到家裡來的事，以免蕭晟揚不高興又引起矛盾，"剛剛開網頁看到了。"

蕭晟揚微微嘆了口氣，"早知道就早點兒打電話給你。"

"沒事。"楚音遙隨後又補上一句，"不過，我的確是有點兒生氣。"

他知道蕭晟揚在意什麼，也不再避諱自己的感覺，即使在陳韻面前裝得很平靜，但做為自己在乎的人，應該不高興的時候他還是會有情緒。

聽到他的坦白，蕭晟揚輕笑一聲，然後認真道："既然如此，有件事我也不瞞你了。我準備離開蕭氏。"

"……決定了？"聽到他的話，楚音遙直覺上蕭晟揚昨天回家肯定鬧得不輕。他不是個衝動的人，能做出這個決定，肯定是沒有退路了。

"嗯。以後我們兩個相依為命吧。"蕭晟揚玩笑道，和小孩子說完，他的心情也輕鬆不少。

"好。"相對他的玩笑，楚音遙回答得很認真。

"音遙……"他很想說"我不會讓你吃苦"，但話到嘴邊，又臨時放棄了，"今天晚上做飯給我吃吧。"

"嗯，下午我去買菜。"這對楚音遙來說根本不是難事。算算他們真是很長時間沒在一起吃飯了。

"不用，你下午再睡一會兒。"知道他今天可能不舒服的，蕭晟揚拒絕道："我今天早點兒回去，順便買菜。"

"好。"

之後兩人隨便討論了一下晚上的菜色，蕭晟揚那邊傳來秘書請他開會的聲音，楚音遙也沒再多說，掛斷電話。

握著發熱的手機，沒等轉過身，陳韻便出現在廚房門口，"我今天在這兒吃午飯，你做。"語畢，坐回客廳繼續看她的報紙。

楚音遙轉頭看看她，剛才的電話也不知道陳韻聽到多少，雖然他的聲音很低，但同在一個屋裡，多少還是能聽到幾句。當然，這些其實並沒有什麼可怕聽的。

隨後，楚音遙做了午飯，只是幾個簡單的家常菜。陳韻也沒說什麼，兩個安靜地吃完。在喝完一杯咖啡後，陳韻離開，那份報紙也被一併帶走。

蕭晟揚回到家，楚音遙直接遞了張存摺給他，看著上面八位數的存款，蕭晟揚笑著抱住他。

這些年他在賀家，雖然賀煜不仁，但給錢向來很大方，每完成一次任務。就會有一筆錢打到路凝夕的賬戶上。這些錢他除了買房子、墓地和日常花銷，剩下的全部存在這張存摺上。原本以為一輩子都用不上，誰想竟然還是有些用處的。

"如果你肯省一點兒，也許足夠我們過完一輩子。"鼻間瀰散著蕭晟揚身上淡淡地煙草味兒，楚音遙輕聲道："你應該有辦法把它取出來吧。"

存摺是路凝夕的名字，要取出來的確得費些工夫。

"你是準備養我？"

"養得起嗎？"

"當然。"蕭晟揚吻了一下他的耳朵，將存摺放進風衣口袋，"我會處理。不過，我還是比較喜歡養你。"

"免談……"

之後的一個星期，陳韻每天固定十一點到公寓來讓楚音遙做午餐。偶爾小孩兒上早課回來比較晚，她也沒說什麼指責的話。楚音遙看不明白她到底是什麼意思，但還是連著做了一週的午飯。

與此同時，蕭晟揚的交接資料連同辭職信被一併放到了蕭柏城書桌上。一臉嚴肅的蕭柏城看著桌上的一撂文件夾，慢慢搖搖頭，點上一隻雪茄……